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等我等我!别生气!」我说完就跑到窗前跳了出去。
那家青楼就在这客栈几步远,我给他多包几个过来!
冲进青楼的时候妈妈就拦住了我。
「哟,哪来的小尼姑!长得倒是漂亮,但我这可不收出家人,更没男人给你。」妈妈拉着我的衣领就要把我往外拖。
我从领口掏出一沓银票塞到妈妈手里:「我要女人,你喊七八个跟我走。」
有钱能使鬼推磨,等我把这七八个环肥燕瘦的美人带到官卿面前的时候,他已经挣脱黄符,懒洋洋地倚在床榻边了。
那些美人本是不高兴的,一看自己要伺候的人居然是这种绝色,一个个又都挤到了我前面。
这下官卿能好好地采阴补阳了吧。
只听他轻轻地一声笑,修长的手指那么勾了勾,我就不受控制地走到了他面前。
「好大的胆子,小尼姑。」
「我…… 也是为了你好。」
官卿猛地一甩手,门就被关上,吓得外面那群女人直喊「鬼啊」。
他很生气。
我也很烦。
我打不过他,被他逼着去镜弦捉妖就算了,还要被逼着暖床,我们捉妖的可不提供这种服务。
官卿是一只很敏感的鬼,他察觉出我连日来狗腿得已经不耐烦了,慢慢地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我,只对你这样。」官卿说这句话的时候,耳尖有点儿红,要命得勾人,「我那个时候有点儿不正常,你只要阻止住我一会儿,就没事儿了。」
「你为什么会这样?」
「中毒了。」
「鬼还会中毒?」
「我不是鬼。」
什么?!
他分明是鬼,他这是在质疑我的专业水平!
官卿看我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挑了挑眉,补了一句:「也算吧,以后你就知道了。」
故弄玄虚,等我找到你的尸体,一定把你给超度了。
他是鬼,不用睡觉,床留给了我,他自己就靠在窗前发呆,心事重重的样子。
月光在他身上镀了一层银。
我翻来覆去,开了口:「你为什么只对我这样?」
「你生于极阴之地,又是极阴之时所生,更是处子,毫无阳气可言,我毒发神志不清,容易被你引诱。」官卿支着下巴打量着我,完全不觉得自己在甩锅。
分明是他引诱我。
我翻了个身子,不再看他,省的这般美色入我梦中,发生点儿什么不好描述的事,给他读心读了去,那我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3
官卿让我去城东包了辆马车,雇了个马夫,又添了好些东西在里头。
我看着这奢华的内饰,忍不住咂舌。
他生前定是富贵人家。
有了马车赶路,我们速度就快上了许多。
只是临到镜弦外几十里地的一处小山村时,我品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官卿也眯起眼睛和我对视:「他在拦我。」
「是那个大妖吗?」我不知不觉地压低了声音,「他知道你来了?」
「他不知道我来,但会防着我来。」官卿拎起我的后衣领,就把我带下了马车。
我们步行走进这鬼气森森的山村。
刚进村口,就有一个干涸的池塘,里头堆满了皑皑白骨,池塘边有一棵枯死的古树,树枝上挂满了腐烂的断肢残臂。
强烈的腥臭味儿扑面而来,我毕竟第一次下山,更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场景,扶着官卿的手臂就吐了出来。
官卿轻拍我的后背,不知道从哪儿摸出的水壶递给我:「喝点儿水,没事儿吧?」
我「咕咚咕咚」地几口喝下去,连连摇头:「没事儿。
「这是个阵,我们要破了阵眼才能出去。
「而且,这个阵,待在里面对活人没有太大影响,但你一个鬼魂,待的越久,散得越快。」
说实话,这些日子一路走来,越相处,我越觉得这个鬼不错。
他很照顾我,连陌生人都很照顾。
路上有跌倒的老妇,他会抬手扶起;有饿昏的小孩,他会买点儿东西来差使我给小孩喂下。
太多了,他虽然看起来脾气有点儿古怪,但除了经常在晚上勾引我以外,却属实是一只好鬼。
官卿接过水壶,就着我喝的地方也抿了一口:「嗯,我知道。」
不是,你一个鬼有必要喝水吗?
