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能以一个特别会宫斗的皇上为视角写一篇宫斗文?

她满怀期待地放下了手,满怀期待地用求饶的眼神眨巴着望向我。

然后,在一片祥和的气氛中,满怀期待地听着我温柔地对她说:

「来人,传旨」

「蔻妃女训,加抄八百遍。」

12

蔻妃的女训还没抄完,原地的下江南的微服出访的日子就快到了。

皇后来同我商量,此次微服出巡随行哪几位妃嫔比较合适。

「依臣妾看,莲妃,邬贵人,白嫔,卓嫔都很合适,还有杨贵人、许常在。淳贵人刚小产,只怕不宜出行。」

我喝了口茶说:「你考虑就行。」

皇后替我打着扇子,轻声说道:「那蔻妃妹妹呢?」

我说:「她就算了。」

皇后应了一声,道:「那臣妾就吩咐下去了。」

皇后正要起身时,我开口道:「等一等。」

「蔻妃也去吧。」

「但是别跟着皇家的队伍一起。」

这次下江南,每个人的心情都不一样。

但很显然,众妃的心情都无比畅快。

能风风光光的伴驾出巡,又没了蔻妃这个小妖精随行,众妃们高兴得一路上就没合过嘴。

我走到船尾吹风时,一阵阵欢笑声如浪般扑进我的耳朵里。

「依我看呐,这蔻妃定是惹了圣怒,失宠了。」

「她早该失宠了,皇上也就是顾念旧情,不然还能容她到现在?」

「就是,就她那个身份,入宫之前发生的那些事谁不知道呐,也真是脸皮够厚的了,换了我,早找了个绳子吊死自己了。」

「蔻妃姐姐她不是因为病重才不能来伴驾的吗……」

「你傻呀,说什么都信,皇上给她个体面罢了,我可是听说呀,那天皇上怒气冲冲的叫人把她拉下去,关禁闭呢。」

……

我捏了捏自己的眉头。

小福子上前说:「皇上,船尾风大,您还是赶紧回去吧。」

我说:「这刚刚说话的都有何人?」

小福子犹豫了一下,说:「是白嫔,邬贵人和许常在她们…」

我说:「她们平日里就喜欢这么聚在一起说话吗?」

小福子犹犹豫豫地说:「皇上,后宫久无事,娘娘们聚在一起,难免…」

我道:「既然无事就喜欢乱嚼舌根,那就给她们找点事做吧。」

江南的特产有三种,才子,鱼米,与佳人。

所以来江南是历代皇帝历来默许的一个传统,于明君言,下江南可以体察民情,见民间富庶景况,一览自己统治下的大好河山,顺便结识结识当地的才子,以选贤士。

于昏君言,历来的那些答应常在甚至贵人,有不少就是从这里捞的。所谓流传民间,抑或是记载在野史中的风流韵事,也大多出自江南,可谓是正事浪事两不误。

我之前随父皇下江南,见到一些新奇小玩意儿,都忍不住买些回去,送给当时还只是个小少女的蔻妃,蔻妃抱着这些高兴得都不撒手,缠着要我说那些有趣的奇闻野识.

她在她那个家里不受宠,父兄都随父皇下江南,却没人给她带过一丁半点。

「哎,这算什么啦。」她大度地挥挥手:「他们不带,我不是有你吗,大家都是男人,送的都是礼物,我感觉没差啊。」

那还是有差别的。

但是这些都不算什么,失去了的或许无法弥补,但我也可以给她带来更多,让她不觉得自己无法拥有。

如果她有需求,我一定会满足她。

除非我满足不了。

「所以,说了这么多,你是不打算给我付钱咯?」她挑挑眉问我。

「朕没带钱…」

是的,热闹的江南街头,我和蔻妃与李嬷嬷小福子众侍卫等走散了。

蔻妃一开始还挺高兴的,嘴里嚷嚷着这下我可算可以不受拘束撒开欢的玩了。一边牵着我的手席卷了各大商铺,招呼店家每个招牌小吃都来一份,没了李嬷嬷的禁令,她如同一匹脱了缰的几天没吃饭的猪,我连拦,都拦不住。

