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话的语气极淡,仿佛对此事还有别的理解。
三个人走,只有我一个人回来,怎么说都有种抛弃同伴的嫌疑。
我不清楚商陆是否知道入场券的事,可能朱辉跟王临、商陆去大学救人的时候已经同他俩说过了,也可能没有是我自己多想了,但被怀疑人格品性总归不太舒服。
“说好一起走,谁都不会落下。你休息会儿,恢复好精神大家一起出发。” 他顿了顿,又补充说:“这样安全些。”
我想了想,冲他淡淡一笑,“也行。”
朱辉带着药回来了,药是给屋子里的老奶奶的。
他跑前跑后伺候老奶奶,用煤气烧热水,亲自端到她手边,喝完后,把椅子搬到阳台,让他们夫妻俩都晒一会儿太阳。
我再三确定那张慈祥的脸,确实是属于朱辉的没错。
望着周大爷,他摇摇头,我跟过去,他说:“被丧尸追到这里,是老奶奶喊我们上楼的,一直等不到你的消息,我们也不敢走,怕联系不上。”
只要有周大爷在,我就不会被落下。关于朱辉的异常举动,我也懒得理会了。
扯了扯黏巴巴的头发,我说:“大爷,您孙女想洗个头发。”
这家住户的浴缸装了满满的水,看着这清澈的液体,内心非常激动。征求到主人家同意,立马烧一壶洗头刷牙。
为了不浪费,用洗完头的水还洗了个脚。即便如此潦草,也觉得浑身清爽,头都轻了很多。
正照着镜子扒拉头发,外面突然混乱,匆匆跑出去,看老奶奶倒在地上口鼻流血。
朱辉跪在一旁慌乱地擦着血,口中一遍遍重复:“怎么办?怎么办?”
对情况不明不敢上前,朱辉通红的眼看着我,吼道:“你给我救她!你救她!”
“我不是医生,你冷静点。”
他突然起身过来,周大爷拿棍子抵住他胸口,“她不会救人。”
人上了年纪总会有这样那样的病,我没有学过这个课程。生养我的人有后代承欢膝下,所以大概率我以后也不会有这样的经历。
我去阳台将老爷爷搬过身,问:“她这样情况该吃什么药?”
“啊…… 啊…… 啊……”
我听不明白,又重复了一遍,“您说慢点。”
周大爷叹息:“他说不出话。”
朱辉跪在地上捂着脸哭,我们心有余而力不足,半点忙都帮不上。
朱辉突然背起老奶奶往外去,被商陆拦住。
“外面都是丧尸,现在医院没有医生,去了也是白去。”
“那怎么办?那怎么办!!就让她这么死掉吗!”
“也许是高血压,也许是什么别的病症,先把她平放着,找找药,看药上说明书有没有这一类的信息。”
朱辉听了商陆的话就开始到处翻找,找一个拿给商陆看,然后又找。
我们都在找,突然椅子上的老爷爷喊叫起来,我们冲出去一看,老奶奶已经没有气息了。
朱辉不能接受,他背起老奶奶就下楼,疯狂奔跑出去,口中念叨着:“我带你去医院,你能好的,咱们去医院。”
朱辉一晚上没回,第二天中午突然出现在门口,只有他一个人。
他进门就拽住老爷爷的衣领准备把人丢下楼去,幸好阳台高,我们合力把人抢回来。
朱辉突然猛一发力,老爷爷半个人都出去了,我们被他的力气拖到了阳台墙边。
于文骞当场就给了朱辉一棍子,朱辉陡然回头,血红的眼已经看不到黑瞳了。
再看他裸露的脚踝,血渍把鞋都染红了。
黑线爬上他的额头,蔓延到下颚、脖颈、青筋暴起的手腕,口中发出 “哼哧哼哧” 的重音,忽然一个后仰在地上将自己折叠起来。
“都得死。” 满腹忿恨挤出胸腔,喑哑出一声长鸣。
5.31 更新————
- 末日的末日
混战是从朱辉把于文骞裤子扯掉开始的。
朱辉彻底变异,爬在地上一把抓住了于文骞,于文骞挣扎着往前跑,裤子卡擦一下就到了小腿。
“救命啊!大姐!!”
