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的角度,刚好可以看见傅羡的脸。
以及——
那双眼底的凛冽寒芒。
几日相处,我竟才发现,傅羡给人的压迫性如此之强。
正出神,房间里傅羡蓦地提高音量说了句话,似乎是在提醒那跪着的男人老实交代。
而我被他吓到,手一颤,竟是将房门推开了几分。
房门半开着。
我与斜倚在椅上满身戾气的傅羡,缓缓对视。
16
气氛尴尬而凝重。
「那个……」
我硬着头皮看向傅羡,「我醒来没见你人,有点担心,所以下来看看,你没事那我就上楼了……」
说完,我转身便想走。
「等等。」
是傅羡的声音。
他淡淡开口,不再是过去随意而散漫的语调,他沉着声。
短短两字,却满含冷冽。
我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去。
却见傅羡目光正盯着我的脚,眉心微蹙。
我便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我是赤着脚踩在地板上的。
哦,刚刚为了方便偷听,我把鞋脱在了楼梯口,一路赤着脚走过来。
刚刚太紧张,甚至都没觉着凉。
傅羡朝着身边的一名助理招招手,对方立马会意,将轮椅推过来,并扶着傅羡坐了上去。
傅羡行至我面前,那双眼依旧清冷。
看得我心里有些发毛。
「傅……」
我想出声,刚说了个姓氏便又止住了话音。
这种时候,该叫他什么呢?
叫傅少爷,显得太生疏。
叫傅羡?又似乎还没关系好到可以直呼他名讳的地步。
我正犹豫着,傅羡却先有了动作。
他蓦地攥住我手腕,略一用力——
我便倒在了他怀里。
傅羡坐在轮椅上,而我坐在了他腿上。
心脏扑通乱跳着。
不是因为害羞,而是紧张。
这人双腿本就残了,再让我这么一坐,不会更废了吧?
于是我匆忙撑着轮椅扶手想站起身,却不知按到了什么按钮,轮椅竟朝着面前的墙壁缓缓驶去……
幸好,傅羡及时停住了轮椅。
他蹙眉,将我再度按了回去,「坐好。」
语调太冷,我有点怕,只能乖乖照做。
于是,傅羡就这么将我按在他怀里,操控着轮椅与我一同上了楼。
别墅里有电梯,所以并不用担心傅羡上下楼的问题。
就这样,我僵着身子回了房间。
怕压坏他,我全程连动都没敢动过。
行至床边时,我脸色已然滚烫。
如果不是此刻不太方便,我真想给我妈打个电话,让她以后不要再听信那些小道消息。
谁说双腿有疾的傅羡不能人道?
17
轮椅停在床边,我匆忙下去,坐在了床边。
「我扶你上床吧……」
我红着脸,低声询问。
傅羡揉了下眉心,「不用,我坐一会。」
说着,他淡声道,「时间还早,再睡一会。」
「好……」
毕竟刚刚撞见了傅羡办事,这会我哪敢再不听话。
于是乖乖照做。
时间确实还早,没一会,困意袭来。
意识稍有模糊时,似乎有人上了床,贴在我身边躺下。
而我顺势搂住了对方的腰,并……将腿缠在他身上。
我在家时爱抱着巨大的玩偶熊睡觉,每次都是这样,手脚并用。
隐约中,被我抱住的人似乎身子一僵。
……
醒来时,阳光已经晒到了屁股。
我睁开眼,不经然地对上一双眸子。
黝黑深邃的瞳孔,深不见底。
目光再下移……
是傅羡。
他仍穿着那套黑色睡衣,领口纽扣却不知为何解开了两颗,露出的锁骨精致好看。
强逼着自己移开目光,我便发现——
我以一个极为暧昧的姿势在抱着傅羡。
手臂紧紧缠着他的腰,腿则圈在他腿上,八爪鱼一般缠在他身上。
再对上那双眼,我心一慌,蓦地松开了手。
「不好意思啊,我过去……习惯了。」
不过,我这句解释似乎是起了反作用。
刚刚还神色淡漠的男人,听了这话反而眉心一蹙,话也跟着冷了下来。
「习惯抱着谁?」
「嗯?」
我愣了愣,如实回答,「一人高的毛绒熊……」
傅羡沉默两秒,勾了下唇,似是在笑。
「嗯,一会让助理替你买个新的。」