「朕朕朕……???」一旁等我们付钱等得不耐烦你的小摊贩主听见我说的话,眼睛瞬间瞪得溜圆,顺带着手指都开始发抖:「你是皇皇皇……」

蔻妃说:「什么黄?你才黄呢!咋骂人的呢?」

小摊贩抖着说:「他说朕朕朕…」

蔻妃说:「朕你个头咧,俺俩山东来跌,刚说跌是真没带钱,真没带钱,哪有朕。」

小摊贩松了一口气,满脸都是劫后余生的欣喜。连我们刚刚说自己真没带钱都没注意。

我悄悄拉了拉蔻妃的袖子:「你山东话跟谁学的…」

蔻妃也悄悄地回我说:「杨贵人…」

我悄悄朝蔻妃竖起了大拇指,心里决定回去要好好封赏杨贵人。蔻妃悄悄问我:「现在怎么办?」

我摇了摇头,表示我统治朝堂的智慧在这明显不够用。蔻妃用嘴型说,不然溜吧,回头再让人把钱送过来。我说不行,这种赊百姓账的事情朕干不出来,蔻妃用嘴型说你傻呀,你想想等下要是被认识的人发现我们在这欠账不还和摊主纠缠,你想被载进野史丢脸万年吗。

我一想也是,我们对了个眼神,准备开溜。

这时摊主说话了。

「你们要去哪?」

蔻妃安慰我说:「没事的,这种事很容易就想开的,你想想看,昔有朱元璋爱吃珍珠翡翠白菜汤,今有你在这摆摊体察民间疾苦,你们俩都是伟人,都是英豪,都是榜样,我们这些晚辈要向你们致敬的。」

我白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她说:「哎,你别说,我发现你在烹饪一行还挺有天赋的,你看看,这架势,这手法,再看看这成品,这色泽,这香气,啧啧啧,皇..哥,我看你以后可以尝试在宫…地里试着也摆摆摊,绝对火!」

