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专栏《绝美反击计划：专治各种不服》
凌逸的白月光去世了，他要抚养她的孩子。
被我拒绝后，他骂我狭隘。
心灰意冷后我向他提出离婚，要求他净身出户，他疯了般挽留我。
我只给了他一句话。
「晚了，带上你的东西滚。」
1
凌逸最近回来得越来越晚。
早上醒来，我总是发现床头柜上的烟灰缸里有很多熄灭的烟头。
半个月后，他带回一个小女孩，小女孩怯生生跟在他身后，手揪住他衣摆，模样瞧着比我们女儿还大几岁。
他将女孩推到我面前：「纤纤，快叫阿姨好。」
「阿姨。」女孩面对陌生的环境，有些拘谨。
我拧眉看着他：「这是谁的孩子？」
凌逸对上我的眼又别开：「她是慕希的孩子。」
「楚慕希？你把人家小孩带回家干什么？」我不解地问他。
凌逸手搭在纤纤肩上，不耐烦回复：「你有必要问得那么清楚吗？以后纤纤就住我们家了。」
我呵笑：「凌逸你是不是吃错药了？把我是你老婆的事忘了，你带你前女友的孩子回家是什么意思？」
「叔叔，阿姨是不是不喜欢我呀？」纤纤突然扁了嘴，揉揉发红的眼圈。
凌逸瞪了我一眼，蹲在纤纤面前哄她：「纤纤，不是这样的。你听话，先去客厅玩。」
纤纤点了点头，转身去了客厅。
凌逸点了根烟，吸了口吐出一圈烟雾，闭上眼沉声道：「慕希死了，食道癌晚期。这孩子没人管，我看着可怜，就把她带回来了。」
怪不得这几天给他洗衣服，衣服上都是消毒水的味道。
没等来他的解释，却等来了楚慕希的女儿。
感情去陪他的白月光了。
楚慕希是很可怜，她的孩子也很可怜，但退一万步来说，又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凭什么要负担她？
就凭楚慕希是他爱而不得的白月光吗？
「我不同意。」我一字一句开口。
凌逸摁灭了烟头，眼中的不耐更甚：「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你不必如此狭隘。纤纤留在这里不会给你添无端的麻烦，我会照顾好她。」
他无情的话轧在我心上，仿佛我真是这么狭隘的妇人。
「凌逸，你还记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你知道今天女儿问了我多少次爸爸，我告诉她爸爸忙完工作就会回来陪她，可是她的爸爸却忘了她的生日在陪别人的女儿！」
说完这些话，我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对他只有无尽的失望。
凌逸听了神情有些触动：「女儿呢？」
「在房间睡着了。」我没好气回复他。
凌逸轻手轻脚推开房间门，女儿背对着房门，被子被她踢到脚边。
凌逸给女儿掖好被角，抚摸了会她的额头，如果没有发生最近的事，我还真的会当他是个慈父。
「昕瑷，你在孩子面前好好说，别让她误会了。」
我靠在卧室墙壁，面露讽刺：「你是铁了心要把那个孩子留下来？」
「昕瑷，我没求过你什么，这次我不会退让的。」
凌逸出了卧室，留了一个背影给我。
我的心乱成一团，隐隐觉得纤纤的到来会打破原有的平静。
客厅里传来男人和小女孩其乐融融的笑声，卧室的门隔绝了这一切。
一夜无眠，直到天边翻起白肚皮，我终于支撑不住靠在床头昏沉睡去。
2
我摁灭闹钟铃，一看已经是早上九点半。
今天是周末，女儿不用上学。
房间外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使我心头一颤。
「小优？」
刚拉开门，女儿就抹着泪扑到我怀里。
我扶起她的脸，心疼地问：「小优，怎么了？」
「妈妈，她弄坏了我的洋娃娃！」小优双手揽着我的腰，脸埋我怀里。
我望向被丢弃在地板上的娃娃，它的裙摆从中间被剪开。
