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想以下犯上

如何以“臣想以下犯上”为开头写一个故事? -

「臣想以下犯上。」

听李询说这句话时,本公主心花怒放。

天哪!六年了,一手养大的男主终于要黑化了!

太不容易了,好吗!

老母亲一定要撒个花!

作为《女相》这本大女主古言爽文小说的恶毒女配,我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收养年仅十岁的男主,然后虐待他,静待他黑化。

1

当年,发现自己穿成这本书里的恶毒女配——湖阳长公主之后,我很激动。

虽然角色不起眼而且没几章就下线了,但这个角色的设定是:长得好看,又有钱。

有这两个设定加持,别无他求了,有没有?

现实世界里循规蹈矩地活了半辈子,哪儿能捞着这么光明正大地干坏事的机会?

既然官方要我恃美行凶,那就越凶越好。

既然官方要我收养男主但虐待他,那就……象征性地欺负一下得了,毕竟男主这会儿才几岁,压迫小屁孩算什么英雄好汉。

所以六年前的那个雨夜,按照剧情设定,我亲自带人把年仅十岁的男主李询从死人堆里扒拉出来的时候,这小孩身子骨单薄如纸,气息全无,我虽然心疼死了,但还是冷着脸骂:「哪里来的小脏孩,带回家洗洗干净,丢马厩里去!」

打这以后,我兢兢业业地每天欺负男主。

然而,不管我虐他、折腾他、招惹他,这孩子都傻傻呆呆、逆来顺受,绝无怨言。

欺负得太狠了,他也只会说「公主殿下,您要李询做什么,李询便做什么,只求公主不要气坏身子」。

……孩子,你一世枭雄的桀骜不驯去哪里了?!

要不是年龄、相貌、童年经历都对得上号,我都要怀疑自己千辛万苦地从土里刨出来的男主是假的。

六年之后,小男主终于长大,还长了反骨。

老母亲热泪盈眶。

我该准备退休,然后去颐养天年了。

2

其实吧,客观来讲,穿书这几年,我过得挺舒爽。

毕竟我穿来的身份得天独厚。

作为皇帝最年幼的妹妹,湖阳长公主远离朝堂争斗、远离钩心斗角,每天只需要吃、喝、玩,然后偶尔做做样子,虐一把小男主,互动一下。

唯一比较操心的那段时间,是皇帝想给长公主找驸马。

第一位驸马是丞相的远房堂亲,刚定亲三个月,人在青楼被砍了。

婚事作罢。

第二位驸马是某位知府的儿子,刚定亲一个月,人和表妹私奔了。

婚事作罢。

第三位驸马……就无人愿做了。

我也就因此二十「高龄」还待字府中。

但无所谓,作为公主,我的前途又不系在男人身上,我的快乐更不是。

我早看中了一块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单等男主李询愤然地离开公主府去投西北军,便可以功成身退、隐姓埋名地住在那里。

至于此后李询功成名就、班师回朝,那就不是我关心的事情了。

基于「培养男主这个未来将军」的考虑,我四处搜罗有用之士,收其在府中。

善于行军布阵的老兵做了公主府的花匠,恰好就住在李询隔壁。

精通外族语言的老妇人安插在厨房,李询去吃饭时不只给他开小灶,还可以顺便学习外语。

医术超群的郎中,给马看病的时候顺手能教李询粗浅的医术。

看看,对于养育男主,我还是挺上心的吧。

当然确实如我所愿,李询成长得不错。

在公主府里,做粗笨活计之余,该掌握的技能竟一样不落。

隔三岔五地,我便去马厩骑马,顺便观察一下我养的小男主有没有长歪。

这天去骑马时,李询正巧在刷马。

袖口挽起,露出线条优美的小臂。

晶莹的水珠溅落四方,他衣衫半湿,越发衬得身高腿长。

其实李询气质偏冷冽,安静时眉目清朗,很容易让人想到屹立挺拔的雪松。

但他专注干活时,却又带着一种独特的、蓬勃的、旺盛的、干净的生命力。

啊,虽然羞于承认但是我还是想说……

我养的小孩终于长成了少年模样。

见我前来,李询停下手里的活计下跪行礼,唇边带着若有似无的浅笑。

不是那种不怀好意的或者掺杂其他杂质的笑,就只是单纯的笑。

大概是这笑容太好看了,我怔了片刻。

这可该怎么回应呢?我分明是个恶毒女配,被男主恨死了的那种。

为了掩饰自己因为小男主的笑容而略微急促的呼吸和脸颊不断攀升的热度,我只能更蛮不讲理地骂李询。

「混账李询,愣着做甚,还不给本宫拿马鞭来!」

李询罕见地没有起身听令,只是轻声地提示:「公主,鞭子不是正握在您手里吗?」

救命,本公主的威严竟被质疑了!

我心里一阵恼怒:「这一条不好使,你再去给我换一条。」

少年又笑了。

只不过这次他没再质疑,只是深深地看我一眼,躬身道:「公主想要哪一条,李询为您取来便是。」

我有心再多骂他两句,好建立长公主跋扈张扬的人设,可对上这少年的笑脸,更难听的话竟一时骂不出口。

新取来的鞭子握在手里,似乎还带着李询掌心的热度。

我叹气。

想骂李询又骂不出来,真的是,太苦恼了。

3

眼瞅自家饲养的少年男主已经人模狗样,我又惦记起其他主线任务。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去找本书的女主了。

话说,女主开局的身份,也是我公主府的女奴。

这本大女主爽文小说,概况一下内容就是:男女主少年时,同在湖阳公主府受苦。两人彼此相熟,暗生情愫。

某次机缘巧合,女主被太妃看中收为女官,也因此得以入宫,又与庶出的三皇子有所交集。

爱恨交织的数年拉扯之后,男主和男二都爱上了她。

一边是相识微时、军功卓著、亦正亦邪的男主,一边是皇家贵胄、隐忍蛰伏、柔情款款的男二。

选什么选?

