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知道距离玩家进入我这个密室还有段时间，我却一动都不敢动，努力装成没有生命的人偶。
「小苒，你别紧张。」赵瑜书的声音略带无奈，「他们过来还有一会儿呢，你这样很累的。」
「没关系。」我动了动眼珠子，透过薄薄的一层红盖头紧盯着门口的方向：，我不累，但我就怕再出意外。」
「你……好吧。」赵瑜书无奈地笑了一声，「如果实在累的话，也是可以动一动的。」
我胡乱地应了两声，依旧死死盯着门口，完全没听进去。
耳麦里间断传来唐哥的指令。
中午的时候，我特地向美女姐姐虚心请教了一下密室的结构，通过指令，我已经大致推算出玩家与我的距离了。
终于，耳麦里传来了唐哥对我的指令：「玩家已经离开 B-4 密室了，B-5 密室准备！小苒你准备一下，他们要进来了。」
与此同时，我听到门外传来了尖利的笑声，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身为游荡 NPC 的美女姐姐把玩家给赶过来了。
随着笑声的戛然而止，我立马进入了一级戒备状态，看了看身边人偶的姿势，确保动作没有太大违和后，站着不动了。
门口传来了开门声，玩家进来了。
透过红盖头，我看见进来的只有两位玩家。
这看起来像是对小情侣，女方身形娇小，而男方目测身高至少一米八。
让我吓女玩家倒没什么问题，但这么一个人高马大的男玩家……
我上午可是连几个学生妹都没拿下呢。
女玩家明显刚刚被吓得不轻，男玩家正忙着安抚她，还没开始探索密室。
趁着他们还在冷静，我的脑子飞速旋转，回想着中午美女姐姐传授给我的几种吓人方法，脑中灵光一闪。
有了。
两个玩家还在互相安抚情绪，根本无暇顾及四周。我悄悄从身边人偶的手上扯下了绣球，对准角落桌子上的铜镜一砸。
铜镜被砸落在地，发出了一声闷响。
这动静果然吸引了玩家的注意，他俩对视一眼，小声商量一下后，一起往铜镜的方向挪去。
在他们蹲到铜镜前后，我踮着脚尖，悄无声息地走到了他们的身后。
男玩家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将铜镜检查一遍后，松了口气，笑着对女玩家说道：「没事，这应该就是个普通道具，没摆好摔地上了……」
他突然顿住了。
因为他注意到，墙上除了他和女朋友，出现了第三个站立着的影子。
女玩家压根不敢回头，发着抖一个劲地往男朋友那里躲。男玩家吞了口唾沫，下定决心，缓缓回头。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手里拿着专用的灯光小道具放在脸下，惨白的灯光照在了狞笑着的面具上，配上一身红嫁衣，宛如索命女鬼，无声却致命。
「啊！！！」
惨叫声在密室里回荡。我还没来得及为任务成功而高兴，就感觉眼前一花，身体突然腾空，像做梦一样飞了起来。
耳麦里响彻着唐哥近乎变音的号叫：「出事了要出人命了！快去 B-5 密室救人啊！」
5
我以为我在做梦。
直到感受到肚子传来的钝痛，我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不是做梦，我的真的被那个天杀的玩家一脚踹飞了啊！
肚子的痛感越来越剧烈，我忍不住弓起身子，捂住了肚子。
耳边传来了隐隐约约的嘈杂声，声音越来越大。
很快，我就看见赵瑜书出现在了门口，脸色沉得可怕。
他跑到我身边，单膝跪下，伸手想把我扶起来，但见我缩成了一团，又不知该从何下手，只能先帮我摘掉了面具。
我布满冷汗的脸暴露在了他面前。
赵瑜书的脸色更差了，我甚至生出了一种他想把我举起来再扔一次的错觉。
虽然知道这个错觉很离谱，赵瑜书的怒火也不是针对我，但我还是忍不住抽回了捂在肚子上的一只手，默默护住了头。
他现在好可怕！
美女姐姐和唐哥跟着也赶了过来。
