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恋仙子最好命

出自专栏《飞花似梦:幻想世界的传奇故事》

我中蛊了,会爱上睁眼后看到的第一个人。

于是我和自己的倒影对视,从此封心锁爱只爱自己一人。

至于那个抱着师叔痛哭,求我抛却生死救活他此生挚爱的未婚夫,爱谁管谁管去!

1

「……你真行啊,奚澜,」被我五花大绑的少年蛊师咬着牙瞧我,「我就第一次见人这么解我的惑心蛊。」

我暼了他一眼:「这么说来,你从前下过许多次这种蛊?」

「啧,年纪不大,倒是挺——」

少年蛊师曲赫的脸色骤红:「我只是练手!最后都给他们解开了的!」

随后曲赫说要帮我解蛊却被我拒绝了,毕竟——这个蛊能够帮我忘了那个自己曾苦苦追逐数十年,求而不得险些因爱生恨的人。

将曲赫松绑之后他问我要去做什么,我这才想起来,此行孤身九死一生闯入万蛊林是为了替我未婚夫的师叔求药的。

如今我内心对于我那个未婚夫一丝好感也无,甚至恨他从前那样糟践我的心意,还求药?

姑奶奶看你是想求死!

看了眼万蛊林禁地,我同曲赫说:「回去砍人。」

我和我未婚夫算是青梅竹马,我是神女宫的少宫主,他是万剑宗的少宗主,论天赋身份我从来不弱于他,偏偏从前被猪油蒙了心,把自己这个未婚妻弄得像他的手下。

他遇见修行瓶颈,我去求师傅赐药;

他本命玉简开裂,我强行出关救他;

他心上人有危险,我拖着重伤未愈的身体闯入修真界人人闻风丧胆的万蛊林,只为了求药。

现在想想我当初真的是脑子进了水,我这种天资身份都拔尖的大美女,干嘛吊死在一棵树上。

「……自恋的女人真可怕。」

我扫了眼刀过去,曲赫吓得闭嘴。

自恋怎么了?自恋多好!

比恋男人好多了!

我现在心情舒畅脑子清醒,回头就带着那个肖青枫狗男人去他师傅面前退婚,要他们万剑宗给我赔钱!

只是出乎我意料,曲赫竟然期期艾艾问我能不能带他一起出去。

我好奇:「你出去干嘛?」

「早些年我师傅丢了一批极其厉害的蛊,」曲赫挠挠头,「其余的不能和你说了,这是我们万蛊林的机密——总之我要出去的。」

「那你自己出去呗,跟着我做什么?」

谁知他竟说:「师傅说我这样俊俏的蛊师,出去肯定会被外面的姑娘小姐抢着示爱、你这不是只喜欢自己么,嘿,我觉得跟你出去比较安全。」

……

万蛊林里也有骗小孩的?

我瞅着曲赫十五六岁少年的稚嫩脸庞,以及还比我矮了半个头的身高,不忍心打击他。

正好这小家伙也有用,想了想我爽快道:「约法三章我就带你出去。」

曲赫嗯嗯点头。

所以当我神清气爽回去找未婚夫的时候,身后多了个小跟屁虫。

「奚澜!」

未婚夫肖青枫看着我眼里骤然亮起一阵光亮,倘若是从前的我,现在大抵已经高兴得忘了自己叫什么。

他问:「那药,你带回来了么?」

嘴上说着带回来了么,肖青枫却很笃定我定然是带回来了,已经按捺不住要向我讨要了。

见我只是皱眉瞧着他,肖青枫不由一愣。

而后才道:「奚澜,人命关天,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

瞧瞧这说的什么话。

我心下冷哼:「没有药。」

见他愕然的模样,我笑了起来:「万蛊林凶险万分,我觉得自己的命比较重要,所以 没有进入禁地向圣姑求药。」

不——

如果没有中蛊,没有爱上自己,恐怕我现在已经是万蛊林禁地里的一堆白骨了。

我看着眼前这个原本丰神俊貌、如今却憔悴若斯的男人,心底除却厌烦和后悔之外没有半点爱意。

是。

他尊师重道,天资卓绝,前途无量,可这一切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当真和他成婚,人前万众敬仰的少宗主,绝不会是我的好夫婿。

我几乎可以预见到自己的悲惨结局。

想到这里我下意识按住自己的胸膛,无爱一身轻,这不是蛊,这是救我的药。

然而肖青枫却误会了,他面带失望:「你还在计较么?可她是我的师叔!我总不能看着她去死!」

「师叔?」

我笑了:「肖青枫,你扪心自问,你真的有把她当你的师叔么?」

他们二人相差不过几百岁,若非辈分差距,这点年纪在修真界根本算不得什么。

可偏偏一个是师叔,一个是子侄。

陡然被戳破不可告人的秘密,肖青枫脸色几度变化,终究紧紧咬住牙关:「你救她,你救她我就立刻同你完婚!」

早在十年前就到了婚期了。

如今这桩婚事却被他当做筹码恩赐,要和我交换救他心上人的条件,肖青枫,你辱我太甚!

若非我记着两个门派之间的情谊面上要大度得体以及事关生死,眼下我总得先和这个使唤了我数十年的男人打一场。

我笑得客气温和:「我没有药,但是我带了圣姑的徒弟回来。」

「我会救她,但是肖青枫——我不用你和我完婚。」

2

肖青枫的师叔姓宁,从前我爱肖青枫爱得如痴如狂时总是吃宁师叔的醋,如今中蛊只爱自己,却清醒过来了——人家宁师叔其实自始至终压根没搭理过肖青枫。

准确来说,宁师叔很爱护肖青枫这个师侄。

但也仅仅是爱护而已,因为肖青枫的天资和他少宫主的身份。

肖青枫为了不叫外人知道自己对于师叔的恋慕也一直隐忍,于是这段感情只有我和他知道。

我那时还很傻。

想着,肖青枫有爱而不得的人也很好,这样他就会知道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有多痛苦,就会知道我有多痛苦,就会,就会——就会想起我一星半点的好来了吧?