要我说,小孩子才做选择,成年人全都要。

但女主怎会如我般贪心,女主最终还是选择了李询一个,与他携手,相忘于江湖。

朝堂之上只留下男二踽踽独行、孤独终老。

反正,男二爱而不得,还挺好哭的。

但是女主这么小就早恋,这,真的合理吗?!

我盯着面前一团稚气的小女孩,咬牙问贴身婢女嫣红:「她真的是……卢家的女儿锦宜?没找错人吗?我要找的是获罪的卢家最小的女儿。」

嫣红点头:「公主,奴婢按您说的找遍了全城所有的牙婆,只有这个小女奴符合公主的要求。」

既然没找错,我只能再去打量站在前边廊下的小女孩。

确实是小言女主标配的明眸皓齿、五官惊艳。哪怕脏污满脸,也不掩天姿国色。

但我还是接受不能——

这、也、太、幼、齿了吧!

女主现在不是十四岁了吗?

怎么个子这么小小只,身体也很瘦弱,看起来跟八九岁的孩子似的?

是因为从前颠沛流离,没能好好地汲取营养吗?

可是男主现在,已经被我喂成了个身高八尺的青葱少年啊。

虽然最萌身高差什么的也挺好磕,但,真的要按头小学三年级女生跟高三大哥哥谈恋爱?!

太……太鬼畜了。

我犹豫着说:「留下她。」

养一个儿子也是养,养一个闺女也是养,不就多添双筷子吗。

「先……先给孩子多吃点儿饭,长一长身体。」

恋爱什么的需要势均力敌。总得让男女主在同一身高起跑线上,才能发糖吧。

至于说到同一起跑线……

我犹豫着继续吩咐:「厨房给李询开的小灶,停掉。」

——询啊,你就等等你的小女友,最近少吃点儿吧。

4

湖阳公主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既然要收留女主,就必定半刻不耽误。

卢锦宜很快地就被带去了一间装潢精美的浴室。

四个温柔美貌的宫女帮她洗了热水澡,又把细腻芬芳的香膏涂抹在她身上。

卢锦宜神情淡淡,并没有过于惊喜。

这很容易理解。她自幼遭逢家变,漂泊多年,见惯人间冷暖,对人抱有戒心也是常事。

我之前收养过的流浪猫也是这样缺乏信任。

但没关系,小孩子嘛,养一养就熟啦。

洗香香的小姑娘又被带到我跟前。

这丫头太瘦了,这样真不行。

我连声吩咐婢女:「嫣红啊,你去请个大夫来给锦宜瞅瞅,调理一下。库房里的珍珠粉、茯苓霜,也拿出来给她吃。」

嫣红笑道:「奴婢晓得。」

锦宜琉璃般的眼珠转了转,她「扑通」一声跪下,重重地叩了三个头,颤声道:「多谢公主殿下收留。公主若有什么吩咐,锦宜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天啊,女主不止脸好看,连声音都娇娇软软,钻进耳朵里,心都酥了!

可是,为什么要叩头,额头都撞红了啊!

被这样的大礼惊呆了的我,慌忙起身去扶:「快起来,别这样。」

卢锦宜咬唇,碎玉一般的泪珠滴下来,我瞬间被戳中。

真的,如此可爱、软萌的小姑凉对着你嗲声嗲气、梨花带雨,谁都受不住啊。

我感觉自己跟个 lsp 一样搂住女主,摸着脑袋安抚:「乖啊,锦宜,姐姐疼你。」

「以后再也没人能欺负你了,有姐姐护着你。」

「姐姐一定给你最棒的!」

小女主在我的怀里发出小奶猫样的「嗷呜」声。

我的心,瞬间更软了。

养,一定要好好地养。

拜公主身份所赐,我的生活水准还是蛮高的。

而且,养女孩子嘛,该花的钱不能省。

好吃好喝地补养着,不出一个月,锦宜的小脸已经圆了一圈。

当然,除了饮食,我决定全方位地提升女主的素质,以便她日后在宫中做女官也能游刃有余。

书画、礼仪,各种课程全都安排妥当。

不得不说,女主的人设真讨喜啊。聪明伶俐、善解人意、人见人爱。

我每日被女鹅哄得浑身舒泰,早忘了自己还曾养过一个男孩子。

现在,就一个念头,养女儿太好了,我将来一定要生女儿。

我亲妈当年老揍我,是咋下得去手的?!

5

因为养女鹅的时间过得太欢快,一连十来日,我都没抽出空去看我女婿。

也不知孩子最近有没有偷懒。

但我没去找李询,李询却主动地找上我了。

确切地说,是他跟锦宜吵架,把状告到我这里来了。

女鹅哭诉:「我去厨房送公主要喝的酸梅饮……这个李询,撞到我不说,把我的裙子都弄脏了。」

女婿淡漠:「你走路不看道,衣服脏了不能赖我。」

我盯着委屈不已的锦宜,还有面若冰霜的李询,感觉此事很棘手。

这两个孩子怎么回事?原书里好像没有他俩不打不相识的情节。

而且,男女主第一回见面,分明值得一些更有纪念意义的场合啊!

初次见面就这么不愉快,以后还能好好地给观众发糖吗?!

