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服

开学第一周,我频繁梦见两个男人,都说是我男朋友。

醒来后全身酸痛,我去看了心理医生。

「只是压力太大,不要紧张。」

他笑容温吞,给我开了一些药,「吃完你会早早入睡的。」

后来我发现,梦更长了。

梦里,另一个男人扣住我的手,轻笑道:

「都说了,让你量小一点,时间太长,她受不了。」

1

「瞧你这个样子,真漂亮……」

那只横在我锁骨前的大手漂亮修长。

我却看不清他的脸。

「羡羡,醒醒!」

突然有人将我从睡梦中喊醒。

室友白璐一脸担忧地坐在床边,摸了摸我汗涔涔的额头,

「羡羡,你是不是发烧了,脸好红。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此刻,我躺在寝室的小床上,出了一身汗,心脏怦怦撞击着肋骨,浑身酸痛。

「我……没事。」一开口,声音嘶哑。

寝室的闹钟滴答滴答作响。

我动了动手腕,梦中遗留的痛感有些真实。

在被叫醒之前,那两个疯狂的男人,正在研究,怎么捆住我的双手,吊在落地镜前……

2

这是一周来的第四次了。

自从搬进这间寝室,我便开始频繁地做梦。

每次梦里都会出现两个男人。

看不清脸。

一个年长一些,温吞和煦,手指修长,手腕上戴着名贵的腕表,声音苏得人两腿发软。像个斯文败类。

另一个要年轻一些,虽然总是笑着讲话,却是个实打实的激进派,对我一点也不心慈手软。

他们都说是我男朋友。

还卯足了劲折腾人。

每次醒来,我都会感到浑身酸痛,甚至下地的时候需要撑着床柱子缓一缓。

「羡羡,解剖课要迟到了,走吗?」

白璐抱着课本,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是个医学生,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

所以那些奇怪的梦,我一律认为,是自己开学压力太大了。

但我不敢告诉白璐。

她娇娇柔柔的,连看恐怖片都要缩在角落里,这种事还是不要说了。

3

周五的下午,解剖教室里人挤人。

白璐已经在教室第一排找好了座位。

「羡羡,你去哪?」她在人群里招呼我。

我脑子里还在想着做梦的事,发现自己走过了。

四周流动的人比较多。

搬着东西后退时,不知道谁从后面绊了我一脚。

眼看就要连人带书一起倒下去。

突然,后腰多出一只强劲有力的手,炙热宽厚。

轻轻一顶,便止住了我向后倾倒的冲力。

「小心点,把自己弄湿就不妙了。」

轻慢低哑的笑声,听得我两腿一软。

因为在梦里,我无数次听到这个声音调戏我。

这不见鬼了吗?

白璐正朝着我的身后比了个口型——学长。

我慢慢回过头。

是大我们几届的学长段衍,博士在读,目前是解剖课的助教。

他站在我身后,微微侧头,低垂的眉目清隽好看。

长长的睫羽之下,是带着笑意的黑眸。

「用不用我帮你?」

我条件反射般地冒虚汗,急忙后退两步,「不……不用了,谢谢学长——」

他视线落在我的脸上,微微一笑,「坐好,要上课了,同学。」

之前我从来没有跟他说过话。

学校里追逐他的狂蜂浪蝶数不胜数。

但从没听说他有过女朋友。

有传言说,他的喜好很不一般。

阳光筛过窗扇。

段衍站在讲台前,穿着白大衣,身影宛若神祇,将光线切割成一段段。

他已经戴好白色的乳胶手套,捏起手术刀。

手套材质与他的肌肤无缝贴合,五指游刃有余地穿梭在血肉之间。

白璐羞怯地攥住了我的手,「羡羡,你知不知道,学长的解剖手法远近闻名。」

她声音大了些。

段衍好像听见了,浅笑着望过来。

浅色的瞳仁落在我脸上,却并不觉得温暖,反而带着耐人寻味的审视,幽深的视线莫名让人头皮发麻。

我小心地缩到白璐身边。

讲台上,段衍五指灵活翻动,解剖动作麻利干练。

清冷的声线回荡在教室里,他开始为我们讲解课本知识。

我不禁回忆起梦里——他也是用这样的手法,游刃有余地,将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直到你崩溃求饶……

真是疯了。

我得去看病。

下了课,我不顾白璐的喊声,收拾好课本落荒而逃。

4

校医院就在学校南侧,距离校区不远。

周五下午是医院的人流高峰。

我挂了心理科的号,等叫号才走进去。

诊室里很安静。

夕阳的光辉从窗子里照进来。

只剩下鼠标点动的机械音。

入眼,一只白皙修长的手轻轻搭在圆润的鼠标上。

腕表折射出耀眼的光线。

逆着光,我勉强看清他模糊的侧脸,和肩宽窄腰的优越轮廓。

这是我们学校知名的心理学教授——徐宴。

年纪轻轻,不光有出色的学术头脑,还有一张迷人的皮囊。

浑身上下,散发着清冷禁欲的气息。

「哪里不舒服?」他轻轻地问。

我心一颤。

苏到让人腿软的声线,在一个平静的黄昏,平和地灌进了我的耳朵。

我想到了那只把我禁锢在落地镜前的大手,还有笑着要我抬眼看镜子的声音……

我真的疯了。

看见谁,都怀疑是自己梦里的男人。

「同学,你在听我说话吗?」

徐宴温和的视线透过眼镜框上方扫过来,拉回了我的思绪。

我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发现他并没有低头写病志,而是抱臂,好整以暇地准备听我的陈述。