唐哥脸色煞白，估计他短暂的开店生涯里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把 NPC 揍上天的玩家。
「小苒你没事吧？」唐哥看见我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明显也很怕，想来扶我却也不敢，手在空中伸也不是，放也不是。
虽然才认识了不到十个小时，但唐哥居然能为我担心到如此地步。我忍不住心里一暖，眼眶也有些湿润。
唐哥的声音愈发颤抖：「小苒，你撑着点啊。好歹……好歹别死我店里啊！」
我：「……」
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流下，「好的老板，你放心，我死之前一定会先爬到店门口的。」
「店门口也不行啊，要不我把你送远点，你再撑一撑？」
这回，连美女姐姐都听不下去，捡起地上的红盖头往唐哥脸上一扔，「唐赫你说句人话吧！」
唐赫扯下红盖头，刚想反驳，赵瑜书低沉的声音瞬间让屋内又降了两度，「那两个玩家呢？」
很明显，不是我一个人有他想打人的错觉。
唐赫一听到他开口，往旁边挪了挪，拉开了安全距离，「应该还在密室里，我去把他们找过来。」
「我去。」赵瑜书起身，背光让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你们先把小苒带出去等我，我把他俩带出来。」
我目送着他离去的背影，感觉鬼屋这刻意营造的氛围完全比不过他纯天然的低气压。
直到他走了，我们才从这低气压中挣脱，唐赫和美女姐姐开始商量怎么把我带出去。
他们本来想把我扶起来，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感觉肚子疼得要命，竖着走出密室是不可能了。
于是，他们又商量着把我抱出去。
美女姐姐抱不动我可以理解，但唐赫这么一个人高马大的成年男人，抱着我居然还差点摔得人仰马翻。
最后没办法，只能选择用抬。
美女姐姐双手架在我的腋窝下，唐赫抓着我的脚踝，两人就这样磕磕绊绊地把我给抬出了密室。
走到半路后，在赶过来的其他工作人员的协助下，有惊无险地把我送到了监控室。
我躺在沙发上，身上重新盖回了那个受害者小薄毯，继续弓着腰当虾米。
美女姐姐在我旁边坐下，面不红气不喘，反倒是唐赫，气喘得仿佛刚跑了一场千米赛跑。
看他费劲地窝回监控主椅上，我拉了拉美女姐姐的衣角，「唐哥看起来怎么这么累，他是有什么病吗？」
美女姐姐：「哦，你放心，他就是纯粹身子虚。」
「张予桐你说谁虚呢？小心我扣你工资！」唐赫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不服气地骂骂咧咧。
张予桐白了他一眼，完全没将他的威胁放在心上，转而背过身，遮住了其他人的视线，掀开了我的衣服。
我的小肚腩上出现了很明显的一道红印子，几乎占据了我整个肚子的一半范围。
我低头看得目瞪口呆，「这么粗的腿是真的存在的吗？」
张予桐放下我的衣服，宽慰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没事，等会儿让那两个玩家送你去医院，好好讹他们一笔。」
一听到可以讹钱，我的眼前一亮，不安的小心思蠢蠢欲动。
「找到人了，快来看戏！」
还没等我想好具体讹钱的方法，唐赫就在一旁咋咋呼呼地叫了起来，并且拔下了耳麦线。
监控里的声音通过音响响彻整个监控室。
巨大的监控屏上已经调到了赵瑜书所在的密室，隔着屏幕，我都能感觉到丝丝寒意。
然而那两个玩家却完全不知危险的到来，男玩家甚至还一脸疑惑地问道：「兄弟，你好像不是 NPC 吧？这场游戏就我和我女朋友两个人，你是怎么进来的？」
「你们违法了，知道吗？」赵瑜书声音不大，但压迫力很强。