这个娃娃是小优六岁生日的时候凌逸给她买的，她每晚都要抱着睡，不然就睡不着。
我面色不虞看向始作俑者。
纤纤一脸无措地站在餐桌旁，扁扁嘴就快哭了：「阿姨，我没有。是妹妹她……」
我听见「妹妹」二字不由得恼怒：「我就只生了一个女儿，你不要乱认。」
纤纤听了拉着衣角，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
也许凌逸说中了，我就是狭隘，看到这个孩子就是不爽。
还记得那年小优生病发高烧梦呓，哭着喊着要爸爸。
我打电话给凌逸，让他下了班早点回来陪女儿，他却说有个应酬要通宵。
晚上我翻看手机，看到楚慕希朋友圈：终于拿到驾照啦，希望明年你也在。
配图是她举在半空的驾照，边角还有一个男人的背影。
我一眼就确定了那个男人是凌逸，他从头到脚的衣服都是我置办的，我不可能认错。
那个时候楚慕希刚和老公离婚没半年，她独自带着一个女儿。
不到半个小时，她又发了第二条朋友圈，照片里她女儿握着一个男人的手，两个人都没露脸。
男人手上佩戴的是和我的同款婚戒。
配文：今天女儿告诉我说很喜欢这个叔叔，果然是母女连心，哈哈。
我目眦欲裂，如果刚才那是可能，那现在就是肯定。
我奋力将手里的手机摔在墙上，凌逸他怎么敢？怎么能？
第二天凌晨凌逸才回到家，他钻进被窝凑近我，我用手肘横在中间。
「昕瑷？」
「你昨晚去哪里了？」
「我不是说了应酬……」
我打断他，翻出屏幕裂开尚且能使用的手机：「应酬？需要解释一下她朋友圈的男人是不是你吗，别把我当傻子！」
凌逸皱眉翻看楚慕希的朋友圈，终于不再做无谓的挣扎：「慕希她过得很不好，没离婚前就一直被家暴，昨天她告诉我，她前夫一直在她家楼下不走，她很害怕，我担心她出事，到她家守着，怕你误会才撒了谎。」
我笑出了声，凌逸愣住了。
「敢情你比警察好使是吧？下回她有个头疼脑热，你是不是还能当医生给她看病？」我嘲讽看着他的脸。
「昕瑷，你非要阴阳怪气和我说话吗？你怎么变得这么没有同情心？你以前连路边的一只野猫被车撞了都要伤心很久。」
我看着他的脸，不知从什么时候变得陌生，或许我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过他。
蚊子血永远比不上爱而不得的白月光。
最后是女儿的哭喊打断了我们的争执，我懂得了我们不再是恋爱中的情侣，不合适可以潇洒离去。
我和他组建了一个家庭，还将女儿带到了这个世上，我们的每一个决定，都间接或直接地影响她。
我这个人向来不喜欢拖泥带水的感情，却偏偏深知单亲家庭给孩子带来的伤害。
我自己就是单亲家庭的孩子，我不希望孩子缺失父爱。
我们很缄默没再提起这件事，但从那以后我和凌逸便貌合神离了起来。
3
纤纤知道我不喜欢她，这些天很识相没往我跟前凑，只有凌逸回家后才会出房间。
我在小优房间给她讲睡前故事。
她突然摇摇我的手臂：「妈妈，说谎舌头真的会变长吗？鼻子也会变得和匹诺曹一样尖尖的吗？」
我手帮她理理发，故作严肃开口：「是啊，我们小优对妈妈撒谎了吗？」
小优鼻子皱在一起，低下头扭着手指不吭声。
半晌，她抬起头：「对不起，妈妈。我撒谎了，娃娃的裙子是我剪的。」
我听了把故事书合上，板起脸：「小优，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妈妈有没有教过你，好孩子是不可以说谎的？」
小优顿时挤出了眼泪泡泡，我差点就绷不住脸要哄她。
「妈妈，你和爸爸那天的话我都听到了，我不喜欢她，她会把爸爸抢走，然后我就没有爸爸了，她还和我炫耀爸爸送给她的手表，我很生气，才撒谎的。」
小优的眼泪啪嗒啪嗒掉到被子上，晕染出一朵朵湿痕。
看到她的模样，我想起了幼时邻里的孩子笑我是没爹的野孩子，夜晚偷偷躲被窝里哭的自己。
我自小捧手心的女儿，那晚是不是也偷偷躲被窝里哭？