「对不起,我在听的。」我犯了错一般,乖乖坐好。

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对他的亵渎。

「别紧张,有什么问题告诉我就行。」

他的声音温醇悦耳,轻易地抚平了我的焦躁。

我点点头,吞吞吐吐,「我最近总做噩梦,已经连续一周了……」

说完,脸不受控制地烧起来。

徐宴的眼神一点点变得严肃,「噩梦?有什么细节吗?」

我张口结舌,「也……不能算噩梦……就……就是被调戏……」

徐宴清冷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哑然,钢笔轻轻地敲击着桌面,节奏规律。

他似乎来了兴趣,身子前探,「嗯……所以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我紧张得攥紧了手,「可能是……压力过大,导致睡眠质量下降。」

「醒来累吗?」

徐宴声音轻缓,让人不自觉地跟着他的思维走下去。

「是的,教授,我……很累。」

他了然一笑,低头在病历本上写了点什么,

「你只是压力太大,不要紧张。我给你开些药,要按时吃,它会让你早早入睡的。」

我如释重负,「谢谢老师。」

希望用完药,这个令人面红耳赤的症状能得到一丝缓解。

5

当晚,我坐在桌子前,把买到的安眠药掏出来,摆在桌面上。

白璐盯着我,欲言又止:「你今天,是不是去找徐教授看病了?」

「你怎么知道?」

「没什么。」她目光暗淡,给我递了杯带着甜味的水,「对了,羡羡,我觉得段学长人不错的,你觉得呢?」

不错吗?

也许吧。

我就着白璐递来的水,吞了一粒安眠药。

药效很快上来,我迷迷糊糊地陷入了混沌。

本以为今夜终于能睡个安稳觉。

可是——

梦境卷土重来。

又是那两个男人。

清冷的声音传来:「……她今天精神不太好,收敛一些。」

视野明晃晃的,我想到了段衍。

却没有力气喊出他的名字。

耳边突然传来另一个成熟男人的低笑声,安抚道:

「乖,只是例行检查,不会伤害你的。」

我迷迷糊糊应了声,胡乱挣扎着,却怎么都醒不过来。

空气中飘浮着三种味道。

白松香混着柑橘和消毒水。

那是他们两人融合在一起的味道。

救命,就连做梦,我还在被他们逼着复习考试内容。

另一个男人在旁边轻声说:「真可爱。」

说完低头吻住了我。

我急了,拼命地抵抗。

突然唇瓣一痛,血腥气散进口腔,我闷哼一声,差点被呛死。

我感觉喘不过气来,像只脱水的鱼,不停地张嘴。

男人的手垫在我后脑勺下,拍了拍我的脸,

「羡羡,呼吸,你要把自己憋死了——」

段衍无奈轻笑,「都说了,让你量小一点,时间太长,她受不了。」

……

咚——

伴随着一阵巨大的声响,梦境戛然而止。

我醒来,发现自己坐在寝室的地板上。

还打翻了放在床边的水盆。

白璐迷迷糊糊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今天周末,羡羡,你不睡懒觉,折腾什么呢……」

「对不起……」

我嘟哝着道了歉,发现自己浑身虚弱,仿佛刚跑完一场马拉松。

这才后知后觉。

昨晚又做梦了……

做梦的症状不仅没有缓解,反而更长了。

我扶着床栏,浑身都在抖。

一股来自灵魂深处的虚弱,让我连站起来都觉得吃力。

缓了几分钟后,我强撑着爬起来,接了杯水。

嘴唇碰到水的那一刻,稀稀拉拉的刺痛令我皱起眉头。

好痛……

我走进卫生间。

只见——镜子前的女孩子穿着简单的吊带纯棉印花睡衣,发丝凌乱,脸颊绯红。

在嘴唇的位置,出现了一个很小的伤口。

咬伤?

破了?!

我哆嗦着抬起手腕……

手腕内侧,细嫩的肌肤上浮现出极淡的红痕……

镜子里的我,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顿时脸色煞白。

这一切……真的只是梦吗?

6

我陷入了自我怀疑。

到底是我思想不端正,还是……

「羡羡,想什么呢?」白璐打断了我的思绪,「今天选修课,老师要点名的。」

我真的很羡慕她,每天都能睡个好觉。

十分钟后,我拖着疲惫的身躯走进教室。

腰酸腿疼,像个老年人。

不出意外,我俩迟到了。

「迟到的同学,坐到前面来。」

我屁股刚沾到座位,老师的声音就传来。

抬头一看……段衍。

他双手撑着讲台,笑意温吞。

可是教室里却鸦雀无声。

毕竟,上学期的选修课,他刚挂掉了一半的人。

我硬着头皮,和白璐一起坐到了教室前排。

段衍并没有当面批评我,只是在点到我名字的时候,微微一顿,「于羡同学,今天为什么会迟到?」

我声若蚊蝇,「没起来……」

「哦,昨晚干什么了?」

我哽了哽,「运动。」

段衍突然笑了,「据我所知,运动要坚持做才有效果。于羡同学可能……要多多练习。」

我红了脸,「好的……」

后半程,段衍没再理会我。

白璐撑着下巴,轻声说,「段学长洁身自好,前途无量,我要是你早就乐疯了。」

我听出了不对,「我有什么可高兴的?」

毕竟我和段衍在外人眼里,八竿子打不着。

怎么到了白璐嘴里,就好像段衍喜欢我一样。

她一噎,揉了揉笔尖,「哎呀,你关注点偏了……」

7

下课后,我收好课本,想赶着回去补个觉。

段衍突然从后面叫住我,「于羡,过来,我有东西给你。」

他声线清冷,俨然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我迟疑片刻,又走回去。

段衍从讲台下拎出一个黑色的兜子,「给你的。」

「什么?」

「膏药,」他低头收拾好教案,「运动引起的扭伤,贴这个好得比较快。」

「……」

他瞥了我一眼,「白璐告诉我的,她选了我导师,现在是我师妹。」

「啊……原来是这样。」我有瞬间的愣怔,为自己的胡乱揣测感到羞愧。

难怪白璐怪怪的。

段衍这种奇怪的态度,她不会误以为他喜欢我吧?