于文骞还在朱辉手里,我和姜善去拉人,周大爷操起手边的热水壶砸向朱辉,朱辉怒吼一声,反扑向周大爷,周大爷身后是尖锐的茶水桌,我急着去挡,面前闪过一个影子,商陆从后面抵住了周大爷。
还没站稳,朱辉凶狠地龇着牙发起了第二波攻击,商陆推开周大爷,一刀砍在朱辉的肋骨,我立刻扶起周大爷交给于文骞照看上去帮忙,姜善拦住我,从我手里夺走了刀。
商陆和姜善两个人互相配合,一人正面攻击,一人背面攻击,但朱辉的攻击力太强,区区刀伤根本阻碍不了他的行动。
几个回合后,姜善鼻血顺着脸颊淌,商陆也十足的狼狈。
朱辉不死,所有人都得完蛋。
我匆忙打开背包掏出一瓶酒精准备往朱辉身上泼,周大爷拦住,说:“他动作太快,如果燃烧起来房子都会点燃。”
一时心急没考虑到这个,此时朱辉已经压制住了姜善,姜善钳住朱辉的脖子,将他头掰了个方向,朱辉猛然一吼,摆正脑袋咬向姜善的肩膀。
说时迟那时快,商陆操起扫把从后面勒住朱辉的脖子,朱辉激烈地反抗,歪过头试图撕咬牵制他的商陆手臂,我想了没想踩上茶桌重重挥去一拳,周大爷猛然起身飞扑过来,跟商陆合力把朱辉压在客厅上,于文骞抱来花瓶咵嚓一下砸在朱辉头顶,瞬间血流如注。
“快,绑上!” 周大爷拽掉窗帘的拉线,死死勒住朱辉的脖子,朱辉似乎意识到危险,再次撞翻周大爷。
绑线脱落,朱辉挣脱出去,暴突的青筋似要随时炸裂开来,头上的黑血洒得到处都是,他愤怒地嘶吼,随即猛扑过来。
被一铁锅打飞出去。
商陆趁机压在朱辉身上,姜善立马又补一锅,我捡了地上的刀捅向朱辉喉咙。
于文骞又抱来一花瓶狠砸它的膝盖。
朱辉的脸被黑血覆盖,基本看不出原来的五官,见他不动弹了,继续用拉线将他它绑起来。
阳台上的老爷爷 “啊啊” 叫着,我们加快速度处理朱辉。
突然朱辉睁开灰白的眼,嚎了一嗓子咬向商陆缠线的手,好在我一直盯着朱辉,立刻用胳膊挡住它嘴,继而按着它头狠狠压向茶水桌角。
“陶岁!” 商陆大喊。
我扶住朱辉的脑袋,毫不犹豫地再次砸向四四方方的桌角。
就这样反复四五次,朱辉终于不再动弹了,它的脑子已经磕出了一个窟窿。
周大爷把我胳膊从朱辉嘴里拿出,扯了块布遮在它模糊不清的脸上,接着一起把朱辉扔下了二楼。
老爷爷由商陆和姜善搀扶到了房间。
春光和软,满地狼藉,窗外叶与叶之间的空隙,都觉得那样逼仄。
姜善远远地望着我,然后又垂下头去。周大爷和于文骞收拾着屋子,商芜刚从卧室放出来,看到乱糟糟的客厅,也加入其中。
“是不是觉得特对不起我,恨不能时光倒流,在初遇朱辉的时候就一刀捅死他?”
商陆没有回答。
我伸了伸懒腰,发出舒适的声音,“算了,死就死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接着往后一靠,老旧的阳台围栏吱吱呀呀响动,“我开始立遗嘱了,听好了——要不,你拿笔记一下?”
商陆面无表情,我怀疑他对于我舍己救人的伟大壮举根本就是持漠不关心态度,兄弟,明明是你喊我出来说话的,现在话都让我一个人儿说了,你搁这儿摆造型呢。
我伸出手指,一条一条交代后事,“一,跟徐若谷说我失踪了,能拖多久拖多久,实在瞒不住也别让她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大概率我会跳楼,所以死相不好看,我怕吓着她。二,告诉她朱辉死了,让她以后别怕。你不知道,徐若谷小时候可勇敢了,她救了一个正遭受朱辉侵犯的女孩,但从那以后就很怕黑,朱辉的脸是若若一辈子的心理阴影。现在好了,她心里的结总算可以解了。三,你看我这拖家带口的,以后得靠你了,反正你带一个孩子也是带,带两个也是带。善善长大了,应该不会太拖累,文骞还小,你就多照顾照顾,还有周大爷,你看这一大家子,多好啊,是不是?四,我名下没有任何资产,有三张银行卡和一张信用卡,密码都是——”
“陶岁,我不会答应你的。”
“你不答应我,我死了也不放过你,天天在你家飘着,晚上起来上厕所一睁眼就能看到我死不瞑目的眼。”
商陆嘴巴动了两下,想要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我看他这模样又忍不住吐槽,“桃子说你挺精明的一人,我看未必,你在你们单位混到现在是不是靠脸啊?”