傅羡说到做到,我们早饭刚吃了一半,他的助理便带着两名保镖走了进来。
三个大男人,一人拖着两个一人多高的玩偶熊,每种颜色各来了一只。
傅羡瞥了一眼,轻描淡写道,「喜欢哪只?放在床上。」
我咽下嘴里的糕点,「那就……灰色的吧。」
其实,后半句话我没敢说。
那只灰色的,有点像傅羡,抱起来应该很舒服。
早餐快吃完时,傅羡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他扫了一眼,神色蓦地一冷。
出于好奇,我也用余光悄悄看了一眼。
屏幕上闪烁着三个字:傅时征。
傅羡却似乎并不急着接,直到电话快要挂断,他才不急不缓地擦了手,接通。
因为懒得拿起手机,傅羡开的是免提。
然而,傅时征一开口,便将我震住。
这兄弟俩的通话,彼此没有一句问候,傅时征更是开门见山——
「我这边需要一位翻译,向你借个人。」
「听说司遥小姐大学时是学德语的,借我一天如何?」
18
我刚喝到嘴里的豆浆,险些喷了出去。
借我用一天?
不应该吧,偌大的傅氏,连个临时的应急翻译都弄不到?
我看,缺翻译是假,另有目的才是真。
咽下豆浆,我转头去看傅羡。
虽说我们是协议夫妻,但我好歹也占了个傅家二夫人的名声,被他哥借去当翻译,不好吧……
然而。
傅羡只是沉默了两秒,便应了。
这人也是痛快,说了声好,便直接挂断电话,连去哪几点要准备些什么都没有过问。
两分钟后,傅羡的手机震动一声。
彼时他正慢条斯理地吃着牛排,三分熟,刀叉落下,氲开一抹红。
大清早的,还真是好胃口。
直至盘中已空,傅羡才拿起手机。
我偷眼看了下,似乎是傅时征发来的,标明了时间地点之类的信息。
早餐结束后,傅羡陪我一同去了公司。
我有些惊讶。
据传闻说,傅羡即便是双腿未断时,也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只知花天酒地,纸醉金迷,公司几乎没怎么去过。
我原本以为,他会让司机送我过去的。
路上,傅羡一如既往的寡言。
只在临下车时,他侧头问了一声,「可能会涉及一些专业词汇,有把握吗?」
虽然我很想在金主面前自夸一番,可傅氏的生意动辄上亿,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我只能如实摇头:
「没有。」
本以为傅羡会说他现在命人去找位专职翻译,可他只是阖上眼,闭目养神了。
依旧是云淡风轻。
……
我与傅羡刚到会议室,傅时征与外国甲方便也进来了。
我连忙起身,小心翼翼的问好。
接下来的一切……
都格外顺利。
然而,保证顺利的人可不是我,而是那个传闻中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傅羡。
上学时,我便门门成绩吊车尾,德语学的本就一般,毕业后又没有从事过相关工作,还能流利对话已经算我超常发挥了。
可即便如此,在涉及一些他们产业的专业名词时,我还是无法翻译。
每每这时,一旁的傅羡便都及时出声。
这人仍是那副淡漠模样,就连语气也淡淡的,发音却十分标准。
后半程,甲方老外几乎直接越过我与傅时征,全程单独与傅羡交谈。
生意谈的很顺利,老外更是直接拍板签了合同。
上亿的项目啊,傅羡轻描淡写地竟便拿下了。
从我的角度刚好可以看见傅羡的侧脸。
男人端坐轮椅上,双腿虽残,身姿却格外笔挺,淡漠而矜贵的气质让人不敢小觑。
这个男人,初识觉着很简单。
双腿残疾,不能人道,还算接地气。
可越是接触,便愈是能察觉到他的不一般。
傅时征的冷厉与攻击性都是摆在明面的,锋芒毕露,让人心惊,可傅羡不同,他以最浪荡不堪的姿态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中,可越是深挖——
便越觉着他像是一团迷雾。