我强忍住哭意，把她搂进怀里：「爸爸怎么会不要你呢？你是爸爸妈妈的宝贝啊，这次妈妈原谅你，但你要给纤纤道歉，好不好？」
小孩子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小优抹去眼泪，抬起头露出两颗小虎牙：「好，我听妈妈的话。」
哄睡小优后我走出房间，凌逸坐在客厅沙发上，眼神往我身上送。
我没理会他，自从纤纤来了我们家，我和他就一直冷战。
「昕瑷，我们谈谈。」凌逸坐直身子，放下手里的水杯。
「怎么，楚慕希还有二胎？你要乐意就都带回来好了，不是不爱和我商量吗？」我这人不高兴的时候说话最会戳人心窝子。
凌逸听了我的话，脸黑得跟煤炭似的。
他绕过沙发大步朝我走来，握住我的手腕，沉声道：「昕瑷，你还要和我置气到什么时候？」
我挥开他的手：「有屁快放。」
凌逸现在的脸跟调色盘没两样：「我打算将纤纤的学籍转到我们市，和小优一个学校，校长是你叔叔，我想……」
原来想往我这攀关系呢，小优所在的学校是我们市最好的私立。
我就说以前吵架从来不会先低头的人突然求和，果真没好事。
我笑着拍拍他的脸，瞧见我的动作，他眼神一亮，揽住我的腰：「老婆，我就知道……」
我凑近他耳边，幽幽开口：「想得挺美，洗洗睡吧你。」
凌逸蓦然变了脸，抽开搭我腰上的爪子。
哼，狗男人。
凌逸叹了口气，眼神复杂：「纤纤只是个孩子，你别老是针对她。」
我嗤笑。
他又继续往下说：「自从娃娃那事后，纤纤晚上睡觉就一直躲被窝里哭，我知道小优是我们孩子，你偏心也正常，可你也是从单亲家庭出来的，你应该能体会纤纤寄人篱下的心情。」
不知是他的哪个字眼激怒了我，又或是每一个字。
我大喊一声：「够了！」
我抑制住想打人的冲动，冲进房间狠狠把门关上。
凌逸转动把手要进来，我警告他：「给我滚！」
门外彻底没了动静。
我知道，我们不可能回到过去了。
从他内心的天秤斜向别人那一刻起。
4
我和凌逸是大学校友，他是高我一届的学长。
我们是在一次元旦晚会上认识的。
那会儿演话剧的同学突然生病了不能来，老师让我替上。
我本就是话剧社的一员，要上台自然也难不倒我。
但临时来不及更换适合我码数的戏服，生病同学扮演的是位出逃公主，裙摆又大又长，高跟鞋也足足大了一个尺寸。
为了这次晚会，大家都付出了很多心血，而且这是我们在校的最后一次晚会，所以我只好硬着头皮顶上。
也许是太过紧张，上台阶的时候不小心崴了脚，右脚的高跟鞋咚咚咚掉到底下。
我慌张抱起裙摆，艰难伸手去捞。
「这是你的鞋子吗？」
我抬头，鞋子被来人捧在手心，他手指骨节分明，脸上带着浅笑。
「是。」我红了脸，伸手要接。
他别过手，弯下腰将鞋子套我脚上。
我低下头：「谢谢。」心脏乱跳个不停。
转身时他叫住我，在我高跟鞋后跟垫了几层餐巾纸。
我原地跺跺脚，好像不会掉了。
我在台上表演的时候晕乎乎的，完全不知自己在演什么。
下台后，他对我笑了笑：「你刚刚演得很好。」
室友暗笑撞撞我的肩膀：「行啊，凌逸学长夸你了。」
我捂住脸，只感觉热气腾腾。
原来，他叫凌逸。
5
第二次从室友口中听到凌逸的名字，是因为我和他一同上了学校论坛的热搜。
配图是凌逸弯腰帮我穿鞋。
评论中都是对我恶意满满的谩骂，骂我小三、狐狸精，不要脸勾引别人男朋友的，甚至上升到对我长相、身高的攻击。
我第一次见识到网络暴力的恐怖，他们还将我单亲家庭的消息扒了出来，底下一群人骂我活该。
室友气得把手机拍桌上：「这群人是不是有毛病？一张照片就在那捕风抓影，楚慕希是公认的校花没错啊，至于把我们昕瑷贬得一文不值吗？」
我才知道，原来凌逸有个青梅竹马的女友，楚慕希。
我沉默了，没有搭她的话，至于网上那些评论，清者自清。
幸好凌逸已经毕业了，我没什么机会碰见他，相信不久后这条消息就会沉下去。
半夜睡意正浓，室友突然把我摇醒，激动地将手机屏幕举到我眼前。
「昕瑷快看，凌逸发话了！」