就会感同身受而对我好一些了吧?

想到这里我面无表情地抽了自己一巴掌。

真贱啊我以前。

这一巴掌,让刚巧叼着麻饼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曲赫一愣:「你脑子坏了?」

我暼了他一眼:「你治好了?」

提起宁师叔的伤势,曲赫昂了昂头:「我可是师傅唯一的徒弟,有我出马还有什么治不好的?」

「不过——」

他把麻饼吃完:「再活个几百岁是没问题,可是她自此之后恐怕会修行困难,除非有极寒血脉的女子献上三滴心头血喂给我的蛊虫吃,否则是无法病愈啦。」

曲赫没心没肺地说完,见我脸色不对下意识问:「不过这就不归我们管了吧?」

怎么不归我们管?

我,奚澜,神女宫的少宫主,若非这一身九寒净体的资质凭什么一入门就定下了少宫主的位子?神女宫中的女子都有和我类似的体质,这种带有寒意的体质只会出现在女婴身上,使其自出生起便与寻常孩童不同,有早夭之相。

我和我的诸位师妹都是曾经被弃养的濒死女婴,被我师傅也是神女宫的宫主收留。

只不过我的格外好些,是万古难遇的九寒净体。

看着不知何时出现的宁师叔,我沉默了片刻。

作为万剑宗的长老,我的体质宁师叔应当是知道的。

在曲赫的一头雾水的诡异沉默当中宁师叔率先打破了氛围:「多谢奚少宫主与曲蛊师救我一命,宁汐无以为报。」

像是没听见曲赫说的方法那样,宁师叔根本没提及自己的修行困难,只是说愿为我和曲赫各做一件事。

曲赫没想到有这个意外之喜,乐呵呵说等以后用到她了再说,又道:「没事,姐姐您这个境地已经很好了,一般人就算没有桎梏也基本上突破不了,您放宽心。」

轮到我时,我笑了笑:「宁师叔说得哪里话。」

「我神女宫与万剑宗素来交好,友宗遇难,门人弟子岂有见死不救之理?」

从前哪怕我嫉妒宁师叔嫉妒得要死,也从没有对这个「情敌」下过黑手,如今她不强求我心头血,我和她自然没什么仇怨。

行走在外,我代表的是整个神女宫的脸面。

碰见万剑宗长老遇难,我理应救下她,这既是神女宫门训,也是我辈道义所在。

应下「长辈」的救命之恩算什么?

何况我想要和肖青枫退婚,说不定还用得上这位师叔呢。

想起肖青枫我抿唇,从前是我猪油蒙了心,他的确是一直毫不手软地利用了我的爱慕,可我自己行事也确实太过跌份。

修仙之人,本不该耽于小情小爱。

从前种种……等我把这些年的利息一应收回后就算了,倘若目光一直在爱恨纠葛之上打转悠不得洒脱,围着一个男人而喜怒哀乐,我还修什么道?

嗯,前提是这些年的利息我得拿回来。

见我如此宁师叔也不强求,只是夸我师傅教育有方,这话我爱听,故而高高兴兴地应了。

她是正儿八经的剑修,冷硬高洁,如极北之境万载屹立的雪山那样美而坚韧。

能蕴莲花、御风霜、慑诸邪。

肖青枫能够罔顾师徒伦理喜欢上她,其实也不是没有缘由。

毕竟如今抛去本来就不存在的情敌关系之后,我见宁师叔,也觉得她是个不错的前辈。

所以当肖青枫回来时,看见就是我和他心上人互不打扰但很融洽的一个氛围。

这个自信男人大为不解。

——宁师叔是化神期大能,她此行是为了侦查一个魔渊与人间的连接口,却意外遇上了两个同为化神期的魔君,否则以她的实力怎会重伤濒死。

那时恰好肖青枫领了门派任务在附近,见到自己送给她的信物猛烈振动,于是义无反顾地冲过去救她。

又恰好我拜访万剑宗,看见肖青枫本命玉简开裂,便义无反顾地过来救他。

和年少观海时见到的渔民捉螃蟹那样,你拉他他拉我,一串儿过来送死了。

彼时眼见着形势不妙,肖青枫「忍辱负重」与我一同挥剑,不知怎么竟然真的斩杀了剩下的那个被宁师叔重伤的魔君。

之后便是宁师叔重伤昏死,肖青枫也身受重伤,最后一个赶到的我伤势相对而言较轻,于是拖着沉重躯体前去万蛊林寻圣姑求药。

方才他出去也是为了彻底毁掉那个魔渊与人间的通道。

我见他来了有些不快,却没有表现出来,有礼有节客气道:「你回来了。」

肖青枫原本就一直提防着我未说出口的条件,见我开口忍不住皱眉:「你又有什么事?」

闻言我还没有什么反应,宁师叔却先出声道:「青枫,如何对奚澜这般态度?」

论辈分她是我和肖青枫两个人的师叔,看见小辈未婚夫妻之间气氛不睦,被凶的还是对自己有恩的外人,宁师叔淡淡斥责。

就算是万剑宗的掌门来,也会这样。

可是宁师叔只当自己是长辈,肖青枫却不是这样想的,他显然以为我在自己心上人面前哭诉什么了,咬着牙说:「青枫错了,望奚澜师妹勿怪。」

真可笑,在宁师叔面前乖得像条没牙齿的狗。

我道:「无妨,我同少宗主本便不是同路人。」

「奚澜!」

肖青枫着实急了,他好像生怕我抖落出什么一般,猛地上前抓住我的手:「你不要以为救了我师叔,就能够为所欲为了!」

眼中满是威胁。

我瞥见肌肤交接之处,维持着风度开口:「少宗主如此未免太过失礼了。」

果不其然,肖青枫被自己的心上人兼长辈再一次地指责了,他压抑,他痛苦,他不满,他不能表达出来。

他爱上了不该爱的人。

呵。

我看戏一样欣赏着肖青枫的挣扎,自从不爱他之后,我觉得这个世界太美好了。

何必拘泥于情爱呢?