看不透,猜不出。
19
签下合同后,傅时征邀请对方吃饭,却被婉拒了。
我们一同出了会议室,却刚好在门口遇见了温素。
她手中拎着一个做工精致的保温桶,朝着我们走了过来。
我跟在几人身后,悄眼打量着她。
一看便知,拎的是自己熬煮的汤。
原来,有钱人的未婚妻,也会亲自洗手作羹汤然后捧着保温饭盒送来公司啊。
我正感慨,温素却不知踩到了什么,脚下一滑——
是傅羡扶住了她。
他坐在轮椅上,身子用力前倾着,整个人几乎跌落。
倒也赶在温素滑倒的那一刻,将她扶住。
反倒是温素身旁的傅时征,作为未婚夫,他竟连搀扶一下的动作都没有。
我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傅羡的手,牢牢攥住了温素的手腕,却又烫到一般,倏地松开。
其实,原本都与我无关的。
可是胸口莫名地便有些泛闷。
将甲方送到电梯口,他笑着向我说道,「你便是傅总的未婚妻吧?你很厉害,多谢你的翻译。」
我怔了下。
随即反应过来,老外口中的「傅总」,应该是指傅时征。
对方应该是误会了。
我正想解释,一旁的傅时征却开了口,「谢谢,电梯到了。那就祝我们合作愉快。」
他竟没有解释。
而且,傅时征也是用德语说的。
刚刚的交谈中,傅时征始终都没说过德语,我本以为他一窍不通,结果居然是扮猪吃老虎。
我更加不解,却又有些胸闷。
胸闷的原因是——
一旁的傅羡,也没有开口解释。
他明明,就听得懂德语的。
——
送走了甲方,温素这才将保温桶递给了傅时征,说里面是她煮了一上午的人参鸡汤。
「谢谢。」
傅时征淡声应谢,便顺势将其交给了跟在一旁的助理。
自始至终,那桶鸡汤他都没有打开盖子看过一眼。
生意谈成,傅时征提议我们四人去吃饭。
意料之中地,傅羡同意了。
这兄弟二人似乎关系很差,矛盾重重,却又似乎没有完全撕破脸。
公司附近新开了一家高级私房菜,傅时征的助理立马电话定了位置。
这家店声音格外好,有钱如傅时征,竟都没能订到包房。
于是,我们四人选坐了餐厅角落处的僻静座位。
菜上的有些慢,但味道的确对得起这个速度。
我被大厨手艺折服,吃的很认真。
不过,吃排骨时有汤汁滴落,我匆忙拿着纸巾低头擦拭,目光一偏,却顺着桌子下方看见——
温素,傅时征的未婚妻,傅羡名义上的未来嫂子,实际上的心头白月光。
她正在桌下,用高跟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蹭着傅羡裤脚。
我愣了两秒,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
余光里看了傅羡一眼,这人正在剥虾,神色认真。
似乎压根没有注意到温素的撩拨。
其实……
我真想提醒她,傅羡双腿残疾,别说是在桌下蹭他裤脚了,就算偷偷给他腿上扎两针,估计他都感觉不出来。
我无意间吃了瓜,却又不能表现出来,憋得要命,只能接连喝了两口汤。
刚放下汤匙,面前的餐盘中便多了几只虾。
虾壳剥落完整,摆放整齐。
抬头。
是傅羡刚刚剥的。
他刚刚认真剥虾,竟是给我。
我看了傅羡一眼,目光又下意识地扫过对面的温素。
还真是有些受宠若惊。
轻声道了谢,我正准备吃虾时,傅羡却略显烦躁地放下了筷子。
「推我去厕所。」
我愣了两秒,这才意识到他是在对我说话。
放下虾肉,我乖乖应声。
「好。」
虽然,我不明白这人轮椅明明就可以电动控制,为何还要我推他过去。
我推他到男厕门口,傅羡独自进去,我便在走廊里等他。
走廊窗户没关。
风一吹,烟瘾便又有些犯了。
可惜,今天没有带烟。
我在走廊里踱步两圈,略显烦躁。
蓦地,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想抽烟?」
我错愕回头,发现来人又是傅时征。
这人是和厕所有缘吗?
