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历险记

出自专栏《人生要战斗:横冲直撞过大年》

过年回老家时候,我爸做生意挣了些钱的消息不胫而走。

来我家走动的亲戚突然多了起来。

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这倒也还好。

却不知我那八竿子都打不着的表姑是中了什么邪。

一会儿找我家借钱,一会说要把痴傻的儿子过继给我家。

最后竟然还想让我给她当儿媳妇,我淡淡一笑。

给劳资远方传来风笛!

年三十的晚上,屋子外面传来敲门声。

爸妈在厨房忙着做年夜饭,姐姐姐夫在哄刚满周岁的小外甥女。

自然是由我这个闲人去开的门。

来人见开门的是我,愣是一个眼神都没给,大摇大摆地进屋坐到了沙发上。

我这才看出来,嗬!这不是十几年前和我家闹掰,扬言要老死不相往来的表姑吗。

虽然一表三千里,但对她我还是印象蛮深的。

小时候每次来我家,趁着我爸妈不在,总会戳着我和我姐的额头,骂一句「赔钱货」。

是我为数不多的童年阴影之一。

她倒是有一个宝贝的和眼珠子一样的儿子。

只可惜不知亲妈造了什么孽,生下来的时候是个痴呆。

我也并没有歧视特殊人群的意思,只是我这表哥实在算不上善良。

小时候仗着自己长得壮,没少欺负我。

我姐手臂上有一道五厘米的疤,就是为了保护我被他拿柴刀砍伤的。

我当时约莫五六岁的样子,被这件事吓得整晚整晚睡不着。

姐姐鲜血淋漓的样子和缝针时的哭喊声我现在仍然记忆犹新。

父母气的不行,要他们家给个说法。

结果被奇葩表姑以一句「孩子小不懂事搪塞了过去。」

这件事也就成了两家决裂的导火索。

我还记得当时表姑怀里抱着一脸委屈的胖表哥,在我家门前破口大骂。

「这种没出息的亲戚,最好老死不相往来!」

「别等有一天我们家发达了你们在倒贴上来,烦得很!」

结果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现今我们家越过越好,倒贴的另有其人。

啧啧啧。

骨气呢?脸皮呢?

说好的老死不相往来呢?

哪个地缝没溜严实又让她冒出来了?

我妈听到动静,从厨房探出头来,看清楚了来人,一脸不耐烦的推了推我爸。

我爸冲着我妈讪讪的笑了一下,擦了擦手走到客厅。

只不过还没等他开口,就见我这表姑扯着破锣嗓子嚷嚷道:

「建国(我爸)啊。我听说你这几年在外边跑生意挣了不少钱啊。」

「人可不能忘本,发达了,可别忘记提携提携我们这些穷亲戚啊。」

我爸被这一套组合拳给打懵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小声的应承着「不会不会。」

姐姐姐夫听到动静,也抱着孩子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正好听到她说向我爸借二十万去给他儿子创业,虽是心里有些吃惊。

面上还是问了句好。

可架不住人家眼高于顶,根本没搭理我姐。

傲娇的嘞。

反倒是看到我姐夫时,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

「要不说建国这大女儿有福气呢,这十几年的学没白上,钓到一个这么好的金龟婿。」

扫了我姐一眼后,又继续把主意打到了我姐夫身上。

「他姑爷啊,我儿子也打算做点小生意,你要不要一起。」

「到时候挣钱了,我们七你三,你看行不?」

行你大爷啊!

