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家，位于六楼。
23
我告诉刘梓俊，我想卖掉老房子，上班不便，让他去帮我拍几张照片，中介催着要。
我联系不上以前的朋友，也只能去拜托他。
他眼看自己即将得手，不想再生事端，再不情愿，也只能同意。
劳动节，不想在路上堵到节后，他只能选择坐火车。
从省会到那儿，差不多傍晚，离火灾发生的时间已经很接近了。
老房子长期没人打理，易燃物很多，几乎是一分钟内就会让整个房子爆燃。
我只需要找点借口，为了恢复记忆，让他帮我找一找储藏室有没有我的照片，玩具。
等他注意到火情的时候，他要么跳楼，要么被烧死，再无别的生路！
那天我和他视频。
他向我展示着即将出发带上的行李。
可就在这时，我的电话响了起来。
李警官打来的。
他没少打电话给我，劝我回去再商量之类的，我除了偶尔会告诉他一些情报外，很少理会他。
我应和着视频，「同事打来的，估计是喊我加班，好烦。」挂断了电话。
可下一秒，李警官发来了消息：
「快跑！」
24
我借口静音了视频，来到了卫生间。
「什么意思？」
李警官着急的声音出现在电话那头：
「两件事。
「第一，刘梓俊提前回国了。他带着大批手下，在往你住的地方赶，他明显是来找你的！」
「他怎么会知道？新闻明年才发！」
「鬼晓得！没准他上了明年的网呢？国外又不是没 wifi！」
「他未必有我快，我马上就能宰了他了！」
「张秋池，别冒险！快走！」
见我要挂断电话，他急忙叫住我：「还有一件事！」
「别耽误我时间！」
他说：「这段时间大天一直在查往年的新闻，有很多起意外事故，死者都是年纪小的女生，这个比例是反常的！我做了人物侧写，那些女生的生活轨迹，和意外发生地也根本没有交集！」
我愣了愣。
他语速飞快：「那些少女，就像是被谁引诱去了那些地方一样。」
他说：「所以极其可能，她们都和你一样，遭了刘梓俊的毒手。只是她们没你幸运，没有活下来！」
我说：「关我什么事？」
他说：「杀了这个时间点的他没有意义！她们还是回不来！」
我只是说，「关我什么事。」
我挂断了电话。抬起头，看着镜中的自己。
那些疤痕狰狞我的全身，仿佛都在提醒我，不要错过这个血债血偿的机会。
我回到了电脑前。
他说：「那我出发了？」
「去吧，路上小心」这句话在我的嘴边一次又一次地徘徊。
说出口，就能送他去死。
说啊。
我攥紧了拳头。
「想了下，还是太远了，回头再说吧。」我抬起头，对他温和地笑了笑，
「别去了，」我这样说。
25
猛烈的敲门声响起了。
我攥起了水果刀。
「大妹子，是我。」大天说。
26
我们坐着贴满「大天画室，美学圣地，联系电话 137xxxx」的面包车，和一排排疾驰的豪车错身而过。
车厢内，李警官和我相视坐着。
「满意吗，放他走。」我说。
李警官揉了揉细碎的刘海。
「我从没说过要放他走。」他说。
我一愣。
「那个东西，那个跨时空上网的玩意，你搞清楚是什么没有。」他问。
我说：「大概率是一台笔记本电脑，win7，这是系统名字对吧？像 xp 那样的？」
他点了点头。
我说：「大概率是一台 win7 笔记本。」
「就那个笔记本，我一直在想，那玩意如果我们能够搞到手，是不是我们也能联系过去的自己？」他说，「我只要联系上 12 年的我，就能在刘梓俊刚得到电脑那会儿，给他抓住。」
他说：「然后，立刻毁掉那台电脑，我们所有人的未来都会被改写。你的，我们的，她们的。」
我说：「怎么搞到？」
他说：「今天刘梓俊回国了，这就是机会。那样珍贵的东西，他必定随身带着。」
