自恋仙子最好命

不死不休其实是夸张了,但是输家伤胳膊断腿是常有的事。

而肖青枫纠结良久:「我不想伤你。」

我浑不在意:「从前为了肖少宗主刀山火海也不是没有去过,云剑台而已,总不上被吞莽妖腹部三个日夜难熬。」

我努力地将自己装得像个受了情伤后面对爱人回心转意各种不相信和试探的女子,心下想着,也不知道万剑宗为我和他定下婚约,到底是针对我,还是针对神女宫。

总得试探出来——

先比过一场瞧瞧。

他心中只有宁师叔一人,如今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对我百般迁就,然而爱与不爱还是很明显的。

正如此刻,在我故作讥讽问他配不配做剑修之时,肖青枫终于说服了自己一般,握出自己的本命剑:「奚澜——我让你三招。」

还要和我摆什么无奈应战的谱。

是叫众人都觉得我胡搅蛮缠,衬托出你的懂事体贴么,可是肖青枫,这些年我虽一直目光追随着你,却从未曾堕过自己神女宫少宫主身份。

我将无赦令扇展开:「既然上了云剑台,劳烦肖少宗主拼尽全力,休要辱我!」

云剑台下看乐子的弟子也反应过来,是啊,从前妖兽潮时还是这位少宗主不远千里带着神女宫弟子前来救援。

无赦令扇诛尽妖魔无数——

奚少宫主可不是那些柔弱的小师妹,需要谁来让。

何况对于剑修而言,还未开打便说出让招,确实过于轻慢。

肖青枫见我坚决,只能无奈抽出剑,他似乎还想要说什么,可我一见剑芒出鞘便立刻挥扇催动法术欺身上前。

今日不是我将肖青枫踢下云剑台,便是自己受伤力竭。

我倒要瞧瞧,那位肖宗主打得是什么主意。

没想到我立刻动手肖青枫下意识愣住,他眼中的奚澜还只是个一味痴缠的厌烦未婚妻,虽然容貌不俗,可比起宁师叔的确实在少了风度气韵。

由于我出手迅速,台下弟子反应过来时离得最近的那一批避无可避地感受到一阵极寒的灵力。

灵气激荡之间,随着我扇指肖青枫咽喉时,他的剑也抵在我的脖颈之间。

匆匆赶来的肖宗主看见这一幕面色微沉:「青枫——」

肖青枫收回剑,他此前从未和我真刀真枪地比试过,故而从来不知道我这个痴情的未婚妻竟然真的有担得起神女宫少宫主的实力,一时忘了原本的种种思量拼尽全力。

此刻看见师傅,他方如梦初醒一般。

其余的弟子见到宗主亲至,也都默默离开,此刻偌大云剑台上只剩下肖青枫和我。

下一刻在肖青枫看向肖宗主时我故意出手,引得他本能地回剑一剑刺伤我的肩膀。

霎时之间鲜血喷涌。

我捂住受伤的左肩微微蹙眉,压下眉眼不去窥探肖宗主的神色——这种修为的大能定然能够察觉到别人的目光,未确定对方目标前,我不能赌。

肖宗主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青枫!你便是这样对你未婚妻的!」

竟然暴怒至此?

莫非只是针对我的阴谋而非针对神女宫?

念及于此我心下微松,再抬眼却是故作坚强的受伤之色:「肖宗主……是奚澜约战云剑台,不怪他的。」

只是没想到,他真的会伤我。

这未尽之言显然被肖宗主和肖青枫捕捉到,前者没有表现出什么,后者却一副快要被愧疚压塌的模样。

愧疚?

肖青枫这厮愧疚什么。

这一剑的伤势于我而言根本不算什么,此前力战化神魔君后我和他双双负伤,可我选择让他留下照顾宁师叔监视魔渊出口,而自己孤身闯入万蛊林,九死一生时,他可没有愧疚。

他如今到底是在为什么而愧疚,这份愧疚会要我命么?