我看了看手中翻炸的臭豆腐,问她:「香气?看来你的嗅觉是装反了。」

她嘿嘿地笑着,旁边的摊贩听见我们谈话,也擦着汗跟我搭讪:「你们俩是工地里来的?是哪个工地呀。」

蔻妃吓唬他说:「这怎么能告诉你,我们这可是大工程!」

摊主嘿嘿笑着,朴实的脸上因为热气而显得红亮亮的:「我一看二位也不像是普通人,一般的工地肯定是请不起的。」

蔻妃感兴趣地凑过去:「你咋看出来我们不是普通人啦,快说说说说。」

摊主笑呵呵地说:「这位黄哥气宇轩昂,长得这么俊朗,一看就是人中龙凤啊。」

蔻妃双眼亮晶晶的:「还有呢还有呢?」

摊主说:「还有他虽然之前没炸过臭豆腐,但是我稍微说了下咋炸的,一上手就有条有理的,做事很是可靠啊。」

蔻妃接着问:「还有呢还有呢?」

摊主想了想说:「还有他穿的衣服好像挺贵的。」

蔻妃指着自己说:「那我呢?」

摊主认真地说:「你穿的衣服好像也挺贵的。」

噗。

夜市上人多如潮,摊主又爱吆喝,不一会儿摊子上便聚集了不少人群。

不少妙龄少女都嬉笑着来摊面买小吃,间或有几个红着脸打量着我,甚至有大胆地上前来问我名讳的,我笑着拒绝了。

我回头冲正在包装臭豆腐的蔻妃说:「这么多人打我的主意,你都不管管的吗?」

蔻妃无精打采地冲我摆了摆手,表示对我的现状毫不关心。

我转过身去接着炸豆腐,忙忙碌碌,又过了一个时辰,和摊主约定的时间到了,摊主乐呵呵地过来,不仅免了账务,还额外给我们结了工钱。

「多亏了黄哥你帮忙啊,我今天生意特别红火,尤其是女娃子们,来的比平常多了许多啊。」

我笑而不语,蔻妃撅着嘴站在一边不说话,摊主又说:「还有这位姑娘,也吸引了不少公子来光顾,二位,多谢,多谢啊。」

蔻妃顿时喜笑颜开,我心说你也就这点出息了。

夜市未散,此时仍有不少摊贩在外摆摊,红灯如昼,夜晚的江南岸上人往如梭,岸下流水织红。我们在青石板上敲着脚步声。

路过一个糖葫芦摊,我停下来,很自觉地给蔻妃买了一根糖葫芦。

路过一个糖人摊,我停下来,很自觉地给蔻妃买了一个最大的张飞。

路过一个桂花糕摊,我停下来,很自觉地给蔻妃买了一包桂花糕。

蔻妃跟我说:「怎么了?你做错什么了?是勾搭了刚刚那个买臭豆腐的小姑娘,还是刚刚给摊主偷偷说我坏话我没听见?

我说:「这都是你之前爱吃的。」

我们找了个茶水摊坐下,店小二麻溜地给我们上了一壶茉莉花茶,不小心还把茶倒出来了,他红着脸说:「公子,姑娘,抱歉,这位姑娘生的太好看了,小的看呆了,不小心洒了茶,小的这就重新上。」

蔻妃嘿嘿嘿哈哈地笑得先露出门牙再露出后槽牙,估计小二看见了很后悔刚刚夸她那一下。

蔻妃说:「怎么样呀,黄兄,这次出来考察民情还不错吧。」

我没说话。

蔻妃拿起一只桂花糕,吃了一口之后对我说:「你知道吗,我小时候很喜欢吃这个,后来我不爱吃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说:「因为你发现了更好吃的肘子烧鸭烤鸡大排糖醋肉。」

她摇摇头,说:「因为做桂花糕的人不在了。」

我愣住了。

蔻妃很少在我面前体现她脆弱的一面,更不会跟我哭诉她的那些过往遭遇。有关她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看见,或者是从别人嘴里得知。

她说:「我娘亲小时候很喜欢做这个,说起来也好笑,她出身富贵人家,大家闺秀,偏偏对厨艺感兴趣,性子野,每次做了好吃的一定要给我尝尝,所以小的时候我非常胖。」

「我爹呢,是个很严肃的人,满脑子都是朝廷政事,纪律纲常,他不懂得小女儿情趣,常常惹得我娘亲生气,我娘亲总是自己坐在那里气一会,又好了,照样高高兴兴的。」

「有一次我娘拉着我爹去过上元节,他们俩手拉着手出去,结果却各自乘着轿子回来了,我娘说,我爹走在路上,居然管起了无良摊贩,把她撇下在那义正言辞地叫来了官吏,现场督察。一管就是一晚上,那天晚上我娘很失望,她对着窗户坐了很久。」

「你说我爹错了吗?没错,他是个好官。那你说我娘错了吗?也没错,她不过是想高高兴兴地和丈夫一起过几天平凡小夫妻的生活。他们谁也没有错,只是他们想要的生活,都不是对方想要的。」

「后来,我娘快走了,她跟我说,我以后一定要找一个好郎君,不求他富贵,不求他显达,只求他所求如我所求,我们彼此相处得开心,彼此想要的生活都是相似的。这样就不存在一个人迁就,一个人委屈,最后落得彼此两方都疲倦,乃至分离。」

「而我娘亲,到死都没有如她所愿,过过一天那样的生活。」

她转过身来,认真地看着我,从她的双瞳里,我似乎看见了自己的表情,怔怔地,不知道该开口说什么,不知道该怎么反应,而从我的眼睛里又映出她的面孔,她在我的眼睛里一字一句地开口,似乎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但又仿佛咫尺之间。她那么灵敏地知道了我的心事,她对我说:

「你今天,是来放我走的,对吗?」

13

小小的茶水铺子人往如梭,仿佛过了很久,我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问她,「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说:「你是天子,不会无缘无故地和侍从在街头走丢,没有侍从,也会有暗卫,没有暗卫,即使走丢了,也不会这么久都没有人来寻,除非…这一切都是故意的。」

「你总不至于弄这么大阵仗,就是为了和我真正过一下平民夫妻的生活吧。

路边的红灯笼一层一层地将颜色投下来,在她脸上织出明晦不定的影子。她目光平静,不复之前的戏谑,她没有再说话,她在等我的答案。

我怔怔地问她:「现在的这种生活是你想要的吗?」

她说:「每天吃香喝辣的,皇帝宠,皇后贤,妃…」

我打断她,问:「你为什么不想留下孩子。」

她说:「你不是说你不问我这个问题吗?」

我说:「皇后都跟你说了?」

她摆摆手说:「说个屁,皇后才不会背地里嚼舌根子,你就住在我宫里,不允许我听个璧角吗。」

我无言以对。

蔻妃拈起桂花糕又吃了起来,我等了一等,忍不住开口打断她:「我的答案呢?」

她茫然地看着我:「什么答案?」

我说:「你往后想想,我刚刚问你什么来着?」

她说:「你问我什么来着?」

我说:「蔻妃,朕没有在跟你开玩笑。」

她拈着一块桂花糕,默默地吃着。吃完后她拍了拍手上的糕点屑,说:「我不想把这个孩子在皇宫里生下来。他没办法在这个宫里活下去。」

「我的身份这么尴尬,一旦我怀孕的消息传出去了,不等后宫里那些妃子们蠢蠢欲动,前朝就会先沸议如潮,你我都是亲眼目睹过前朝芷夫人的事情的。她和孩子的下场是什么样的,你应该最清楚。」

芷夫人…

记忆中,芷夫人是个美丽的女人,但同时也是一个没有名分的女人,父皇喜欢她,却迫于她来自民间秦楼楚馆的身份,连最低位份的答应都没封,只能尴尴尬尬地隅居在宫里。既不是主子,也不是奴才。这种尴尬的身份,一持续就是三年。

后来她意外有孕,买通了御医,束腹装病不去侍寝,直到怀胎八月才被发现。父皇一直都赏着她避子汤,之所以意外怀孕,想必是芷夫人自己为了一搏,想着孩子瓜熟蒂落,木已成舟。或许父皇和朝臣就无法再反对。

然后就是一碗堕胎药,泼醒了她的幻想。

芷夫人誓死不从,以为刚烈可以打动父皇的心,毕竟曾经花前月下过,总期盼着君王尚有一丝心软。

没承想最后真的落了个死。

一尸两命。

连着她买通的御医,都被杖死了。

在皇室不可侵犯的威严面前,父皇选择了放弃她们母子。

蔻妃的指尖轻轻地扣着茶杯,她转过脸笑着冲我说:「老娘可比芷夫人的身份彪悍多了,想想吧,到时候你上朝,跟朝臣们喊一嗓子:『兄弟们早上好,我要当爹了,孩子他妈是蔻妃』。然后朝臣们一个个下饺子似的扑通扑通跪在你面前,哭得稀里哗啦的跟自己马上快被你临幸似的说:『皇上,不要呀!』,个别刚烈的还真想一头碰死在你面前表个忠心,你咋整?」