商陆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然后又放回去,试图来掀我的袖子,我挡开,低叹:“商陆,我遗嘱还没拟完,你听我说——”
“为什么?” 商陆忽然打断,他直直看进我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为什么救我?”
“我要说胳膊它自己过去的,你信不信?” 洗干净的头发还带着点湿气,我朝有阳光的地方挪了挪,继续说:“生死有命啊,不强求。”
“三年前,你大四那年考研的时候是不是在家昏迷了二十多天?”
“你怎么知道?” 我眯起眼来,“你调查我?”
商陆又看了眼时间,泰然自若回答说:“对。”
说得这么理直气壮,你暗恋我啊。
话是这么想的,但嘴巴发不出声音,整个人突然站不住直往下滑。
“陶岁!”
吼辣么大声,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泻药,人在床上,刚下奈何桥。
耳边是于文骞念经的声音,只是这个经不像东方的,像一种名为四六级的西方诅咒。
“别 abandon 了,听吐了都。”
“大姐!” 于文骞惊喜若狂,“你活过来了!”
“托你的福,去地府之后人家问我叫什么,我说 abandon,别人一听说西方的鬼不归地府管就把我赶回来了。”
于文骞咋咋呼呼把人都招来了,我头一歪准备着回光返照的台词,于文骞瞬间戳破了我的戏隐,“大姐,你胳膊好好的,人没感染,胶带也太牛了!你昏过去是太累了缺觉,睡两天感觉怎么样?”
“我…… 怕是不行了……”
姜善:“有红烧肉,吃不吃?”
泪了,这么多天的第一顿热饭,我好激动,好想给徐若谷打电话哭一场。
不对,周大爷呢?醒来没有看见他啊。
“周大爷他走了。” 商陆出声解释。
我搁下碗往外跑,商陆拉住我,“我们劝过,他执意要走,应该尊重他的选择。”
“放手!他之前不走,怎么偏偏我睡着的时候就走了?他受伤了还是变异了?你们是不是欺负他了?是不是!”
“你冷静点。” 商陆温声说:“他不愿说离去的理由,我们也不能强求,他要你走自己的路别去找他。”
我呆呆坐回去,心里空落落的,我怎么也没想到周大爷会以这样的方式离开我。
为什么朱辉死了,他就走了,好像是完成自己的一个心结一样,之后再怎么过都了无遗憾。
“这个房子的老爷爷呢?”
又是长长的沉默。
难道他突然双脚利索,也跟周大爷一样离开了吗?
我从没觉得前景这样不值得奔赴,这样的话镜市又有什么可去的。
“一会儿出发,你的东西我收拾好了。” 姜善提过我的背包,发现里面多了很多东西。
有抹茶味的饼干、甜甜圈、两个芒果、两个柑橘,还有牛肉干、酥饼…… 这些我家里都没有,因为周大爷总喜欢买这些东西,我一般都去他家蹭。
“你…… 别哭了,不是大家长么?” 姜善蹲下来,“我和文骞以后都仰仗你了。”
出来时是五个人一起上路,现在还是五个人,五个人骑着两辆摩托车在晴空下飞驰。高楼排排后退,斑马线越来越细,冲出路口,冲出今天与明天相隔的那一道黄昏。
“刺激吗?”
“刺激。”
“痛快吗?”
“痛快。”
“想不想唱歌?”
“想。”
“唱什么?”
“难忘今宵。”
下午五点,写字楼间热闹起来。
“杨哥,你这偏离的也太偏了,大纲上可不是这么写的。”
“这下玩砸咯,杨哥,看你怎么收场。”
“作者创造的主角不受作者控制?杨哥,你心咋那么大呢?”
“没意思,没意思,寡淡如水,浪费时间,食堂干饭,有没有一起去的?”