只是这次受伤的目的达成了,肖宗主为了让我们这对未婚夫妻培养感情,加上我是在万剑宗受的伤,于是叫肖青枫送我去药神洞。

药神洞是万剑宗的疗伤圣地,其中阵法灵气有益伤势愈合,平素只供给长老掌门和特殊的弟子。

是以,我能够在其中找到一滴肖宗主近乎干涸的血。

7

「他身上没有中蛊。」

曲赫笃定说,「但他绝对接触过蛊,而且种类还不少。」

我微微握紧掌心:「其中有没有,惑心蛊。」

「有。」

8

至此我才想起来,自己是如何爱上肖青枫的了。

那年我十六岁,神女宫一个外出历练的师妹遇见大妖而险些丧命,恰在附近的我权衡之下将为万剑宗送贺礼的事暂时搁置,而后一众原本送贺礼的神女宫弟子伤的伤残的残。

但好在师妹们一个都没死。

其中以我受伤最重,送完贺礼之后强撑着走完了整个化神大礼的流程,确认不会堕了神女宫威风这才在大礼结束的第三日倒下。

昏迷之间听见本应在闭关中的师傅的千里传音。

——我这弟子最是逞强,只是她体质特殊,是为九寒净体,寻常灵药恐怕不能修补伤势,劳烦肖宗主动用镇宗雪莲助其疗伤,他日吾神女宫必有重报。

而后我服下了雪莲。

带有一丝不属于至净之物的腥臭的,雪莲。

再睁眼时,肖青枫立在我的床榻之前冲我微微颔首:「你醒了,奚澜师妹。」

自此一眼入心,叫我爱他若痴若狂。

求着师傅为我和他定下婚约。

直到我为了肖青枫的心上人闯进万蛊林,服下惑心蛊,在少年蛊师兴高采烈的声音下闭着眼摸索到水边。

明河见影,水净空明,涤荡眼中心间。

水中是谁?

原来,是我。

我终于,能够不再「爱」肖青枫。

……

看见我面色几度变换曲赫有些不解:「你要解蛊么?」

我转过头,他喋喋不休:「你能找到这个,那就肯定知道我师傅的蛊去了哪里对吧?作为交换,我该帮你解蛊了——其实我觉得你不需要解蛊的,留着也挺好的,那个肖什么是真的和你不太配。」

「是啊,是不太配。」我轻声道。

二次中惑心蛊后,或许是蛊虫互抵,亦或是其他,我终于清醒过来,之后我一直厌恶肖青枫,然而内心最厌弃不敢面对的其实是我自己。

我以为我没有半分傲骨,荒废修行,只知道痴痴傻傻地纠缠于情爱之间。

我将曲赫带出万蛊林,然而却一直在逃避解开惑心蛊,不愿再被情爱蒙蔽内心到宁愿将自己的心智交付他人之手。

而今,我终于能同自己和解,能够对自己说,奚澜,你可以向前看了。

我看向曲赫:「解蛊后,下蛊之人能察觉么?」

肖宗主为我种下惑心蛊叫我爱上肖青枫,其中定然有蹊跷,倘若解蛊会惊动他,便暂时不能解开。

好在曲赫想了想后肯定道:「惑心蛊不会。」

「那就解蛊吧。」

什么肖青枫,什么情爱纠葛,不是从前刻意嘴硬,而是能够彻底放下,真正地只瞧着自己。

红树自此渡,不复寄江潮。

当曲赫见鬼似的弄出两条相似的蛊虫后,他朝我看过来似乎想说什么却生生忍住,而后眼神忽然变得惊喜:「所以你之前喜欢那个肖青枫只是因为惑心蛊?」

嗯?