我倒是可以罚李询、哄锦宜,但是罚他会不会挫了他的面子?十六七岁的少年,多重视自己在女朋友面前的形象啊。

太难了,太难了。为什么这么难断的家务事要放到我手里。

我只好决定:「李询出言鲁莽,出去领十个板子;锦宜为一件衣服伤了和气,也不对,去外边罚站一个时辰。」

两边都罚,应该能糊弄过去吧。

你俩吵吵就得了,别结下梁子啊,你们以后还是 CP 呢。

两个小孩子都被送了出去。

我忧心忡忡地吩咐嫣红:「让他们轻点儿打李询,别使劲儿,千万别使劲儿。」

打坏了他,女鹅将来得多心疼啊。

我本来以为,十个板子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毕竟多年做粗重活计,李询应当是筋骨强健才对。

可半夜有人来报,说李询发了烧。

听到消息,我不由得担心起来。

其实李询很少生病。养他这么六七年,也就刚来的时候病过几次。我知他天生体弱,需要后天加强锻炼,所以才变着法子给他安排了各色笨重的粗活。

这年头没有抗生素,发高烧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命人请郎中给他看病,又琢磨着,自己也要去看一看才放心。

身为公主,当然不能大大咧咧地直接去李询的下人房看一个马夫。

所以我大张旗鼓地带着人去马厩,一瞅,一贯伺候的人换了,便问:「李询呢?他是不是又躲懒去了?」

然后,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去看望他。

计划达成。

窄小、破败的房间里,李询躺在床上昏昏沉沉。

我低头去探他的额头。

没料到,沉睡的少年瞬间惊醒。见了我,低声道:「公主怎么来了?公主不必忧心,李询已好了大半。」

声音嘶哑,听着可怜。

还敢说好了大半,分明额头还是烫手的,嗓子还这样哑。

按照人设,我应该骂:「病好了还不起床工作,你个偷懒小贼!」,但又觉得自己这样就变成了丧尽天良的黑心老板,故而尴尬一笑,「那个,本宫来看看你。」

虽是如此,到底还是受不了他嗓子哑,扬声喊嫣红:「倒杯水过来,李询嗓子哑得难听,本宫听了烦。」

李询接过水杯,黑白分明的一双眼睛盯着我:「所以,公主是在关心李询吗?」

怎么能让男主知道自己被恶毒女配关心了呢?

我死鸭子嘴硬:「开玩笑,你和锦宜都是我的人,我当然得担心了。」

听我提及锦宜,李询本来有些郁郁,可稍后又听到我说「都是我的人」,他的神色立刻放松。

「多谢公主关怀,李询铭记于心。」

我非常满意自己的威严再一次震慑了男主,于是懒洋洋地站起:「那就养着吧,本宫过几日去骑马时,必须要看见你。不准偷懒。」

大概是生病所致,床榻上的少年脸颊上飞起红晕:「是,李询一定快点儿好起来,等您来看我。」

6

十日后,我如约去见了李询。

当然,还带着锦宜。

女鹅吃好喝好,几乎是一天变一个样,已然亭亭玉立,有了小美人的风骨。

多亏有我,现在锦宜妥妥地就是小言标准的「女主小时候」啊!

所以我决定将剧情推向正轨,重新让他们浪漫相遇一把。

哎哎,李询和女鹅,你们俩赶紧在我地盘上互相倾慕一下,然后我就可以把你俩弄到天各一方,再破镜重圆了。

今儿天气好,我专门给锦宜穿上鲜红色的骑装,务必使她惊艳全场。

果然,我冷眼看去,马厩伺候的下人 NPC 都有意无意地在关照女主。

除了……本书之中最该关照女主的男主李询。

眼看着某位 NPC 准备牵着锦宜的马往小路上走,而李询对此无动于衷,我不得不跳出来干涉:「李询!你去牵锦宜的马。那个谁!你给我下去!」

李询和锦宜同时出声质疑:「公主!」

我犹如一位公正严明的班主任,在处理两个小学鸡之间幼稚可笑的争执:「你们俩化干戈为玉帛,知不知道?去吧去吧,围着马场转一圈再回来,好好玩哦。」

两个人心里再怎么不舒服,公主发话都不得不从。

李询当真地站在锦宜旁边,替她牵马。

从背后看,少年一身布衣却身姿挺拔,少女娇小玲珑且天真烂漫。

很有 CP 感。

我一脸得意,准备坐等发糖。

然后,就吃到了瓜。

半个时辰之后,锦宜一身是泥,哭成个小花猫,被李询负在身上,带了回来。

马匹早就消失无踪。

见了我,锦宜嘤嘤而泣:「公主,我从马上摔下来,脚也崴了,手也受伤了——都是李询,明明看见路上有石头还不提醒我。」

李询嗤之以鼻:「锦宜姑娘,我是准备带你避开障碍,可你非得踢我一脚,马匹受惊才乱跑的。」

你一言我一语,吵得挺热闹。

我被撂在一旁,半句话也插不进去,一时间难以分辨,他俩这是情侣之间互怼的情趣,还是难以化解的新仇旧恨堆加累积。

就一个想法:好吵啊。

我错怪我亲妈了。她当年打我,都是值得原谅的。

养小孩真的好麻烦啊啊啊!

为避免矛盾进一步激化,我只能愁眉苦脸,先把锦宜带回去安置。

好容易把小姑娘哄睡着,老母亲忧心忡忡地拉着婢女拉家常:「你说说,李询蛮好的啊,要脸蛋有脸蛋,要身材有身材,怎么锦宜会不喜欢呢?」

被询问的嫣红自身也是个没谈过恋爱的,只能猜测:「都说嫁汉是穿衣吃饭,以锦宜妹妹的才貌,或许,李询的马夫身份是低微了些?」

我恍然大悟。

怪我,都怪我。这么多年,都只让李询在马厩里做个粗野马夫,我们锦宜又没有上帝视角,她看不上李询也是正常的。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我性子急,第二日一早,提拔李询为公主近身侍卫的命令已经下发。

小祖宗们,侍卫 VS 侍女的身份可是很般配了吧?这下能发糖了不?