女玩家已经被他吓得半个身子缩到了男朋友身后。
男玩家明显也有些蒙，好像在思考着自己哪里得罪了面前这尊大佛，「不是兄弟，我就玩个游戏，正经交钱进来的，怎么就犯法了？」
男玩家像脑子缺根筋一样不明所以，女玩家则立马反应了过来，拉了拉男朋友的衣服，声音轻得像猫叫，「你刚刚好像踢飞了一个 NPC……」
「啊？哦，好像是这么回事？」男玩家这才反应过来，自知理亏，气势明显弱了下去。
但很快，他又投来了疑惑的目光，「不是，我踢了个 NPC，不应该工作人员来找我吗？我看你也不像这里的工作人员，凭什么跑来找我问罪？你和那个 NPC 啥关系啊？」
「关系？」赵瑜书好像也被问住了，眼眸微微垂下思考。
不知为何，我的心跳突然有些加快。
有什么关系呢？两个无亲无故的异性，能说出什么关系呢？
我感觉脸有点发烧，拿着小毯子遮住了下半张脸。
张予桐冲我暧昧地眨了下眼，唯有唐赫独自一人面对屏幕，笑得诡异。
只见屏幕内，赵瑜书缓缓抬眼，似乎想好了答案，目光重新变得坚定，「我是……」
我害臊地拿小毯子盖住了整个头。
「我是她的监护人！」赵瑜书说得正气凛然。
我：「……」
张予桐：「……」
唐赫：「果然哈哈哈哈不愧是你哈哈哈哈……」
唐赫，你笑得太大声了！
我把头埋在毯子里，压根不想伸出来。
我在心底无力咆哮，张予桐隔着毯子拍了拍我那颗因为羞耻而要爆炸的头，语气里满是同情，「没关系，养成系攻略也不是很难。」
不，不是这个问题！
我自知解释不清，只能将自己裹成一只蚕宝宝，企图逃避现实。
音响里传来了男玩家震惊的声音：「监护人？你是说我刚刚踢的那个是个未成年？」
我：「？」
「我就说刚刚走之前还看了一眼，那个 NPC 怎么看起来又矮又小，浑身上下一样粗，原来是个小屁孩？」
又矮又小？浑身上下一样粗？！
太过分了！
一想到这侮辱人格的话，我留下了屈辱的泪水，不顾疼痛挣扎着就要往密室蹦。
「他羞辱我！他怎么可以打了我还这么羞辱我！我要去找他要个说法呜呜呜……」
张予桐急忙将我按回了沙发，「你身上还有伤，别瞎动！说法我们帮你讨！」
「对对对！」唐赫生怕我瞎动出事，连连附和，「你先休息，不要和这种人一般见识。」
屏幕里，男玩家似乎发现什么惊天秘密一样，表情愈发错愕，「这个店居然非法雇佣童工！媳妇我知道了，咱们这是撞进一家黑店了啊！」
唐赫：「……」
唐赫：「你小子胡说什么？什么雇佣童工？什么黑店？不知道造谣违法吗？！不行，我得去找他说道说道。」
张予桐连忙上前拦住了抄起椅子就要往密室里冲的老板，「理智，理智！不能以暴制暴，违法的！」
「我就说嘛，这个店里的 NPC 怎么这么吓人。特别是刚刚在走廊里追我们的那个女的，又爬又跑又跳又叫的，看起来精神就不太正常，指不定真就是个疯子，被这个黑店给买回来当免费劳动力呢！」
张予桐撸起袖子，一把抢过唐赫手里的椅子，「敢骂老娘是疯子，兄弟们抄家伙，老娘今天就教你该怎么做人！」
6
最后我们谁都没进那个密室，因为赵瑜书把人给领出来了。
男玩家带着女朋友站在监控室的门口，愣是不敢迈进一步。
这个不怪他，但凡是个正常人，看到一个半死不活穿着红嫁衣的女孩，一个脸上被抹得乱七八糟的女鬼，外加一个带着挑染，活像大龄不良青年的男人齐刷刷地盯着你，任谁都不会想进来。
就连赵瑜书进来的时候都带了点迟疑，不知道这短短几分钟内事态怎会演变成如此严重。
他看看这边苦大仇深的我们，又看看那边惊魂未定的玩家，迟疑片刻，冲玩家们招了招手，「要不你们先进来说话？」
男玩家的头摇得像拨浪鼓。
「打了人进来都不敢？你看看你把人打成什么样了！」张予桐闻言直接像个小炮仗一样炸了，伸手就要掀我的衣服示众。
我吓得一掌拍开了那只图谋不轨的爪子，「别别别，我要脸！」
一直柔柔弱弱躲在后面的女玩家也突然跳了出来，一把捂住了男朋友的眼睛，生怕我玷污了她对象的眼睛。
上头的张予桐被我这一掌给拍冷静了，连连道歉：「啊，抱歉……」