我翻了个白眼,心里骂了好几句脏话。

她那点小心思是个人就能看出来好吧,自私又势利,见不得别人过得好。

幸亏她现在五十多了,要是再年轻个十岁八岁的,还真不一定会做出什么没底线的事情来呢。

老姐面露难堪,姐夫摇头婉拒,一脸得见庐山真面目的释然。

老太婆咕哝了几句,不知道骂了些什么。

转头又看向我爸。

「建国啊,刚才和你说的借钱的那个事情,考虑的怎么样了?」

我爸反应过来,以「留着钱等过两年我大学毕业了给我买房子」为理由,拒绝了表姑发来的集资申请。

谁知道她说的话既离谱又迂腐。

「哎呦,女孩子嘛,赔钱货一个,终究是要嫁出去的,给她买房子做什么。」

「建国啊,你就听我的,把这二十万拿出来,依我看啊,也不需要还了。」

「就等我儿子挣了大钱,说不定还能帮衬帮衬你、给你养老送终呢。」

就离谱,我们家就算再不济,也不会靠一个弱智的接济度日吧。

我没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表姑一脸不悦地看着我,「你笑什么?」

我清了清嗓,拿出了考普通话一乙时的水平,字正腔圆地说。

「没什么,就是想问问表姑。」

「你配钥匙吗?你配吗??你配多少把???」

她不理解我说的意思,但也听出来不是什么好话了。

「哎呦,这丫头片子的嘴,厉害的呦。」

我淡淡一笑,不假思索道:「那也没您厉害呦。」

「大过年的,站着就把饭给要了呦。」

……

最后,还是我妈说要给我那个早就想离婚的表姑父打个电话,问问借钱的事情他怎么想。

她这才悻悻的走掉。

我们也得以吃一顿安稳的年夜饭。

却不想第二天,她又恬不知耻的找上了门。

初一早上,当我还沉浸在 185 腹肌帅哥的美梦中时,一阵不耐烦的敲门声被迫让我回到现实。

好在我爸妈起得早,到外头开了门。

聒噪的敲门声终于停了,就在我打算和梦里的帅哥再续前缘时,屋外传来我妈惊慌失措的声音。

「哎呀哎呀,这是干什么啊。」

姐姐姐夫带着小外甥女出门拜年了,家里就剩下我们仨。

我以为爸妈出了什么事,还哪来的心思睡觉,直接套上睡袍,一个箭步冲出屋子。

只不过豪情万丈的台词还没喊出口,眼前的一幕便让我大跌眼镜。

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跪在了我爸妈面前,面上极不情愿。

表姑就站在他身后,还特意穿了一件翻毛领已经打结的绿外套。

活脱脱一只长满癞的绿蛤蟆。

这母子俩一唱一和,说什么也要把她儿子过继到我爹的名下。

还没等我爸妈答应就直接叫我那表哥给他们跪下。

还是不容推辞的那种。

独留我父母在风中凌乱。

我那痴呆表哥起初还有些不情愿,直到绿……表姑在她耳边说了一句。

「等你过继到这家,就成了这家唯一够格继承家产的。」

「你表叔死之后,家里的钱都是你的。」

「到时候想买多少吃的就买多少,有什么不愿意的?」

他这才安静下来,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

只不过,这老太太是当我们仨聋了吗。

当着面说就算了,还说的这么大声。

算盘珠子都快崩到人脸上了,她是真傻还是充楞。

我妈脸上没有表情,却把手绕到背后使劲拧着我爸。

我看着老头疼的直打哆嗦还不敢吱声,决定替他解这个围。

事后再好好地朝他敲诈一笔。

「不好意思啊表姑,我爸的钱昨天都转到我名下了。」

我举起手机,走到我爹妈身边,给她看了自己伪造的余额明细。

老太婆大字不识几个,但和钱有关的话,想来应该还是能看懂的。

她数着小数点前的数字,脸色慢慢的变了。

末了,一脸不敢相信的样子,又数了几遍。

之后立马翻脸,一扫之前装出来的客气。

「建国啊,我说你也太糊涂了,一个终归是要嫁出去的赔钱货,给她那么多干什么。」

啧,好大的脸,还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

我轻轻挪开了我妈掐在我爸后背上的手,学着我这奇葩表姑的语气道。

「糊不糊涂也不是你说了算的,反正现在我爸妈的钱都在我手上。」

「如果有一天这些钱都被我花掉了,说不定真的要靠表哥给他们养老送终呢。」

她像是被噎住了一样,一句话说不出来,脸色十分难看。

我也算是替全家出了一口恶气,心里稍微痛快了些。

眼见对方讨了好大一个没脸,都快要走了。

跪在地上的表哥突然扯住我睡袍的一角,兴奋的嚷嚷着。

「兔子,小兔子。」

我费了很大力气才把衣角从他手中扯出来,心里止不住的恶心。

暗暗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晦气,兔年衣服上不印兔子印你这只猪不成?