7

公主府侍卫的制服是黑色劲装配以青玉带、袖剑短靴,越发显出李询眉目清秀,矫矫不群。

他来向我行礼谢恩时,连我在现代看娱乐圈小鲜肉「阅尽千帆」的资历,都不得不暗叹一声,我女婿针不戳。

「多谢公主恩典。」

我心满意足地收回目光:「李询,以后在本宫身边近身服侍,你可要机灵一点儿哦。」

机灵地哄我女鹅开心,然后认真地走剧情哦,乖。

站在下首的少年略一低头,掩住唇边的笑意。

「但凡公主吩咐,臣,责无旁贷。」

我这时才反应过来,做了我的侍卫,这孩子要对我称「臣」了。

这种感觉挺奇妙。

就好像……什么呢?一时也说不上来。反正这孩子恭恭敬敬又言听计从的,哄得我也有点儿惬意就是了。

我颇有心计地安排李询与锦宜在同一时间段当值。

时不时地支使锦宜去跟外边的侍卫传个话,就指望着两位主角能彼此相熟,暗生情愫。

但是,没有糖,必须还是没有糖。

两个倔强的小孩当着公主的面还能维持表面的和谐。

一旦脱离我的视线,锦宜总是没精打采,李询更糟,就差把「你很烦」挂在脸上。

锦宜人缘很好,所以问题一定出在李询身上。

我很忧愁,尤其听见几个侍卫凑在一起聊天,问及「公主身边的锦宜,人美心善,李询,你觉得呢?」,李询道「我的职责是守护公主殿下,无需关注公主身边侍女」时,我更是心忧如焚。

救命!

男主现在只知道搞事业,完全对女孩子不感兴趣。

我是不是把男主养废了?!

其实我这人挺佛系的,可也忍受不了自己精心养育的男主最后沦落下位。

我磕的 CP 不能是假的啊!

老母亲摩拳擦掌,亲自提枪上阵。

所以是夜,夜黑风高,我想方设法地摆脱了身边服侍的人,溜到李询的住处。

李询最近搬入了侍卫宿舍,想见他容易多了。

男主已经睡下,不妨有人叫门。一见是我,先是错愕,继而一喜。

「公主怎么来了?」

烛火荧荧,少年眼神含笑,煞是好看。

——可是他不会谈恋爱,真是中看不中用。

我内心对他非常嫌弃,可行动还是要给予鼓励。

毕竟是自己养的孩子,还能丢了再换个机灵的重新养不成?

我说:「李询啊,你陪本宫去个地方呗。悄悄的,不准告诉别人。」

尤其不能告诉锦宜。

李询微一抿唇:「公主想去什么地方?」

切!

我心里翻个白眼。

还能是什么地方,当然是培训你哄我女鹅的地方。

8

象姑馆,就是这样「放松身心」的所在。

关于怎么寻欢作乐,其实我也没主意。两辈子加起来,我可是第一回深入这种性质的娱乐场合。

但是为了女鹅的幸福,豁出去了。

我豪气万丈地点了四位小哥哥。

众人围拢过来,听我吩咐。

「今天的主题,是给我这位贤弟讲授如何讨女孩子欢喜。」

本来李询一直沉着脸不知在想什么,听了此话,突然便松了口气似的:「公子是嫌我不会讨……您欢心吗?」

他看向我的眼神,竟有一丝委屈。

我总觉得这句话有点儿毛病。

但,不会讨锦宜欢心,就等于是不会讨我欢心。

所以我说:「当然是啊。李询你多学习一下,技多不压身。日后用得着呢。」

李询的脸上渐渐地带了三分喜色,很快地又换成认真、笃定的表情。

「敢问……可否借我纸笔?」

伺候的人捧来笔墨。

于是,李询端端正正地坐在原地,听小哥哥讲一句,自己记录一句。若有不明白的地方,不止虚心下问,还能举一反三、触类旁通。

天哪,这就是学霸的求学精神吗!

我大为触动。

女鹅能得此佳婿,老母亲当真是别无他求。

已是深夜,我昏昏欲睡,李询还是精神十足,只恨不能将专业人员的毕生所学化为己用。

我熬不住了:「喂,李询,我实在很困。学不完的,我们安排下一次授课啊。」

李询意犹未尽:「公子有命,我当然是要学到最好。只是公子若是困了,那我们便先回去吧。」

我是真困狠了,坐上马车晃晃悠悠,脑袋如小鸡啄米一般。

李询大概是看不下去我这样到处乱晃,伸手将我的脑袋轻轻地挪到他自己的肩上。

疲乏睡意袭来,我低低地「唔」了一声,本想骂他,谁准他碰我的。

人却很自觉地在他肩膀上蹭了一蹭,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夜色昏暗迷离,但奇迹一般,我能感觉到李询慢慢地伸出手,似乎是想替我拂开散发。

却在触及我肌肤的前一瞬间,陡然缩回。

半睡半醒之间,仿佛听见他在耳边低声。

「公主放心。」

「臣会永远讨您欢喜。」

9

早晨醒来时,我完全不记得昨夜是如何回来的。

我在马车上就睡着了,所以,是李询默默送我回来的吗?

侍女有条不紊地服侍我起床穿衣,独不见锦宜。

饭后散步的时候,终于看见了女鹅。

这一看,我简直尖叫出声。

池塘之畔,花丛掩映,锦宜正笑着跟谁说话。那人黑袍玉带,微一侧身,露出小半边脸颊。

正是李询。

他的表情仿佛也柔和了许多,从前面对锦宜时的冷漠疏离,已不知所踪。

我的眼神亮起来。

天哪,天哪!

有生之年我竟然磕到糖,我可太不容易了。

必定是昨夜的突击培训有了效果!

我兴致勃勃地躲起来,看着锦宜从李询手里接过一只巴掌大的花篮,然后答谢,告别。

啊,这恋爱的酸腐气息。

我一定是有点儿酸的,一定是嫉妒作者给女鹅安排了李询这样一个优质男友。老母亲还是单身狗呢喂!!