「你是给我赐药呢,还是跟那些个朝臣说:『你们死吧!朕不在乎!』?」

我说:「朕会护你周全。」

蔻妃说:「别啦,你想做昏君,我还不想做妖妃呢,我生个孩子,他们在前朝哭的死去活来的,喜事都给哭成丧事了,不嫌晦气啊。」

「就算你能让我的孩子平平安安地降生,他在这种环境下长大,势必会受人白眼,身份尴尬,一生都要被人猜忌防备。」

「如果他的一生会过的这么不开心,我宁愿他一开始就不要降生在这个世上。」

我的脑子乱糟糟的,什么心情都有,既有明了真相之后的喜悦,又有明了真相之后的苦涩。

我想起了那天在宝华殿里,灯影重重间,我瞥见的那个黑影。

「你不生孩子的原因…真的只是因为怕朝臣反对?」

我等待着她的回答,比我跟她提亲时还要紧张。

蔻妃说对啊你个大猪蹄子伦家当然是因为这个原因啦不然人家这么爱你恨不得跟你生一堆小猴子呢哎呀你个大坏蛋大坏蛋羞羞羞你再这么坏坏人家要拿大铁锤锤你胸胸了啦啦,

可蔻妃没有这么说。

她静静的看着我,很久都没有说话,半晌,她发出了一声嗤笑。

她往后一倒,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似乎在想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想,脸上还是带着一丝戏谑的笑,对我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告诉你,就直接决定自饮藏红花吗?」

14

晚灯已歇,路上行人渐渐散去,茶水摊已经空无一人,我独自坐在桌子旁边。

茶水摊的小二过来歉意地告知我,摊子已经快要打烊。我没有说话。

我静静等着她。

我等着她突然从街道拐角冲出来对我说:「哈哈哈哈大傻逼老娘骗你的啦老娘还没折磨你够这么走了岂不是很吃亏?」

我等着她突然丧着脸冒出来对我说:「你这个没良心的负心汉老娘可是带着你的崽子走了你连追都不追你这个大渣男大狗比!」

我等着她过了一阵又跑回来告诉我说:「老娘突然发现身上没带钱有点吃亏不然你先给我支点银子最好一次性给个几大箱不然不够老娘花的。」

我静静地等着她。

桌上放着她没来得及吃完的糖葫芦,她临走还不忘带走桂花糕,却忘记带走糖葫芦。

我拈起一枚放进嘴里。

一个时辰前,她靠着椅子戏谑地对我说:「皇上?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自饮藏红花吗?」

「因为我真怕是你主动把药送到我面前,我怕是你对我说,要我把药喝下去,我识时务者为俊杰,自知留不下这个孩子,也给不了他幸福正常的人生,我不勉强不强迫,不去做无谓的抗衡,只怕我让你做选择,你会做出那个让我不想看你做出的选择。」

她笑笑说:「我赌不起…」

我干哑着嗓子,说:「我从未想过让你堕下这个孩子。」

她敲着桌面,似是没听见我说的话:「我知道你对我有疑心,你只是一直都不问出口罢了。」她歪着头,问我:「你可曾还记得提亲那天,我给你说过的话。」

我记得。

她那天想了很久,对我说:「好吧,但是我这么嫁给你,一定要被骂死了,嫁给你以后,我又没什么倚靠,那你一辈子不许嫌弃我,不许怀疑我,不然我的日子得多难过啊,我在宫里一定会过得很惨的,你要答应我哦,你要是没做到就是乌龟王八蛋生的狗儿子。」

当时的我笑着回她:「乌龟王八蛋生不出狗儿子。」

面前的她也笑了笑,轻轻地对我说:「你看,现在乌龟王八蛋,生出狗儿子了。」

我又拈起了一枚糖葫芦。

糖葫芦很甜,入口糖水浑厚,裹着舌尖,似忘忧药,口感的愉悦似能使人忘却烦恼。

这死丫头,难怪她那么爱吃糖葫芦。

昏黄的街道里,行人已然所剩不多。连最后的摊贩也收摊离去。人人欢笑,想必今日,一定都过得很欢愉。

蔻妃看完热闹,就会回来,所以我只能坐在这一动不动。

回来要是见不到我,一定会吓得哭。

我要坐在这里等她回来。

我等她突然从某个角落里窜出来,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场玩笑,然后我一定会非常生气,我会抓住她打她的屁股,她一定会大呼小叫,喊得没有形象,这个时候我就会斥责她不像宫妃的样子,她就会朱唇反击说你也不像个皇帝的样子。