我睁开朦胧的双眼，瞧见题主已经将凌逸的话置顶了：我和慕希已经分手了，请大家停止对照片中女生的攻击。
我拉过被子蒙住脸，心里没什么波澜。
室友恨铁不成钢掐了我一把：「你啊你，就这反应？你的机会来了啊，可别怪姐没提醒你。」
我躺床上装死。
在我眼里，短暂的心动并不能代表什么。
经过论坛风波后，凌逸回校越来越频繁。
没多久，他向我告白。
我思考后回复他：「如果你不能给我百分之百的感情，那我们没有必要开始。」
还记得那时他眉眼潋滟，穿透树叶缝隙细碎的光影洒在他侧颜，他柔柔说道：「如你所愿。」
他确实也做到了，半年后我答应和他建立男女朋友关系。
毕业后他向我求婚，我答应了他。
婚后第七年，我从共同好友那里知道，他向我表白那天，他的白月光嫁给了别人。
他向我求婚那天，他的白月光怀孕了。
一切是那么巧，巧到让我忍不住怀疑，他是真的喜欢我，还是为了跟楚慕希较劲。
我们的感情，也在楚慕希离婚那年降到冰点。
6
我翻看日历，发现自己已经快两个月没有来月经了。
最近发生太多事，也没留意。
当初怀小优那会儿我也没有什么孕期反应。
我心一跳，上回和凌逸同房还是纤纤没来我们家之前。
算算日子，也差不太远。
我到楼下药房买了两根验孕棒，回家一测，都是两道红线。
我心情复杂，这个孩子完全是意外，现在我和凌逸的感情不稳定，我不想赌。
于是我预约了下午去医院检查，只剩下五点的号，恰好是小优放学的时间。
我给凌逸发了信息，让他下午去接女儿。
他回复一个好字。
我拿着检查报告站在医院门口，茫然望向路边的一家三口。
没有期待，更多的是无措。
因为路上塞车，回到家已是八点。
我打开门，里面一片漆黑，我皱眉，还没回家吗？
我拿出手机给凌逸打电话，身后响起熟悉的手机铃声。
我回头，凌逸牵着纤纤出现在我身后。
我往他背后扫视一圈，问他：「小优呢？」
他好像才想起来：「小优不是……糟了！」
说完急忙跑去楼梯间，我赶紧追上他，一路跑到停车场。
「凌逸，你没去接她？」我声音里暗含怒意。
我没好气坐上副驾驶。
凌逸满脸懊恼，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解释：「今天下班前接了个电话，纤纤的班主任打来说她上体育课伤到膝盖，我就带她去包扎了。平常都是你去接小优，我一下就给忘了。」
一路上我压着火气没开口。
天上渐渐下起星星点点的雨，雨势渐大，路面很快湿透了。
我的心情差到极点。
快到小优学校门口岔路时又塞起了车，我直接拉开车门冲进雨里。
身后传来凌逸焦急的呼唤，很快就被喇叭声淹没。
隔着老远，我看到了女儿：「小优！」
蹲在地上抱臂埋首的小姑娘抬起头，身上都湿透了。
「妈妈，好冷。」小优鼻尖被风吹得通红，她扬脸，擦掉眼角的泪。
我上前抱住她，把她的湿发别耳后：「乖，我们回家。」
凌逸追了上来，张开伞撑我们头顶，伞容不下三个人，将他一侧肩背打湿。
小优紧紧攥住我的手，罕见地没扑到凌逸怀里撒娇。
这段日子，小优话少得可怜，以前她总是叽叽喳喳的。
反应过来我心不由得一涩。
孩子最是敏感，从前凌逸给她十分爱，就算现在只少了半分，她也能感受到。
7
到家后我让小优先去洗漱。
我坐沙发上看着对面的凌逸和纤纤，以及她怀里的狗。
「家里怎么会有狗？你不知道小优怕狗吗？」后半句是对凌逸说的。
我说完，就见纤纤将怀里的狗又抱紧三分。
「阿姨，小白是我捡的，它很听话，不会咬人。」纤纤眨着水润的双眼，咬唇道。
「凌逸，又是你准许的？你忘了小优小时候被狗追着咬的事了吗？」我质问凌逸。
小优对狗有阴影，现在见到狗还是会颤抖。
凌逸的眼神有瞬间松动：「纤纤，要不把它……」
纤纤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低下头就要哭出声：「不要，它还这么小，没有妈妈护着它，它活不下去的。」