一直不做声的男子敲了敲键盘,漫不经心说:“我也可以杀了她重来啊。”
“别,求你了,时间来不及,你再缝缝补补给我,让我交个差吧,求你了,杨哥,你是我亲哥。”
“我想想。” 男子支着下巴沉思了会儿,在电脑上敲出几行字来。“现在呢?”
“感恩有你,杨哥,好人一生平安……”
海市郊外别墅,女子拿起手机摆弄着,半响进来一个电话。
“陶教授,别来无恙啊。”
“岁岁呢?”
“好着呢,您还不放心我吗?只要您实验成功,我保证她毫发无损回到您身边。”
“我要你阻止她去镜市。”
“好说好说,您还有没有其他吩咐?对了,怕您太忙提醒您一下,岁岁马上就二十四岁了,我打算给她准备个生日蛋糕。您呢?”
“……”
“没想好的话您可以慢慢想,那么陶教授再见,期待您的礼物,也期待与您的会面。”
光从地平线上消失,有乌鸦飞来吟唱,与心脏缝合的疯狂,是最完美的保护,赎回幽禁于意识的罪孽,切开空荡荡的胸膛,裸露灵魂,裸露五脏,向黑夜坦白,沸腾在血液的欲望。
————上卷完————
- 夜探洞口
起风了。
夜间的水泥路褪去热度,像一匹重伤的野马直挺挺倒在林木丛荫之间与天空相对而望。
透明玻璃罐在车底来来回回滚动,不经意碾过轻飘飘的包装袋,试图在混乱的车道寻找一个安稳住所,可惜此时夜色茫茫,它的目的地远比车道要长。
再远些就是稍显紊乱的脚步声,轻重不一频率错落,有的听起来更像是某种动物,离的已经很近了。
“好了吗?来人了。” 我爬起来拍开手上的灰问商陆。
“快了。” 他说。
如萤火虫一般的光在起伏,偶尔停在某辆弃置车前,立马又消失。渐渐地,他们慢了下来,光亮越来越淡。
“好了。” 商陆打开后备箱,我一个箭步跳上去缩在一角,商陆进来轻轻合上,靠到另一角。
甚至没来得及调整蜷缩的姿势,灯光在我们所在的后玻璃窗亮起,一闪而过,随后滑向旁边的大卡车。
“是物流车。” 惊喜之情溢于言表。
我在心里默默数着数,五、四、三、二……
“哐——” 卡车门打开的瞬间便被摔回去,有人压低嗓音喊着 “快离开这儿”。
另一人抱怨,“都要饿死了,老子走不动。”
“那你就在这儿等死。”
“那么大的车,我不信什么东西都没有。”
第一个说话的人怒叱道:“这么多车,再找!”
“他 xx 的,过的都什么鬼日子,给爹知道哪个孙子闹出来的,爹弄死他。”
“少废话,天这么冷,加快速度。”
人声渐远,我腿麻得厉害准备坐下缓缓,“砰” 的一下,飞来横石砸窗子上。
我压住呼吸,以半跪的姿势苦苦支撑。
光亮透过玻璃在车内前后扫射,来人试着拉开车门,拽了几次没有成功,便扯回扒拉在轱辘上的狗,训斥:“不许到处跑,听到没有。”
似乎这话真的是跟狗说的。
末世里的人都懂得生存之道,陷阱和诱捕都是猎手常用的手段。
所以耐心很重要。
僵持五分钟左右,一群人从遮挡物前纷纷露面,各自收回武器,进而恼羞成怒。
“哪有人,这他妈荒郊野岭的,除了我们有喘气儿的吗。”
“喏,那下面都是。”
“丧尸能算人?老子真是受够了……”
“老四,把小七拴好,别让它到处跑。”
“小七也一天没吃了,最近总掉毛……”
环顾四周,一片漆黑,风将人声吹散,寂静的只剩流动的血液。
确定安全,我一屁股瘫坐地上,揉捏小腿缓解酸麻的不适感。
商陆摸索着坐过来些,问道:“没事吧?”
“还行,歇会儿就好,你先拿东西。”
商陆爬过后座,将散落的毛毯以及毛毯下的两台对讲机装好,这是我们一开始就看好的,又爬去前排搜寻。
我恢复得差不多也翻过去,边盯着车外环境边跟商陆搭话,“有地图吗?”