「把人踢飞后果有多严重，不说你们也应该知道，无论是有意还是无心，你们都得带她去医院检查。」赵瑜书环顾四周，发现在场诸位可能只有自己理智智商均在线，不由得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结果此时，一直看起来不太聪明的男玩家突然智商爆发：「可以，但我要报警，让警察协助处理！」
看来他已经彻底认定这是家黑店了，无论如何都要保护自己的权益。
我心里不免有些失望。
这人怎么突然就变聪明了，他这样我还能讹点小钱钱吗？
赵瑜书听到这话，沉默两秒，「其实……我就是这片辖区的警察。」
「你骗谁呢？」男玩家一手护着女朋友，直接退到了楼梯口，与我们遥遥对望，「你说你说警察，那你警察证呢？」
赵瑜书又沉默了。
瞧瞧这人，刚夸他智商爆发，结果这智商蹦跶没几下就又玩了失踪。
警察证说白了也是工作证，警察某种意义上而言也是个无情打工人。
哪个打工人会在非工作时间把工作证带在身上添堵，又不是受虐狂。
更何况，就连我这个外行人都知道，警察也不可以在日常生活中随便滥用证件啊。
而那边，男玩家还正在为自己的机智而沾沾自喜，拨通了报警电话。
而且不知道他哪根神经搭错了，居然当着我们的面开了免提。
可能是想用人民警察的正气来压制一下我们这些不法分子吧……
伴随着一阵机械女音谆谆教导着不要被诈骗的提示音，电话接通了，一个女警的声音不紧不慢地传了出来：「您好，这里是 x 市派出所……」
「李警官。」赵瑜书极具辨识的声音随着走廊的回声传到了手机那头。
「赵警官？」电话那头迟疑了片刻，试探性地喊了一句。
「是我。」
男玩家石化了。
「你打所里电话干什么？还有，你的声音怎么那么小？」
「不是我打的。」赵瑜书朝男玩家走了过去，这回不用他开口，男玩家就已经主动毕恭毕敬地把电话双手呈了上去。
赵瑜书接过电话，将话筒放到嘴边：「我这边和一位男同志有了点误会，不过现在……误会应该算是解开了。」
男玩家在一旁点头如捣蒜，哪里还有先前的神气劲。
「这样啊，那还报案吗？」
赵瑜书看了男玩家。男玩家在这个加持了人民警察 buff 的目光下，瞬间㞞了，「不，没事了，解决了，按赵警官说的来就行……」
这下，他算是不再敢怀疑赵瑜书行为的合法性了。
挂了电话，看见男玩家吃瘪的样子，被他无端中伤的我们感觉十分解气。
「这么急着挂电话做什么？」张予桐双手抱胸，阴阳怪气道，「你怎么不把我们店举报了？」
「这位美女，都是误会啊。」男玩家自知理亏，倒也算敢作敢当，主动走过来道歉。
赵瑜书走到我面前，蹲下身，手覆上了我的小腹。
不知为何，这种近乎流氓的行为由他做出来，我却没有任何不适感。
他轻轻按了按，我疼得倒吸一口凉气，也顾不上这点暧昧，护着肚子倒回沙发上嗷嗷叫唤。
见我表现得如此严重，赵瑜书脸上的担忧再也抑制不住，把在沙发上缩成一团的我直接抱起，一边快步走向门口一边道：「别打岔了，赶紧去医院！」
被他突然抱起的我毫无防备，呆了一秒后脸上爆红，傻傻地维持着躺在沙发上的最后一个动作不知所措。
见赵瑜书如此焦急，其他人也被感染，男玩家此刻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赶紧跟了上来，结结巴巴道：「对……对不起啊警察叔叔，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赵瑜书的脚步被这个称呼给直接喊停了。
他回过头看向和自己年龄相仿的男玩家，露出了怀疑人生的目光。
男玩家吓得停下了脚步，兀自琢磨了一下刚刚的话，又试探地补救了一句：「警察大哥？」
「诶不对啊。」男玩家转念一想，又忍不住碎碎念了一句，「女儿都那么大了，我喊句叔叔其实也不算错吧？」
我：「……」
错了，他这不是补救，是补刀。
赵瑜书的眼角抽了抽，深吸一口气，「我才毕业出来工作两年，你说呢？」