我只看重我自个儿就好,偶尔给对不住我的人下下绊子,逗逗乐子,岂不是很妙。

我自是一方天地,我逍遥,则万物欢欣。

至于肖青枫——

我几乎能够预见他的凄凉未来,呵,不相干的人,除了欠债还钱外不值得本仙子一顾。

曲赫有次用胳膊捣了捣我,狗狗祟祟地问肖青枫到底欠了我多少钱。

其实……也不是钱。

是他遇险时我捏破师傅所给的符箓,是他重伤时我入黑擂台拼杀赢得的仙草,是他濒死时我用大能的信物换来的救命诺言。

我言简意赅:「是能够让我从金丹修行至化神的资源。」

闻言曲赫倒吸了一口气:「哇——」

「奚澜你真的好有钱!」

「原来修仙者真的这么有钱吗!」

……

我笑笑,这可不是钱,是因果孽缘。

不过无所谓了。

现在我觉得肖青枫很恶心,他的爱也很恶心,一边无望地爱着自己的师叔,一边却毫不心虚地挥霍着我对他的示好。

我值得更好的爱,更好的人。

除了两派交往,我再不想和这样的人扯上什么干系。

好在宁师叔恢复得差不多了,她见我也要前往万剑宗之后有些疑惑却没有多过问,只是让师侄肖青枫多加照顾我。

我微微一笑:「多谢宁师叔挂怀。」

肖青枫铁青着脸拱手:「弟子知道。」

云舟之上我走到驾驶方向的肖青枫身侧,意料之中听见他说:「奚澜,我劝你不要和我师叔说什么,否则——」

「否则什么呢?少宗主?」

我微微笑着,瞧着这个我痴心相待数十年的未婚夫,只问:「否则你是要将我打下云舟?否则你要将我斩于剑下?」

「奚澜这两个字,也是你能够随意喊的么。」

没有爱上肖青枫之前,难道我不是正道天骄?他肖青枫可是理智的很,知道倘若真的伤了我,破坏两个宗门情谊不说,还要被我师傅千里追杀。

从前我为了他而数次受伤啜泣,我师傅已经很是不满了。

若非我替他遮掩,呵。

「或者说我尊敬的少宗主,你的否则,就是冷落我?」

我的语气一直很温和,还带上了点疑惑的味道,叫人挑不出一丝错处。

可落在肖青枫耳中却叫他郁结:「你!」

他确实无奈我何。

「少宗主,」我笑着,「你不是一直想解除婚约么?我救宁师叔是出于神女宫与万剑宗的情谊,我不会将这个作为筹码。」

「但你要知道,如果此次回了万剑宗你不禀明宗主说你自己襄王无心,愿将从前因为这桩婚约所得的好处尽数归还而后消除婚约,我可是要赖着你一辈子的。」

呸呸呸,本仙子才不要和这个废物纠缠一辈子。

只是不好太过冒失,叫旁人看出来罢了。

否则这桩两宗联姻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叫人看出来我是中了蛊之后变成了自恋孔雀而放弃,说不定会生出什么波澜来。

我本也没打算一辈子留着惑心蛊,不然,酿成心魔又怎么办?

只好假装自己是受情伤过重封心锁爱,而后毁了婚约,一心修道,等我和肖青枫彻底闹翻再解蛊。

抚摸着自己光滑细腻的脸庞,我幽幽叹了口气——

人各有志,人各有爱,所谓人之品味各有不同,肖青枫不喜欢我也是正常的,是吧,没品位的男人。

3

万剑宗的宗主,也就是肖青枫的师傅,瞧见自己的师妹和徒儿都受了重伤,又听闻魔渊的出口现世险些钻出两个化神魔君,不由眉头紧锁。

再听闻师妹宁汐伤及根骨,更是大为失色。

我瞧着万剑宗宗主的目光朝我看来,不卑不亢地见礼:「神女宫奚澜,拜见万剑宗宗主。」

从前我来万剑宗都追在肖青枫身后跑,虽然没有在外人面前闹出什么笑话,却总是满头浆糊不如现在灵光。

譬如此刻,我隐约察觉到宗主的神色有些蹊跷。

肖青枫很是自责地表示未能照顾好师叔叫她受了这样的重伤,愿意不顾一切为师叔寻来解药。

宁师叔倒是淡然:「我尚且重伤,你一介青字辈弟子又能如何,不必过于自责。」

又同宗主师兄道:「此次是宁汐失察,命中有此劫难,我辈剑修之修剑心剑意,纵然根骨受损也无碍。」

我冷眼看着不由心下暗自发笑:肖青枫啊肖青枫,你爱上的是个刚直的女剑修,却似乎总是下意识觉得她是个体弱不能自理的女儿家。

一味地想要呵护她,照顾她。

也不瞧瞧你自己,究竟能不能接得下她一剑。

你就在这爱恨苦海里面狗刨着慢慢扑腾吧,本仙子美美上岸,十年后的仙门大比上,可得叫你瞧瞧什么才是真正的天才。

而后我这个客人识趣地退出万剑宗内部的谈话,只等着肖青枫自己去找他师傅解除婚约。

「奚少宫主,你的那位朋友……」

匆匆而来的一名万剑宗弟子看见我眼睛一亮,恭敬而不失亲昵地开口,「他似乎有些不适,派我前来寻你呢。」

朋友?

曲赫?