我看着他下颚上沾着的水珠,莫名心虚地偏开了脸。
阿弥陀佛,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官卿伸手慢悠悠地擦了擦下巴上的水珠,笑道:「脸红了。」
「热…… 热的。」
「哦?要脱衣服吗?」官卿声音拉长了一点儿,显得暧昧无比,不过他并没有留在原地看我是什么反应,而是拉着我的手腕朝里走去。
好像调戏我,只是为了让我注意力放松一点儿,别那么害怕。
真是一只暖鬼。
越朝里走血腥味儿越重,突然一阵阴风从背后袭来。
我下意识地弯腰躲过,官卿也让到了一边。
成片成片的活死人从土里爬了出来。
他们的皮肤是灰绿色的,脸上布满了紫黑色的裂纹,眼睛里只剩下了眼白,恐怖异常。
毕竟是个尼姑,我不太会骂人,只能咽了口口水表示自己的惊讶。
官卿扔了一把剑给我,我下意识地接过,颤抖着告诉他:「出,出,出家人不可杀生。」
「你不砍他们,他们就咬你,我是鬼,可不怕。」官卿抱臂飞上了枝头,显然打算看戏了。
我收回之前说他是好鬼的话。
杀千刀的,没义气!
他晚上发病抱着我哼哼唧唧的时候,可不是这么无情的。
不过我实在没工夫和他计较了,成片的活死人朝我扑来,我本是没有拔剑,只用剑鞘击退他们。
可树枝上那个人挂着一条腿懒洋洋地念经:「他们又不是人。
「你杀妖就不是杀生了?
「心慈手软,难成大器。」
絮絮叨叨,烦得很!
一个不察,一个九尺多高的壮汉活死人直直地朝我扑过来。
完了。
官卿踩着树枝跳下来,搂住我的腰就往旁边转,可惜还是慢了一些,我听见锦衣破裂的声音,听见皮开肉绽的声音。
他本来就白,这下子更白了,脆弱得好似一张薄纸。
鬼…… 还会受伤?
我这么想也问了出来。
「你要是真心疼我,就砍死他。」官卿抱着我闪避着活死人的攻击,说的话咬牙切齿间又带着暧昧不清,很玄乎的语气。
子曰:食色,性也。
我拔了剑,势如破竹,开了一条血路,官卿踉踉跄跄地带着我逃进了桃林,那群活死人像是有什么忌惮一般停在了外面。
官卿倚坐在一棵桃树下,长眉轻蹙,微合眸子,手撑着地面,好一副被欺负惨了的样子。
我蹲在他旁边轻轻地摇了摇他的肩膀:「你没事儿吧?」
凭我的专业水平推测,官卿应该是一只千年大鬼,不然也不至于把我吃得死死的,怎么活死人一巴掌就把他拍烂了。
他眼皮微抬,一眼就看出我的疑惑,不服气似的解释:「他为我设的阵,这里面的东西,我一概不能碰。」
好狠的妖。
「那你还救我。」我轻声地嘟囔了一下。
官卿偏开脸没看我:「小尼姑,你就装傻。」
我是真傻。
还没等我跟他论明白,桃林深处就泛起了红光,我和官卿被一股强大的吸力吸向中心处。
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然而我却顾不得疼痛,因为实在是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巨大的圆形高台矗立在中间,边缘悬挂着九十九个婴儿,婴儿的上方是断头铡,下方是深不见底的血潭,似乎是烧开的,正咕咚咕咚地冒着血泡。
而且他们的生机尽数地被缠绕在了红线之上,左右都是个死路。