然后我就会被她气得反而没有脾气,她一定会一骨碌地从我膝盖上爬起来,骂我下手太重,发誓这辈子都不会再跟我闹着玩,紧接着没过两天又重蹈覆辙。

她一定会回来。

「皇上,您回去吧,蔻妃娘娘有暗卫护送,已经走远了。」

嘴里的糖葫芦糖水褪尽,糖衣里的山楂露了出来,满嘴的甜意全化作苦涩。

冷冷清清的街道,一个人也没有了。

我说:「你瞧朕,许久未尝过糖葫芦,竟被酸出了眼泪。」

15

我和蔻妃,认识于年少。

那个时候,我还不是皇上,我是三皇子李怀缙,蔻妃也不是蔻妃,她是太子首辅许喝涛唯一的嫡女,许知晚。

许氏一族自创朝以来,一直都是朝中重臣,许家一家不论男女,通通为朝廷效力,男则入朝入仕,女则为后为妃。

到了世袭到许喝涛一辈时,喝涛拒绝了世袭官位,转而投入科举,靠着出色的成绩,做到了大学士,而后成为太子首辅。

知晚,就是这个时候进宫,做公主的伴读。

她生性顽劣,却又极其聪明,入宫前在家里,因着继母的原因,很少受到教书先生的好好调教,入了学便跟不上课程进度,常常被教我们功课的陈太傅打手板打到哭鼻子。

「夫子,您年轻的时候习过武吗?」有一次,她挨完手板子之后这样问陈太傅。

陈太傅拈着胡须疑惑:「老夫甚少习武,你又何出此言呐?」

许知晚有板有眼地说:「我观夫子打我手板时姿势甚是熟练,气沉丹田,节奏有间,虽无大起大落,却痛煞人也,所以,我猜夫子您是有内功。」

陈太傅说:「非也,只是因为老夫用的是钢板。」

为了不挨钢板的手板子,许知晚开始学习了。

她落下的功课太多,只能在课余时候做两份功课,一份当天的,一份之前的,不懂的地方就到处逮着人问。

她最经常问四皇子,偶尔问我。从来都不去问太子。

「我傻呀,我去问太子,太子就是我爹教的,我爹又不知道我学的这么烂,万一跟我爹告状,我爹还不得通知陈太傅下次下手更重一些?」

尉龄听了对她的智慧佩服得五体投地,夸她十分有远见。

「我就总是被父皇责骂,父皇总说我笨。」尉龄羡慕的说。

许知晚拍拍她的肩膀,说:「你还是太嫩了,改天为兄我好好教教你。」

尉龄是我们的五妹妹,之前的公主要么夭折,要么出嫁,宫里只剩了她一个公主,因此父皇和母后对她十分疼爱。

相应的,对她的管教也跟着严了些。

从小一直严加管教的尉龄自从在宫宴上遇到许知晚之后,就抱着不肯撒手了,恰逢为她选伴读的时候到了,父皇为她挑了一群大家闺秀,个个仕宦之家,温柔贤淑,多才多艺。唯独没有许知晚。

「母后,我想要许知晚给我做伴读。」

「许知晚是谁?」母后问。

「回娘娘,是大学士许喝涛的女儿。第一轮考试就被刷下去了。」掌事太监王公公恭恭敬敬地说。

母后宽慰尉龄:「这许知晚想必是学的不够精到,再让她历练历练,你多和这些才学出众的女子们在一起,日日精进,将来才会成为一个合格的帝国公主。」

尉龄「哇」地一声哭出来了。

母后不让许知晚进宫,不仅仅是因为她才疏学浅成绩差,而更多的是因为她的父亲许喝涛,是当朝如贵妃的表兄。

如贵妃一向与母后势同水火,又加上她背靠着母族的深厚根基,打也打不了,罚也罚不是。母后十分忌惮她,自然也就恨屋及乌,连带着对没见过面的许知晚油然而生出一种厌恶。

然后?