我这边愣着神,锦宜已经跑过来,手里挽着李询送她的那只柳条编织的小花篮。

这玩意儿一看就是自家手编的,里边不密不疏地插了各色鲜花,馥郁芬芳,可爱得紧。

我笑眯眯地捏了把女鹅的脸蛋:「收到礼物了哈,以后可不准再说李询坏话了。」

锦宜脸上的笑意收了一收,将花篮递过来:「公主说笑了,这花篮是李询早上编了送您的,他拜托我帮忙送来而已。」

……啥?!

他不是在送你礼物吗,孩子!!

女鹅摇头否认:「无缘无故的,他干吗送我礼物?就算送了,我也不收。」

你要收啊孩子!你们是 CP!CP 不就是要靠小礼物刷好感吗?

再说了,这篮子一看就很精致啊……反正我还挺喜欢的。

不过,没关系,感情培养要一步一步地来,女鹅都冲李询笑了,离他俩发糖还远吗?

应当是不远了。

在我的引导之下,女鹅和女婿确实不再吵架了。

两人见面的时候,都是脸带笑容,礼貌有加。

连嫣红都笑:「怪不得公主想撮合锦宜和李询呢,这两个孩子年貌相近,很是搭配。」

是吧,他们可是官配。公费恋爱,爽得一批。

至少我这个女配在旁边都心痒难耐。

我是不是也该找个小哥哥谈个恋爱?本朝风气开明,贵为公主,豢养面首,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情。

所以下一回,我带李询去象姑馆培训的时候专门咨询了一下,象姑馆之中是否提供此项服务。

不愧为专业人士,我只是露个话头,人家就把看家宝给拿出来了。

还热情地解说:「公子,咱们其实早看出来,您是女扮男装。您放心,您只要出得起价钱,我们这里应有尽有。」

搁到我手里的是本巴掌大的画册。装帧古朴精美,内容却是张扬大胆——所有小哥哥的相貌、年龄、籍贯、性格甚至还有出场费用,汇集成册,一目了然。

我捧着画册,吞一口口水。

穿书之前多年的平民经验使我发问:「多……多选几位的话,能有优惠吗?」

话音未落便感觉有道目光刺过来。

夜色深沉,李询站在灯下,光线将少年的轮廓勾勒得清晰。

从前,那双黑眸总是让人想起清凌凌的湖水,此刻,却是灼热犹如烈火。

被这样带着探究的专注目光注视,我有一瞬间心慌意乱,但很快地镇定下来,冲李询扬起下巴:「喂,下课啦?」

「是。」

连话音都不复从前的笃定从容。

一直坐上马车,这孩子都悒悒不乐。

路至半程,李询终于忍不住开口:「公主,臣已学到了很多知识,以后您可以不必带臣来此地了。」

我正惦记自己袖子里揣着的那本小人书似的画册,闻言没反应过来:「嗯?不学了吗?」

俨然是「孩子说他不想继续上钢琴课外班」的痛心疾首的家长语气。

唔。其实李询已经跟锦宜缓和了关系,不学也行。

于是家长点头答允:「不去就不去吧,那你记得要温故知新,不要辜负了我大半夜不睡觉带你出来。」

李询颤声:「公主若是对臣有任何不满,都请您说出来——臣都会为了公主而改。只是,望公主不要一时冲动,让象姑馆里的人服侍在您身边。他们固然善解人意,可他们对公主的心,是假的。」

所以,李询看见我跟象姑馆的人索要画册了。

他不止看见了,他还提意见。

我有些意外。毕竟,天底下哪有侍卫干涉公主所为的?李询这样「规劝」,是标准的僭越。

但我没有发火。我只是捏着那本画册,眼神暗淡,若有所失。

我如何不知道世间真情难得。我只是震惊,李询在为我着想。

毕竟,我一直觉得,李询应当是厌恶我的。这么多年,我从来都是认真地搞恶毒女配的人设,对他绝无半点儿宽待。

可是,从小虐他到大的男孩子,竟然还会……关心我?

仿佛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本以为是棉花,结果竟然是棉花糖。

缩回来的拳头上甜丝丝的,连带着心里也……变甜了。

不行,不能这样。男主不可以对恶毒女配产生好感。

我慢条斯理地将袖子里的画册丢到一边,毫不留情地斥道:「李询你个傻子,瞎说什么?我这种金枝玉叶,连你这样的,能服侍我都是老天给的福气,这册子上的我怎么可能看得上?」

这话其实挺难听的。

说完,自己都觉得,我可太厚颜无耻了。

李询是倒了天大的霉才来服侍我的吧。

但李询的嘴角居然抑制不住上扬。

「公主明鉴。臣确实是天大的福气才能服侍您,这福气不是谁都能有的——所以这册子,臣帮您毁了吧。」

10

虽然男主对自己的忠诚度异常之高,略微不符合原书,但我没当回事。

孩子嘛,就像火山,前期越平静,叛逆期的爆发就越激烈。

我对李询有信心!

抛开这一点不提,其他主线剧情还是要走一走的。

算算时间,该让女鹅去唐太妃面前崭露头角了。

唐太妃,就是那位引导女鹅做女官的重要女配。

至于触发新剧情的地点,就是唐太妃去日常供奉的佛寺。

这日一早我便兢兢业业地起身,带着女鹅出门,专门错开了李询当值的时间。

开玩笑,怎么能让男主知道女主要去打男二副本呢?