似乎每次见他,都是在厕所附近。
傅时征从口袋里掏出烟来,微微挑眉,递到了我面前。
我犹豫两秒,还是没忍住去接。
然而,点燃烟后,我刚吸了一口,便听见身旁的傅时征问道:
「你有没有看出,傅羡喜欢我的未婚妻?」
「咳咳……」
我被他这话惊到,烟雾瞬间呛入喉咙,咳个不停。
「没有吧……」
缓过来,我连忙否认,「您应该是想多了,傅羡都结婚了,怎么可能对自己未来嫂子抱有肖想呢?」
这问题可不敢乱答。
即便我也觉着傅羡他有那意思,我也不敢说。
受了惊,我抬手想再吸一口烟。
可手中烟却忽然被傅时征抢了过去。
他夺走烟,吸了一口,用指腹将其捻灭。
而后将我圈在了他与墙壁之前,俯身说话时,温热气息扫在我脸上。
他说。
「司遥,反正你们也是协议婚姻。」
「不如,我们四人换换如何?」
20
疯了。
这话传入耳畔,我脑中一片空白,只反复回荡着这两字。
要么我疯了,要么傅时征疯了。
他知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我咽了下口水,却说不出话来,因为,电光石火间,我忽然想起了刚刚在桌下看见的那一幕——
温素的脚,在桌下轻轻蹭着傅羡的腿弯。
所以,傅羡对她的好感并不是我的错觉,难道他们之间真的有什么?
我这人有个毛病,一想事情便容易走神。
正想着,斜地里忽然响起了傅羡的声音:
「司遥。」
他低声念着我的名字,语气寒冽。
这声音有如实质般,化为寒芒爬上背脊,我瞬间打了个冷颤。
手一抖,将傅时征推开了些。
厕所门口,傅羡坐着轮椅冷眼看向我们,蹙起的眉心氲开几分怒意。
目光一偏,我注意到他搭在扶手上的手指,悄然攥紧,手背上凸起青筋。
他很生气。
我急着解释,可刚上前走了一步,手腕便被人攥住。
傅时征只略一用力,我便被他拽回了身边。
这人真是大胆极了。
或者说,是有恃无恐。
不顾我的反抗,他按着我的肩,笑着看向傅羡,「你不是很享受温素的撩拨吗,不如,我们换换?」
傅时征力道很大,我越是想要挣脱,他手便愈是收紧。
肩膀疼得几乎让我怀疑骨头是否被他捏碎。
我盯着傅羡,摇了摇头,「傅羡,我……」
话没说完,他便过来了。
傅羡仍旧坐在轮椅上,停在了我们面前。
他坐,傅时征站着。
明明是对方居高临下的姿态,可傅羡气势却半点不弱。
他微微颔首,与傅时征对视的两秒后,忽然抬起,紧紧攥住了他衣领。
只一用力,傅时征便被迫弯身。
一时间,倒是这位傅家的掌门人显得有些狼狈。
「傅时征。」
他紧紧攥着对方衣领,背脊绷的笔直,「不用再派你未婚妻试探我,我这腿废了就是废了。」
「还有——」
傅羡冷眼看着他,停顿两秒,忽然笑了。
他蓦地松开手,还顺势替傅时征拍了拍被攥的满是褶皱的衣领。
一下一下,动作不轻不重。
「以后,那些可有可无的试探都收了吧,没什么意义。我如果想争这个所谓的继承人,你恐怕还坐不上这个位置。」
说完,傅羡收回目光,带着我离开。
我松了一口气,连忙跟了上去。
快走到转角处时,身后忽然传来了傅时征的低笑声。
「傅羡。」
「我就知道,你远比我以为的更加有趣。」
……我心想,这兄弟俩的思维似乎都和常人不太一样。
傅时征刚被自家弟弟拽着衣领警告了一番,非但没生气,听起来似乎还……有点小兴奋?