所以才努力撮合我和他在一起……

8

这天回寝室的时候,我给白璐买了一些零食。

她正坐在电脑前忙活什么。

我悄悄靠近,想给她一个惊喜。

可是当看清她的电脑屏幕后,我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她在研究……打结?

五花八门的打结方式,足以将一个人死死地捆起来。

听到动静,白璐回头,看见了我,像被吓到一样,迅速合上电脑。

「羡羡,你怎么回来了?」

她目光躲躲闪闪,神色慌乱。

我脑子很乱,机械地把零食丢进白璐怀里,「给你买的。」

白璐若无其事地把零食丢到一边,拉起我的手,「谢谢你……」

虽然她做人比较客气。

但这次,却让我浑身起鸡皮疙瘩。

「你……刚才在……」

她眨眨眼,「学打结啊,外科老师刚教过,我想练习一下。」

「是吗?」我努力维持着平静。

因为刚才那些结,压根就不是老师教过的手术打结方式。

白璐揽住我的胳膊,开始转移话题,「我刚好肚子饿了,羡羡,你陪我吃饭吧。」

我目光复杂地盯着她的背影,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我的梦境,或许只是臆想。

可是现实中的痕迹,却是白璐搞出来的。

越想越糟糕,我好像无法忍受继续跟她住在一起,当晚就向辅导员提交了换寝申请。

辅导员说最快要下周三给我答复,也就是说,我需要继续在寝室里跟白璐待两到三个晚上。

临睡前,她照旧给我递了杯蜂蜜水。

我趁她上厕所的时候倒掉了。

夜深了。

出于紧张,我躺在黑暗中,一直保持警觉状态。

最后因为实在太过疲惫,一觉睡过去。

再睁眼,天已经亮了。

白璐穿好了衣服,黑发柔顺地披在脑后,温柔地说:

「羡羡,我要去食堂,你想吃什么?我帮你带。」

这是这么久以来,难得睡的好觉……

「谢谢,不用了。」

我躺着,盯着天花板,悄悄松了口气,看来找到问题所在了,白璐给我下药了。

只要防范一点,就不会有问题。

接下来的几个晚上,我都避开了白璐的蜂蜜水,睡得十分安稳。

大概白璐有所察觉,看我的时候,目露歉意,甚至隔三岔五给我买零食「赔罪」。

有些事,我既然没办法回应,就不好挑明。

唯一的办法,就是等待导员的通知。

9

搬寝室的前一天,我去医院复诊。

一来想谢谢徐宴,二来想问问轻度的焦虑该怎么缓解。

在医院门口遇见了学习部部长,他看见我,笑得热情洋溢,「羡羡,真巧,你要看病?」

他追我有一段时间了,比较热情,我拒绝了好几次,对方一直锲而不舍。

现在遇到有些尴尬。

「嗯,我去心理科。」

他诧异道:「你最近学习压力很大吗?没关系,你别紧张,我陪你进去。」

说完就拖着我上了楼。

今天的心理科人比较少。

他跟门口的护士打过招呼后,拉着我直接推开了徐宴诊室的大门。

「徐教授,我有个学妹,来找您——」

他的话戛然而止,明亮的诊室内,徐宴两腿交叠,悠然地坐在办公椅里,段衍两手插兜,慵懒地靠在窗边。

听见动静,齐齐回过头来。

逆着光,我看不清他们的表情。

只是突然觉得后背毛毛的,像被人盯住了一样。

学习部部长挠挠头,「对不起,门口护士说您没患者,我就——」

「你是于羡的什么人?」

段衍语调平淡地打断了他的话。

学习部部长憨厚一笑,「我在追她。」

话落,室内一静。

徐宴两手交叠,发出了一声似讽非讽的低笑。

段衍两只手从兜里抽出来,站直了身体。

周围气氛一点点沉下去

我脸红了,「你……别乱说……」

学习习部部长把我往里一推,「那个我还有事,先走了。」

砰。

门关上了,屋里只剩下我们三个人。

我没想到他们两个认识。

「对不起,我……先出去——」

段衍朝我走来,我踉跄着后退几步,眼睁睁看着他越来越近,光被他挡住。

一双暗沉沉的眸子里藏着浅薄的笑意,他靠近我,手绕过我的腰。

只听咔嗒一声。

门上了锁。

下一刻,我就听见他冷笑道:「徐宴,这就是你的好主意,放她歇几天,整出个野男人。」

哄!

嗡鸣声席卷了大脑。

我思绪停滞,脸色渐渐变得惨白。

徐宴起身,挡在我和段衍身前,摘掉腕表,温文尔雅道:

「所以为了表示歉意,你先吧。」

10

黄昏,医院的嘈杂渐渐趋于安静。

我被段衍扣住了后脑勺,无情地压向了他的唇。

柑橘的香气充斥着我的口腔。

夕阳的余光倒映在我的瞳孔里,也照亮了我的慌乱。

可是他们好像看不见。

徐宴好整以暇地从身后抱住我,手指轻轻捋过我的后颈,「怕什么?不是经历过吗?」

我的思维变得一片混乱,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徐宴轻轻捏着我泛红的耳朵,「本想让你休息一段时间的,可是你太惹眼了。」

「别人喜欢我,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段衍搓了搓我红肿的唇瓣,笑了,「你瞧,她似乎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他从徐宴手中接过软成一摊烂泥的我,胳膊托在我的腰上,「休息室在哪?」

徐宴抱臂,轻声说道:「右边的小隔门。」

「你们要干什么?」

「当然是……享用正餐了。」

徐宴留在了外面。

我被拖进了一间幽暗的休息室,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白松香,床头桌上摆着徐宴的工作证,是他的私人空间。