「啊？」男玩家呆了一下，「哦哦，那……那大哥你这生娃挺早啊。」
赵瑜书：「……」
恭喜男玩家完成四杀。
男玩家虽说语不惊人死不休，但也不是真的半点情商都没有，至少会自告奋勇地开车送我们去医院。
我和赵瑜书并排坐在后座。
我一手护着肚子，小心翼翼地往他哪儿挪了挪：「你没事吧？」
「你别瞎动。」赵瑜书被我的动静给惊醒了，急忙制止了我的挪动，随即叹了口气，「我没事。」
他毕竟不是我那群怨种朋友，见他如此，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生怕火上浇油，所幸闭了嘴。
又过了几分钟，赵瑜书摸了摸自己的脸，无比担忧地问道：「我看起来真的有那么老吗？」
这题我会啊，「怎么可能呢？那人眼瞎你又不是看不出来！」
正在开车的男玩家身子僵了一下，难得识趣地没再开口。
赵瑜书看起来心情好了点。
见没人出来搅局，我满意地点了点头，「再说了，他还说我像个未成年呢，你看我像吗？」
赵瑜书刚刚扬起的嘴角缓缓放了下来，思索片刻，又恢复成先前那副沉思的模样。
我：「……」
明明他什么都没说，但我却感觉他好像又什么都说了。
我：「你别不说话，解释一下这个举动什么意思啊！」
7
到了医院，赵瑜书带着我把腹部所有能做的检查都给做了一遍。
不过幸好，检查出来没事。
先前那种疼得死去活来的感觉完全就是心理作用，拿到一切正常的检测单后，疼痛也随之骤减。
只留下男玩家一个人面对着账单，眼角含泪。
出了医院，两位玩家干脆利落地道了别，走得那叫个潇洒，生怕我再讹上他们。
我抬头看了看天，一轮圆月高挂空中，原来天已经黑了。
「饿了吗？」头顶传来赵瑜书的询问。
比我的嘴更快回答的是我的肚子。
我：「……」
好丢人啊！
赵瑜书笑得依旧很开心，丝毫不知道收敛，「走吧，我请你吃饭。」
听到吃饭，我双眼发亮，肚子又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一回生二回熟，这样的尴尬我已经不在乎了，满脸期待地问道：「吃啥？」
「想吃什么都行。」赵瑜书已经准备打车了。
医院处于市中心，我粗略地朝周边看了一圈，一眼就看到了想吃的。
「我想吃那个。」我拉了拉赵瑜书的衣角，指了指他身后。
他回头一看，愣了片刻，有些不可思议地开口：「你确定？」
我点头如小鸡啄米。
直到坐到店里，赵瑜书还是不死心地问：「你真的想吃这个？」
「真的！」我回答得铿锵有力，顺手在菜单上选了两笼小笼包。
赵瑜书：「你实话告诉我，你只吃馒头到底是生活所迫还是真的喜欢？」
我将菜单从脸上移开，露出了泫然欲泣的脸，「当我还有钱的时候，我无肉不欢。」
「那你……」他指了指菜单，对于我居然选了家包子店表示非常不理解。
我慢条斯理地在菜单上又打了两个勾：「包子有馅啊！」
赵瑜书一时语塞，过了半晌哑然失笑。
「你有什么忌口吗？」在菜单上涂涂画画一阵后，我期期艾艾地问。
赵瑜书摇了摇头，接过菜单一看，表情凝固了。
我心虚地假装侧过头去看窗外硕大的广告牌。
他似笑非笑地指着将几乎涂满一半的菜单，「你确定我们能吃得下吗？」
「吃不下不能打包吗？」我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满眼都写着对这堆包子的渴望。
大概是我贫穷的目光打动了他，他最终没有追究，笑着将菜单交给了前台。
看着这个愿意为我买包子的男人的背影，我感动得热泪盈眶。
世上居然真的有这么好的人！
很快，包子就被一笼笼地端了上来，逐渐堆满了桌子。
全店客人的目光几乎都被吸引了过来。
赵瑜书被迫成了目光的焦点，尴尬得直咳嗽。
而我早有准备，淡定地从包里掏出特制的口罩戴上，口罩上开了一个口子，刚巧露出了我的嘴。
我就戴着这只开了口的口罩开始大快朵颐。
赵瑜书：「……」
自从被网诈后，我每顿饭都精打细算，很久没有放开肚皮大吃特吃了。
这一顿吃得我的浑身舒畅，开心得恨不得哭出来。