我说：「我是问怎么拿到？管他要吗？」
「就是管他要。」李警官笑了笑。
他说：「我给老领导打电话了，说你家那地方有人寻衅滋事，还是聚众。这可不是小事，他们至少得进去录个口供。」
他说：「他们在里面录口供的时候，咱们的同事，就把他们的东西全翻个遍了。」
「老领导说，干完这票以后就不要联系了……」前边幽幽地传来了大天的声音。
27
可是，我们失策了。
「确定吗？」李警官和老领导打着电话，「没有电脑?!刘梓俊的车里都找过了吗?!后备箱看了没有？那是豪车，有没有暗格啥的？」
他挂断了电话，暗骂了一声。
「车里，身上，他的包，都找过了。」
「不在？」
他点了点头。
「不太妙。」他说，「滨海集团的律师来了，关不了对面太久，随时会放出来。」
大天问我们:「他电脑放在家里？」
「可能吧。」李警官的声音低沉了下去。
「那完蛋了。」大天也沮丧了，「他有上百套房子，找都得找到明年去。」
车内陷入了沉默。
「不行跑路吧。」大天说，「找找道上的伙计。」
但我和李警官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我们跑再远，他都能利用跨时空通讯，轻易地在过去杀掉我们。
「我……搞砸了。」李警官说。
我沉默着。
「还有办法，我们可以制造一起假死，给你换个身份，你还能去别的地方生活……我作为你死亡的目击证人活着，他再不放心，最多也只是把我弄死。」
「不。」我打断了他。
我说，「你是对的，今晚是拯救所有人的唯一机会。」
「可是……」
「我知道那台电脑藏在哪了，李警官。」
28
面包车停下了。
「大妹子，他确实买过一栋公寓楼，老式的。」大天查到了我要的信息，「他干房地产的，一般都是自己开发，唯独这次从别人手里买。」
他顿了顿:「另外，那栋楼很多业主，他统一开了高价买的。」
「那公寓怎么样？」
「地段不行，配套没有，住过的租户很多都在骂，但是被他买下来之后，就不对外开放了。」
我猜对了。
他买的，一定是他当年住过的公寓。
除了用来存放他的犯罪证据，还能做什么？
那台笔记本，就是他的犯罪证据！
29
仰头往上望去，面前就是那栋公寓。
无数的罪恶，都是他在这里犯下的。
没人居住，深夜里，空空落落，像一座已经死去的楼宇。
「彭！」
面包车径直撞向锁死的大门。
时间紧，我们也等不起开锁师傅了。
几次下来，大门彻底变形。
我和大天下车，最后踹了几脚，大门彻底倒下了。
随后，推着李警官的轮椅，进入了大楼内部。
里面的灯光是常亮的，地面很干净，说明这里一直有人保养。
「房间很多，但是这里没人住，首先找 wifi 信号最强的楼层，其次找门缝里积灰最少的那户。」李警官指导着我们。
我们一路向上，最后停在了顶楼的一一扇门外。
大天抡起了膀子，砸开了窗户。
我们抬着李警官，翻了进去。
有警笛往这边来的声音。
大概是有人听见了动静，报了警。
必须要尽快了。
30
这无疑就是我见过的那间公寓。
简陋，空荡。
我看到了一台笔记本
它被放置在客厅的一张桌子上，很突兀地放在那里。
它被方形的玻璃罩罩着，在它背后的墙上，是一面巨大的荧幕。
大天检查了一下各个房间，确认门内都没有人。
我迟疑地走上前。
笔记本亮起了，画面同步投屏到了墙上。
Win7。
桌面背景，是我前不久发给刘梓俊的那张，我满脸疤痕的照片。
上面有一个我熟悉的聊天软件。
右下角的日历时间，显示着：2006 年 7 月 11 日。
空气安静得有些诡异了。
那聊天软件自动开启，随后印入眼帘的是视频窗口那头，出现了一个少女。
那是我，小时候的我。