却不料表姑眼睛里又闪过一道精明的光,似乎是又想到了什么主意。

眼见过继不成,这老太婆便把注意打到了我身上。

她先是费力地拉起在地上跪着的宝贝儿子,然后又上下的扫了我一眼。

之后一脸堆笑的挽过我的胳膊,对着我爸妈道:

「哎呦,这大冷天的,有什么事情进屋再说吧。」

我爸妈也不好再说些什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俩进了屋。

我这表姑刚开始还好,就只问了我爸的生意做的怎么样。

后来她便不断的拿眼睛往我身上觑。

那眼神就像是在给一件廉价的商品打分。

我被盯得很不舒服,狠狠的瞪了回去。

她却如同被雷劈中了一样,打了个冷战。

「哎呦,小姑娘家家的,那种眼神看人做什么,怪瘆人的。」

我被逗笑了,反唇相讥道:「我要是不瘆人一点,大过年的家里就要遭瘟神了。」

骂的是谁,她心里有数。

奇葩表姑嘿嘿一笑,居然罕见的没有生气,一把扯过一旁的宝贝儿子。

我都怀疑她哪来的那么大力气。

「大儿啊,你喜欢珊珊(我)表妹吗?」

胖表哥贼兮兮的看了我一眼,羞赧一笑,重重的点了一下头。

我被看的一阵恶寒,又见表姑满脸堆笑。

「那……让珊珊表妹给你当媳妇,生一堆的胖娃娃好不好。」

她的好大儿高兴地直拍手,嘴里念念有词,一直说着。

「生娃娃,生娃娃。」

满是肥油的脸上堆了好几道褶子,老鼠在上面都要摔个跟头。

我爸妈听了这话吓得险些没从沙发上摔下来。

我妈更是气的声音发抖:「你这话什么意思?」

寻常人听到这话可能早就察觉到不对了。

可谁让我这表姑是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神州大地上盛开的一朵奇葩呢。

人家压根连正眼都没瞧过我妈一眼。

转而对着面色同样阴沉的我爸说到:「建国啊,你家珊珊是个丫头片子,念那么多书也没什么用。」

「干脆就别去上学了,给我们家当儿媳妇吧。」

「要不也是便宜了别人,俗话说的好,肥水还不留外人田呢。」

我们一家的怒气值已经达到了满点,她却像是没有察觉到似的还在那里喋喋不休。

「虽然她上头还有个姐姐,有点配不上我们家。」

「但谁让咱们两家沾亲带故的呢,而且要是我开口,我们家那位也不敢……」

「砰!」还没等我这表姑絮叨完,忍无可忍的我爸一下把手中的杯子摔了出去。

「想都别想!不可能!」

效果奇佳,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我那正在猛炫沙糖桔的表哥也瞪大了绿豆般的眼睛。

表姑愣了一会,看着余怒未消的我爹我妈,悻悻的笑了一下。

但显然放弃并不是她的作风,转头又一把拉住了我。

「光咱们大人说也不行,还没听听孩子什么想法呢。」

继而一脸谄媚的对我笑了笑,并向我开出了两个「极为诱人」的条件。

「珊珊啊,你嫁到我家之后,要是第一年就能让我和你姑父抱上孙子,姑妈就给你一千块钱当作奖励。」

「还让你上桌吃饭,怎么样?」

真是的,拿我当什么?捡破烂的吗?