唐太妃此人,出身名门,才华横溢,却因容貌平庸,并不受宠。虽在先帝去世后受封太妃,但仍然是深宫里岌岌无名的角色。

但这些都只是表象。

实际上,太妃慧眼独具,看出庶出的三皇子赵恒有惊世之才,而太子不堪造就,便一直暗中照拂、调教赵恒。

意外地遇到湖阳长公主的侍女锦宜之后,唐太妃顿生惜才之意,便收留锦宜做自己的贴身女官。

太妃目前仍然处于韬光养晦的阶段,所以她在佛寺礼佛,倒也没有大张旗鼓地清退外人。

我顺利地带着女鹅进了佛堂,然后假装非常意外地碰到了太妃。

湖阳长公主和唐太妃,一个是美貌且肤浅的天家公主,一个是清高又自持的深宫旧人,出身不同、经历迥异,自然是无话可讲。

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让太妃感悟到锦宜的慧黠。

我状似无意地命令:「锦宜,去给本宫和太妃倒茶过来。」

根据原书,女鹅会端来两杯不同的茶水,一杯是对喉咙有益的罗汉果茶,因为公主昨夜受凉,嗓子喑哑;一杯是六安瓜片,因为女鹅听出太妃的南方口音,推断太妃爱喝这种消暑解渴的绿茶。

从细节处见真知,太妃对锦宜定会非常满意。

见女鹅领命而去,我笑眯眯地转过头来,准备继续跟太妃拉家常。

可是太妃身后慢慢地转出来个年轻男子。

身量颀长、眼神温润,举手投足都带着说不出来的矜贵。

「娘娘爱喝什么茶,只怕公主的婢女不甚清楚,恒儿去帮忙照看。」

我的笑容凝在脸上。

本书有名有姓的「恒儿」只有一位,那就是男二,三皇子赵恒。

为什么男二会提前出现在佛寺?这跟原书剧情不符啊。他应当是在太妃收留锦宜入宫之后,才逐渐结识锦宜的。

我魂不守舍地看着女鹅含笑送来罗汉果茶和六安茶。

她身后跟着的赵恒亦是笑容和煦,落在锦宜身上的眼神,温柔、缱绻得异常。

两个人送完茶水后依次退出,只留下太妃和我,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探讨佛经原理。

一时话毕,我赶紧逃出佛堂,可是哪里还能看见锦宜和赵恒的影子。

抓住一个路过的杂役追问,那人却说:「三殿下和长公主殿下的侍女谈到南山有一处泉眼,水质很好,适宜泡茶,便往那里取水去了。」

虽然知道男二人气很高,当年不少读者站错 CP 还嚷嚷过要给作者寄刀片,但目睹女鹅跟着男二走了,我依旧愁眉苦脸,颇有一种自家小白菜被别猪惦记的苦恼。

这里漫无目的地转圈圈,不妨有个声音从背后低低地响起。

「公主这是要去哪里?可需要臣服侍?」

这声音低沉、好听,熟悉得紧。

不必回头我也知道,这,是李询。

我脚步定在原地。他怎么也跟来了?

「臣临时与人换了班。公主去京郊佛寺,臣不放心,想亲自跟来。」

那,他看见锦宜和赵恒一起外出了吗?

「是,臣看到了。」

完了完了。我心虚不已。我亲手把女主送去跟男二刷好感,而且这一幕竟然被男主发现了!

李询现在一定恨透了我。

但我没猜对。

被「绿」的李询只是认真地提议:「您在这里闲着也是无趣。后山的风景很不错,不如臣陪您去看看?」

对李「荀」心怀愧疚的我:「唉,那就去吧。」

11

怎么说呢?当事人表示非常后悔。

就跟与柯南一起去孤岛就容易触发杀人剧情一样,跟男主一起去后山就容易触发滞留的剧情。

比如说,崴脚。

怎么路中央那片青苔就长得这么不起眼呢?

怎么好巧不巧地就踩上去了呢?

虽然崴脚的人是我,但李询仿佛比我更疼似的。整个人脸色惨白,豆大汗珠涔涔地落下,我都看不下去,连声制止:「喂,李询,你别皱眉头了,手也别抖,好吗?本宫就是崴脚而已,又不是终生都残废了。」

李询讷讷地道:「没能守护好公主,都是臣失职。」

WTF?我脑子里还没有那么陈腐的阶级观念,更不喜欢把锅推给不相关的人。明明是我自己走路不小心,跟李询有什么关系?