她深色中流露着惊恐，也不知是因为我这张脸上的恐怖疤痕，还是她所处的可怕处境。
2006 年 7 月 11 日。
这是我和她共同的梦魇。
就是这一天，刘梓俊对我亮了杀招。
几个小时后，那场爆炸将永远夺走我的姐姐。
我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用力抓着玻璃罩子，「张秋池，记好！一定不要去那个码头！一定……」
她无助地哭泣着：「你是谁？你也看了那个 mp4 吗？」
「不，我和刘梓俊不是一伙！……」
「啪嗒。」一声。
所有画面黑了下去。
「不太对劲。」李警官回过味来。
「抓紧撤，带着电脑撤。」他说。
「妈的，防弹玻璃啊？！」大天上手，那玻璃罩子却纹丝不动。
已经来不及了。
画面重新亮起。
却是监控视频。
我们三人此时站在公寓内的监控视频。
我冷汗直冒。
这意味着，我们的行动打一开始，就暴露了。
31
没等我细想，接连的开门声传来了。
这一层的所有公寓，门都打开了。
大天「哎卧槽？」了一声。
好几名健硕的黑衣打手出现在了门外。
「摇人了是吧？」大天很道上地骂了一声，「来啊？敢进来我一拳把电脑打爆！」
32
大天脑袋被一拳打歪过去。
对面算准了我们拿防弹玻璃没办法，不由分说地控制住了我们。
大天鼻青脸肿，被捆在暖气片上。
我们也好不到哪去，都被捆着。
警笛声已经开远了，大概是有人找借口打发走了警察。
我们不知在那被捆了多久，那些打手也不说话。
许久，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他戴着皮质的手套，走路慢吞吞的。
刘梓俊。
他站在那，凝视着我很久。
他说：「张秋池，欢迎光临。」
32
我吐出了嘴里的一口血。
此时此刻，只有一个疑问。
既然他早知道我醒了，知道我在设计杀他。
那么，他为什么一直不出手？
他在等什么？
刘梓俊拍了拍手，李警官和大天都被他的手下强行带进了其他房间。
很快，这里只剩下我和他了。
33
刘梓俊用手托起了我的下巴。
他说：「张秋池，你是我的第一个艺术品，也是我的最后一个。
「我努力了很久，到头来，还是只有你能让我收手。」
我死死地盯着他：「你怎么还不死？」
「抱歉，我查过我的未来了，我还挺长寿的。」
「想听听你的未来吗？你原本的，和你即将迎接的。」他说。
慢慢地，我的挣扎停下了，
我并不怎么害怕。
或许因为我早就死过了十年吧。
我只想知道，我还有没有机会从他手里救下所有人。
34
花了些许的时间，他讲完了我们最初的那些「恩怨」。
「张秋池，你是我的启蒙。」他说，「所以，你更应该成为结尾。」
他指着那台笔记本：「你已经见过她了，不是吗？我会让你和她好好聊一聊，」
我一愣。
「你什么意思？」
「这么些年，一直有一个画面折磨着我，起初，它是模糊的，是看不清的，是我醒来便会忘记的梦。」他说，「随着时间的推移，那画面越来越清晰。」
「我发现看到的，是你杀死你自己的场面，张秋池。」
他脸上流露出陶醉的神采。
他说：「我想拜托你，和你小时候的自己通讯。」
「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欺骗也好，恐吓也好，你要杀了她——你看，我已经帮你把时间校准到了 7 月 11 日，等到凌晨一点，码头是会有爆炸的。」
「你只需要像当年的我一样，骗她去那个码头就够了。」
「那是我穷尽一生都想看到的美景，拜托你，完成它。」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在发什么神经？」