段衍把我扔在床上。

我飞快地朝前爬了几步,被段衍拽住脚腕拖回去。

「跑什么?」

我急得满头大汗,「不行……我……我身体不好——」

「别装了,」段衍浅浅地笑出声,「你的查体都是我做的,我不清楚吗?」

慌乱中,我一脚蹬在段衍的某个地方,他闷哼一声,抓住我,「羡羡,把我废了,我一样不会放过你。」

旖旎的氛围在空气里静静蔓延。

段衍将我困在一个小空间里,轻轻吻过我的额头。

力量差距过于悬殊,我的反抗在他看来,不过是挠痒痒。

原来那些真的不是梦,白璐是他的师妹,也是他的内应。

熟悉的触感袭来,我禁不住瑟瑟发抖,心生绝望——

突然,门外传来护士说话的声音。

我猛地抬头,「救——唔唔唔——」

段衍及时伸手,将我拉入黑暗,「小坏蛋,你想让谁救你?」

「咦,徐教授,里面有人吗?」

「嗯,刚养的小猫。」

「哇,我们可喜欢猫了,能看看吗?」

徐宴笑着回绝:「不好意思,太小了,见不了人,怕她生病。」

我因为剧烈挣扎,出了一身汗,最后像条死鱼无力地摊在床上。

天要亡我……

突然,玻璃门被人推开。

一束光打在紧闭的百叶窗上,徐宴站在门口,语调温和,「今天怕是不行了,换个地方。」

段衍嘶了声,「徐宴,你靠不靠谱?」

他胳膊一撑,从床上坐起来,发现徐宴正倚着门,肆无忌惮地打量我。

他随手抄起被子将我围起来,抽了几张纸巾替我擦掉脸上的汗。

一系列动作换来徐宴一声轻笑,「我又不是没见过,藏得住?」

我清清嗓子,把沙哑咽下去,「我……能走了吗?」

话落,他们俩都用似笑非笑的目光盯着我看,好像我问了一个极其愚蠢的问题。

几分钟后,我被他们两个一左一右夹在中间,红着脸从护士面前经过。

「咦?教授,这位小姐需要帮助吗?」

藏在风衣下的手轻轻一动,我便浑身绷紧,猛地摇头,「没……不需要,谢谢——」

段衍笑了,「差一点,就被人发现了,羡羡,你也不想大庭广众丢人吧?」

11

一直到上了车,我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逃跑。

徐宴坐进主驾,段衍和我坐在后排。

我的手机铃声突然响了。

是导员打来的电话。

段衍眉微微一挑。

我咽了口唾沫,「让我接吧,如果联系不上人,你们会有麻烦的。」

「开免提。」

我按照段衍说的做,下一秒,导员的声音传来:

「羡羡,今天可以提前搬寝,你回去收拾一下东西。」

刚起步的汽车猛的一个急刹,要不是段衍搂住我,早就一头飞到前面去了。

徐宴轻轻敲着方向盘,「看来羡羡也不笨嘛……」

他一双清冷的凤眼透过后视镜,落在我慌张的脸上,眼尾一挑,流露出浅薄的笑意,「段衍,你什么意见?」

我心底一突,靠在段衍怀里,小声说:「求求你了,让我回去吧。」

段衍略一思忖,笑了,「似乎,也不是不行。」

他们把白璐喊来了。

深秋,白璐穿着长过膝的风衣,把我从车子上接下来。

这次,她再也没有了以往的温和,粗暴地扣住我的手腕,往宿舍楼拖。

我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被放出来了。

一路上,我质问白璐:「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白璐一言不发。

我觉得她或许也疯了,突然用力甩开她的牵制,往学生宿舍楼旁的常驻公安亭跑。

「救命,有人要绑架我!」

公安亭里的大叔正在喝水,被我惊得呛了一口,放下水杯,「怎么回事,小姑娘,慢慢说。」

12

动静闹得很大,半个小时后,导员也到了。

白璐坐在对面,依旧是一副乖乖好学生的模样。

「白璐,怎么回事?」

白璐眼眶通红,左手手臂还有因为倒地擦出的血痕。

「我不知道老师,羡羡最近精神不太好,我想带她去看心理医生,结果她——」

我紧张得手心出汗,「我再重复一遍,是徐宴和段衍,他们想囚禁我!」

导员脸上的表情一空,不光她,其他人也露出了同样的表情。

他们根本不相信。

「张老师,听说有学生出问题了?」

徐宴标志性的嗓音从门外传来,下一秒,他西装革履,出现在门口。

下颌微微抬起,半张脸沐浴在光里,神情从容。

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向我袭来。

我甚至能看见他藏在眼底的兴致,仿佛……猫在戏弄困在笼子里的老鼠。

导员立刻起身,「对不起,徐教授,打扰您了,我有个学生说……您想囚禁她?」

徐宴眼皮一掀,微微笑起来,「是你。」

「你们认识?」

导员紧张起来,本能地往我身边挡了挡。

徐宴点头,「前几天她来心理科看过病,诊断是——严重的妄想症。」

「不是这样的!」我猛地起身,「徐宴,你信口雌黄!」

徐宴推了推眼镜,目露惋惜,「很乖的孩子,可惜,有躁狂症。」

「我要求更换医生!」

白璐哭出声来,「老师,羡羡这几天一直在吃安眠药,剂量越来越大……有时候她身上还有勒痕。而且她几天前才见过段老师一面,段老师怎么可能对她有想法?」

导员的目光从警惕变成了担忧。

「羡羡,你先别激动,我们慢慢说。」

徐宴慢条斯理地提出了建议,「张老师,为了学生的安全,你们要不要考虑跟家长商量一下,送进精神病院继续治疗?当然,她不放心,我可以另找主治医师,费用我来出。」

我的父母早就去世了,抚养我的大姑在我成年后就断掉了生活费。

我浑身冰冷,终于明白他们为什么如此放心放我离开。

曾经有个问题:将一个正常人关进精神病院,他该如何证明自己是个正常人?