我冲这位弟子点了点头:「多谢告知我这便去瞧瞧,麻烦你呢。」

他弯了弯眼睛,十分客气道:「是万剑宗待客不周,还望奚少宫主与客人不要怪罪。」

瞧瞧,一个万剑宗的普通弟子都知道的礼节。

偏偏肖青枫这个少宗主不管不顾,仗着从前我喜欢他喜欢到魔怔,一味地贪便宜作践人。

冲这位弟子道谢后我匆匆去找了曲赫,却发现他面色极差,十分痛苦似地在床上把自己扭成了虫子的形状。

也不知道他怎么熬打的筋骨,柔韧性好得简直不可思议。

瞧见我来了,他艰难地昂起头:「奚澜,快带我走、」

声音竟然也止不住颤抖,我不知发生何事,只能匆匆祭出法宝无赦令扇抓着曲赫就飞出万剑宗的主峰。

一直到飞出去不知道多少里,风声呼啸当中曲赫不知何时已经缓和了神色,抓着我的发带揪了揪而后说:「我没事了,奚澜。」

他倒是一下子活蹦乱跳起来,我皱着眉确认了没事之后问:「你方才怎么了。」

曲赫想了想:「我能不说么?」

「……」我微笑,「那能请你滚下去么。」

曲赫有些纠结,许久才开口:「万剑宗里头有些古怪,其中有针对万蛊林的阵法,不过出来了就好了——再多的我真的不能说了,不然师傅是会把我给弄死的。」

他还有些委屈的样子:「我又不擅长撒谎,我真的不能不说么?」

「而且我不想骗我的朋友。」

原本我还有些不快,听见他这样说却无可奈何起来,曲赫今年才十五六岁呢,在人均寿命千年的修真界简直连奶娃娃也算不上。

当时我和他约法三章,他救宁师叔,并且等我有需要时再替我解蛊,而我则帮他找当年他师傅丢失的那些蛊的下落。

互帮互助二比一,加上我有神女宫这个势力可以驱驰,这个约法三章多少有点占小孩子便宜的嫌疑。

看他将我当做朋友这样纠结,我无奈道:「好,那你就不说吧——那你去不得万剑宗,我先送你去神女宫?」

谁知曲赫却猛摇头:「不要不要!」

「为何?」我不解。

「神女宫一听就全是女孩子,师傅说了,我这样俊俏的蛊师,最好不要去女孩子多的地方——」

我维持着良好的素质,笑着问:「那我就在这里给你丢下去可以么?」

曲赫生气:「奚澜!你别动不动就威胁我!」

我无奈:「那你要如何?」

他指着云雾下方的人间城镇,兴高采烈道:「我要去那里!等你和那个肖什么解除婚约之后来找我!」

说着朝我伸手,见我不解,他理直气壮开口:「给钱呀!人间不是说吃喝玩乐都要花钱的么?」

我这才想起这个小蛊师是被我直接从万蛊林拐出来的,都没来得及和他师傅打声招呼,身上除了蛊虫和一身本领,估计半个灵石都拿不出。

于是只能将腰间的须弥芥子佩取下来递给他:「里面有一条灵脉,只是快被我采完了,但扣下来换些人间的金银细软应当是够你花用了。」

听见有灵脉曲赫眼睛锃亮,而后见我说快被采完了又十分失望:「不会是给那个什么肖花的吧?」

我点了点头。

曲赫咬牙切齿:「这要是我给未来婆姨花了这么多钱她还出去找小白脸,我一定咬死她!」

小白脸?

我笑了笑。

不知道是因为万蛊林的特殊修炼功法还是其他,曲赫一身肌肤黝黑,散发着山野之间朴素天真的力量美感,明眸灿烂,加上年纪小,要是做女装打扮——

绝对是个艳压群芳黑里俏。

黑里俏不知道我在笑什么,还在替我鸣不平:「得叫他还钱!」

我忍不住弹了弹他的脑袋:「去吧,在外边好好玩,等我讨债完就来找你。」

「只是去了人间就要遵循人间的道理,不许仗着蛊虫欺人,更不许为非作歹为祸人间,否则我既然是带你出万蛊林的人,便要担起将你诛杀的责任,你可明白。」

曲赫胡乱地点点头,说自己从来没害过人呢。

我想起初遇时他用的最厉害的蛊也没有伤及闯林者性命的,便也信了,且笑着赞许地点了点头。

而后他又塞给我一个用万蛊林里的草药做的小香囊,说是里头的蛊虫可以保命。

我微微眯眼,总觉得他是想用「救命蛊虫」昧下我的灵脉:「好。」

左右我并不缺这一条快干涸的灵脉,曲赫这小家伙喜欢给他就是。

和一个孩子计较什么呢?

目送着曲赫撒欢似地在人群里拱来拱去消失在道路尽头,我却收起了和他在一起时的笑容,有些凝重地转过身。

曲赫生于罕见人迹的万蛊林,没有与人交往的经历,又因为他年纪太小,不懂得个中厉害。

在万剑宗差点死过去,却没有深思万剑宗当中为何会有针对万蛊林阵法?

这阵法是谁布下,那人如何得知万蛊林中人的弱点,当初又是为了什么目的而布下?

我遥遥看着万剑宗的方向,却忽然有种无端的预感,直觉恐怕此次退婚不会那么容易。

4

正如我所猜测的那样,没有退婚成功。

然而令我没想到的是,居然是肖青枫来我面前恬不知耻地说:「奚澜,从前是我太过任性,身为万剑宗少宗主,与你和亲本就理所应当。」

我瞧着他,心中疑惑更盛。

面上却还是微微笑着:「肖少宗主之意,你我的婚事是两宗交好的重要纽带,你如今要担负起责任来么?」

肖青枫缓缓点头。

这不对,这有古怪。

从前怎么不知道肩负什么责任,况且他将这桩婚约当什么,将他当什么了?和亲换平安的公主么!