商陆关上储物格借着微弱的光将里面乱糟糟的纸张铺开,一一查看,最后说道:“没有。”
我们离开昙市已经两天了,按照路标提示,前方路段有一段长达两千米的隧道。隧道情况不明,我和商陆两人打算趁夜出来探探路,顺带找点物资。
这一路并不平静,丧尸们堪比饿疯了的猛兽,仿佛撕裂一切活物就是它们存在的意义。而智慧在绝对武力面前毫无作用,生存空间越来越小,我们精疲力尽还是要去拼一个可能的机会。
所谓物竞天择,不过事在人为。
我趴在座椅下翻找,有种寻宝的错觉,最后从后方椅子下夹缝间扯出一本地理杂志,每一页都是精美的插图配上一段唯美的文字介绍,亦或是某位旅者的游记,让人产生一种虽不能至心向往之的美好愿景,本来都不抱希望了,却在最后看到一幅图。
这幅图很有意思,右侧是海市的细图,其间重要的交通枢纽都标记得一清二楚,而左侧在本该呈现着当地行政区域的地方空出一大片,中心处只有孤零零的 “镜市” 两个字。
商陆在前排搜索无果也移到后座,就着我手研究起地图来。
看了会儿,他将目光放到我脸上,继而开口:“陶岁,你去过镜市吗?”
“印象中,应该没有。”
“那你为什么非要去镜市?”
如果说因为无家可归的话似乎有点可怜,我为什么要去镜市这个问题其实我也考虑过很久,在若若和周大爷都提到这个地方的时候,我甚至迫切地想要去看一看,具体为了什么始终却没有得到答案,我把这种心情归结于大概是因为我想活。
我毫无隐瞒向商陆坦白,他却直摇头。
“陶岁,在你的认知中镜市是什么样子的?”
“就是跟昙市一样,高楼大厦璀璨繁华。”
商陆再问:“那它靠近内陆还是沿海?属于什么气候?经纬度多少?代表性人物是谁?上一次举办过什么活动?”
“这谁记得住。” 我把杂志合上塞包里,接着说:“咱们该走了。”
半站起准备爬到后备箱处出去,被商陆拉住胳膊。
再搁这里歇下去我就要犯困了,探查隧道那么重要的事可不能在这节骨眼上迷糊。
“大哥,你就说你要干啥。”
“为什么一定要去镜市?”
他又绕回了原来的问题,我没有回答,只是也问了他一个问题。
“你之前说要去海市,那你又有什么重要理由?”
“因为商芜。” 商陆说。
“可是海市也沦陷了,那里跟我们才离开的昙市一样,没有一个区域可以容纳活人生存。”
我看着他,希望他继续说下去,然而他并不接话。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甚至我们互相都不了解。
“你相信我吗?”
商陆沉默着,他并没有否认。
我又问:“你在怀疑什么?”
他背靠车门,右腿慢慢曲起来,胳膊肘搭在膝盖上,悬空的食指来回摩挲着大拇指甲盖,半响说道:“其实我是在怀疑自己,那种感觉不大能说得清。”
“我不明白。”
“如果,镜市是一个谎言呢?”
我脑子有点跟不上,“你想说安全区在镜市的消息是假的?”
“不是这个。” 商陆斟酌了下,缓缓说道:“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安全区并不存在。”
云山雾绕的,听了个寂寞,“你掌握了什么信息?这场丧乱又跟谁有关?”
“陶岁,我相信你。” 商陆话锋一转,眼中挂着丝笑意,“也相信你的朋友。只是一路坎坷,有点担心你的安全。”
突如其来的信任和关心是我没想到的,既然话题不再继续,那么就该起来干活了。
“现在该担心的是你的安全,丧尸我是打不动了,一会儿万一出事我先逃啊。”
商陆苦笑:“瞧你这点出息。”
会驳回各种方案的陆总我见过,会戏谑说笑的商陆这还是头一次见。
新鲜。
下车后,我佝偻着身躯观察情况,商陆也跳下来站到我后面,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陆总,丧尸爆发那天你怎么也在五香酒店?”
“陆总?” 商陆琢磨着称呼,将手套带上漫不经心说:“我也只比你早出生 382 天而已。”
虽然我心里不要脸地称他为我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但是近距离接触后发现,我确实是不要脸。
我笑嘻嘻凑过去,“那商哥、陆哥、大哥、大兄弟您看您喜欢哪个?”
商陆理也不理,收紧背包带往隧道口走。
“好的,大兄弟。” 我立马跟上,“我们的项目启动会在四月一日早上九点,你跟启奥集团的团队在九点之前出现就可以了,为什么前一晚你一个人入住了我们园区附近的酒店?”