然后尉龄躺了三天不肯吃饭。

然后父皇知道了,心疼得不行,连奏折都不看了奔进长乐宫。

然后父皇出来了,下旨说:「把许知晚给我召进来,马上!」

许知晚就这么进宫了,她进宫磕了个头起来说:「皇上,臣女第一轮考试倒数第二名。」

后来我问她为什么见皇上第一句要说这个,她一本正经的说:「我又不知道公主不吃饭,还以为皇上突然把我召进来,说不定是看我爹的面子,以为我多大本事呢,我先告诉他,免得他对我期望值过大。」

尉龄问她:「那倒数第一是谁啊?」

许知晚拍拍她的手说:「一定是个好心人。」

尉龄疑虑:「为什么倒数第一就是好心人?」

许知晚耐心地跟她解释:「所谓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这个人甘愿奉献自我,为大家保住面子,做了那个下地狱的人,你说她心肠好不好?」

尉龄「哦~」的一声茅塞顿开,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

一个月后,尉龄取得了太学班倒数第一的成绩。

父皇笑着把她叫过去,先从生活开始聊天,最近胃口好不好呀,睡眠棒不棒呀,有没有什么烦心事呀,尉龄说,吃的多,睡得好,唯一的烦心事就是吃太多,睡太好,胖了不少。

父皇又问功课难不难呀,跟不跟得上课程进度呀,尉龄说虽然有点难但是学的努力,还是跟得上的。

父皇愁了,孩子这么努力,也没啥别的问题,那看来只能是因为笨,但是自己的女儿总舍不得说她笨,于是一顿好言好语的,把尉龄送回了宫。

回来之后连续几天辗转反侧,长吁短叹,决心以后要帮她挑个实心眼子的好夫婿。

尉龄懵懵懂懂地尚不知自己已经被父皇暗中贴上了标签,每天照样开开心心地上学,这样又过了三个月之后,陈太傅就坐不住了,唤来尉龄,仔细斟酌着语句开口:「为何公主每次课间作业尚可,一到课试,反而不如平常呢?」

尉龄说:「夫子,你可知父皇母后平时是如何教导尉龄的?」

夫子懵懵然地摇了摇头。

尉龄说:「父皇母后教导尉龄,要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只有心怀天下,心怀仁德,有兼爱之心,才配做一国公主。」

夫子肃穆道:「皇上皇后娘娘的教导自是气度非凡,臣等佩服…只是公主,这和您课试有什么关系?」

尉龄说:「因为尉龄要为天下人着想,所以要做倒数第一。做了倒数第一,就是为大家着想,就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夫子笑得和蔼可亲的,声音无比温柔的:「如此好的见地,实在令老夫佩服,佩服。敢问公主,这见地是哪位博士告诉公主的呀?」