这套说辞简直漏洞百出到可笑。

我心中不安之感更盛,凝视着肖青枫面若冠玉的脸庞,缓缓道:「婚姻一事,下禀亲师,上高天地,中问本心。」

「我神女宫,尚且不需要一个原本无情委屈求全的联姻对象。」

巨大的挣扎之后,肖青枫开口:「奚澜。」

他说:「我对你并非无情。」

简直是活见鬼了,我二话不说把他拉去找曲赫看看他是不是也中了惑心蛊。

5

曲赫被我找到时是在鱼龙混杂的赌场,漆黑一片之中只见一口白花花的牙齿咧开,有种暴富的喜悦在其中。

叫人看了不忍心打断他的喜悦。

听见我要求偷偷给肖青枫看看中没中惑心蛊,曲赫有些疑惑,却还是认真说:「先前那个阵法伤得我其实不轻呢,我一时半会没办法偷偷摸摸感受他身上有没有蛊虫,得要他一滴血才行。」

我有些语塞:「……你,不是圣姑的亲传弟子么?」

怎么这么不顶用?

猜到我未尽之言曲赫嘟囔一句什么,我没听清,而后他才说:「术业有专攻,我和普通蛊师不一样……你不懂。」

于是等我回去瞧见望妻石一般的肖青枫,我一边觉得恶寒古怪,一边道:「你的意思是,你也心悦我,只是从前误以为爱慕宁师叔,如今见我要退婚才察觉自己心意。」

肖青枫颔首:「是。」

「并且爱我不亚于从前我那般爱你?」

肖青枫顿了顿,仍旧道:「是。」

……

可他眼中哪有半分爱意?

倘若是从前事事以肖青枫为先的我,恐怕早就捂住眼睛蒙住耳朵把自己当做瞎子和傻子,喜不自胜地落泪了。

我定定瞧着肖青枫良久,忽然一笑。

「肖少宗主,从前我为了你,可曾数次经历生死。」

「你说爱我,不愿与我解除婚约,那就收敛护体灵气,肉体凡胎地跳下万丈悬崖,如此才能叫我勉强信一信。」

肖青枫眼眸微动,以我对他的了解这分明是暗自松了一口气。

他用温柔的神色看着我,仿佛我对他而言极为重要:「奚澜以为我不敢跳么?」

下一刻他当真撤下了所有护体灵气摔下万仞悬崖,悠长的破空声里我站在山峰云烟之中,渐渐冷了神色。

曲赫冒出头,我背对着他说:「去,取血吧。」

他啧啧啧几声:「我只要一滴血诶——算了,他欠你那么多钱也是活该。」

等山巅只剩下我一个人的时候,我取出师傅给我的传音玉珏,凝声:「万剑宗有异,奚澜一月必归。」

——倘若一月未归,那么我定然已经受困甚至身死,届时神女宫可以早做打算。

随着玉珏闪烁起光芒,我深深看了眼能够吞噬光影的山崖。

这一切都太过反常。

我不是不相信这世上有幡然悔悟的负心汉,我也不是不信自己值得人倾心相对,可我实在是太熟悉肖青枫了,熟悉到我了解他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举动。

我立在无赦令扇上穿过云雾向下飞去,看着血泊之中昏死过去的这位青梅竹马,他身侧曲赫挑出一滴未落上灰尘的血于指尖,而后冲我笃定道:

「他没中蛊。」

他,没有中蛊。

对于这个结果我其实早有预料,我并未从肖青枫的眼神中看到对于自己的一丝爱慕。

那肖青枫,你到底想做什么——或者说,暗自拥有针对万蛊林阵法的万剑宗,到底想做什么。

他到底为了什么要这样挽回我们的婚约?

是觊觎我身上的什么,还是针对神女宫?

我冷冷瞧着他,伤我可以,图谋我神女宫者,尽诛无赦。

冷不防对上我的眼神曲赫一愣,乖觉地没有说什么。

我说:「曲赫,你师傅丢失的那批蛊,或许已经有些眉目了。」

「但在此之前——你要,躲起来。」

6

我将血肉模糊的肖青枫带回了万剑宗,一路上这厮的惨状被许多弟子瞧见,于是刚将他丢进洞府里头,万剑宗宗主便上门来了。

彼时我正半跪在肖青枫身侧,瞧见他来了忙起身擦去眼角泪痕:「见过肖宗主。」

万剑宗宗主看了一眼地上的肖青枫,确认他只是受了皮肉伤之后开口:「奚澜,这是——」

我扯动嘴角:「叫宗主见笑了……不过是我们之间的一些小事罢了。」

万剑宗宗主看着我,缓缓叹了口气:「听青枫说,你想与他解除婚约?」

我微微颤了颤,强忍着哭音:「是。」

「能与我说说为何么?」

听闻此话,我再也忍不住委屈般泪珠滚落:「他眼中从来便没有我这个未婚妻,我,我不想要自己更叫他讨厌,他既然不爱我,我何苦纠缠呢,他想要摆脱我这个未婚妻,我又怎么忍心让他的愿望落空?」

说罢,我深深吐出一口气,而后拾起神女宫少宫主的端庄仪态,同眼前这个看着我长大的外宗前辈勉强一笑。

一味示弱非我奚澜本色,若一味哭诉痴缠恐怕反而会叫人看出端倪。

果然,他看着昏迷不醒的肖青枫微微摇头。

而后说:「可是青枫同我说他对你其实有情,只是从前你一味紧逼叫他心生畏惧,如今才幡然悔悟——」

我适时瞥过脸,憋气叫面上露出一点红晕:「奚澜知道。」

见我害羞了,万剑宗宗主笑着说日后等我和肖青枫成婚,作为他的师傅,一定要受我们这对夫妇的一杯酒水。

我咬唇颔首:「……是。」

等到肖宗主替肖青枫疗伤之后离开,我收起了方才种种小女儿神态,瞧着已无大碍的肖青枫忍住了抽他一巴掌的冲动。

方才表面上氛围和睦,可我手心已然握出一层冷汗。

堂堂一宗之主,化神剑修。

如今却为了弟子的婚事纡尊降贵来同我斡旋试探——从前我追在肖青枫身后痴心不悔的时候,这位肖宗主可不曾站出来说过什么!

