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升呢?」我瞥眼看着我爸,轻声道:「你看到他了吗?」
「我也好奇呢,他比我先知道,到了树下,却没有看到他。」我爸也满脸疑惑,好像想到了什么,帮我将衣服扯紧点:「他救了你,我们一家都会报答他的。」
当晚我去警察局做了笔录,没有说那巫术娃娃的事情,只说吴怡引我出去,跟到河边,跟我说了很多话。
至于说了什么,我也没有太隐瞒。
有关我和吴鹏离婚的事情,吴鹏手机里有吴怡公寓的监控,警察可以查他们兄妹的关系。
我也有当初和吴鹏提出离婚的录音。
做了个笔录,我就跟我爸回去了。
吴鹏和吴怡的消息,我爸也没告诉我。
只是在到家的时候,我想着吴鹏他爸来了,吴鹏和吴怡都在警察局,他一个人在外地,人生地不熟的,想让我爸去给他送个饭什么的。
可我爸却只是看着我,最后咳了一声:「他也被吴怡杀了。吴鹏把他叫来,就是让他带吴怡回去的,让他管好吴怡,不要让吴怡再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这几天里,吴鹏一直守着吴怡,寸步不离。」
「可今天吴怡他爸来了,吴鹏想着他守着吴怡,就去殡仪馆,想多给点钱,托关系,在没有销户证明的情况下火化他妈尸体的时候。吴怡因为不想打掉吴鹏的孩子,也不想被带回去,杀了她爸,跑出来找你。」我爸叹气了口气,没有再说后面的事情了。
坐在露台,喝着昨晚剩下来的酒:「我听吴鹏提过他爸妈,他们想要孩子,想得很,到了四十岁了,还花大价钱领养了吴鹏,又生了吴怡。」
「可对吴鹏而言,他妈对他不是打就是骂,他爸从来都是板着脸不说话的。所以他才这么努力的读书考出来,才会不顾一切,把吴怡带出来。」我爸咂了口酒。
眼睛有点发迷的看着我:「可惜了!」
我坐在露台边,摸着苍翠的绿植,看着那个焦黄的柳条环,对最近发生的事情,感觉有点恍然。
结婚后,我有时会听到吴鹏在阳台打电话,有点气急败坏,说他出钱,让他爸妈去县城陪吴怡,现在有条件,好监督吴怡读书。
可每次他爸妈都是不习惯城里的生活啊,说吴鹏以前还要带着个吴怡,还不是考好了,他有那个钱,还不如寄回去,给他们养老。
还说吴怡根本就不是读书的料,不争气,以后就靠吴鹏这个哥了,等高中读完,就给她找个厂打工,早几年挣钱也好,到时让吴鹏介绍个合适的同学娶了吴怡就可以了。
我能感觉到吴鹏光是接电话,就有那种有理说不清,还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他们当爸妈的,根本没有尽到当父母的责职。
别人父母,是想孩子长成参天大树,开花结果。
吴怡爸妈哪会给孩子成长的机会啊,一长点叶子,就揪着吃掉了,根本不会有长成大树和开花的机会。
听吴怡的话里,好像她在学校寄宿的时候,还被欺负霸凌,可她爸妈一点都不知道。
吴鹏提出花钱,让他们去县城陪着,他们都不愿意。
吴鹏,对于吴怡而言,真的是唯一了,加上没有人关心她,她心态才有点扭曲。
我没有再想吴鹏吴怡的事情,休息了一下后,还是开车去了柳仙庙。
原本成萌如盖的大柳树,散开的柳条全部被烧焦了,还有着重重的汽油味。
老井那边,时不时有人聚在那里,看着柳仙议论纷纷。
医院给我柳叶银镯的老阿姨在打水,冲洗着柳树的树身。
我围着柳树转了几圈,没有找到柳升,心头隐隐有了担忧。
从小卖部买了树和软毛扫把,我帮着把水拎到柳树下,问老阿姨还记得我吗?