原来曲赫记得肖青枫的名字么。

这样想着,我再想起肖青枫,心中只有隐隐忌惮揣测,其余没有任何的感觉。

于是点了点头。

曲赫不知道高兴个什么劲,一直晃个不停,我敲了敲他的脑袋瓜:「圣姑的蛊虫大约已经被人用了不少,没能做到答应你的事,算我欠你。」

「这有什么?」

他不是很在意的样子:「我师傅的蛊个顶个厉害,丢了几十年没被人用才奇怪嘞,而且死了和活得差不多反正我本来也不爱吃活的……」

……

……

我狐疑瞧他,他心虚瞧我。

「……你修炼的是什么功法?还要吃蛊虫?」我问,「不会是什么——」邪魔外道吧?

又想起来他的脾性,我摆了摆手:「罢了罢了当我没有问过,不用你撒谎。」

于是曲赫果真闭上嘴,笑嘻嘻地瞧我。

这样的性子其实也不错,虽然不能和你说实话但会老老实实告诉你,是个乖孩子。

他问我有什么办法能够找回全部蛊虫,我想了想,没有告诉他是肖宗主盗走的蛊虫。

且不说我内心对肖宗主还是有敬畏之心的,总是不愿将他想得太坏。便说他一个化神修士,叫曲赫知道了万一这小家伙想不开去偷袭,届时我给他收尸怕是都收不到一片完整的。

接着眼看曲赫面不改色地把两条带着我血肉的蛊虫用水洗了洗,他正要往嘴里送的时候瞧见我一言难尽的目光。

于是背过身去,等到他再转身时显然已经吞吃下肚了。

我:「……」

曲赫挠头:「你也想尝尝?」

……或许我已经尝过两次了?

我将眼神挪开:「不必了。」

曲赫「噢」了一声,又说:「我这里还有能美容养颜的蛊虫,你吃不吃?」

「不必了,本仙子风华正茂,用不上。」我冷着脸拒绝这番美意。

曲赫瞧着我,小声嘟囔:「看来你自恋不是因为惑心蛊诶。」

……不然我还是毁约直接给这小蛊师送回万蛊林吧。

临别之前我看着曲赫身上新添的各式各样人间小玩意儿,问他灵脉用完没有。

他还挺诚实,说才用了一块灵石。

开心地说自己持家有方,生财有道,以后谁当他的婆娘一定幸福得要命。

我笑了笑,嘱咐他千万躲好,除了我或神女宫弟子找,任谁都不能现身。

「你这么信任你的师妹们啊?」曲赫问。

我理所应当道:「那是自然。」

我爱神女宫,一如神女宫爱我。

9

解蛊后我还未踏入万剑宗,就看见身着神女宫的两个白衣弟子站在万剑宗的入口处,发现我来了忙迎上前:「大师姐!」

比起尊敬的少宫主,我更喜欢这些可爱的师妹们唤我大师姐。

神女宫内俱是女子,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故而没有统一门派服饰,神女宫内穿红着绿随着你自己,哪怕把自己打扮得和孔雀一样也无妨。

然而一旦代表神女宫外出行事,便要身着神女宫弟子白衣——至于我这个少宫主,则是特制的月白色长裙。

眼下这两个师妹笑着过来:「师傅叫我们过来接大师姐回家!」

「……」

师傅对我们这些弟子极尽爱护,不舍得叫谁身陷险地,然而如今万剑宗宗主对我暗中下手,没有弄清之前我岂能就此离开?

否则打草惊蛇,连累神女宫又如何是好?