这桩婚事其中到底蕴藏着什么……

我忽然庆幸起自己的谨慎以及气度,顾忌着两派交恶的后果,在种下惑心蛊后没有第一时间和肖青枫翻脸。

肖青枫悠悠转醒时,恰好瞧见了自己未婚妻的侧脸。

一瞬的恍然之后他开口:「奚澜?」

我没有意外他会这么快醒来,肖青枫毕竟是个金丹剑修,哪怕没有灵力护体也是摔不死的。

我瞥了他一眼,还是一副伤透心之后故作冷淡的模样:「肖少宫主醒了,那我也该走了。」

肖青枫终究还是没能克服心中那一关,做不到深情款款挽留我,只能干巴巴地让我路上小心,叫我得以顺利抽身。

呵,果真是废物。

演戏都没有本仙子演得逼真。

也不知我当初是怎么昏了头看上这个男人。

仔细想来,竟恍然地像是上辈子的事,不过是年少时代表神女宫前来祝贺万剑宗宁师叔成就化神之境,而后对肖青枫一见倾心。

之后数十年,行事颇为荒唐。

我讨厌肖青枫,却更讨厌从前的自己,对此深以为耻。

如今想要从万剑宗敲一笔补贴我们神女宫已是不可能了,而我还要假装仍旧对肖青枫爱慕难舍留着这里摸索婚约真相,实在是难挨。

于是聪明伶俐的本仙子想了个不是很好但是能让自己心情舒畅的办法。

——「神女宫的那位奚少宫主要和咱们少宗主上云剑台比试?」

——「奚少宫主?她不是我们未来的少宗主夫人么?」

——「是啊!」

——「那怎么好端端要上云剑台比试?那可是不死不休啊!」

云剑台下是万剑宗弟子的讨论声,而我看着面前连剑也未出鞘的肖青枫,笑着问:「少宗主没听见么?上云剑台比试,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其实是夸张了,但是输家伤胳膊断腿是常有的事。

而肖青枫纠结良久:「我不想伤你。」

我浑不在意:「从前为了肖少宗主刀山火海也不是没有去过,云剑台而已,总不上被吞莽妖腹部三个日夜难熬。」

我努力地将自己装得像个受了情伤后面对爱人回心转意各种不相信和试探的女子,心下想着,也不知道万剑宗为我和他定下婚约,到底是针对我,还是针对神女宫。

总得试探出来——

先比过一场瞧瞧。

他心中只有宁师叔一人,如今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对我百般迁就,然而爱与不爱还是很明显的。

正如此刻,在我故作讥讽问他配不配做剑修之时,肖青枫终于说服了自己一般,握出自己的本命剑:「奚澜——我让你三招。」

还要和我摆什么无奈应战的谱。

是叫众人都觉得我胡搅蛮缠,衬托出你的懂事体贴么,可是肖青枫,这些年我虽一直目光追随着你,却从未曾堕过自己神女宫少宫主身份。

我将无赦令扇展开:「既然上了云剑台,劳烦肖少宗主拼尽全力,休要辱我!」

云剑台下看乐子的弟子也反应过来,是啊,从前妖兽潮时还是这位少宗主不远千里带着神女宫弟子前来救援。

无赦令扇诛尽妖魔无数——

奚少宫主可不是那些柔弱的小师妹,需要谁来让。

何况对于剑修而言,还未开打便说出让招,确实过于轻慢。

肖青枫见我坚决,只能无奈抽出剑,他似乎还想要说什么,可我一见剑芒出鞘便立刻挥扇催动法术欺身上前。

今日不是我将肖青枫踢下云剑台,便是自己受伤力竭。

我倒要瞧瞧,那位肖宗主打得是什么主意。

没想到我立刻动手肖青枫下意识愣住,他眼中的奚澜还只是个一味痴缠的厌烦未婚妻,虽然容貌不俗,可比起宁师叔的确实在少了风度气韵。

由于我出手迅速,台下弟子反应过来时离得最近的那一批避无可避地感受到一阵极寒的灵力。

灵气激荡之间,随着我扇指肖青枫咽喉时,他的剑也抵在我的脖颈之间。

匆匆赶来的肖宗主看见这一幕面色微沉:「青枫——」

肖青枫收回剑,他此前从未和我真刀真枪地比试过,故而从来不知道我这个痴情的未婚妻竟然真的有担得起神女宫少宫主的实力,一时忘了原本的种种思量拼尽全力。

此刻看见师傅,他方如梦初醒一般。

其余的弟子见到宗主亲至,也都默默离开,此刻偌大云剑台上只剩下肖青枫和我。

下一刻在肖青枫看向肖宗主时我故意出手,引得他本能地回剑一剑刺伤我的肩膀。

霎时之间鲜血喷涌。

我捂住受伤的左肩微微蹙眉,压下眉眼不去窥探肖宗主的神色——这种修为的大能定然能够察觉到别人的目光,未确定对方目标前,我不能赌。

肖宗主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青枫!你便是这样对你未婚妻的!」

竟然暴怒至此?

莫非只是针对我的阴谋而非针对神女宫?

念及于此我心下微松,再抬眼却是故作坚强的受伤之色:「肖宗主……是奚澜约战云剑台,不怪他的。」

只是没想到,他真的会伤我。

这未尽之言显然被肖宗主和肖青枫捕捉到,前者没有表现出什么,后者却一副快要被愧疚压塌的模样。

愧疚?

肖青枫这厮愧疚什么。

这一剑的伤势于我而言根本不算什么,此前力战化神魔君后我和他双双负伤,可我选择让他留下照顾宁师叔监视魔渊出口,而自己孤身闯入万蛊林,九死一生时,他可没有愧疚。

他如今到底是在为什么而愧疚,这份愧疚会要我命么?