那老阿姨正用布一点点的擦着树身,转眼看着我,脸色有点发沉:「怎么会不记得。」
「那您有看到柳升吗?」我见她用布,就又把扫把放下,也从她那里拿着浸湿着布,擦着树身,怎么也得要把汽油擦掉一些吧,要不然夏天一热,又怕再起火。
这是棵树,又不能用其他的洗涤剂洗。
「柳升?」老阿姨瞥眼看着我,目光垂了垂:「也不知道能不能升了。他功德已满,却没有飞升,就是因为放不下你吧。」
「有些事情,不该沾染的。千年功德,如若一朝人心险恶,就都毁于一旦。可他为了你,还是遭了这一劫。」老阿姨拿抹布,用力擦着树身。
我突然明白了些什么,垂眼看着这树身,没有再问,只是跟着老阿姨拿布慢慢擦着树身。
这么大一棵树,要把泼上去的汽油全部擦掉,是个大工程。
接下来好长一段时间,我一有空就到柳树下面,拎水冲洗擦拭着柳树,上面高的地方,就借小卖部的人字梯擦。
有时我会碰到老阿姨,有时会碰到其他人。
或许是这工程确实太大了吧,先是城南附近那些打水的大爷们开始帮着我擦,也有一些没事带着孩子过来,擦着树身,告诉孩子,这是小时候自己认的祭爹。
后来还有从其他地方开车过来看的,也会帮着擦擦。
有专门学园艺的,带着专业工具,把烧枯的树枝剪掉,再用输液管给树施肥。
可汽油不用专门的洗涤剂,根本就擦不掉,到最后,树身上还是有着残留的汽油。
我爸跑了两个月,申请了老树保护的项目,我爸妈带头捐了款,有当地社区牵头,其他认了祭爹的,或是光是看热闹的,都揖了钱,围着柳仙和那口老井修了个小型的公园。
吴鹏吴怡都被拘留了,他爸妈的尸体因为涉及刑事案件,一直被冰在那里。
我爸将柳仙公园跑出来的时候,吴鹏同意和我离婚。
我去看了他,他只是跟我说了句对不起,其他的什么都没有说了。
吴怡肚子里的孩子,在落水捞起来后,就没了,她精神有点不太正常,却认为自己的孩子还在。
这些事情,我爸并没有告诉我,还是后来才知道的。
柳仙公园修好后,我还是会时不时的去看看,柳树被修剪加上护理,已经看不出被烧过的痕迹了,但汽油的痕迹还在。
附近老城区没什么公园,这里弄好后,搞了些健身器材,挺热闹的。
我已经习惯有空就去看看了,有时会碰到那个老阿姨,她女儿已经生了,是个胖嘟嘟的女孩子,很可爱。
可我再也没有见过柳升……
问老阿姨,她只说,他的放不下是最后一劫,如果过了,就能如他的名字一样。
一直到入了秋,天气闷热,有一天晚上,我爸妈出去和老同事聚会,我一个人在家里,坐在露台乘凉。
手摸着藤椅边的插着柳条盆栽,外面突然就电闪雷鸣。
吓得我一个激灵,差点从藤椅上翻倒。
一只手扶住了,跟着在游动的电光中,我又见到了柳升那双细长的丹凤眼,和那漂亮的柳叶眉。
他朝我笑了笑:「事了,放下了,就如愿了。」
跟着一阵雷光闪过,就又消失不见了。
我隐约感觉到了什么,但外面电闪雷鸣,暴雨倾盆,根本就出不了门。
雨一直下了一整夜,我爸妈因为雨太大,没有回来。
我一早开车去了柳仙公园,就见一夜的雷电后,二人合抱的大柳树并没有如何,反倒经过大雨洗刷,柳叶清亮如新,连原先怎么擦洗都没有去掉的汽油污渍都没了。
整棵柳仙,好像晃然如新。
更甚至下面,修剪过的枝条,都有着新的嫩芽生出来。
我伸手摸着那柳条上挂着的水珠,指尖一片清凉。
就在我以为可能再也见不到柳升的时候,却见他穿着一身清绿色的长袍,从柳树下的石屋走了出来,挑着柳叶眉,朝我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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