我被恶心的有些触底反弹,一下子笑出声来。

「表姑,你知道远方传来风笛吗?」

老太婆没听懂我的话是什么意思。

但看我的态度觉得应该有戏,眼底闪着精光,讨好地问我。

「没听过,那你告诉表姑是什么意思吧。」

我淡淡一笑,「简单,就一个字。「

表姑大喜过望。

「嫁?」

我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大喝一声。

「滚!!!」

这一喊,直接给我那智障表哥给吓哭了,满屋乱窜。

最后竟然跑到了我的房间里。

还把门给反锁了。

我让我爸妈找钥匙把门打开,不料一只手被老太婆死死拽住。

她举起巴掌,扬言要替我爸妈好好教训一下我。

只不过,还没等她有什么实际行动,就被我妈一下子给推开了。

「我和珊珊她爸还好好的在这呢,教训孩子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

「你说她读这么多书没有用,可我记得,你儿子小时候因为没学校要他,你可是差一点给人校长跪下了啊。」

「我听说镇子东头的张来从里面出来这么些年都还没娶,而且也有点小钱。」

「你与其把主意打到我家,还不如买点东西去看看他。」

「反正你们有钱便是爹。」

「说不定他乐得白捡一个儿子呢。」

眼见老太婆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我心里暗爽。

我妈阴阳人我还是很服气的。

毕竟这还是头一次见到这老太婆吃瘪。

我心里那叫一个痛快。

只不过,还没等我高兴多久,就听见自己的房间内传来一阵清脆的响声。

再打开门时,我险些没一下子背过气去。

只见我的化妆品全都被胡乱的倒在地上,有两瓶玻璃的直接碎掉了。

粉底液弄得到处都是,墙上被涂满了一道道口红印。

短短几分钟弄成这样,说他不是故意的我都不信。

忍无可忍的我最终喊了一嗓子;「你干什么!」

谁知我这表哥脸上罕见的露出了义愤填膺的神情。

「叫你们欺负妈妈,我把东西都弄坏,让你们都变穷光蛋。」

我恨不得冲上去给他两巴掌,突然想到了什么。

继而转头对一旁看戏的表姑说。

「表姑你都看到了,东西是表哥弄坏的,他刚刚也亲口承认了。」

「所以这钱是表姑赔给我呢,还是表哥赔给我呢。」

她听完我的话,条件反射的想要否认。

想了想,又一副很不以为意的样子。

「就几只破口红能多少钱?」

然后掏出钱包。

「你说吧,我赔给你就是了。」

我看着地上的瓶瓶罐罐很是心痛。

粗略的算了一下,回答道:「不多,也就一千来块钱。」

我扫了一眼她的钱包,感觉应该不够赔的。

于是拿出手机,打开收款码。

「你给我一千就成。「

她却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

「一千?想钱想疯了吧。」

也是,我这表姑怎么可能想到,就摔了几瓶化妆品,怎么就给她抱孙子的钱摔没了呢。

她并没有把钱赔给我,反而教育起我来。

「小丫头片子化妆干什么,别一天天的心思不用在正道上,就想着勾引男人。」

「今天就当是花钱买个教训,你挺大的人了,别计较这些细枝末节。」

滑天下之大稽,我看着振振有词的表姑,还是觉得有必要看在我爸的面子上讲清楚。

「首先,我自己的钱我想用来干什么就干什么,就算我扬到街上也和你没有半毛钱关系。」

「其次,是你儿子把东西摔坏的,该花钱买教训的是你们。」

「最后,「我掏出手机,看着梗着脖子的表姑。

「你要是不把钱赔给我,那我就只能报警了。」

原本就只是打算吓唬一下她,她到也不负众望的上了套。

就在我以为她会把钱赔给我的时候,她却一下窜到自家儿子的身后,狠狠的踹了几脚。

兴许是用力过猛,还把腰给扭了。

大有一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的架势。

却不想这表哥被踢疼了,猛的一下冲出去。

正赶上姐姐姐夫带着孩子拜完年回来。

我那小外甥女刚学会走路没两天,姐姐正架着她的小胳膊让她迈过门槛。

结果母女二人被从屋里蹿出来的胖子给撞飞了出去。

孩子还好,有我姐再下面垫着,没有受伤。

只是被吓到了,呜呜的哭个不停。

我姐的羽绒服则因为和地面的摩擦直接当场报废。

后背更是红了一大片。

跟在后面回来的姐夫眼见这一幕怒从心头起。

把想要跑掉的表哥拉回来按在地上一顿输出。

表姑想过要开口阻拦,被他一个眼神吓得不敢动。

爸妈忙着检查姐姐哪里受伤。

结果老太婆又在这时候说起了风凉话。

「哎呦,这么大的人了走路怎么这样想不想了。

他也点点头,苦涩的笑了笑。

只是在这次以后,不管我表姑如何苦苦哀求,他也毅然决然的和她办理了离婚手续。

而我那傻表哥,早就被自己亲娘养坏了心性,自然也要让她收拾这烂摊子。

镇子上的人知道了事情的原委,我和姐夫的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表姑一时间成了过街老鼠,买个菜都要被人戳着脊梁骨骂。

却又将她视作瘟疫,唯恐避之不及。

表哥他爸在离婚后南下打工。

事情总算归于平静。

是以从这以后这件污糟事情便再也没有在家里被提起。

过完元宵节,我们举家回到了市里。

这件不愉快的事便也被渐渐淡忘。

很久之后的某一天,我的手机收到两条短信。

一条是银行发过来的,显示有人往我的账户上打了两万元。

一条则没有署名。

只是简短的两句话。

「我替他们给你道歉。」

「对不起。」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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