只是这次受伤的目的达成了,肖宗主为了让我们这对未婚夫妻培养感情,加上我是在万剑宗受的伤,于是叫肖青枫送我去药神洞。

药神洞是万剑宗的疗伤圣地,其中阵法灵气有益伤势愈合,平素只供给长老掌门和特殊的弟子。

是以,我能够在其中找到一滴肖宗主近乎干涸的血。

7

「他身上没有中蛊。」

曲赫笃定说,「但他绝对接触过蛊,而且种类还不少。」

我微微握紧掌心:「其中有没有,惑心蛊。」

「有。」

8

至此我才想起来,自己是如何爱上肖青枫的了。

那年我十六岁,神女宫一个外出历练的师妹遇见大妖而险些丧命,恰在附近的我权衡之下将为万剑宗送贺礼的事暂时搁置,而后一众原本送贺礼的神女宫弟子伤的伤残的残。

但好在师妹们一个都没死。

其中以我受伤最重,送完贺礼之后强撑着走完了整个化神大礼的流程,确认不会堕了神女宫威风这才在大礼结束的第三日倒下。

昏迷之间听见本应在闭关中的师傅的千里传音。

——我这弟子最是逞强,只是她体质特殊,是为九寒净体,寻常灵药恐怕不能修补伤势,劳烦肖宗主动用镇宗雪莲助其疗伤,他日吾神女宫必有重报。

而后我服下了雪莲。

带有一丝不属于至净之物的腥臭的,雪莲。

再睁眼时,肖青枫立在我的床榻之前冲我微微颔首:「你醒了,奚澜师妹。」

自此一眼入心,叫我爱他若痴若狂。

求着师傅为我和他定下婚约。

直到我为了肖青枫的心上人闯进万蛊林,服下惑心蛊,在少年蛊师兴高采烈的声音下闭着眼摸索到水边。

明河见影,水净空明,涤荡眼中心间。

水中是谁?

原来,是我。

我终于,能够不再「爱」肖青枫。

……

看见我面色几度变换曲赫有些不解:「你要解蛊么?」

我转过头,他喋喋不休:「你能找到这个,那就肯定知道我师傅的蛊去了哪里对吧?作为交换,我该帮你解蛊了——其实我觉得你不需要解蛊的,留着也挺好的,那个肖什么是真的和你不太配。」

「是啊,是不太配。」我轻声道。

二次中惑心蛊后,或许是蛊虫互抵,亦或是其他,我终于清醒过来,之后我一直厌恶肖青枫,然而内心最厌弃不敢面对的其实是我自己。

我以为我没有半分傲骨,荒废修行,只知道痴痴傻傻地纠缠于情爱之间。

我将曲赫带出万蛊林,然而却一直在逃避解开惑心蛊,不愿再被情爱蒙蔽内心到宁愿将自己的心智交付他人之手。

而今,我终于能同自己和解,能够对自己说,奚澜,你可以向前看了。

我看向曲赫:「解蛊后,下蛊之人能察觉么?」

肖宗主为我种下惑心蛊叫我爱上肖青枫,其中定然有蹊跷,倘若解蛊会惊动他,便暂时不能解开。

好在曲赫想了想后肯定道:「惑心蛊不会。」

「那就解蛊吧。」

什么肖青枫,什么情爱纠葛,不是从前刻意嘴硬,而是能够彻底放下,真正地只瞧着自己。

红树自此渡,不复寄江潮。

当曲赫见鬼似的弄出两条相似的蛊虫后,他朝我看过来似乎想说什么却生生忍住,而后眼神忽然变得惊喜:「所以你之前喜欢那个肖青枫只是因为惑心蛊?」

嗯?

原来曲赫记得肖青枫的名字么。

这样想着,我再想起肖青枫,心中只有隐隐忌惮揣测,其余没有任何的感觉。

于是点了点头。

曲赫不知道高兴个什么劲,一直晃个不停,我敲了敲他的脑袋瓜:「圣姑的蛊虫大约已经被人用了不少,没能做到答应你的事,算我欠你。」

「这有什么?」

他不是很在意的样子:「我师傅的蛊个顶个厉害,丢了几十年没被人用才奇怪嘞,而且死了和活得差不多反正我本来也不爱吃活的……」

……

……

我狐疑瞧他,他心虚瞧我。

「……你修炼的是什么功法?还要吃蛊虫?」我问,「不会是什么——」邪魔外道吧?

又想起来他的脾性,我摆了摆手:「罢了罢了当我没有问过,不用你撒谎。」

于是曲赫果真闭上嘴,笑嘻嘻地瞧我。

这样的性子其实也不错,虽然不能和你说实话但会老老实实告诉你,是个乖孩子。

他问我有什么办法能够找回全部蛊虫,我想了想,没有告诉他是肖宗主盗走的蛊虫。

且不说我内心对肖宗主还是有敬畏之心的,总是不愿将他想得太坏。便说他一个化神修士,叫曲赫知道了万一这小家伙想不开去偷袭,届时我给他收尸怕是都收不到一片完整的。

接着眼看曲赫面不改色地把两条带着我血肉的蛊虫用水洗了洗,他正要往嘴里送的时候瞧见我一言难尽的目光。

于是背过身去,等到他再转身时显然已经吞吃下肚了。

我:「……」

曲赫挠头:「你也想尝尝?」

……或许我已经尝过两次了?