还没等我从震惊中回神,就听见了官卿的闷哼声,我迅速地回头,发现悬着断头铡的红线像活了似的伸展蔓延缠绕在了他的身上,越收越紧,把他精美无瑕的脸慢慢地分割。
鲜血蔓延,红线还在深入,好像要将他绞碎。
「官卿!」我大喊着飞奔过去,妄图劈断红线。
可到底怎么说他是个好鬼呢。
官卿闷着声制止了我:「孩子。」
灵台一清。
我的脚步顿住,提剑的手却再也使不上一点力气。
如果斩断红线,那九十九个婴儿便会被断头铡砍死,或者掉入滚烫的血潭中,成为养分。
红线没有给我思考的时间,勒得我甚至看见了官卿的白骨。
眼泪无知无觉地来了。
既做不到看着他消失,也无法抛弃那些熟睡着的婴儿。
求佛法,普度众生,我却连一只鬼都度不了。
踉踉跄跄地走到他面前跪下,我颤抖着牵住他的手,声音也带着哭腔:「你不是好厉害一只大鬼吗?净会欺负我,旁的什么也不会。」
官卿疼成这样还有心情笑:「小尼姑,别盯着我看。」
他的声音虚弱极了,可还是很要面子。
「不丑。」我小声地安慰他,泪水糊了视线,他在我眼前几乎快要成了血人,同他的红衣到配得狠。
「别闹,我教你画个阵。」官卿微微地抬了抬手指,示意我摸他的太阳穴。
我连忙将手附上去。
一个清晰的阵法在我眼前慢慢地浮现。
这个阵法可以保护那些孩子,让他们的生机得以短暂脱离红线,这样我就可以将孩子们一一地救下了。
「那你呢?」
「我没事,相信我?」官卿努力地睁开被血迹染红的眼睛。
此乃危急存亡之秋也。
实在容不得我婆婆妈妈了。
我咬破舌尖,吐出精血以极快的速度开始画阵。
要是师父看到了一定十分感叹,我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懒天才居然有一天可以把这么复杂的阵,在第一次看到就极快地画出来。
所以说,人在有了想保护的东西时,潜能是无限的。
光阵完成,金色的光芒慢慢地笼罩到那些婴儿身上。
我没敢多看官卿一眼,生怕自己忍不住腿软着哭出来,耽误大事。
脚尖猛蹬地面,腾起切断一根红线,将腰肢拧成不可思议的弧度躲开断头铡飞快地抱下孩子放在安全的地方,再不断地重复动作。
疲惫不堪,浑身上下都叫嚣着酸痛着,汗水模糊了视线,我还是不敢有半点停歇。
救下最后一个孩子的时候,我没了一点力气跪倒在地。
可是官卿就躺在我的不远处,生死不知。
费力地用剑撑起身子,咬牙跑到他面前,挥剑砍断了这些要命的红线。
可是他没有一点儿反应。
肉眼所及,具是森森白骨,我甚至不敢碰他:「官卿,官卿,你说你会没事的!」
眼泪一滴一滴地掉。
「小尼姑,让我休息会儿,别哭了。」官卿的薄唇翕动着,发出沙哑的声音,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就凭空地消失了。
巨大的惊愕和恐慌袭来,裹挟着疲惫,我一下子就失去了意识。
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件很干净、简陋的茅屋里,身上脏乱破旧的道袍也被换成了藏蓝色的粗布裙装。
我支着身子打算爬起来,一个水灵灵的姑娘就走了进来,捧着一碗鸡汤:「大师,你终于醒了?」
「多谢相救,请问这里是哪儿?