我叹了口气同她们说:「师姐还有事在身,再过几日再回神女宫吧。」

这两个弟子不疑有他,只是好奇地问我是不是为了肖青枫而留下。

提起这个名字我心中并无太多波澜,只道:「是也不是。」

其中一个师妹撇撇嘴,说不然师姐我们一起把这个肖青枫打晕抢回神女宫藏起来吧,以后你就不用来万剑宗了,我们都想死你了。

我颇为无奈,问这个馊主意谁想的。

而后打消了这个危险的念头并将她们哄走。

如我所料,事关万剑宗,师傅没有将其中具体告知这两个师妹,只是叫她们给我送来了能够千里脱困的法宝。

一片拳拳爱护之心。

「既然外出了便不要浪费这个机会,先去红尘走一遭,瞧瞧人寰苦难,」我就这样将她们劝去人间,「修仙先修心,无慈悲之心不寿,无敬畏之心不敏,无旷达之心不逸。」

又耳提面命嘱咐了一遭,给她们每人发了一年的灵石份额,瞧着她们兴奋激动地去人间历练——其实算是带薪旅游。

我的师妹们真是可爱啊。

而早就来此却一直没有现身的肖青枫此刻从我身后走来:「你——为什么不同她们回去?」

这话……

我转过身:「你想叫我回去?因为什么。」

他眼中闪过一丝挣扎,却最终被压下:「不,没有什么。」

「你能留下,我很高兴。」

他瞧起来可不是很高兴的样子,强颜欢笑压不住愧疚挣扎的神色。

我心中百转千回,面上却只是淡淡:「你不是只爱宁师叔一人么,我放过你和你解除婚约,为何你如今却又踌躇不决。」

谁知肖青枫闻言却忽然下定决心了一般,他主动上前想要牵起我的手:「奚澜——」

「我会和你成婚,我会让你成为我的妻子。」

充满了怜悯和自我感动的眼神令人不喜,然而我却任由他牵住自己的手。

轻声道:「你弄疼我了,肖青枫。」

他这才想起昨日一剑刺穿我的肩膀,连忙松开手。

其实这点痛于我而言简直不值一提,不过是为了示弱而已,我问:「那宁师叔呢?」

提起心上人,肖青枫几番神色翻涌,愧疚庆幸痛苦隐忍,复杂得叫我看不清。

「我不会再和宁师叔有男女之情的牵绊,奚澜,我肖青枫以剑心起誓。」

……剑心?

就你还有剑心呢?

我定定瞧着他,实在猜不透他如此到底是为了什么,万剑宗宗主又为了什么——不会是为了我的心头血救宁师叔吧?

应该不会,至少我觉得宁师叔不会。

否则当初听到曲赫说话她就可以动手了,哪怕负伤,我也敌不过化神期剑修的。

她想要取血甚至杀人灭口其实不难。

但出于谨慎我还是去见了宁师叔——那天药神洞内,我瞧见了独属于宁师叔的剑气。

听闻我前来助她疗伤,宁师叔似是有些意外。

而后直接拒绝了:「你尚且负伤,自行疗伤即是。」

她说的是和魔君对战时留下的伤势,这还是这些天来第一次有人提及于此,我愣了愣,却到底不敢将神女宫的安危寄予这一句话。

试探问道:「宁师叔,当真不需要晚辈的心头血么。」

「宁师叔是化神期,仙途无限,而奚澜如今不过金丹……」按照强弱之分,我理所应当要为她献出心头血。

谁叫我只是个弱小的金丹呢?

只是我的话还未说完便听宁师叔冷淡之声传来:「不必。」

她道:「根骨受损于我无碍,剑心不散,我道不灭。」

的确,是宁师叔能够说出来的话。

素来观剑气可知其人风采,我本也不愿意这样揣测宁师叔,可……可剑气浩然若泰山的肖宗主会给我下蛊叫我爱上肖青枫,我不能贸然以神女宫为赌注。

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已经被串联起来,可缺少了最关键的一环,叫我总也参不透。

「宁师叔——」

我行礼:「晚辈告退。」

宁师叔或许不知情,但她绝对是这桩婚约之中极为重要的一环。

到底是什么呢。

到底是什么。

能够让一宗之主出此下作手段算计友盟的继承人?

没等我悟出来,肖宗主倒是先一步过来。

这几日我见这位万剑宗宗主的次数实在太多了,万剑宗的亲弟子都没我见得多。

我原本还提防着,谁知这位肖宗主是来给我送礼的。

他说自己才知道这些年肖青枫行事荒唐,于是给了我许多修炼灵药神丹,祝我修行。

又说十年后的大比上我若能突破元婴,便做主叫我和肖青枫完婚。

元婴?