「对，对，我要的就是你带着这种不解、不甘，去杀死你自己。」他神情亢奋，「这才是极致的美。」
他说：「只要你做到，我可以让你救下所有人。」
我一愣。
34
他直起了身子，像是在发表自己的演说：
「首先你要明白一点，这是我们的共同心愿。」
我说：「我们？」
他点了点头，「原本，我是坚决不想联系另一个自己的，每个我都是如此。一直到我脑海里冒出了这个画面，这使我甘愿打破规矩。」
他说：「我向每一年的我，描述了它——毫无疑问，我们都想要看到这样的图景。
「只要你完成它，我可以满足你任何条件。
「比如，我可以放了那两个警察，我还可以让那些少女复生，让你的姐姐复活。这些都不是问题。」
我冷笑着：「别人的死活关我什么事？」
「你在乎。」他说。
「你醒来以后，我放你在外面玩了这么久，还让 12 年的我陪你逢场做戏。」他说，「就是为了铸造现在的你。」
他说：「当你对我说出』别去了』」那三个字的时候，我就明白，你一定会成为所有人的英雄。」
我愣了愣。
「就算我做了，恐怕你也不会兑现……」
「你应该怕的是你不做的后果。」
他笑了笑：「我还得感谢你带了这两个废物来。」
他在桌上重重地敲了敲。
同时，房间内传来了肉体被重击的声音。
还有李警官的闷哼。
「吓唬我？杀警察啊？」
「这些打手跟我没关系，都是他们自己脾气不好，当然了，等他们进到里面去，他们家里会收到海外打来的巨款。」他笑笑，「他们完全不介意进去蹲一蹲。」
「别碰老李他们，你不是要我死吗，杀我啊？！」
可他不说话。
安静的空气里，只有房间内传来的声声闷响。
李警官已经发不出多少闷哼了。
接着，传来了钢管在地上拖动的声音。
「第一次是脚，第二次是手，最后一次就是头了。」刘梓俊说。
他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
「嘭！」一声巨响，血溅射到了门外。
他的手指再度抬起。
「我答应！」我大喊了起来。
35
「觉得，我是一个恶魔吗？」
我被架到了椅子上，对着那台电脑。
「不然呢。」我说。
「我这样一个恶魔，却创造出了一个英雄。」他说，「这就是意义。
「我能够征服时间，征服悖论，征服一切，这就是意义。」
刘梓俊按动了口袋里的一个按钮。
视频通话窗口重新被打开。
那个天真脆弱的我，又出现在了我眼前。
我一直在想，如果见到她，我要说什么呢。
傻姑娘。
别总和你的姐姐吵架。
她凶巴巴的，但是爆炸里推开你的也是她。
你其实是很好的。
你看我脸上这些伤。
被别人耻笑也可以活得很好。
傻姑娘啊。
要是我能早些明白这个道理，就不会害你变成这样。
我坐在电脑前，不知不觉，眼泪止不住流下。
可惜这，些话我都没有机会告诉她了，刘梓俊不会给我这个机会的。
我说：「张秋池，就当我是你到未来才会认识的陌生人吧。」
我举起了手腕，那上面的玛瑙手镯很漂亮。
我说：「你看，这是你姐姐很想要的手镯。」
我说：「有一天，你会用你亲手挣的钱，买给她的。」
刘梓俊投来了警惕的目光。
我说：「我会告诉你一个地方，去了那里，你就不再是姐姐的累赘。」
这比不上他的诱杀技巧成熟，但多少还是消减了他的疑虑。
与此同时，房间里传来了噪声。
刘梓俊分了神。
我举起手腕，重重地落下。
手镯四分五裂。
刘梓俊想要按住我的手。
可已经太迟了。
我抓住了一截手镯，将锋利的一头，猛地扎进了自己的咽喉。
36
我了解小时候的我。
这个画面，会成为她一辈子的阴影。
但这可以吓跑她。
那是任何花言巧语都无法挽回的。
我苦笑着，血止不住地涌出来，倾倒在地上。