真是一家子怪人。
21
当然,我刚刚与傅时征以一个略显暧昧的姿势被傅羡抓包,此刻有点心虚,没敢多说话,只亦步亦趋的跟在傅羡身后。
他直接出了餐厅。
我想去帮他推轮椅,用以示好。
然而——
刚走到他身后,这人忽然操纵着轮椅倏地一下加速了。
我扑了个空。
愣了两秒,我暗自叹了一口气。
还挺傲娇。
我只能继续跟在傅羡身后,车门前,司机扶着他上了车,我正准备跟上去时……
车门关了。
隔着车窗,我只能隐约看见里面那人的身影。
「傅羡。」
我下意识地叫了他一声,然而,司机随即上车。
黑色幻影在我面前疾驰而过。
不是吧。
我怔怔地看着车尾巴,只能在心里暗骂傅羡小气,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肯给我。
所以,今天可能又要打出租车回去了。
当然,这次我学乖了,断然不能再做出一车跑俩车跟的傻 x 举动。
我在路边拦车,约摸五分钟过去。
出租车没拦到,倒是拦到了傅羡的大劳。
五分钟前疾驰而去的车子,此刻绕了一圈回来,又停在了我面前。
车窗降下,露出了傅羡神色冷清的侧脸。
我有些摸不准他的心思,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约摸十几秒过去,傅羡缓缓转头。
「不上?」
「上上上。」
金主递了台阶,我立马拾阶而上。
然而,上车后,傅羡仍旧冷着一张脸,一言不发。
车上气氛阴沉的可怕。
前座的司机更是大气不敢喘,生怕哪里做错惹怒了后座这位爷。
其实我本想硬着头皮哄哄他,可是用余光偷眼打量了他几眼,还是没敢。
一片沉默中,车子终于停进了傅羡的别墅车库。
我松了一口气,不等司机过来,连忙开门下车,并主动扶着傅羡坐上了轮椅。
正准备推轮椅时——
这人一个电动加速,又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真是头疼。
22
「结婚」几天,今天还是我头一次独守空房。
回别墅后,傅羡让我回房,自己却不知去了哪里。
因为惦记着傅羡的情绪,我有点坐立难安。
毕竟人家是金主,他一生气,倒霉的只会是我。
打定主意后,我下楼转了一圈。
却没见到傅羡的人影。
傅羡喜静,又不喜欢别人出现在他的生活区域,所以,别墅的卫生都是保洁们在特定时间过来打扫的。
到了晚上,偌大的别墅里空空荡荡,有些可怕。
我转悠了一圈,便趿着拖鞋匆匆回去了。
傅羡一直没有回来。
刚巧我妈发消息过来,我兴致恹恹地窝在被子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微信。
困意渐涌。
险些睡着时,蒙在头顶的被子蓦地被人扯开——
尖叫声堵在嗓间,借着窗外月色,我看清了身前之人的脸。
是傅羡。
他双手紧紧桎梏着我,和着酒气的吻仓促落下。
在眉梢,在眼角。
在我唇上。
他腾出一只手来,紧紧捏着我下颌,发了狠地吻我。
而我惊怔地看着他,甚至都来不及反应。
这个吻强势而极具攻略性。
「司遥。」
他含糊念着我的名字,原本捏着我下颌的手改为在我脸上摩挲。
「我原本想和你慢慢来的,可是,你为什么不乖。」
其实我挺想说,我明明挺乖的,是他哥故意搞事情,让傅羡见到我们所谓暧昧的模样。
可那些话没能说出口,尽数被他用吻堵住。
傅羡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给我。
他撑着床面,俯身看我。
月色映衬下,那双眼熠熠生辉。
「司遥。」
酒意渐退,他似乎恢复了些理智。
他哑着嗓子问我,「你知不知道,我要选个花瓶结婚,为什么偏偏选中你?」
23
我摇摇头。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桩好事能落到我头上。
不用出卖身体,也不用出卖灵魂,结个婚,当个花瓶,就能到手上千万。
这种买卖,恐怕无数姑娘挤破脑袋也想得到。
怎么就偏偏落在我身上了?