我佯装羞涩喜悦地收下这些灵药法器。

这些年中蛊之后我到底是耽搁了修行,否则不至于肖青枫已然炼成元婴而我却还是金丹后期。

肖宗主到底想要做什么?

想要利用我对肖青枫魔障一样的爱意放弃自己的无限可能,用灵药揠苗助长,成就元婴么?

用灵药神丹堆成元婴之后,我一辈子都将困死在这个境界,与杀我何异!

十年。

十年成就元婴。

倘若我没有解蛊,倘若我还在爱恨小情之中纠葛,以我这样混沌的道心是绝无可能成就元婴,渡不过心魔劫的!

他害我蹉跎年华险些叫我道心腐蚀,如今却还要榨干我最后一丝天赋么!

我心中不免涌出无限悲愤。

难道我奚澜不是万古一遇的天才?难道我必须要做肖青枫的衬托?

难道我不配洒脱行苍穹!

至此我也全然确定肖宗主此番种种谋划并不是针对神女宫,而是仅仅针对我一人。

而且这份谋划最后一步棋子,将会在十年之后落下!

而今我还是万剑宗众弟子尊敬的奚少宫主,临行前众人恭送,花团锦簇,不知前路是死路。

10

听闻我这一行的经历之后,师傅沉吟片刻后霍然起身。

我:「师傅你——」

「为师替你报仇去!」

眼见师傅把自己的法扇抡出大锤的感觉,我忙拦住她:「师傅不可!」

师傅比我还要气愤得多。

她说原本以为是我自己年轻无知,少年爱慕,这情爱之事她不好插手只能期盼我自己及时醒悟,如今知道我是被人下蛊祸害了前程,她简直怒不可遏。

「万剑宗简直欺人太甚!」

我眼眶微微湿润,这些时日我在拥有两名化神修士的万剑宗内刺探转圜,心中其实并不是没有恐惧,我甚至做好了为神女宫赴死的准备。

只是,到底还是有恐惧的。

甘愿赴死却并不是不怕死。

谁能不怕死呢?