尉龄开心地说:「夫子,您认识的,就是您的学生知晚呀!」

许知晚,罚打扫学堂三个月,抄道德经一百遍。

父皇知道了之后,更加睡不好了。原来以为尉龄只是笨,结果是傻。学习不好不要紧,脑子不好可是真要紧。父皇辗转反侧,决心一定一定要给尉龄找个实心眼子的好夫婿。

16

我给许知晚教礼的事情,大抵整个皇宫都传遍了。所经之处,太学课中,都拿着同情的眼神瞧着我。

曹锡梁戏谑着说:「三皇子,今日你的回头率格外的高啊。」

我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他立马知趣地闭上嘴,举手说:「当我什么也没说啊。」

今日正当早课,值课的陈太傅却久久不来,约莫过了一刻,才急匆匆地赶过来,看上去脸色却不太好,拿出经书也只是恹恹地读着。

尉龄坐在我身后悄悄地说:「知晚,你看陈太傅,怎么看上去脸色这么差,是不是生病了呀?」

许知晚也压低声音说:「我听说前日陈太傅的儿子因为醉酒,当街调戏良家妇女,事情闹大了,遭到了皇上的贬斥,所以他这几天心情都不好。」

尉龄啊地一声,说:「知晚,你好厉害,连这都知道,我在父皇身边都没听过。」

许知晚小声说:「那天我正好在街上,亲眼看见了。」

尉龄奇道:「不对呀,知晚,我怎么记得前天,你是在吴老夫子那里学礼呀,怎么会跑到宫外去了?」

许知晚说:「就是因为我偷偷跑出宫去,所以才会被吴老夫子送到你三哥那里。」

尉龄开心地说:「知晚,你可真是因祸得福啊。」

许知晚用更低的声音说:「尉龄,你错了,这叫万劫不复…」

「许知晚!」

陈太傅怒不可遏地用手指着她:「顽劣不堪!罔顾纪律,你给我站起来!」

「刚刚我上课讲的是何内容,你现在给我说一遍!」

17

陈太傅向来教学严厉,且为人骄傲自矜,不肯在人前过分的张扬喜怒哀乐。这次表情却愤怒至极,连带着面颊都被气红了。想必是听到了许知晚谈话的内容,而感到羞怒交加。

许知晚站起来,朝陈太傅作了个揖,不慌不忙地说:「夫子,您刚刚讲到的是中庸里的第十四篇,教导我们素位而行,安分守己。在其位,谋其政,不欺于上,不瞒于下,方是处世之道。」

曹锡梁在我旁边小小地惊呼了一声,道:「还以为她整日里不务正业,没想到还有点东西嘛。」

陈太傅也是微微一怔,大概没想到许知晚看上去不曾听课,却讲起来头头是道,但许是一口恶气还盘旋在胸口,便沉声道:「别以为你能说出来就洋洋得意,纸上谈兵不算什么,你说说,你自己可做到这素位而行了?!」

许知晚道:「学生以为做到了。」

陈太傅嘲讽地哈哈笑出了声,说:「一个被十余学士拒教的学生,居然在这里大言不惭地说自己做到素位而行,你这是如何敢说出口的,还请你教教老夫,也让老夫跟着学习学习。」

陈太傅笑得大声,连着太学班其余素日里调皮的学生也跟着大笑起来,许知晚站在一片笑声中,却微微一笑,毫不在意,陈太傅指着她越发嘲讽起来:「你看看你,连老夫都替你面上发红,你还好意思站在这里,我若是你,就早早地卷起铺盖,回家绣花去了!」

学堂里的笑声更大了,许知晚突然也跟着一起哈哈大笑起来,陈太傅怒道:「你笑什么!」

许知晚看上老老实实地说:「我见夫子笑,所以我也笑。」

此话一出,学堂上先是一静,而后猛然爆发出更大的笑声,陈太傅更是笑得前俯后仰,曹锡梁在一旁叹息着对我说:「刚刚还以为她原来是个聪明人,没想到却是比疯子还多一味傻,没药救了,没药救了哦。」

我说:「闭嘴。」

许知晚又不慌不忙地作个揖,笑道:「夫子,您说我不是素位而行,您刚刚又何曾做到呢。」

「您虽为夫子,却因为私事而迁怒于学生,此为失礼。学生认真回答了您的问题,您却借机嘲讽学生,此为失德。

因此学生私以为,夫子和学生是一样的人,」

「所以,夫子笑,我也笑。」

陈太傅闻言,气得连手指头都指不稳了,连声「你你你」却说不出什么话来,想来一生自傲骄矜,今天却被小小学生当堂指责,当下怒极,拿起放在一边的钢尺就要冲着许知晚打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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