当我快乐地消灭完一笼小笼包，把爪子伸向青菜馅包子时，对面一直沉默不语的赵瑜书突然开口：「许苒，你真的是我见过最特别的女孩子。」
「啊？特别倒霉吗？」我嘴里塞得满满当当，含糊不清地回答。
赵瑜书笑了，「嗯，也是，但我说的不是这个。」
我喝水费力咽下嘴里的东西，对面毕竟是请我吃饭的金主爸爸，怎么说也得好好和人家说话：「那我特别在哪儿？」
「爽朗？」他想了想，「你是我见过第一个饭桌上如此豪放的。」
他指了指桌边堆着的空盘子。
我顺着他的手看了过去，眼眶发热，「那你之前遇到的女孩一定都没有经历过生活的磨砺，都衣食无忧地生活着吧。」
赵瑜书：「……」
看着我边流泪边往嘴里塞包子，赵瑜书又沉默了，过了半晌才递过来一个不知道什么馅的包子，「别哭了，来，多吃点。」
一顿饭，我吃得战斗力十足，赵瑜书则十分含蓄。
当我撑得再也吃不下时，包子的数量还剩不少，全被打包带走了。
时间不早了，哪怕是市中心，路上的人也少了大半，赵瑜书打车把我送回了学校。
在学校门口，他执意把所有打包的包子全塞到了我手上。
我受宠若惊，「不不不，我不能再收了！」
「拿去吧。」他不由分说把我的两手塞得满满当当，「这些都有馅哦。」
光线有些昏暗，我不太看得清他的脸，但我能感觉到他看我的目光很温柔。
突然就觉得，上天对我也不算很糟糕，至少在我最倒霉的时候，还送了个赵瑜书陪我。
「谢谢。」我嗓子有些发涩，「赵警官，你对我也太好了吧，你这样会让我感觉你就像……就像……」
「像什么？」赵瑜书对我音量逐渐降低的嗫嚅产生了兴趣，微微倾身。
「就像……就像我爸一样！」我闭上眼，一鼓作气说了出来。
赵瑜书：「……」
我的动作比我的脑子还快，等我回过神时，我已经拎着满手的东西跑进了校园，只能远远地对他打了声招呼：「那我先回去啦！你也早点回家！」
不等他回应，我就冲进了拐角，彻底消失在了他的视野里。
等看不见赵瑜书了，我也放慢脚步，开始拎着东西慢慢挪回宿舍。
其实刚刚那番话是我故意的。
其实，我真正想说的是，你这样，会让我觉得你像我的男朋友。
但我不敢这样说。
我怕是我自作多情，到头来只是感动了自己。
一想到这种可能，我就没由来地感到一阵烦闷，像是要纾解这种烦闷一样，脚下的步伐也快了不少。
等爬上楼，放下满手东西找宿舍钥匙时，我才发现手机上有一条未读消息。
赵瑜书发来的，只有短短一个字：「好。」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对我最后那句话的回话。
心中的烦闷突然就烟消云散，舒畅得不行，我忍不住抱着手机傻笑。
宿舍的门突然开了。
徐依依敷着面膜出现在了门口，「我就感觉门口有动静。打工回来了？感觉怎么样？」
随即，她又贱兮兮地悄悄问：「跟赵警官相处得还好吗？他人怎么样？」
我傻笑两声，眼睛都笑弯了，「赵警官是好人！」
徐依依：「啊，虽然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但你这样真的会给我一种赵警官被你发了好人卡的错觉的。」
我没理她，拎起满手的外卖盒子进了宿舍。
徐依依被我这仿佛外出采购的阵仗给吓了一跳，「哇，这都是什么啊？」
「包子。」我喜滋滋地把它们放进了我的小冰箱，「赵警官送的。」
「高啊。」徐依依忍不住感慨，「投其所好，这个赵警官，真是高手啊！」
我：「？」
什么投其所好，要不是生活所迫，你以为我真的愿意天天吃这些吗？
赵警官只是纯粹人美心善可怜我好吧？
晚上睡觉，肚子上涂了药膏，我只敢仰面朝上，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我做了个梦，一个极度魔幻现实的梦。
梦里，我如往常一样无忧无虑地快乐飞行，突然凭空就出现了一条巨粗的腿，一脚把我踹翻了个跟头。