「施主可有看见一个红衣男子,受了很重的伤。」
漂亮姑娘摇了摇头:「这是桃花村,我捡大师回来的时候,没有看见其他人。」
我记得被官卿拖进村子的时候,匆匆地瞥到了石碑,上面写着就是「桃花村」。
看姑娘要将鸡汤递给我,即使腹中空空,我还是摇头拒绝:「多谢施主好意,出家人,不可食荤。」
爬起来朝外走,茅屋外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
倒好似真一副世外桃源,全然不见当初那副尸山血海的恐怖模样。
我心中有疑,再加上官卿不见了,同姑娘打了声招呼,再三谢过便离开了桃花村。
京城大妖如此厉害,我断然是收不了了,只能先去里头看看情况,等官卿出现。
没了马车,几十里的路,走到天黑才到京城,去的时候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可惜身上一点儿银钱都没有,我只好先在城郊破庙凑合了一晚。
现在没了道袍,出门化斋估计也被当成招摇撞骗的傻子。
我泄气地走在京城繁华的大街上,想起生死不知的官卿,心里一阵酸楚。
走到街头,看到告示前围的水泄不通,想到可能是什么重金悬赏,为了自己的肚子,我费力地挤了进去。
大央国师收徒,包食宿。
这是我总结出来的信息。
师父,对不起了,别怪徒儿不孝,徒儿人傻又没本事,除了给别人当徒弟这件事有点儿经验以外,其他的干啥啥不行。
又在犄角旮旯凑合了一晚,饿得头昏脑涨,天不亮我就赶到了所谓的国师府。
没想到外面已经挤满了人。
等啊等。
沉重的黑色沉香木门被打开,侍卫一一地检查来拜师的众人。
相貌不合格的,全都被拒之门外。
这国师不会是什么老色鬼吧?怎么收的都是年轻貌美的少男少女。
我咽了口口水,被侍卫推了进去。
庭院中站了大约一百来号人。
晨曦慢地慢洒下,周遭变得暖和了好些,国师大人终于出现在了高台之上。
他一袭白衣,长身玉立,神情清贵、冷漠,叫人不敢亵渎。
偏偏一张脸生得勾魂摄魄,艳丽逼人。
赫然,是官卿那只艳鬼。
4
「官卿?!」我不大不小地叫了出来,很是激动,看他这样子,显然是没事了。
只是声音刚落地,一旁的侍卫就用剑鞘猛击我的小腿,迫使我单腿跪地,而后压着我的肩膀:「大胆,竟然敢直呼国师的名字!」
皇朝纪律森严,师父在我下山前千叮咛万嘱咐了一堆,几乎全是关于皇朝的。
见到官卿的喜悦让我短暂地忘记了这些忠告。
官卿敛着眸子瞟了一眼,他的眸中冰凉一片,毫无任何人的情感,偏偏说的话却听着宽容、仁爱:「无碍,让她起来。」
佛口蛇心。
同那只嘴硬心软的鬼,好不一样。
脑子飞速地转,我用尽了十多年来攒着的聪明才智,想出了一个可怕的结果。
他会不会,就是官卿口中的大妖?
强占了官卿的身体,披着上好的皮相,蛊惑众生。
想到这种可能性,我背后起了一身冷汗,却也更坚定了要做他徒弟的决心。
原先可能是为了填饱肚子,如今就是为了道义,更是为了那只艳鬼。
这场收徒仪式有比武,有画符,也有背咒术。
所以作为这方面不世出的不才在下我,当之无愧地胜出了。
官卿坐在上面等着我敬茶,我捧着茶杯过去的时候,特地念着咒术开了鎏金瞳,却没有看到他身上哪怕一丝关于妖气的波动。
他的灵魂与这具身体的契合程度堪称完美。
分明是本尊。
我有些出神。
居然真的是官卿。
为何变化如此大,还一副不认识我的样子。
官卿接过茶水抿了一口,便放下:「拜师还走神?」
他声音很轻,语调平淡,但这种戏谑的话倒像是平素那只鬼极爱说的。
我惊喜地抬头,却只和那双漂亮却冷漠的眸子撞了个满怀。
好吧,不对。
白色的宽袖在我面前轻轻地一拂,我便被带得起了身。
「同本座过来。」官卿步子没停,一个人走在前面。
我亦步亦趋地跟上,直到眼前出现了一座四层高的藏经阁。
「一层三排第七个书架所有的书,半个月看完,不会的来问本座。」官卿朝楼上走,完全不管到底有多少书。