答案是:无解。

徐宴是业界权威,他诊过的病人,别人很难有勇气去推翻他的论断。

这条路,被他堵死了。

13

因为徐宴的话,导员也不敢让我搬去新寝室。

她给我挂了三天后的号,亲自带我去看医生。

如果真有那么严重,会安排我住院。

到那时候,就真的逃不掉了。

我不甘心就这样被人玩弄于股掌,偷偷订了去首都的机票。

徐宴再厉害,也无法只手遮天。

总有比他更厉害的心理学家。

只要我能够拿到精神正常的诊断书,就可以将他们两个送进去。

飞机的起飞时间是周三晚上。

我特意选的。

白璐出去参加社团活动了。

徐宴有场学术会议,段衍出差了,这时候走,最安全。

我拎着一个小巧的行李箱,走出校门,伸手打了个车。

「去机场,谢谢。」

我低头,忙着跟首都的同学沟通,等将目光从手机上收回来,突然愣住了。

汽车在环城高速上疾驰,已经进入了富人区。

「师傅,您是不是走错——」

询问的话堵在喉咙里,透过后视镜,我看到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清冷的桃花眼,微微上挑。

是段衍。

「没走错,羡羡,今天是你回家的日子。」

我愣了一秒,果断拿起手机拨打了报警电话。

副驾驶的男人轻声说,「靠边停,我去后面。」

我甚至没注意到,副驾驶上坐着徐宴。

电话接通的瞬间,徐宴打开了门。

修长宽大的手掌捂住了我的嘴,他温柔地抽走我的手机,摁断了电话。

「想跑是吗?」

他掐住我的下颌,逼迫我与他对视,唇边勾出一抹怜悯的笑意。

「真可惜,我们羡羡跑不掉了。」

14

他们把我拐到了一所宽敞的公寓。

段衍摁亮了客厅的灯,淡蓝色的光线照得不太清楚。

我受了凉,刚进屋就连打几个喷嚏。

段衍去给我放洗澡水。

徐宴则慢条斯理地放倒行李箱,打开,替我收拾东西。

「准备了不少,不过……大部分也不太需要,我们都替你准备好了。」

我打了个哆嗦。

我心有不甘,「为什么偏偏是我?」

徐宴的拇指抿过我湿漉漉的眼泪,抹到我唇上,「羡羡,我不喜欢你哭,知道吗?」

泪水咸咸的,吃得嘴里发苦。

「不能放过我吗?」

徐宴笑了,突然勾出我腰,轻声说,「不能。」

等段衍放热水回来的时候,我已经被徐宴拐进了卧室。

一门之隔,段衍问:「徐宴,人去哪儿了?」

徐宴正站在我身后,黑暗中,他操着一口苏得人心口发麻的语调,轻哄道:

「羡羡,你说,我要是再过分点,他听见,会不会把门砸了?」

我慌乱中想逃跑,握住了门把手,往下压的瞬间。

砰!

后领被徐宴一压。

因为惯性,我怕不小心撞到了门上,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罪魁祸首徐宴却笑出声,「嘘,小点声。」

说完,对着外面扬声道:「刚才她说饿,去厨房了,你再找找。」

15

惹怒段衍的下场就是,我被他拴在了身边。

「这身不错。」段衍靠着门,勾唇笑着,盯着镜子里的我。

手里牵着一根绳子,保证我在他周身两米以内,以免徐宴趁他不注意,把我偷跑。

我带出来外穿的衣服,全部被他们收起来了。

衣柜里只剩下睡衣。

我脸上滚烫,「我……能不能申请换一身?」

段衍轻轻一拉,腰上的力道就拽着我往门外去。

「吃早饭。」

徐宴已经穿戴整齐,坐在桌子上看报纸。

白衬衣贴服地系在最上面的纽扣,袖口微微挽起,露出流畅的肌肉线条。

段衍穿着件黑色的宽松 T 恤,半截工装裤。

只有我……

头发凌乱,睡裙潦草,像个勉强蔽体的流浪汉。

徐宴听见动静,抬起眼,幽深的视线落在我身上,微微勾唇,「过来。」

段衍也没有制止,松开了绳子。

我光着脚走过去,被徐宴抱进怀里,五指肆意地揉着我的头发,像……在抚摸一只宠物。

「今天有段衍陪着你,在家乖乖的。」

我闷了半天,说,「我想去上学。」

徐宴抬眼,视线透过眼镜,似乎很轻易地将我看穿,「羡羡,别动歪脑筋。你是我们的。」

我呼吸一滞,小心翼翼地吻住了他的唇。

很薄,很凉,但是撕咬起来,像头凶狠的野兽。

我精神紧绷,时刻提防徐宴把我吃了。

万幸,他愉悦地勾起了唇角,给予我回应。

「羡羡,这是你第一次主动吻我。」

我微微喘匀,用充满乞求的眼神望着他,「徐老师……求求你。」

我清楚说什么能让他缴械投降。

他云淡风轻地答应道:「好,交给我。」

徐宴丢下句不明不白的话就走了,留下我和吃醋的段衍。

「别看了,老公在这儿。」他一把把我拽过去,笑意不达眼底,「羡羡似乎不知道什么叫一碗水端平,今天,我来教教你。」

16

当晚,我被人从被窝里挖出来时,还在机械地重复着:

「我爱段衍。」

我声音嘶哑,闭着眼睛,身上还留着一些伤痕。

因为早上的一些举动,我挨了罚,半个小时前,刚被允许休息。

「是我。」

徐宴标志性的嗓音传来,下一秒,我被放进一个温暖的怀里。

我吓得一激灵。

「你……你怎么回来了?」

「我不回来,能听到你的真心话?」徐宴本来轻柔的动作一下子变了味,「亏我还一心想着回来给你圆梦,现在看来,好像是我们没教好。」

我彻底清醒了,「我错了,对不起。」

段衍凉凉地回应,「哦,合着刚才那句话是骗我?」

我算是明白了,他们俩铁了心让我吃苦,怎么都躲不过。

咔嗒一声,我脖子上被扣上了一个东西。

我惊愕地瞪大了眼。

「你们要干什么?」

徐宴笑着替我拨开挡在脸前的发丝,「宝贝,这是送你的礼物。」

我侧头看着卧室里的落地镜。

纤细的脖颈上,多出一条很细的银色项圈。

什么花纹都没有,非常素净。

徐宴痴迷地抚摸我的脖颈,轻轻用虎口掐住,微笑道:

「这里面,装了致死量的肌肉松弛剂。我和段衍,一人一个遥控器,你猜,万一哪天,你不告而别,我们会在哪里发现你的尸体呢?」

我浑身剧烈颤抖起来。

他们彻底疯了……

过量的肌肉松弛剂,会彻底麻痹人类的呼吸肌,窒息而亡。

他朝我伸出手。

啪!

我狠狠打在徐宴手背是,「别碰我!」

因为愤怒和惊惧,我胸腔一起一伏。

徐宴垂眸,看着自己泛红的手背,「段衍,这就是你教了一天的成果?」

「刚教好,你惹毛的,别赖我。」

「你似乎不懂得什么是规矩。」徐宴轻轻扫过我被吻肿的唇,「没关系,我们会慢慢教你的。」

秋季多雨。

一窗之隔的室内,却热得人心里发慌。

我趴在段衍怀中,被他稳稳托着下巴,刚好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

泪水沾染了睫毛,脸颊红透,像一只干涸的鱼,拼命挣脱深海的纠缠,浮上水面缓一口气。

段衍轻轻拂过我的发,修长的手指磨蹭过我的发根,带来致命的酥麻。

「羡羡,你认个错,我就放过你。」

「不……我没错……」

段衍原本带着一点疼惜的眼神渐渐归于死寂。

「是吗?」

他轻轻地问。

突然手上一个用力。

期期艾艾的声音被段衍终止。

他语调发冷,「既然说不出让人高兴的话,就堵上吧。」

……

17

消失一周后,我回到了课堂。

同学们都以为我生病了,向我投来关切的目光。

白璐始终沉默着坐在我的斜后方,一声不吭。

这天下课,她从后面叫住我。

「羡羡,你跟他们住在一起了是吗?」

我抱着课本,从她面前经过,理都没理。

白璐冲过来,拽着我的领子狠狠把我推到墙上,拉扯的间隙,暴露出藏在高领毛衣下银色项圈和细密的吻痕。

她突然浑身一抖,「你……你……」

我安静地拢好领子,「他们两个的,满意了吗?这都是拜你所赐。」

白璐脸色煞白,「不是的,我只想把你送给段衍……」

我心里一哽,电光火石之间,突然明白了什么。

「你喜欢徐宴?」

白璐仿佛被人戳中的心事,脸色难看至极。

我怒火中烧,狠狠推了她一把,「这就是你害我的理由?你无不无耻?」

「你吃亏了吗?」白璐嘴唇惨白,「我以为你有了他,就不会再接受徐宴了,可是你为什么贪心成这样?」

真的疯了……

她无知地将我推向了深渊,却要埋怨我,为什么不带她一起。

「你有没有想过,我从一开始,哪个都不想要。」

因为她,我成了对着人摇尾乞怜的动物。

连自由都需要付出代价来换取。

而自始至终,我都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白璐,你真该看看自己做了什么。」

我低着头,匆匆写了张字条,塞给她,深深看她一眼,转身离去。

18

咔嗒……

客厅的灯亮了。

我慢吞吞地走进来。

徐宴正坐在餐桌旁,神态悠闲,「羡羡,你回来晚了,去换衣服。」

我看到沙发上的睡衣,果然,在这间房子里,我是没有尊严的。

「我……今天借了一些心理学的书。」

徐宴诧异地挑眉,「你想选心理学?」

「对。」

本科毕业后,就要选研究方向了。

选了心理学,以后,我也会跟徐宴一样,成为心理医生。

「可以,」徐宴答应得很痛快,「有心仪的导师吗?」

「你。」

徐宴微微勾起了唇角,目光充满审视,「能告诉我原因吗?」

「喜欢你,不行吗?」

他微微探身,指尖轻轻滑过我的鼻梁,嘴唇,「羡羡,我就喜欢你睁眼说瞎话的样子。」

「你不答应,我就换解剖,反正我也可以喜欢段衍。」

「不用,我答应你。」徐宴敲了敲桌子,目光温柔,「我应该……会把你教得很好。」

段衍出差的这段日子,我几乎深陷地狱。

徐宴丧心病狂地设置了奖惩机制。

答对了要奖,答错了要罚。

而他,专挑深奥的东西来考我。

某天午后,我一脸慌张地从徐宴房间里跑出来,膝盖上还带着尚未消散的乌青。

段衍刚进门,一把搂住我,「怎么了?」

徐宴从后面跟出来,「羡羡,犯了错就要受罚。」

自从上次之后,徐宴好像爱上了这样的方式。

段衍低下头,轻轻嗅了嗅我的发丝,蹙起眉,「你在虐待她?」

「不,只是教导。」

我的神志濒临崩溃,紧紧缩在段衍的怀里,「我今天只想跟你在一起。」

段衍拨开凌乱的发丝,替我抹去脸颊上的污秽,「好,今天你属于我。」

19

我在段衍的庇护下,终于睡了个安稳觉。

黄昏时分,我疲惫地睁开眼,发现段衍正抱着我,原本清冷的眸子因为光线,染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柔。

「你睡了两天一夜。」

高挺的鼻梁被光投出侧影,一瞬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我思维迟滞,「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段衍没说话。

可我看得出,他很愉悦。

「高中?初中?」

段衍亲了亲我,「再想,认真想。」

不对。

幼儿园时期?