「来人！救人！」刘梓俊抓紧我的手，愤怒地大吼，「这不是我要的！」
与此同时，房间里的噪声更甚。
李警官和大天从门内跌了出来。
随后，那扇门被他们猛地关上了。
大天拼死抵着那扇门，阻止门内的打手撞出来。
他浑身是血，竭尽全力抵着「阿南——」
李警官失去了轮椅，他拄着一根钢管当作拐杖。
当他看到眼前的场景，立刻明白了我的意图。
他跌跌撞撞地走着，朝着笔记本走去。
刘梓俊松开我，站起身来。
下一秒，锋利的断镯被我扎进了刘梓俊的后腰。
他吃痛一滞。
同一时间，抡圆了的钢棍，砸翻了刘梓俊。
李警官自己也险些跌掉。
他勉强稳住身形，在笔记本前撑住了自己的身体。
「你就记住，初中部有个叫刘梓俊的，他长大以后搞出了这一切，害了所有人！
「你就去揍他！见到他就揍他！往死里揍，不然还会有人死在你面前！」李警官大喊着。
「你就揍他！」
我失去了力气，被刘梓俊挣开。
刘梓俊愤怒地按动按钮。
所有的画面都黑了下去。
37
一切重归平静。
我倒在那间公寓里，身下的血越流越多，停止了呼吸。
李警官和大天，也在虐打中相继死去。
地上，是我们仨冰冷的尸体。
刘梓俊的眉眼阴郁到了极点。
那个女人，又一次让他的计划落空了！
不……
这只是出了一点差错。
时间还是站在他这边的，他仍然可以操控任何人。
刘梓俊按动开关，打开了罩子，操作起了那台笔记本，
可是，他低估了我的反抗。
他不知道，在 2006 年的那个晚上，我是报了警的。
2006 年，李警官藏在我家里，目睹了我的自杀。
其后，又看见一个与自己有些许相似的男人，来到荧幕前，指认了「初中部的刘梓俊」是未来的「凶手」。
38
「所以，你是小时候目睹了自杀，然后长大成人的张秋池？」
张秋池点了点头。
「那历史改变了吗？你们去揍人了吗？」
「当然没有人去揍他，只是种子已经种下，历史还是悄然发生了变化。」
39
刘梓俊首先想的，是继续威逼利诱视频那头的我，使我再次因为爆炸而成为植物人。
可是，讯号却被挂断了，反复拨出，无人接听。
与此同时，06 年那边。
李警官并不能相信什么「未来」、「时间」，他反而是将那解读了某种暗号——初中部有个叫刘梓俊的小子，可能知道背后主谋是谁。
他带着我们，前去敲开了刘梓俊家的门。
……
2016 年，公寓的地上是我们的尸体。
刘梓俊眼见无人接听，最终无奈地放弃。
他只得重新寻找一个更早的时间点，再走一遍使我沉沦于他的杀戮铺垫。
……
06 年，李警官站在刘梓俊家里，几番询问刘梓俊，都没有得到任何答案。
不得已，他只得暂时先放下这头，带着我们赶往码头。
可就在那时，我注意到了什么。
我问刘梓俊：「你被同学欺负过，是不是？」
少年刘梓俊一愣。
李警官催促起我，「走吧，还得去集装箱那看看。」
可我想起，我曾向「网恋男友」分享我的伤疤，换来的却是被其利用。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对刘梓俊说到：
「讲给家里，总好过讲给别人听啦。」
……
16 年，刘梓俊捂住了脑袋。
神色有些困惑，似乎是在疑惑，自己的记忆，突然地混乱了一下。
回过头，好友申请已经通过了。
他加上了更早以前的我。
可是，刘梓俊惊愕地发现，自己无法再操控这台笔记本了。
无论怎么移动触控板，鼠标都纹丝不动。
键盘逐渐变成粉末，飘散向空中。
……
06 年，少年刘梓俊啜泣着，向父母讲述了自己在学校如何夸张地被欺负。
一段时间后，他的父母与学校交涉无果，无奈借钱给他转了学。
大概是换了环境的缘故，他最终没有成为学徒工，错失了购得那台电脑的时机。