傅羡半晌没个动静,我有些沉不住气,双手抵在他胸口,只能低声去问。
「为什么?」
傅羡的目光,扫过我的眉眼,落在了我唇上。
这人抿了下唇,喉结悄然滚动。
场面瞬间有点苏。
我屏息看他,心跳不自觉地加了速,好不容易等到傅羡开口,这人的回应却是——
「以后再告诉你。」
「……」
我壮着胆子想说不行,可刚一动,肩头松松垮着的睡裙肩带忽然滑落。
傅羡的视线随之望去。
目光顿住的那一刻,有如实质般火热。
我蓦地推开他,把肩带拽了上去。
「那个……」
因为紧张,我说话有些结巴。
「天不早了,早点睡吧。」
闻言,傅羡却笑了,「这是,邀请?」
我红着脸摇头,想开口,却被他抢了先。
「司遥,我喝酒了。」
我咽咽口水,「所以?」
他腾出一只手,松了两颗衬衣纽扣,眼底染上一抹欲色。
「所以很难控制住啊。」
虽然这么说,可他也只是笑着,没有再进一步。
约摸半分钟后,他翻身躺在了一旁,自始至终,那双腿都软塌塌的,没用什么力道,全程都是傅羡双臂在用劲。
我又有点心疼。
原来这腿,是真废了啊。
过去我还在想,会不会是什么扮猪吃老虎故意装瘸的把戏。
傅羡躺下后,半晌没有动静。
就在我以为他快要睡着时,身旁忽然传来他压低的声音。
「给你个挣钱的机会,要不要?」
不过,平日里低沉好听的嗓音,此刻却喑哑不堪。
「要要要。」
我撑着床面看他,连忙追问是什么机会。
他偏头看我,「领证。」
领证?
我有点回不过神来,当初办个婚礼,不就是走个形式,来场形式婚姻吗?
怎么还要合法化了。
我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问道,「那……有时限吗?」
傅羡沉默几秒。
「三年,一千万?」
他似乎也不太自信,突然在问我。
而我——
一把攥住他的手,「成交!」
怕他反悔,我还专门定了明早的闹钟,准备赶在民政局开门的第一时间过去。
不过,冷静过后,我还是没忍住心中疑惑,问他为什么。
傅羡阖眸,嗓音已恢复往日的淡漠。
「金主的事少打听。」
「……」
24
我和傅羡领了结婚证。
然而——
怪我太没戒备心,也太过相信傅二公子的经济实力。
领完红本本,傅羡递给我一张纸。
我本以为是支票,然而展开一看,是欠条。
上面白纸黑字写的清楚,说傅羡欠司遥一千万元整,三年内还清。
我捏着欠条,在心里暗骂——
这个好看的瘸腿狗男人。
没办法,那张脸已经好看到了即便我此刻极其愤怒,也不忍心骂句难看的地步。
盯着欠条沉默了很久,我默默收起,然后,在车里傅羡闭目养神时,我用手机悄悄拍了欠条的照片,打码后上网咨询——
这种欠条具有法律效益吗?