大概是我蛮横的人设深入人心,吓到孩子了。

我伸手将自己的裙子提起来,露出一截红肿的脚踝,微凉山风拂过,胀痛的感觉减轻不少。

李询红着眼睛,想看,又不敢看。

「假如公主不介意,臣会为您采摘一些草药敷上,可以缓解疼痛。」

我这才想起,我给男主安排了医术课程。

……我可真是有先见之明。

李询领命去寻药,一步三回头,最后还是谆谆地叮嘱道:「公主,您在此地等臣,若是您一个人害怕,可以唤臣的名字——」

这种婆婆妈妈真是够了。我咬牙:「李询,我是老虎吗?」

「公主必然不是。」

「我会吃了你吗?」

「应当……也不会。」

「那你这么谨小慎微,干吗?很烦啊。」

可能是错觉吧,我感觉李询微微地笑了一下,连话音都带了三分笑意:「若是公主喜欢臣大胆一点,臣……自当从命。」

草药是敷上了,可我还是不能走路。

眼看天色渐暗,李询道一声「得罪」便将我负在身上,缓步下山。

少年看起来很瘦,但其实单薄衣衫之下,肌肉结实而流畅。感受到那种炽热的温度,我竟一时有点儿耳朵发热。

……今晚要喝一盏姜汤。

大概是有些着凉。

被少年身体的热度惊到的手不自觉地收回,可是李询不容置疑地捏住我的手,很有耐心地让两手交错,牢牢地搂紧他的脖子。

李询常年练武又做粗重的活计,指腹上都有厚厚的茧。

长公主这具身体则是十指不沾阳春水,肌肤细嫩有如花瓣,被他握住,肌肤质感的差异瞬间带来奇异的酥麻之感。

还没等我判断出这种感觉的成因,李询已经得寸进尺:「公主,您搂臣紧一点儿,臣也省力一些。」

我惊讶地瞪大眼睛——哎哟,这孩子长本事了啊。

当着我面,公然偷懒。

刚说要他大胆一点儿,胆子立刻就大了呢。

12

害公主受伤的这顿骂,无论如何,李询是少不了的。

我没骂,锦宜骂了。

女鹅气白了脸,指着李询毫不留情、针针见血:「你身为侍卫,就是这样伺候公主的?公主千金玉体,怎么能受这种苦!」

我在旁听着都觉得骂得有点儿狠。

但是出乎意料,李询一言未发,低眉顺眼地将锦宜的怒火尽数全收。

啊,甘愿被女朋友骂的男人都是好男人。

我暗中给李询点个赞。

一时骂毕,我跳出来,顺着毛撸女鹅,平息小两口的矛盾:「别急啦,根本不算什么,就是小伤,养两天就好了。」

李询半垂的眸子暗了一暗。

然而锦宜骂得更凶:「喂,我说你有点儿眼力见吧,我要伺候公主沐浴换药了,你还杵在这儿,想偷看吗?」

骂走李询,气呼呼的锦宜边服侍我沐浴,边咬牙:「公主就是太纵容李询了!」

言语间大有还没骂过瘾的气势。

……孩子,真不能再骂了,以后你俩还得过日子呢,现在骂狠了,以后你会心疼的。

我有点儿想制止,但只能忍住。

算了,或许在作者没有写出来的地方,李询对心爱的姑娘就是这样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

嗯,李询一定是男德学院的首席学员。

既然受了伤,那自然无法及时地回府。我叫人打理好了禅房,准备在佛寺住三五日再启程。

令人意外的是,太妃回宫了,但男二赵恒却未曾离开。

听闻湖阳长公主受伤,他特意送来上好的疗伤药:「姑姑且放宽心,侄儿已命人回城请了太医,明日便会为您诊治。」

我颇有点儿受宠若惊。

原书里,三皇子是个隐忍内敛的性子,与跋扈张扬的湖阳长公主,并无其他交集。

这回长公主受伤,他不顾我素日狼藉声名,竟如此殷勤献礼,当真不易。

锦宜对此也显然十分满意,从赵恒手里接过药物和点心时,眼角眉梢俱是笑意。

我最烦繁文缛节,在佛寺里更不必拘着自己。所以赵恒陪我闲话解闷,我也没拒绝。

赵恒博闻强识,各类杂说游记也看了不少,与我聊起天来并不冷场。

我这棵墙头草,不由自主地往男二那边歪了一歪。

当然,心里还是很嫌弃。

这位男二,你嘴上说得好听,「侄儿怕姑姑闷」,但我这个小姑姑也只比你这位三皇子虚长三四岁而已,就算要尽孝,也等我七老八十了再尽,行吗?

现在尽孝,谁不知道,你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我女鹅。

瞅个空,我问女鹅:「锦宜啊,你觉得太妃如何?」

锦宜不疑有他,如实地回答:「太妃聪慧过人。」

「那……三皇子呢?」

「也是极为睿智无双,又满腹经纶。我与三殿下言谈虽只有寥寥数语,但也能感知到,他胸中有丘壑,绝非平庸之辈。」

锦宜出身大家,虽早年因家族获罪而沦为奴婢,但自小饱读史书,从文化素养来看,她和男二的确势均力敌。

但是女鹅,你对男二的评价也太好了一点儿吧!

就算从血缘来看,男二是亲侄儿,但从心理上说,肯定是从小养到大的男主更被我偏爱。

女鹅,你不要被迷惑啊!你的官配李询,走的是武将路子,以后也会位极人臣,很厉害的哦。

我的脚伤不算严重,几日之后便回到公主府。

很快地,唐太妃下了帖子,请湖阳长公主参加赏花诗会。

想也知道,必是三皇子从中撺掇。要知道长公主素来不爱读书,穿过来的我是个工科妹子,对诗词歌赋毫无兴趣,更是坐实公主「不学无术」的美名。

花可以赏,作诗就……大可不必。

以我的语文成绩参加「诗会」这种社交活动就是强人所难。别说什么让我背名人诗篇充为已用——这玩意儿高考完就还给老师了。

现代社会讲究术业有专攻,我给一群古人讲解一下流体力学可好?

但活动还是重在参与的。

我心里明白,女鹅劳动关系变动势在必行,这次所谓诗会,恐怕就是太妃向长公主要人的前兆。

——我和女鹅,分别在即。

略有点儿伤感。

我决定近日匀出点儿时间给女鹅打点嫁妆。

库房里有的没的都翻出来,看看能不能给锦宜带进宫。

我女鹅,进宫了也不能吃苦啊。

然而,嫁妆还没送出去,倒是先收到了一份礼物。

李侍卫送了我一盒非常珍贵的香水。

晶莹剔透的玻璃瓶盛着淡青色液体,打开,是清雅温柔的茉莉香味。

我强忍着没有当场试用。

在这个世界里,香水这种西洋传教士带来的新鲜货,一向有价无市。

以公主之尊,我也是第一回拥有。

可是,为啥又要给我送礼物?

我拿着精巧玲珑的瓶子把玩半天,猜不透李询的用意。

锦宜瞧见,不屑地冷哼:「有给公主寻礼物的工夫,还不如多照看公主,别让您摔着呢。」

哎哟女鹅,你这是……吃醋了啊!