“因为在等某些团队给最终策划案等的太久,再加上集团内部对该项目高度重视,所以要保证项目启动会绝对的万无一失,方案不能出错,与会人员也不能。而且我在家工作,商芜也会睡不着。”
我二话不说比他比了个大拇指,赞许:“不愧是启奥,果然严谨。”
“我还有个问题,三年前——”
“别说话。” 商陆突然扯着我蹲下,把注意力集中在前方。
百米之外,隐隐绰绰有光,忽明忽暗,像是在躲什么东西。
狗似乎吓着了,一直在叫。
耐心等了会儿,高矮不一的影子穿行在各个车辆之间,离我们不到五十米。后面是密密麻麻的肢体扭曲的人头。
我和商陆刚钻进车底下,被追的人喘着粗气从前面经过,口中骂骂咧咧。
“他妈的还追,还让不让人活了。”
同行者催促:“躲车上,快!”
另一人反驳:“不能上车,丧尸太多会把车掀了。”
“别说话,跟我走。”
“啊——” 其后一人被攻击发出惨叫,没来得及留下只言片语便消失在丧尸群。
“老三!老子跟它们拼了!”
“回来!”
“汪汪——”
地面在颤动,即使已经司空见惯,心里还是非常不安。我捏紧拳头精神高度警惕,直到一只手覆上我的肩膀。
它们爬上车顶,明显感觉到空间在压缩,又纷纷跳下去,追赶前面疲于奔命的人。
“救命啊……”
救命。
“咱们——”
“前面有辆垃圾车,我过去点燃吸引它们,你往后跑一百米然后躲好。”
没说完的话被商陆打断,他甚至没跟我商量就已经安排好了。
我:“……”
他以为我还要跟他客气一下,始终以面朝我的姿势等着我接话。都亲兄弟了,有什么好客气的。
我说:“那你注意安全。”
然后从车底爬出,躲着丧尸往隧道口跑。
越靠近洞口风越冷,偶尔还有回声传来。
没多久不远处燃起熊熊大火,照的这一片都亮堂堂的,此刻我蹲在车轮后面就不那么安全,于是小心翼翼地移动着,忽然余光中瞥到地上一双影子。
一长一短,其中一道歪斜着头部,像雕塑般一动不动。
诡异的影子几乎与我的重合。
生生咽下已经蹦到嗓子眼的那声嗷叫,默默把手放到袖子里,抓住刀柄,我没有把握一击毙命,所以——
在他未有动作前先发制人,我利落回身操起刀往影子主人的腿部刺去,却反挨了一棍子,刀直接脱落在地。
“哎?这儿有人?”
我感到人格受到了侮辱。
好在这东西会说人话,我心已经放回三分之一了。
猛然抬头,看丧尸看久了,竟然觉得这位大哥眉清目秀的。
“你是谁?为什么站我旁边吓人?” 默默捡回我的刀,用最平静的眼神望着他。
却听这位大哥嘀嘀咕咕说:“果然有猫腻,晚上情况完全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
我顺着他的视线往隧道深处看去,没发现什么异常。
“不妙啊。”
他这是跟我说话呢还是自言自语呢,话说商陆也该过来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你也要走这条路?” 我想跟这位神秘大哥套套近乎,似乎他掌握了很多信息。
“哦。” 他半天反应过来我是在问他,“没错。” 他说。
“朋友,这里面情况怎么样?”
“不好说。” 他边叹气边打开手电大摇大摆地进隧道。
借着光我观察了一下,发现这里很奇怪。
一路走来,但凡是个道的地方都挤满了车辆,这条隧道却没有。它的入口处干干净净,就好像是酒店大堂的 “欢迎光临”。
太诡异了。
“你不来看看?” 那人停下脚步晃动着手里的手电。
一方面是可能离开的希望,一方面是商陆的安全。
几乎没有犹豫,我说:“你小心一点。”
转身跑向燃烧着的光亮中心。
商陆并三人站在车顶上被丧尸团团包围,他的背包已经不在身上,手中握着一尺长的短刀。
丧尸太多,只能用老办法吸引它们的注意力。
我矮下身体一辆车一辆车摸过去时,丧尸已经爬上了他们的车头。
找到先前那群人打开过的物流车,将座椅上已经腐烂生出蚊虫的尸体推到一旁,打开前后四盏大灯,启动车辆。再盯住身边碎成泥状层层叠叠的尸体,手控制不住抖起来。
后视镜里闪动着的影子愈发疯狂。
我咬牙拖过旁侧的尸体,将它头压在方向盘中间。
“滴——”
嘹亮的号角已经吹响,丧尸全部放弃对商陆他们的围剿往我这儿狂奔。
同样的,隧道方向的动静不比这里的少。
我被双方夹击,已经没有路可走了。
“陶岁!”