如今见到师傅,我终于忍不住内心委屈与惊惧俯在她膝前。

我说:「师傅,澜儿好想你。」

师傅原本的怒气被怜惜取代,她像刚捡到我时那样轻轻擦拭着我眼角的泪珠:「澜儿莫哭。」

神女宫弟子许多都是没有母亲的,而师傅身上却有着让我们所有人都安心的气息。

我们都像是一母同胞的姐妹,守卫着自己的家与家人。

她的声音从我头顶传来:「已经到家了,澜儿。」

「你已经做得很好很好了,中了惑心蛊还能念着神女宫与修行,没有被全部操纵心魂,你是是为师最骄傲的弟子。」

惑心蛊,惑心蛊。

圣姑的惑心蛊,岂是曲赫这个半吊子蛊师能够媲美的。

中此蛊者,除非再中第二只,否则绝无挣脱的可能。

终日在爱海沉沦,罔顾万物。

我将脸整个埋在师傅的衣袖之中,含糊地「嗯」了一声。

接着抬起头道:「师傅,万剑宗有两个化神剑修,你不必和他们硬碰硬。」

众所周知,同等境地的剑修可以一打三。

而我们神女宫只有师傅一位化神大能,此去是定然讨不到好处的。

我说:「弟子有信心能够不借助外力能在十年之内突破元婴,届时仙门大比上再看那位肖宗主打得什么算盘。」

师傅还有迟疑,我安抚道:「到时候有师傅坐镇护佑着我,天下万千修士面前,料想也不会有什么阴谋诡计能够得逞。」

师傅定定瞧着我。

良久才面前妥协:「那就听你的——没达成元婴,你别想出去。」

终于将师傅安抚好,我出门就瞧见曲赫躲在一旁咧着个嘴巴子偷偷瞄我,做贼似的。

我穿过花丛来到他面前:「这是做什么?」

曲赫又发表了一篇关于自己贞洁的宣言,眼巴巴瞧着我:「你们神女宫到底有多少弟子啊。」

我答:「算上我,有三万一千零二十三人——对,都是女弟子」

曲赫惊呼出声:「这么多,你记得好清楚诶?不是编的吧?」

我笑笑:「自家师妹,怎么能不记得。」

又道:「不是给你安排了客房么?那里有禁制,除却你和我与师傅其他人无故不可入,你担忧贞洁的话去里面把禁制开了就是。」

曲赫摇头,想来圣姑定然很是宠爱这个弟子,教他养得能理直气壮撒娇提出种种要求:「我要住你旁边。」

我想了想,忽然促狭道:「如今我身上可没有惑心蛊了,娇俏的小蛊师,你不怕我看上你?」

曲赫哑口无言。

他磕磕绊绊许久不知道说什么,最后才憋出来一句:「是俊俏,不是娇俏。」

只是我无暇管他了,只因无赦令扇下的吊坠忽而滚烫起来,这是神女宫弟子有难求我这个少宫主支援!

曲赫见我陡然变了脸色问发生了什么,我皱眉阅读完后道:「人间又出现了一个魔渊出口。」

发现魔渊出口的,正是先前千里迢迢送我脱困法宝的那两个师妹。

万幸的是师妹传音说这个出口魔气并不浓郁,她们侦查之后确定能够从此出来的魔至多是元婴初期,而且截至目前没有魔族出世。

听闻这个消息一众师妹跃跃欲试要去封印出口,我点了几个实力不错的还有几个刚入门的,准备带着他们历练一番。

此事刻不容缓,从接到消息到整装待发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正要出发时,一直狗狗祟祟躲在一旁的曲赫拉住我的衣袖,说要和我一起出去。

眼下不是扯皮的时候,我看了他一眼后点了点头,他很高兴地爬上了变大做飞行法器的无赦令扇。

不过片刻之后一行人便来到魔渊入口,那两个师妹瞧见我们顿时松了一口气:「大师姐你们来了。」

许是因为见到了我有了主心骨,两个师妹放松下来,看见可爱的小黑里俏忍不住问这是哪个。

曲赫一脸「你看吧我就说所有人都会喜欢我」,我则眼神示意她们不得放松,而后一扇破开魔气,脸色骤变:「这不是小型出口!」

话音未落,一个浑身恶臭的黑纹魔族狞笑着从出口爬出,看其威压,至少是元婴后期!