律师没回答,身旁的傅羡倒是开了口。
「别搜了,三年内一定给你。」
「再说。」
傅羡睁开眼,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我,「证都领了,我银行卡里的钱还不都是你的?」
我眼睛一亮。
有道理啊。
我瞬间摁灭手机,矜持地询问了一下他的银行卡密码。
傅羡把钱包扔给我,里面有四五张银行卡,这人抬手揉了下眉心,语气淡淡。
「密码都是你生日,新改的。」
我毫不客气地收了银行卡,傅少爷的账户里即便没有一千万,也总要有几百万吧。
既然领了证,傅羡也开了口,那我可就真当作夫妻财产了。
……
傅羡他不是人。
后来,我坐不住,寻了个借口让傅羡将我扔在了附近的商场,以逛街为由,在他离开后悄悄去了银行。
五张银行卡,余额加起来不到一百万。
我现在严重怀疑,傅羡是不是傅老爷子的私生子?
但是,按傅家的水准来说,即便是私生子也不该这么落魄吧。
我盯着余额欲哭无泪时,忽然接到了傅羡的电话。
他说,傅老爷子回来了,要见我。
我瞬间有些腿软。
在嫁给傅羡之前,我可以没听过傅羡与傅时征,但是——
傅老爷子的名声,应该没人不曾耳闻。
老爷子原名傅知成,本是文学出身,鼎鼎有名的作家,后来弃文从商,下海的第一笔生意便一炮而响。
后面生意越做越大,成了本市最有名的企业家。
傅老爷子如今上了年纪,可年轻时,他在商界可是杀伐果决,最以狠厉手段出名。
我曾看过老爷子的新闻,短短几分钟的采访,即便是隔着屏幕,眉眼间的冷戾都教人心惊。
在脑海中将傅老爷子的相关资料搜刮一遍,我带着哭腔,「我不去行不行?」
对面,傅羡却是语气随意,「你猜?」
……我猜,肯定不行。
傅羡似是在安慰我,「别怕,老头人很和善。」
和善……
这词听得我欲哭无泪。
然而,再怎么害怕,还是要面对。
我强打着精神在商场里买了件还算端庄的连衣裙换上,刚出商场,便看见了傅羡停在路边的车。
上车后,我有点紧张,扯着裙角问他老爷子住所离这里远不远。
因为之前听说,老爷子喜欢独居,很少会住我上次去的傅家庄园里。
「还行。」
傅羡语气淡淡。
听他说还行,我本以为最少也要有二十分钟的车距,然而——
傅羡声音落下不超三分钟,车停了。
准确一点来讲,我在商场门口上车,车子随后调头,径直拐进了附近的小区。
这个别墅区虽处于商业圈,但占地面积够大,很好的将其中住户与外界分离开,小区内部很安静,环境更是没的说。
我曾在网上刷到过这个小区,贵得令人咂舌,寸土寸金。
我还没开始准备呢,就到了。
我更紧张了。
手指勾着裙摆不断卷着,我接连深呼吸,才随着傅羡下了车。
我跟在傅羡身后,乖巧地替他推着轮椅。
虽然——
人家其实并不需要我推。
进了大门,院内一片空旷,只种了些花草。
再进门,偌大的客厅依旧无人。
我松了一口气,可能傅老爷子刚巧不在家。
正想着,厨房的方向却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几秒后,一个拿着锅铲的老人出现在门口,头发虽已白了几分,但仍旧神采烁烁,而且,腰上还系着一条黑色的围裙。
这张脸,与记忆里那个采访时眉眼冷戾的男人缓缓重合。
然而,那个传闻中的阎罗王此刻正面带笑意,声如洪钟。
「傅羡,老爸给你做了你最爱的西湖醋鱼!」
说着,他邀功般走过来,把锅铲递到了傅羡嘴边,「尝尝汤汁?」
25
傅羡蹙着眉,将锅铲推开。
与此同时,他蓦地攥住我手腕,将站在一旁傻眼的我给拽了过去。
「你儿媳妇,司遥。」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傅……」
我结巴开口,叫了个「傅」字却又觉着不对劲,于是生硬改口,「爸……」
救命。
谁能想到,那个传闻中狠的能要人命的老爷子,私下里会是这种状态?