我呆呆地盯着他,突然错愕地瞪大了眼。

「你是……」

「你终于认出我了。」段衍温柔地落下一吻,「你明明救过我那么多次,为什么不记得了呢?」

我突然想起父母去世前住的老胡同。

那时候有个男孩子,每天放学总是被人堵在胡同口要钱,最恶劣的一次,是被人撞进塑料桶里滚台阶。

我看不过,喊来大人报了警。

后来父母车祸去世,我也被姑妈带走,很多人已经记不清了。

原来是他。

我张了张嘴,被段衍止住,「你一定想让我放你走,对吧?」

他轻轻笑出声,「羡羡,因为你的插手,我被欺负得更狠。那时候,我每天都想把你拖回来,接受惩罚。现在,我的目的达到了,为什么会放你走呢?」

我的目光由惊喜转为惊恐。

段衍将我的双手锁住,往上一扣,「休息够了吧,那就换我了。」

20

9 月,研究生入学。

我成了徐宴的学生。

第一天进他的办公室,我盯着满墙的荣誉,眼睛一眨不眨。

「怎么了,羡羡?」

「你好像从来没跟我说过你的事情。」

「你想听什么,我都告诉你。」

他拉开椅子,坐在对面,温润的目光自始至终都落在我身上。

我轻轻探过身子,勾住他的领带,「你喜欢我哪儿?」

徐宴的视线微微下移,笑道,「全身都喜欢。」

「那……」我拽近了些,直视着他深不可测的眸子,「是不是因为,我跟另一个人很像?」

他突然掐住我的下颌,笑容渐渐泛冷,「羡羡,上次挨了罚,难道还不长记性?」

我曾经在徐宴的皮夹里,看到一张女人的照片。

跟我长得很像。

也许这就是徐宴痴迷我的原因。

下巴上的力道很大,他提起我,近乎粗暴地将我拎到洗手镜前,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警告我,「再提一次,我会让你好好看清楚自己犯浑的样子。」

我忍下心里的恼恨和羞耻,咧唇一笑,「对不起,我错了。」

21

徐宴的秘密始终困扰着我。

11 月 13 日,是徐宴的生日。

段衍不在家,徐宴给我放了一天假,让我准备好礼物。

我知道他想要什么。

以前我总觉得,段衍要比徐宴更激进一点。

可事实是,徐宴体内的暴虐因子更让我感到害怕。

若不是他刻意压制,我能不能活着都是个问题。

晚上徐宴回家的时候,桌子上摆了家常菜,和一个燃着蜡烛的蛋糕。

徐宴停住脚,站在门口。

我坐在烛光里,笑着给他唱起生日快乐歌。

他就隐在黑暗中,听我唱完,才轻声说,「羡羡,你应该知道,我想要的不是这个。」

他喜欢的,是衣柜里那些奇形怪状的睡衣。

可是,他也把歌听完了。

我小心翼翼地切下蛋糕,捧到他面前,真诚地说道:「徐宴,生日快乐。」

他掀起一双暗沉的眸子,盯着我,下一秒,攥住我的手腕,「你这是在干什么?」

「我爱你,所以,想给你一个完整的生日。」

自从成为徐宴的学生,我间接从他身边同事口中得知,他从来不过生日。

因为他的姐姐死在了那天。

徐宴一直警惕我触碰过于深奥的心理学知识,以防成长过快,惹出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可是,站得越高,越容易忽略一些朴素简单又实用的方式。

比如……八卦。

我轻轻吻住了他,音色做到了恰到好处的轻软,「你,也能像我爱你一样爱我吗?」

徐宴默然抬眼,声音沙哑,「我一直爱你。」

「可是你的心里,装了另一个人。」

夜晚本身就是暧昧的催化剂。

助长了人类倾吐秘密的欲望。

他拢住我的指尖,轻慢的揉搓,炽热的吻落下,直到氧气耗竭。

「不是你想的那样,她是我姐姐。后来丢下我,逃走了。」

所以他像痛恨姐姐一样,痛恨长相相似的我。

囚禁和占有,只不过是折磨我的方式。

这一点上,段衍和他,不谋而合。

那么很不幸,这样的心态,该变一变了。

我环住他的脖子,认真许下诺言,「我、永远不会丢下徐宴。」

我将他眼神的波动尽收眼底,将胸前的蝴蝶结丝带递进徐宴手里,「好了,现在,该你拆礼物了。」

22

那天之后,我开始频繁出现在徐宴身边。

段衍对此颇有微词。

终于在某个早晨忍不住了。

「羡羡,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好好谈谈了。」

暧昧的音色灌进耳朵,酥麻自后颈一直蔓延到尾椎。

我软了身子,徒劳地攥紧了徐宴的袖口,示意他救救我。

可是徐宴无动于衷,「我无权要求我的伙伴放弃你。」

「还学会搬救兵了。」段衍轻笑一声,掰开我的手指,「羡羡,就这么盯着他,没错,很漂亮。」

这时候我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终有一天,他们会付出应有的代价。

一年的时间转瞬即逝。

此时我研二,正没日没夜地跟徐宴探讨我的课题。

兴许是在我身上看到了他的影子,徐宴对我的管教越发松弛,甚至允许我通过电子邮件与很多知名的团队沟通交流,当然每一封发送前,都需要经过他的审核。

兴许是察觉到什么,某天深夜,段衍抱着我,说:「羡羡,给我生个孩子。」

我贴着他的胸膛,感受到砰砰有力的心跳,幽幽开口:「段衍,你凭什么认为自己会保护好他?」

这话一出,段衍突然僵住了。

「保护你的人,已经被锁起来了,还不够吗?你不觉得自己……像个灾星?」

这句话过于刺耳,以往说出来,我不免要吃一番苦头。

可是今夜,段衍抱着我,什么都没说。

很久,他拽紧我的头发,将我的脸狠狠压向他,手背青筋清晰分明。

「我知道了,羡羡,这辈子,我有你就够了。」

23

11 月 13 日,徐宴的生日又到了。

外面下了雪。

清晨,餐桌上,我咽下牛奶,说:

「今天,我想跟你们一起过生日。」

听到这话,两个男人瞬间看向我,眼神仿佛看到肉的狼。

晚上,是段衍先回来的。

我披着一层白纱,坐在面朝门的位置。

他看见我,眉尖一挑。

「冷不冷?」

我特意化了妆,羞怯动人。

在看不见的地方,皮肤因为接触冷空气,起了鸡皮疙瘩。

「不冷……」我光着脚走过去,揽住他的脖子,轻声说,「我想去天台。」

段衍眼底一沉,喉结缓缓滚动,突然将我抱起,披上外套,开门走了出去。

冷风无孔不入,我将脸埋进他的怀里,瑟瑟发抖。

听见段衍轻笑一声,「不是你的提议吗?怎么,怕被人看到?」

突然楼下传来脚步声。

不疾不徐。

我紧张得抱紧了段衍。

他呼吸一沉,用气音在我耳边说:「要不要看看是谁来了?」

我越紧张,他越兴奋。

脚步声一点点靠近。

我因害怕抖成一团。

徐宴站在台阶下,面对这个意外的节目,微微挑起唇,「羡羡,你喜欢这样?」

他经过家门,也往上走来。

绕过段衍,挑起我的下巴和我接吻。

段衍不满地抱紧了些,「她想去天台,你不去就回家等着。」

「去。」

天台的铁门被推开,冷风呼啸灌入。

段衍把我抱在了天台的外沿,身后是车水马龙的街道。

一种悬浮于生与死之间的紧迫感,让我浑身绷紧。

「刺激吗?」徐宴点燃一根烟,将我的脸转向旁边的摄像头,「可惜,是坏的。」

他一向很注意这些,因此,从未在外人面前留下把柄。

我迎着冷风,呛了一口,突然笑了,「徐宴,你知道你姐姐为什么抛下你吗?」

徐宴的手一顿,火星子掉落在他手背上。

这一刻,连风声都寂静了。

昔日乖顺的囚徒,终于在今夜亮明了反骨。

以至于掌控命运的人有一瞬间的错愕。

对不起,梦该结束了。

「你说什么?」徐宴的大掌抚上我的脸颊,随后到达细弱的脖颈处,轻轻一拉,我就像任人宰割的宠物一样,撞到他腹部。

呼吸一下子困难起来。

「徐宴,你要把她勒死吗?」段衍拖着的我前半部分身体,往上抬了抬,企图松缓项圈对我的禁锢。

我抬眼,盯着徐宴,笑道,「因为你太让人讨厌了,今天是你的生日,那我真诚地祝你——」

在徐宴凉下来的视线里,我一字一顿地说出了埋藏在心底的诅咒:「永远被抛弃——」

下一瞬,徐宴猛地拉紧了我的脖子,强大的窒息感袭来。

我没站稳,狠狠跪在他身前。

徐宴用另一只手紧紧攥住我的头发,骨节都泛了白。

「是你说的,会永远爱我。」

我眼前发黑,攥住了他的手,因为反抗,身体在隐隐颤抖,「爱你?徐宴,你做梦。」

他眼底压着怒意,掏出了遥控器,却迟迟没有摁下去。

「杀了我啊,徐宴,不论是我活着,还是死了,你都是被抛下的那个。」

「这是你的真话?」他的拇指挪到开关上,声音很轻,「你真的想死吗?」

只要摁下去,致死量的肌松药就会注入我的身体,我会被活活憋死。

「够了!」段衍一把打飞了遥控器,「做错了可以教,没必要用这种方式。」

我回头,用通红的眼睛盯着段衍,声音嘶哑,「段衍,你不是想要孩子吗?让他消失,我给你生。」

段衍突然沉入了沉默。

徐宴嘴唇一勾,清冷撩人的笑声回荡在夜色之中。

他慢慢收紧了虎口,掐住我的下颌,「于羡,你以为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做决定——」

咚!

一声闷响。

段衍踢在徐宴的膝盖上。

徐宴闷哼一声,下一秒,被段衍撞倒在地。

惯性之下,我也跟着摔下去。

徐宴脸色一沉,「段衍,你在干什么?」

段衍冷冷勾出一抹笑,「不好意思,她给的条件太过诱人,所以,只好让你消失了。」

转眼间,两人扭打在一起。

徐宴仍是不死心地掐着我的项圈。

我因为窒息眼前发黑,蹬着凸起的石头,屈膝一顶,吃了个寸劲,捂着项圈从徐宴手里滚出来。

还没缓口气,第一时间扑向那个遥控器。

段衍的遥控器已经被我偷偷找到拆毁了,只要拿到这个——

脚腕一沉。

被徐宴拽住了。

他怒喝:「段衍,你看清楚,别被她挑唆。」

身体在乱石嶙峋的地面划出道道血痕,我哭出声,

「段衍,我活不下去了,我救过你很多次,你能不能救我一次。我再也不想看到徐宴了。」

段衍咬着牙,眉眼充斥着狠厉,举起板砖拍在徐宴的胳膊上。

脚腕一松,我将威胁我性命的东西,紧紧握在了掌心里。

那一刻,警察破门而入。

天上下雪了,我仰面躺在苍穹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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