商陆喊的都破音了。
哎,这闹腾的,今夜无人入眠啊。
感慨完我拔腿冲向隧道,身后的丧尸兴奋的像十年没见过美女,这一瞬间我居然诡异地想起了那个急支糖浆的广告,还是自带音效的那种。
哦豁,为森么追我?我丧心病狂。
毫无违和感。
就是有点费命。
一部分丧尸疯狂地攻击卡车,另一部分对我紧追不舍。
直到我先前遇到的大哥 “嗖” 地一下从隧道里窜出,我就知道这位大哥有谱,后面肯定是帮手啦。
然后这大哥跟旋风似的刮过,在看到我的瞬间脸莫名其妙垮了下去,嘴里还嘟囔着:“我滴妈呀错了错了!”
何止是错了,他简直就是疯了。
他自己出来就算了,还客气地带出来大批丧尸化的动物。
这回真成了夹心饼干。
确实够夹心的。
- 入伙
头一次看见炸毛的大公鸡我都惊呆了,翅膀一振直接从洞口扑棱到车顶,原本亮晶晶的眼珠子变得凶神恶煞,昂首挺胸往那儿一站睥睨整条大路,给它搬个椅子搁那儿可以直接登基了。
斗战胜鸡吗苍天?
更离谱的是那白花花的兔子,它蹿出来的时候我以为谁家猪没圈好跑出来了,挡路车直接闷头撞飞,不是说好建国后不许成精的吗?还有没有点儿契约精神了?
还有那边抱着车坐上玩偶啃得津津有味的猴子,你礼貌吗,这是你该来的地儿吗?
“傻愣着干什么!” 跑路带风的大哥回身一把揪住我肩膀衣服扯得我直踉跄,左脚踩他右脚,大哥龇牙咧嘴:“要死了要死了!”
我心想做人不能这么悲观,常言道凡事都要往前看,我前面,哦,我前面有两条路,一条是丧尸,另外一条也是丧尸。我再一想,人不能总看自己没有什么,要多看自己有什么。我往自己身上看了看,发现要啥有啥,就是缺一双隐形的翅膀。
在大哥的一拉一扯下我脚底半步不落,还分神去摸了摸他的膀子,他也没有。
大哥慢慢扭过头,露出震惊的表情。大哥以为我在这紧要关头还不忘占他便宜,面目几许狰狞,为了避免误会,我忙跟他解释,“大哥,你听我说——”
大哥:“好啊你,亏我还救了你,你竟居心不良揩我油!”
“不是,我是想看你有没有翅膀。” 话语出口的非常快,我怕他又打断我再引起旁的什么误会。
大哥脸一黑,“你不要狡辩!”
我狡辩:“你看现在咱们这情形,要是没神仙来救的话估计今天得交代在这儿了,我看你长的就像个神仙。”
大哥听了好歹温顺下来,可我们被两边夹击确实没活路了。
我体力不济,慢慢停下步子挣着他手说:“我跑不动了,你走吧。”
大哥看了看我,又一把薅起我领子,在夹缝中穿行。
我想说我这是个人,不是啥东西,这么粗暴我遭不住啊,大哥显然没有考虑过这个事情,我被勒的直翻白眼,好在那头有商陆声声呼唤唤回我几许神志。
在一辆拉木材的车旁停下,大哥从裤兜摸了什么东西,点燃后直接扔进丧尸群,怦然炸开引起一阵骚乱。我们趁着这股骚乱从路边沿摸过,大哥又点了两个,稀薄的烟掩盖住我们的影子,紧接着商陆那边也响起一阵鞭炮声。
别说要不是在逃命,我都以为过年了。
原本后面的动物追的紧,现在浓烟四起,只能听到焦躁的嘶吼,我反拉住大哥,“车上躲一躲。”
大哥本来还想趁烟子没消散完离开这危险地,被我这么一拽膀子上的花衬衫直接掉到肱二头肌,我忽视他的臭脸顺手打开边上的车门把大哥扔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