那些仓促准备的问候话语,连说出口的机会都没有。
傅老爷子一手持着锅铲,另一只手则握住了我的手,笑得开怀。
「乖,乖。」
说着,他松了手,在一旁的茶几上拿了两个盒子递给我,说是见面礼。
其中一个盒子特别大。
推辞不成,我只能惶恐接过——
好特么沉。
这东西估计有几斤重。
傅老爷子招呼我在沙发坐下,然后又折身回了厨房,说要做些拿手好菜给我们尝尝。
说完,便又笑眯眯地回了厨房。
我有些回不过神来。
傅老爷子。
那个跺跺脚,整个商圈都要跟着颤三颤的人物,居然这么……和蔼可亲?
傅羡转头看我,一脸淡然。
「早和你说了,他很和善。」
「而且,私下里最爱做各种菜给我吃。」
我说不出话来。
因为,我的注意力又被刚刚老爷子给我的盒子给吸引了。
打开一看——
险些闪瞎了我的眼。
金灿灿的,全是金条。
我咽了下口水,这见面礼还真是……豪而别致。
一旁,傅羡给我倒了杯茶,语气淡淡,「这是开胃菜,打开那个小盒子。」
我听话照做,打开了另一个首饰盒。
是一条手镯。
对于玉石,我平时还算感兴趣,略懂一二。
盯着面前的玉镯,我嗓子有些发干。
傅羡说的没错,和它相比,那几斤金条也就真是个开胃菜。
看了两眼,我小心翼翼地阖上盖子。
平时讹诈傅羡钱财我还算心安,但傅老爷子这见面礼,实在送得我心慌。
犹豫再三,虽然害怕,我还是选择了去厨房帮忙打下手。
意料之外地,傅老爷子并未赶我出去。
相反。
我们相处得竟出奇的愉悦。
老爷子私下里没什么架子,他主厨,我打下手,配合竟也格外默契。
而且,傅老爷子当真全能,能文能商,就连做饭也是一把好手。
几道菜做完,满屋飘香。
我们三个人,老爷子最后做了六菜一汤,都是些家常菜。
傅老爷子招呼我们落座吃饭,而且,他再三叮嘱,让我放松些,他今天就是位再普通不过的父亲,不是什么傅总。
几次过后,我也真的渐渐放松了。
傅老爷子对傅羡的疼爱简直溢于言表,传闻中杀伐果决的老爷子,在饭桌上却全程忙着给傅羡挑刺剥虾——
「儿子,多吃点鱼,尝尝爸的手艺退步了没有?」
「傅羡,爸上个月在国外遇见个特有趣的事,要不要听听?」
……
傅羡却不怎么理他。
这人始终是那副淡漠神色,老爷子给他夹菜他便吃,话也只是偶尔点头应上一声。
看着对面老爷子那副儿子奴的模样,我终于相信了那天傅羡对傅时征说的话——
他说。
这继承人的位置,他若是想当,还轮不到傅时征。
当时只觉着傅羡说着霸气,可现在看来,应该是真的。
我正想着,那边傅老爷子像是有心灵感应般,也提起了此事。
他叹了一口气,忧心忡忡,「傅羡,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接我的班啊?」
老爷子面对自家儿子时,无奈又宠溺。
而傅羡却似乎并不喜欢这个话题,老爷子刚提起,他便放下筷子,按着轮椅去了厕所。
傅羡一走,我也不好意思继续吃饭,只能放下筷子,故作淡定地喝了一口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