等我迷迷糊糊地从地上爬起来，又看见一个个包子如同流星从空中砸下，在地上砸出了一个个大坑。
好不容易躲过了包子的攻击，我还没来得及缓口气，就听到一声声刺耳的笑声。回头一看，张予桐披头散发地朝我爬了过来。
我：「？！」
我在床上一直躺到了第二天中午，直到我的舍友们回来。
宋明娅拉了拉我的窗帘，小声道：「小苒，你醒了吗？」
我没有回答。
她担心我出事，急忙爬上爬架，一把拉开我的床帘。
我保持着躺平的姿势，动了动布满血丝的眼球，缓缓地看向她。
娅娅被我吓了一跳，差点从爬架上摔下去，结结巴巴道：「小苒，你，你怎么了？」
我的目光重新聚回天花板上，两行清泪顺着眼角缓缓流下。
「没事，就是突然觉得，生活好难。」
8
我在唐赫手下打工，工资是按日来算的。
因此，只要没课，我就马不停蹄地坐公交去打工，工作热情空前高涨。
周六被一脚踹进医院后，唐赫发消息让我周日回去休息一天。
到了周三，上午九点上完课，我就杀回了店里。
但这会儿有玩家，唐赫也没空搭理我，干瞪了两眼后，就把我晾在了一边。
我也乐得清闲，蹲在他旁边看完了游戏的下半场，全当观摩学习。
一个小时后，游戏结束。
感觉看了这半场游戏，我收获颇多。
要不找唐赫要一下以前游戏的录屏，回去多看看观摩学习？
我打定主意，但还没等我开口，唐赫已经摘下了耳麦，匪夷所思地看着我，「今天不是周末，你怎么来了？」
「没课我就来了。」我从地上起身，但因为蹲太久，脚麻了，身子一歪差点摔倒。
唐赫吓得从椅子上唰地一下站了起来就要扶我，不过在他碰到我的前一秒，我靠着自身的平衡力站稳了。
「祖宗，你可别在我的店里再出事了。」唐赫收回手，因为不常外出而养成的白皙肤色被吓得更苍白了几分。
「上次你被踹进医院，你是不知道赵瑜书那混球背地里把我骂得多惨。出钱出力还找骂，我真是……」
我见状赶紧立正站稳，表明态度：「老板你不可以因此给我穿小鞋！」
唐赫：「你看我敢吗？」
我：「你这样很让我怀疑赵警官才是这里真正的老板诶。」
「你够了啊，作为老板我已经够惨了，你别再把我的店说成别人的。」唐赫叹了口气，跌坐回靠椅里。
「既然来了，那你在店里随便玩会儿吧。今天不用你上场，我答应赵瑜书了，你伤没好之前不会让你再进去了。」
「啊？」我属实没想到赵瑜书背地里还留了这么一手，「我没事的，就是肚子上有点瘀青，不影响正常行动的。」
唐赫：「哦，我知道，赵瑜书跟我说了。」
我：「那你让我去工作啊。」
唐赫：「我不敢。」
我：「……」
我：「为什么明明你才是老板，却这么㞞，还㞞得这么理直气壮？！」
「再说了，明明是我来打工诶，我成年了，你这样会让我觉得赵瑜书真的是我的监护人的！」
「啊？难道不是吗？」
这回轮到我被气语塞了，「当然不是！」
「嗯？」唐赫瘫在椅子里的身子突然坐直，「你不是他家的远房小亲戚，出来体验生活的吗？」
「不是啊！」
我和唐赫大眼瞪小眼半天，彼此脑子里都是满满的问号。
「靠。」过了半晌，唐赫才憋出一句，「我还以为他是逗我玩的……你该不会真的是他半夜在警察局捡的吧？」
我：「……」
虽然很丢人，但是实话。
我艰难地点了点头。
唐赫：「靠。」
他身子慢慢瘫回靠椅里，低着头沉思几分钟后，才重新抬头看向我，「你多大来着？」
「二十，过完年就二十一了。」我对于他这个反应有点奇怪，但还是如实回答了。
「这么大了？」唐赫看起来有点意外，「我还以为你刚成年呢。」
我：「我当你夸我年轻了。」
「那还好，就和我们差个四岁，不算很夸张。」唐赫一个人在那儿自言自语，「赵瑜书这家伙可以啊，这是老牛……」
我敏锐地感觉到唐赫这话有点非同一般，忍不住竖起耳朵仔细听。
可惜唐赫看了我一眼，就突然闭嘴不说了。
「老牛是什么？」我好奇追问。
「啊？这个啊。」唐赫思考了一下，突然诡异一笑，「这是赵瑜书的外号，我和他是高中认识的，高中的兄弟都叫他老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