我将眼神挪开:「不必了。」

曲赫「噢」了一声,又说:「我这里还有能美容养颜的蛊虫,你吃不吃?」

「不必了,本仙子风华正茂,用不上。」我冷着脸拒绝这番美意。

曲赫瞧着我,小声嘟囔:「看来你自恋不是因为惑心蛊诶。」

……不然我还是毁约直接给这小蛊师送回万蛊林吧。

临别之前我看着曲赫身上新添的各式各样人间小玩意儿,问他灵脉用完没有。

他还挺诚实,说才用了一块灵石。

开心地说自己持家有方,生财有道,以后谁当他的婆娘一定幸福得要命。

我笑了笑,嘱咐他千万躲好,除了我或神女宫弟子找,任谁都不能现身。

「你这么信任你的师妹们啊?」曲赫问。

我理所应当道:「那是自然。」

我爱神女宫,一如神女宫爱我。

9

解蛊后我还未踏入万剑宗,就看见身着神女宫的两个白衣弟子站在万剑宗的入口处,发现我来了忙迎上前:「大师姐!」

比起尊敬的少宫主,我更喜欢这些可爱的师妹们唤我大师姐。

神女宫内俱是女子,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故而没有统一门派服饰,神女宫内穿红着绿随着你自己,哪怕把自己打扮得和孔雀一样也无妨。

然而一旦代表神女宫外出行事,便要身着神女宫弟子白衣——至于我这个少宫主,则是特制的月白色长裙。

眼下这两个师妹笑着过来:「师傅叫我们过来接大师姐回家!」

「……」

师傅对我们这些弟子极尽爱护,不舍得叫谁身陷险地,然而如今万剑宗宗主对我暗中下手,没有弄清之前我岂能就此离开?

否则打草惊蛇,连累神女宫又如何是好?

我叹了口气同她们说:「师姐还有事在身,再过几日再回神女宫吧。」

这两个弟子不疑有他,只是好奇地问我是不是为了肖青枫而留下。

提起这个名字我心中并无太多波澜,只道:「是也不是。」

其中一个师妹撇撇嘴,说不然师姐我们一起把这个肖青枫打晕抢回神女宫藏起来吧,以后你就不用来万剑宗了,我们都想死你了。

我颇为无奈,问这个馊主意谁想的。

而后打消了这个危险的念头并将她们哄走。

如我所料,事关万剑宗,师傅没有将其中具体告知这两个师妹,只是叫她们给我送来了能够千里脱困的法宝。

一片拳拳爱护之心。

「既然外出了便不要浪费这个机会,先去红尘走一遭,瞧瞧人寰苦难,」我就这样将她们劝去人间,「修仙先修心,无慈悲之心不寿,无敬畏之心不敏,无旷达之心不逸。」

又耳提面命嘱咐了一遭,给她们每人发了一年的灵石份额,瞧着她们兴奋激动地去人间历练——其实算是带薪旅游。

我的师妹们真是可爱啊。

而早就来此却一直没有现身的肖青枫此刻从我身后走来:「你——为什么不同她们回去?」

这话……

我转过身:「你想叫我回去?因为什么。」

他眼中闪过一丝挣扎,却最终被压下:「不,没有什么。」

「你能留下,我很高兴。」

他瞧起来可不是很高兴的样子,强颜欢笑压不住愧疚挣扎的神色。

我心中百转千回,面上却只是淡淡:「你不是只爱宁师叔一人么,我放过你和你解除婚约,为何你如今却又踌躇不决。」

谁知肖青枫闻言却忽然下定决心了一般,他主动上前想要牵起我的手:「奚澜——」

「我会和你成婚,我会让你成为我的妻子。」

充满了怜悯和自我感动的眼神令人不喜,然而我却任由他牵住自己的手。

轻声道:「你弄疼我了,肖青枫。」

他这才想起昨日一剑刺穿我的肩膀,连忙松开手。

其实这点痛于我而言简直不值一提,不过是为了示弱而已,我问:「那宁师叔呢?」

提起心上人,肖青枫几番神色翻涌,愧疚庆幸痛苦隐忍,复杂得叫我看不清。

「我不会再和宁师叔有男女之情的牵绊,奚澜,我肖青枫以剑心起誓。」

……剑心?

就你还有剑心呢?

我定定瞧着他,实在猜不透他如此到底是为了什么,万剑宗宗主又为了什么——不会是为了我的心头血救宁师叔吧?

应该不会,至少我觉得宁师叔不会。

否则当初听到曲赫说话她就可以动手了,哪怕负伤,我也敌不过化神期剑修的。

她想要取血甚至杀人灭口其实不难。

但出于谨慎我还是去见了宁师叔——那天药神洞内,我瞧见了独属于宁师叔的剑气。

听闻我前来助她疗伤,宁师叔似是有些意外。

而后直接拒绝了:「你尚且负伤,自行疗伤即是。」

她说的是和魔君对战时留下的伤势,这还是这些天来第一次有人提及于此,我愣了愣,却到底不敢将神女宫的安危寄予这一句话。

试探问道:「宁师叔,当真不需要晚辈的心头血么。」

「宁师叔是化神期,仙途无限,而奚澜如今不过金丹……」按照强弱之分,我理所应当要为她献出心头血。

谁叫我只是个弱小的金丹呢?

只是我的话还未说完便听宁师叔冷淡之声传来:「不必。」

她道:「根骨受损于我无碍,剑心不散,我道不灭。」

的确,是宁师叔能够说出来的话。

素来观剑气可知其人风采,我本也不愿意这样揣测宁师叔,可……可剑气浩然若泰山的肖宗主会给我下蛊叫我爱上肖青枫,我不能贸然以神女宫为赌注。

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已经被串联起来,可缺少了最关键的一环,叫我总也参不透。

「宁师叔——」

我行礼:「晚辈告退。」

宁师叔或许不知情,但她绝对是这桩婚约之中极为重要的一环。

到底是什么呢。

到底是什么。

能够让一宗之主出此下作手段算计友盟的继承人?

没等我悟出来,肖宗主倒是先一步过来。

这几日我见这位万剑宗宗主的次数实在太多了,万剑宗的亲弟子都没我见得多。

我原本还提防着,谁知这位肖宗主是来给我送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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