非常好,非常好,占有欲是衡量感情浓度的重要指标。

我笑眯眯地将瓶子收起,决定亲自去找李询,把东西退回去。

小醋怡情,大醋伤感情。

女鹅和李询的感情是我一手促成的,可不能自毁长城。

大概是因为被女鹅吃醋的样子萌到,我的心情挺好。

见了李询,本想做出凶狠的样子,但方才的笑容咧得太过,一时也收不回来。

李询大概是从未见过我笑,所以神情也有点儿羞赧。

我清清嗓子,将瓶子丢回他怀里:「拿回去吧,这个我不要。」

「这瓶香水是臣攒了数月薪水才买到的……公主,这是臣给您的赔罪。」

赔……照顾不周使我扭伤脚的罪吗?

我心里一轻,嘴上还是拒绝:「锦宜都说了,让你好好地伺候我,不要送我礼物。」

李询吞吞吐吐地问:「您退给我,我该拿它怎么办呢?」

好问题,好问题。

李询一个男孩子,留这种女孩子喜欢的东西确实无用。锦宜看见他送礼,自然也不能转赠于她,而假若李询又把它送给其他女子,那岂不是绿了女鹅——

被自己的想法惊到,我恶狠狠地将瓶子夺过。

「这东西我留下了。你敢送别人,小心我拿鞭子抽你。」

日光灼灼,李询的笑容澄澈、坦荡。

「臣就知道,您会收下的。」

13

诗会雅致之极。

本宫无所适从。

后宫妃嫔与各路女眷见礼入座,唐太妃出题限韵,便命人燃香,一个时辰之内要求完卷。

我一眼望去,题目都看不明白。

不过,有锦宜这个枪手,糊弄一下出卷老师,轻轻松松。

把锦宜留下写卷子,我悄没声地从举办诗会的花厅里溜出来。

李询自然亦步亦趋地跟上。

我瞪他一眼,他赶紧解释:「臣要时时刻刻地跟着您,不能让您再有任何闪失。」

行吧,本想溜到个偏僻地方打瞌睡的。这会儿多个李询——可以寻到更偏僻的地方打瞌睡了。

我指着花园深处一棵碗口粗的树,疑惑:「你是侍卫,为什么不会上树?」

飞檐走壁是古言男主标配的技能吧?

李询一脸认真:「公主放心,臣等下拿小本本记上。臣会练习爬树的。」

然后指着树后石凳,道:「若是公主想休息,那里不好吗?」

没能上树的我,没精打采地坐下,哈欠连天,不忘叮嘱:「我就睡一炷香,等会儿还要回去交卷。」

李询低声应了,伸手去解自己外襟的衣衫,在我惊讶目光中,红着脸解说。

「您若是不嫌,可以披上臣的衣衫……若是着凉伤风,就又该吃药了。」

说来也怪,刚刚考场上困倦到不行,这会儿裹着李询的衣裳,枕到他背上,试图打盹,竟睡不着了。

李询身上有一种非常好闻的草木气味,很像是积雪覆盖松柏的那种清冽。

为了不惊扰我睡觉,他的身体绷成一张上满了的弓,纹丝不动,宛若雕塑。

这样一个姿势保持久了,真的不会难受吗?

我突然觉得眼睛有些酸涩。

其实李询被我调教得又乖又听话,我叫他往东,他绝不敢往西。

……还,还挺讨我喜欢的。

对,喜欢。

就像是喜欢一件玩具似的那种喜欢。

可是这件玩具,终究不属于我。

虽然可以摸摸它、拍拍它的脑袋、抱着玩一会儿,但是心底深处我还是明白,这件玩具最后会被别人买走。

我当然可以买玩具店里的其他玩具,而且这间店若是买不到心仪的,大可以去下一家。

只不过,心里会有点儿惦记就是了。

而且越惦记,越像心里有只小猫在抓啊挠啊。

但是除了忍着也别无他法了。

谁叫这件玩具,本来就是私人订制的呢。

我努力地屏住呼吸,不想让李询听出情绪异常。

可到底还是被发觉了。

李询关切地侧身道:「公主,您……不舒服吗?」

你才不舒服呢,本公主背靠着你,舒服得很。

我本想化悲愤为怒火,狠狠地怼他一次的,但瞬间就冷静下来。

因为我惊愕地看到,锦宜和三皇子一前一后地出现在了小花园里,避开众人,似乎有话要讲。

绝不能再让李询看见女鹅和男二有所牵扯。

我敏捷地扑过去,绕着李询的脖子,一把捂住他眼睛。

李询一惊,发觉我的动作之后,若有似无地叹一声气。

这家伙纤长睫毛扑闪,蹭到手心,像是我顽皮地捕住只毛茸茸的小动物。

「公主又要跟臣玩闹吗?」

很好!不止需要捂眼睛,声也不能出,不然会惊动了往这边过来的女鹅。我腾出一手去遮李询的嘴,压低声音恐吓:「不许说话!」

少年口鼻间的气息轻轻地拂来,带着灼热的温度。

我还在发愣,李询已经捏住我的手腕,反身将我按倒在石凳上。

……并不疼,因为李询将手垫在我后脑,一点儿都没有磕到。

而且他的手掌温热、柔软,像个发热的小枕头。

但、是、憋、屈。

搞清楚一点好吧,我是仗着权势地位、完虐男主的恶毒女配!我怎能屈居男主之下!

对上我恼火的眼神,李询忽而玩味地一笑。

「压低一点,他们才看不到我们。」

这家伙!居然早知道我在躲锦宜!

他倒是沉得住气。

而且,借口也找得冠冕堂皇。

但,明明我是公主又是长辈,为何被他弄成像我在做贼心虚一样?

我恶狠狠地瞪他,挣扎道:「那你就敢压我?!你一个侍卫,我堂堂公主——你这是——」

有个能恰如其分地形容此刻情景的成语,到了嘴边,就是想不起来是什么。

……语文不佳的学渣就是这样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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