神女宫其余弟子显然也看出来了,几个入门久的对视一眼留下一个保护练气期的小师妹们,其余走到我身后与我一同结阵。

魔族的目光却落在曲赫身上,一张嘴,腥臭混浊的味道直冲天灵盖直叫人头晕目眩。

满打满算才十六岁的曲赫看着魔修冲自己扑过来,没来得及动作忽然被一道清风般的灵力包裹,下一刻一个浅蓝色的身影出现在自己身前。

一时之间,他竟忘却生死险境,只是瞧着前方飞扬的青丝。

好漂亮啊,他恍然想着,比七彩蛛王吐出毒丝还要漂亮。

紧接着听见一声爆呵:「退到我身后!」

我跨越一个大境界力战无伤魔族已然很吃力,曲赫竟然还呆呆站在原地,好在行事谨慎带着其余师妹一同来此,否则今日恐怕要被魔族吃了也不一定。

鏖战许久,以我吐血为代价,终于合力将这个元婴后期的魔族诛杀。

我擦拭过嘴角血渍,确认死透了才点点头上前封印魔渊出口,封印了七成确定接下来就算有魔族出来最多也只是练气期后便让那些小师妹们前来练手来。

小师妹们还有些害怕,同我并肩多次的师妹们却笑了,直说:「有大师姐在是绝对不会叫你们出差池的,去吧,师姐们也是这么过来的。」

我坐在一边看她们磕磕绊绊输出灵力对此甚是欣慰,而曲赫摸到我身边:「奚,奚澜?」

「何事?」

他掏出一个绿油油的软刺蛊虫捧到我面前:「这个能治内伤,你吃。」

对此我敬谢不敏。

他有些失望地把蛊虫收起来坐在我身边。

虽然实力不怎么样,但是曲赫能看出来若非为了救他我断然不会受伤。

关于我十年之内必定成就元婴这件事曲赫也知道,原本时间就很紧凑,如今接连受伤……也不知道要多付出多少血汗来才行。

过了一会曲赫又开口:「你刚刚为什么要救我啊?」

怎么有这种问题?

我笑笑:「救人就是救人,哪有为什么,如果硬要说的话——无赦令扇七尺内,不赦妖邪,不死生人,这是我的原则。」

曲赫「噢」了一声:「……那我要是在七尺外呢?」

我瞧着他没事找事故意道:「那只能怪你时运不济,命中该死。」

曲赫闭嘴了。

闭嘴没多久,他好像终于下定决心似的开口:「奚澜,我们、我们拜把子吧!」

我尚且没说什么,一直悄悄注意着这边的师妹们忽然失笑成一团:「大师姐,这小孩要和你拜把子呢!」

「哈哈哈哈哈哈小朋友今年几岁了?」

曲赫险些炸毛。

我扶额,恰逢魔渊封印完毕我起身去检查一番,确认无误之后开口:「稍作休整,半炷香后回宫。」

众师妹收敛笑意:「是。」

而后才对曲赫道:「我不与小孩子拜把子——等你,等你长大再说吧。」

之后回程时曲赫一直闷闷不乐坐在扇子的最后边,差点被罡风刮下去。

我倒是没心思管他,只是奇怪为什么接连遇到两处魔渊出口,人间是否有还漏网之鱼。

魔渊有浊气,而人间的魔大多是堕落而成的魔修,与魔渊之中生下来就互相厮杀的天生魔族之间实力悬殊,从前数百年才会出现一个出口,如今不过月余竟然发现了两个。

实在奇怪,叫我难以放心。

难道魔渊将重临人间?

不,倘若真的将要重临人间,这样的出现频率却又少了些,实在奇怪。

看着前路我难免焦灼,然而为今之计唯有尽力提升实力,否则万一天下当真有大难,我区区金丹修士,即便身死也力回天。

修行,修行。

11

正如我所料那般,摆脱情爱束缚之后我修行可谓一日千里,十年一晃而过,我已然是元婴后期。

师傅见我没有被蛊虫影响很是高兴,这个修炼速度放眼天下间也没有第二个了。

她忽然有些感慨似的:「为师第一次遇见你时,你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儿,冰天雪地里只剩下一口气,如今也是元婴修士了。」

一副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模样。

我笑笑,这句话在我初炼金丹时她也说过。

仙门大比只在半月之后,作为仙界百年一次的盛会,每个门派对此都十分重视,少则百十人,多则千名弟子,齐聚于此。

这十年我一直在闭关,两耳不闻窗外事,出关见到曲赫时若非这一身黝黑肌肤我险些没有认出来。

看着曲赫的模样我愣了愣,在他得意的眼神中我有些疑惑:「这些年,你一点没有修行么?」

好好一个十五岁小朋友,怎么十年就成了二十五岁了?