说完，揪住凌逸的袖子：「叔叔，不要把它送走。」
凌逸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昕瑷，要不就养在纤纤房里吧，找个笼子关起来。事情都过去了那么久了，小优说不定忘了。」
我一手拍在桌子上：「凌逸，这是我们家，还是你和她家？」
凌逸被我问得哑口无言，气氛就这样一直僵持着。
「妈妈，我没事的。」
小优的话打破了僵住的气氛。
她穿着睡衣站在卫生间门口，手里攥住浴巾，浴巾微微颤动。
我站起身来瞥了对面二人一眼：「别让我在外面看见它。」
凌逸可见地松了一口气。
当晚我和小优睡一张床，放我腰间的手微凉。
我安抚顺着她的后背：「我们小优不怕狗了？」
小优将脑袋往我肩膀凑：「怕，可是我不想妈妈和爸爸吵架。」
放她后背的手顿住了。
怀小优的时候我就下决心，要让她无忧无虑长大。
别像我，童年都蒙上一层阴影。
可是有时候一个人努力是不够的。
8
今日我右眼皮跳个不停。
「啪嗒」一声响，结婚纪念日凌逸送我的珍珠项链断了。
珠子洒落在地，咕噜咕噜滚下台阶。
我弯腰去捡，关在房间的狗不知什么时候冲了出来，猛地往我腰上撞。
我没站住脚，身子直直往前坠。
我惊呼一声，下意识护住肚子。
凌逸听见声响跑到楼梯下，神色紧张，张开双臂要接住我。
而后，他转了个方向。
接住了摔下楼的纤纤，她怀里抱着那只狗，颤颤发抖。
我额角猛地撞向地板，后腰一阵酸痛。
眼前氤氲一片，有热流不断从我小腿流下。
「妈妈，你流血了。」
「妈妈，你别吓小优，醒醒。」
小优蹲在我身旁手足无措，眼泪不断砸我脸上。
凌逸好像才反应过来，白着脸膝行至我身前：「昕瑷！你伤哪了，怎么会流这么多血？」
意识消散前，我朝他虚弱开口：「滚。」
醒来后第一眼看见的是我妈。
她又憔悴了不少，从前两鬓花白如今白发快布满全头。
眼眶微微凹陷，带着青灰色。
我哑着嗓子开口：「妈，孩子是不是没了？」
我妈倒了杯温水凑近我唇边，眼里俱是悲痛。
「你还年轻，孩子还会有的。」
我自嘲一笑，怪谁呢，我本来也没想要他，可为什么心脏那么难受。
「昕瑷，妈都听说了。凌逸那小子实在过分，你要过不下去，回咱家，有妈在，别怕。」
「妈。」我擦去眼角的泪，回握住我妈的手，「我会和他离婚，无论我怎么说服自己，总有一根刺横心间。」
「只是小优，我不想她和我一样。」
单亲家庭的苦，我懂。
我妈听了也红了眼，暗道我们命苦。
「呯——」
我望向声响处，凌逸牵着小优站门口，手里的饭盒砸到脚面。
他好像没有痛意，怔怔望着我，微抿唇。
小优挣脱开他的手，扑到病床上。
「妈妈，你醒了，太好了。」
我安抚摸摸她的脑袋，看向我妈。
我妈拉过小优的手：「妈妈现在要休息了，小优和外婆去外面玩不好？」
小优看看我，又看看凌逸，乖乖点头。
凌逸踱步到床前，坐椅子上，削了一个苹果递给我。
我没接，眼眸直直看着他，他对上我的眼，微微勾唇：「尝尝，很甜。」
好像刚刚的事没发生一样。
「从现在起，我不喜欢吃苹果了。」
他听了，捏了捏指骨，换了一个橘子来剥。
「凌逸，刚刚我讲的话你没听见？我们离婚，你不用再讨我欢心了，你解脱了。」
凌逸执着地将剥好的橘子放我手心。
我把橘子扔他身上，橘子滚到他脚边。
他捡起橘子，强撑着笑开口：「你想吃什么，我去买。」
我看着他的脸，只觉得厌恶，一字一句道：「你买的我就算饿死也不会要。」
凌逸的身形晃了晃，眼中可见的慌乱。
他摇摇头，伸手想碰我，我躲开了。
「不是的，昕瑷。我不知道你怀孕了，我原本是想接住你的。」
我哼笑：「就因为纤纤也摔了，所以你把我放脑后。」
凌逸懊恼捂住脸，豆大的泪珠从他指缝中流出：「纤纤是个孩子，你是成年人，我以为你能抓住栏杆。」
「算了吧，凌逸。你的心装了太多人，排最后那个总是我，我累了，我们就这样吧，我出院后就去办手续。」
「昕瑷，我们真的没可能了吗？」