同时那个夜晚。
李警官和我们姐俩踩着时间，来到夏夜清冷的码头。
因为被我耽搁了时间，终究我们晚来了一步。
远远地，我们目睹了那场爆炸，就像海边的夏日烟花。
……
没有人再被他害死，没有人再被他伤害过。
……
2016 年，笔记本化为粉尘，在空气中飘荡消失。
刘梓俊努力想抓住它，抓在手心的却只有空气。
他愤怒地吼叫，可是连他自己挥舞的手，也在变为消散的粉末。
时间，正式重启。
40
望京的咖啡店里，我没有回答张秋池「这个故事能不能拍出来？」
我只是问了一个问题：「这样的人，就没有付出代价吗？」
「我先带你去看看我说的证据吧。」
她带着我，来到了店外的一棵树下。
她说：「你说，为什么我会记得这些事情呢？」
我不得不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她：「我确实无法理解。」
「这就要解释一个概念，时间是具有生物性的。」
「啊？」
张秋池说：「你看棵树，假设它就是时间，就是历史。」
我说：「然后呢？」
「一棵树死了，长出了另一棵树。新长出的那棵，体内必定会有死去那棵的养分。」
「我是慢慢想起来一切的。」她说，「很多人说这只是我的幻觉、梦境。但时间过去越久，我想起的就越多，关于那几段历史的，关于我们之间的恩怨。」
她说：「你看，我都到被人叫姐的年纪了，才把一切事情回想起来。」
我意识到了什么，似乎是一个可怕的事情：
「那么李警官，大天，他们也会想起？——尤其是，刘梓俊。」
「会的，或早或晚。」
41
刘梓俊如今生活在北京。
他不再是龙头富豪，现在在一家垃圾站做清运工。我曾经偷偷去看过他，落魄，勉强生活在温饱。
当然，我来北京也有我的目的。
我在这里谋发展，同时也是在监视刘梓俊。我知道他早晚会想起一切，到那时候，他又会追寻起那台笔记本。
我会阻止他，甚至必要的时候，真正地杀死他。
张秋池这么说。
望京的傍晚降临，她终于说完了所有故事。
我无法承诺能力之外的事情，只是答应她，会将这个故事写出来。
在分别的时刻，她最后向我补充了一件不起眼的事情：
42
张秋池在来北京之前，其实和李浩南警官见了一面。
历史被他们所修正，李浩南警官在省会工作。他没有染上酗酒的毛病，每天会到大学城跑步。
就和张秋池一样，他说不上原因， 就是一直单着。
张秋池在李浩南的家里借助了一晚。
他们坐在客厅吃着炸鸡，聊起了县城里的一些逸事。
当时张秋池几度想问他，你的记忆有回来吗？
但她最后还是没有开口，只是祝他好好发展，前程似锦。
那天晚上，窗外又是万家灯火。
张秋池在阳台出神，浩南走过来，跟她说：「我睡客厅，卧室收拾好了，大天也回去了……」
说完这话，他们一齐愣了愣。
「是我的幻觉吗？」李浩南说，「从你来我家以后，我脑袋一直冒一些记忆出来，」
「什么记忆？」
「我……我和你的记忆。」
张秋池笑了笑，竟有些热泪，「我们又见面了，李警官。」
43
望京的街头。
「渐渐地，老李恢复了全部的记忆。」张秋池说，「就上周，他调动到了北京，我们合租了房子，准备一起生活，工作，同时监视刘梓俊。」
「刘梓俊的记忆，应该也要恢复了。」张秋池说，「我们之间，或许还会有一场战争。」
「但我相信我们还会赢。」她说。
在说完这些话后，张秋池跨上了电瓶车。
她汇入了车水马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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