……这话虽然听起来没有什么问题,可这是修真界,修士们容颜千百年不变,陡然看见一个正常长大的反而叫人不适应起来。

曲赫撇嘴,说他有努力修炼。

「只是更喜欢这个模样,所以一直压制着等到现在才突破而已。」

成就金丹时容颜定格,曲赫说他才不要一辈子顶着十五岁的脸。

「而且你现在看起来比我小了,我不是小孩子了。」曲赫忽然说。

我有些不解:「所以?」

「所以我可以和你拜把子了!」

他理直气壮。

原本对仙门大比之中淡淡的担忧被冲散,我微微一笑:「是,不是小孩子了。」

我说:「仙门大比之后你要是能够接我十招,我就和你拜把子。」

曲赫有些泄气。

他到底比我小了百来岁,我又是如今修真界出名的天才,一时之间沮丧地不得了。

忽然想起来什么扭到我面前鬼兮兮地开口:「你知不知道肖青枫现在怎么样了?」

肖青枫?

我摇摇头。

他幸灾乐祸道:「这十年他一点长进也没有,还是元婴初期,有传言说他陷入瓶颈,也有传言说他道心不稳。」

「所以?」

见我真的一点都不在意肖青枫,曲赫眼睛一亮:「所以这次仙门大比你可以打爆他了!」

也不知道兴奋个什么劲。

嗯,大约是在替我这个好朋友兼未来拜把子高兴吧。

我想。

12

与从前的地点不同,这次仙门大比设在小蓬莱,而这次的主持门派正是万剑宗。

神女宫此次来了三千弟子,若非我执意劝说不要将所有弟子带入险境,我们还需要留人看守宗门以防偷袭,师傅恨不能把三万多弟子一起带去仙门大比。

届时万剑宗若想对我不利,三万弟子一人一扇子就给她们掀出去三万里。

但是三千人也不少了。

尤其是在万剑宗只来了十余人的情况下。

肖宗主带着肖青枫上前与神女宫互相寒暄,师傅毕竟是一宫之主,对外装样子还是很可以的,她微微笑着:「肖宗主近来可好?」

仪态端方,谁能猜到临出门前她想要一扇子给肖宗主脸上抽出九个印子呢。

谈话间肖青枫几次欲言又止地看向我,竟然比看宁师叔的次数要多。

至于我为什么知道——

因为我正在和宁师叔叙旧。

其实这种场合按照辈分本来我是挨不到宁师叔的,只是她瞧见曲赫想起当年的救命之恩,故而唤我们上前。

十年未见,宁师叔风华未变。

「我之寿数大约不过百年,救命之约不报,死不得安。」她这样对曲赫说,希望他早早想到需要自己做什么事。

曲赫仍旧跳脱,如今褪去了少年人的稚气,淡紫色的眉眼之间隐隐有一股俊美的邪气。

像幻紫鳞蛇褪去幼生期的皮囊,隐匿在万籁俱寂的暗夜寒潭之中,舒展着蛇身。

每一片鳞,都散发着惑人心神的光泽。

简而言之,看起来不像个好人。

我亲眼看见宁师叔在发现曲赫的第一眼差点没抽剑出鞘斩了这个活似妖怪的人,又在认出来之后硬生生忍住。

——其实我也怀疑过曲赫是不是妖,但确定他运用的是灵力且不曾害过人后也就放下了。

个人有个人的法门,天下道法千奇百怪,既然不曾行恶,便不必深究。

出乎我意料,曲赫思索之后竟说:「宁姐姐能起誓,此生不与神女宫为敌么?」

宁师叔闻言只道:「不必起誓,神女宫若无危害天下之心,吾绝不会剑指友盟。」

曲赫弯了弯眉眼:「既然如此,那我也没什么需要宁姐姐报答了。」

少年蛊师——不,他已经不是少年了。

他目送着宁师叔走远而后回头看我:「奚澜,你这是什么眼神?」

我收回放在宁师叔身上的目光,问他:「宁师叔……还能活多久?」

「不到百年。」

我问:「当初不是说……还有几百年么?」

「这十年宁姐姐似乎多次强行突破,然而尽数突破失败,减损寿数。」曲赫说着,忽然问我:「你以后不会这样吧?」

我良久不作声。

而后道:「或许吧。」

倘若一日我所珍视之人遇险,亦或是天下有劫难,别说是减损寿数,便是身死魂消我也甘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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