「你走吧，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我闭上眼，只觉得压心口的大石消失了。
原来，心里打磨无数遍的话，说出口这样轻松。
9
我在民政局门口，迟迟不见凌逸的身影，有些不耐。
「姜昕瑷？」
听见有人喊我的名字，我疑惑回头。
我脑海搜寻了许久，终于冒出一个名字。
「你是……周舜？」
周舜挠挠头，傻笑：「好久不见。」
「你怎么在这。」他指指我身后的民政局。
我只好告诉他我是来办离婚的。
周舜愣住了，问我证件带齐没有，我才知道他在民政局工作。
说起我们高中那会儿的糗事，双方不由得相视一笑。
得知他还未婚，我有些惊讶，当初他可是有好多追求者。
「就是有喜欢的人了，还在等她，不想将就。」
周舜望向我，遥遥一笑。
我失笑：「没想到我们周班长这么痴情。」
「所以啊，今天完事后要不要陪我吃个饭？我这孤家寡人的，哎。」他一脸受挫捶捶胸口。
刚要回复他，就有人强行挤入我们中间。
腰间横了只手，将我带离。
「凌逸？」
我吓了一跳，用手推他，没推动。
「我们还没离婚呢，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和别的男人有说有笑。」凌逸沉着脸，横腰间的手猛地收紧。
「你有病？放开，你弄疼我了！」我拳头捶他肩上，他像座山一样不动。
「这位先生，没瞧见她不愿意吗？」周舜手攥住凌逸的手腕往外一扯。
我脱离开凌逸的钳制，到周舜身后。
凌逸拧眉：「你谁？我和我老婆说话，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纠正他：「很快就不是了，所以你的手别乱放。」
周舜笑笑：「待会你不就知道了。」
周舜拉开门，示意我先进，我朝他点点头。
「嘭」一声响，回头望见凌逸一头撞玻璃门上，五官扭曲。
「你故意的？」凌逸冲进来扯住周舜的衣领，鼻梁泛起青紫，可见撞得不轻。
我偷偷抿唇，忍住笑，凌逸刚刚脸贴玻璃门的样子实在滑稽。
周舜两手一摊，很是无辜：「门又不是我关的。」只是没给你撑住门而已。
我将凌逸拉开：「你几岁？非要闹是不是？」
凌逸委屈拉住我的衣角：「好痛。」
我撇开他，活该。
10
周舜换了身工服坐我们对面。
「先填资料，证件都带齐了没？」后半句是对凌逸说的。
凌逸双手环抱胸前，痞笑：「不好意思忘了。」
我瞥见他裤袋的红色边角，伸手一抽，递给周舜。
凌逸脸都黑了：「昕瑷，你一分钟都不想和我待了吗？」
我耸耸肩：「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周舜接过证件，眉眼弯弯：「接下来是例行提问，你们是为什么要离婚呢？」
凌逸支起身子大掌挥到桌面：「关你屁事！」
我按住凌逸的肩膀让他坐好，对周舜说了声抱歉。
周舜一副脾气很好的样子：「竟然凌先生不想说我也不勉强，没想到你们婚姻让你如此不堪回首。接下来就按我告诉你们的流程做吧。」
凌逸气地指着周舜说不出话。
最后憋出一句：「你想得美，我离了让你好钻空子是吧！」
我一手刮过凌逸的后脑勺，拍得他头往下低。
净给我胡说。
最后签字摁手印凌逸扳着手不动。
我强拉着他的拇指摁下。
凌逸抬头，眼尾猩红，手快抽过那张纸：「这个不算，你强迫我的。」
我忍着怒气：「凌逸，别给我耍小孩子脾气，我不吃你这套。」
周舜走出柜台，摁住凌逸的手腕抽出那张资料，脸上还是镇定自若的淡笑：「凌先生办完手续就离开吧，后面还有人等着呢。」
毕了周舜对我眨眨眼，音量不小：「昕瑷，晚上一起吃饭吧。好久没见你了，想和你叙叙旧。」
我听了点点头：「好。」
凌逸的眼神在我和周舜身上来回打转，脸色肉眼可见变得难看。
「昕瑷，待会不是还要去接小优吗？」凌逸强撑笑意走近我。
我歪头：「小优今晚我妈会接。」
凌逸沉默了，好似我与他的交集就只剩女儿。
「上次你说想去的那家店开业了，我陪你——」
我打断他的话，朝周舜挥手：「今晚见？」
周舜遥遥向我比了个 OK。
我回头看向凌逸：「不是说房子留给我，你什么都不要么，回家收拾你的东西吧。」
我看了眼手表：「趁还有时间。」
凌逸高大的身子摇摇欲坠，颓唐转身离去。
过马路时好似踢到障碍物踉跄往前倾。
我转头，再见，凌逸。
十年的婚姻，就这样拉上帷幕。
11
晚饭过后周舜提出要送我回家。
我没拒绝，下班高峰期，这个点不好打车。
我上了副驾驶，拉过安全带，瞧见车挂是个熟悉的兔子雕塑。
「这不是……」我拿起来摩挲上面的纹路，有些粗粝。
表面的漆看上去有些泛白，显然经历了年月。
周舜「啊」了一声：「当初你画的那个兔子挺可爱的，我试着把它雕了出来。」
「可惜技术太差，不敢送给你。」他不好意思看了我一眼。
粉裙兔子怀里抱着一颗草莓，生动又活泼。
没有想到，会有人将我心中的遐想还原出来。
我勾唇，这么多天的阴霾一扫而光：「很可爱，和我想的一模一样。」
周舜愣住了，整个人看起来傻乎乎的。
我提醒他：「红灯！」
他忙踩下刹车，目光正视前方，耳尖慢慢泛红，握紧方向盘的手松开又收紧。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让人难以……」
周舜的话我没听全。
口袋里的手机响个不停，凌逸打来的。
我没好气摁掉，他又不死心回拨。
我摁下接听。
「昕瑷，你在哪？」
我翻了个白眼：「跟你没关系。」
车内的歌不知什么时候被周舜换成了《分手快乐》，他还饶有兴致跟着哼了起来。
我按捺住脾气：「没事我挂了。」
「等等，明天小优学校有个家长会，要双方到场，不如我先在这待一晚。」
「随你便。」
到家楼下，周舜执意要送我上楼，我只好答应。
凌逸拉开门，脸上的笑意凝固。
他把我拉进门，飞快把门阖上：「劳烦你送昕瑷回来，茶就不请你喝了。」
周舜脚伸进门缝，手撑在门框：「不巧，我刚好有些口渴。」
我瞧见他俩气焰嚣张的模样，突然感到头疼，这两人非要杠上了是吧。
我强硬将凌逸推出门口：「我累了，你们继续。」
门外传来推搡的声音，我凑近猫眼，两个人胸脯相贴，谁也不让谁。
幸好我机智脱身，不然还得闹个没完。
第二天临出门前凌逸接了个电话，他为难地看向我：「抱歉，我有点事，恐怕没法去家长会了。」
我蹲下身子帮小优整理校服领子：「没事，双方家长都到场也不是硬性要求。」
凌逸匆匆离去。
我听见了，话筒里传来「纤纤」的名字。
我内心已对他的偏颇没了波澜。
小优咬唇，裙摆被她拧得皱皱巴巴。
我抚摸她的发顶，与她平视：「有妈妈陪你。」
「嗯。」小姑娘语气闷闷的。
倏地，小优睁大双眼，扯扯我的衣袖指向我身后：「妈妈，这个好看的叔叔是谁？」
「周舜？」
周舜一身利落运动装站我家门口，看起来刚运动完。
单看长相确实挺帅，要不然他也不会占祁川中学校草榜首那么多年。
周舜虽然高颜值，但当初在我们学校更是出了名的笨蛋帅哥。
他总是一脸颓废地趴我桌角，央求我教他。
因为他，我将课本内容倒背如流，也因为他，我折断了无数支笔芯，气的。
由于周舜的出现太过合时宜，他被迫成了今天家长会的家长之一。
家长会结束后，小优已经满口周叔叔喊得贼甜。
「下周叔叔带小优去游乐园玩好不好？」
「真的吗？」小优高兴跑向我，后脑勺的马尾一晃一晃，「妈妈，我可以去吗？」
我笑笑：「可以。」
我让小优先上楼，视线转向双手插口袋又故意往我身边靠的周舜：「周舜，你是不是喜欢我？」
周舜原本白皙的脸噌地涨红。
12
转眼又到了新的一年。
周舜忙着贴窗花，一会问问我位置对不对，一会让我帮忙递胶带。
他俨然已经成了我们家的常客。
我妈端着菜从厨房走出：「小周，开饭了，别忙活了。」
周舜「哎」一声应下。
然后我妈又用手肘怼怼我的手臂，小声道：「看人家小周天天下班就跑你这，又是给你做饭，又是接送小优的，你也不给个准话。」
「妈，我已经说了。」
我妈瞪我一眼，一副鬼才信的模样。
前年我就和他挑开话头了，我不是不懂事的小姑娘了，看得出来他对我有意。
我说：「周舜，我暂时没有和别人建立关系的意向，也很有可能不会再婚。」
周舜是这样回复我的：「我已经等了你这么多年，我不在乎。可能在最美好的年纪喜欢上一个很好的人，是最难以忘怀的吧。」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承认，冷硬的心有瞬间融化、回温。
后面这些日子里，他确实一点点走进我的生活。
有时他加班没有过来，我还是习惯多摆一副碗筷。
小日子想喝冰奶茶的时候，总会想起他温柔又缱绻的提醒，将温度改成温的。
「嘭——嘭——」
「哇，有人放烟花！」
声响将我从回忆拉回。
小优穿上毛拖，扔下手里的平板，跑到窗边拉开帘子。
我和周舜相视一笑。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周舜往我碗里夹了一块红烧肉：「在家做好带来的，你尝尝我的手艺有没有见长。」
刚想试试，就见小优又跑了回来，窗帘被她拉上了，瞧着心事重重。
我问她：「怎么了小优？」
小优张了张口，沉默半晌：「是爸爸，他在楼下。」
我皱眉，他什么时候来的。
周舜握住我的手：「要不下去看看吧。」
我点点头，也好。
看见我，凌逸眸子亮了起来，他有些局促地将手里的东西递给我：「昕瑷，这些是新年礼物，有给小优买的衣服和玩具，还有你最喜欢那家蛋糕店的甜点。」
我随手接过，收下给小优的东西，多余的还给他：「不用了，周舜已经给我买了。」
伸出去的手没收回来，凌逸握住我的腕子：「昕瑷，我已经把纤纤送走了。」
我抽出他掌心的手，淡淡回复：「哦，你乐意。」
凌逸向前一步，眼里满是悲恸：「昕瑷，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真的并不能没有你。纤纤已经不在了，你可不可以——」
我扬手制止他继续往前：「打住，凌逸。你还不明白吗？纤纤只是我们婚姻里的导火索，将我从你身边推开的，是你自己。迟来的深情像草菅，所以，你也醒醒吧。别再来纠缠我。」
凌逸脸上的血色一寸寸白了下去，他痛苦地捂住脸，蹲在草地里，泣不成声。
「昕瑷，我不想的，我只是很茫然，不知该往什么地方走。」
周舜高大的身影遮挡住我的视线，脖子上被套了一条围巾，凉飕飕的感觉霎时荡然无存。
「怎么下楼也不知道戴条围巾。」周舜宠溺地刮刮我的鼻子，帮我围好围巾，「阿姨突然说没盐了，让我下来买。」
我笑笑：「那走吧，我陪你。」
我们一道越过旁边的人，裙摆被人扯住。
我眼光睨着凌逸，他倔强仰起头不肯放手。
周舜弯腰手稳稳落在凌逸虎口，凌逸吃痛松了手。
周舜眉眼弯弯：「凌先生还是早些回家，不然要错过团圆饭了，我们很忙，就不奉陪了。」
凌逸恶狠狠瞪着他，堪比恶狼。
走出半道，我停下脚步，周舜也跟着停下。
我问身后那人：「凌逸，你当初是真心喜欢我才和我求婚的吗？」
后面的人哑声开口：「刚开始是为了和她斗气，后来，我是真的喜欢上你了。」
那个她，自然是楚慕希。
我笑笑，不再停留，挽着周舜的臂弯走远。
后来在我和周舜的婚礼，凌逸托人送上一个鼓鼓囊囊的红包。
我正愁着怎样把它送回去，周舜摁下我的手：「留给儿子买奶粉。」
我红着脸捶他胸口。
没成想，第二年我真生了个男孩。
周舜低头亲我的额头：「我的宝贝，终于如愿了。」
小优抢着把周舜挤开，也学着他要亲我。
我握着他俩的手，又瞧着怀里熟睡的儿子。
幸福不过如此。
全文完
作者：苏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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