看书倒是没问题,关键,我饿啊。
我皱了皱鼻子:「师父,我已经两天没吃饭了。」
官卿在楼梯上顿住,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中透露出疑惑。
好似不解,我为什么两天没吃饭。
又好似不解,我为什么会不听话,不去乖乖地看书,反而同他提要求。
总归,官卿修长的手在楼梯扶手上轻轻地敲了敲:「出门同外面的侍从讲。」
说完就转身上了楼。
我连忙跑出去吩咐侍从,特地强调别送荤食。
等膳食的工夫,我浏览了官卿说的书架,还好我当初在山上时看的书极多,这里大部分我都看过,不然半个月看完,可能连觉都睡不够几次了。
这样不近人情啊。
偏偏,那个敲手的小动作,是那只艳鬼常有的习惯。
填饱肚子我就靠着书架翻起书来。
明明感觉只一会儿,可忘了时间,再抬头时,外面已经漆黑一片,藏经阁早就不知何时被侍从点上了长明灯。
这本符书极为晦涩,我看得不快,而且真的被难住了。
踌躇了一会儿,拿着书上楼去寻官卿。
好歹他现在占了我师父的名,问个问题应该无妨。
七拐八拐地找了半天,真叫我在顶楼寻到了他。
顶楼没什么书,就两排架子,放满了各种器物。
有很多我曾在《观宝录》里看过。
官卿跪坐在里头的长案前,借着烛火看书。
我不能用言语形容此刻的震撼,只是心跳极快,目光被他牢牢地勾住,移不开半分。
巧夺天工,他连呼吸都是为了蛊惑人心而存在的。
勉强地维持住心神,走到他面前,跪坐下来,将书递了过去:「师父,这张符,我不太明白。」
官卿这才吝啬地从书中抬起眼睛,瞟了一眼,修长的手动了动,示意我去碰他的太阳穴。
一样的动作。
只是当时他差点儿魂飞魄散。
莫名地让我眼睛有点儿酸。
「愣着干什么?」官卿伸手握住我的手腕,让我的手指靠上了他的太阳穴。
画符的轨迹一一地在我眼前呈现。
官卿支着脑袋等了我半天:「还没好?」
这一下子就把我的神思从桃花村拉了回来。
我脸红着收手:「好,好了。」
「为什么脸红?」官卿伸手戳了戳我的脸蛋。
想到当初他调戏我,头不由得更低了。
偏偏官卿却伸手挑起我的下巴,迫使我同他对视。
我这才看清,他的眸子里并没有情感,只浮着浅浅的好奇,似乎真的搞不明白。
「在想什么?」官卿玉雕似的脸越靠越近,清冽的冷香扑面而来。
我微微地偏开脸,脑子却像突然接了线似的,悟出一个事实。
面前的官卿,虽然是青年的身体和样貌,内里却好似藏着不谙世事的少年。
尚且不懂人的情感诉求,和世俗的一切,故而显得格外无情。
想通这一点之后,我的心情就豁然开朗了,面对官卿也没了那么大压力。
突然动力满满,虽然我现在名义上当了他的徒弟,但实际上要教他做人。
俗称,带娃。
身子微微地往后仰了一些,我轻声道:「师父,不可靠旁人那么近。」
官卿皱眉:「为何?」
「男女授受不亲。」
「你是本座的,不算旁人。」官卿说了这句话之后,就移开了身子,坐回去看书。
嘴上虽然说不听,行动上还是很懂事嘛。
我满意地同他告辞,离开藏经阁后,被门口候着的侍从带去我的屋子休息。
国师府虽然看起来雅致,却处处都透出奢华。
沐浴后我就钻进柔软、舒适的床榻中进入了梦乡。
日复一日地在藏经阁中看书。
每天都要叨扰官卿很多次,他的没有情感也体现在丝毫不嫌我麻烦这件事上,倒叫我十分欣慰。
要还是那只艳鬼,一定嚷嚷着骂我蠢笨了。
诚然是书太晦涩,而非我蠢笨。
不过我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东西。
官卿每日钻在上头不分日夜,我怕他弄垮身子,时常提醒他吃饭、睡觉,顺便给他泡茶、按摩。
「为何这样照顾本座?」官卿抿了一口茶,似乎对我献殷勤这件事很不解。
「这都是徒儿应该做的啊,尊师重道,孝敬您。」
官卿闻言点了点头,便坦然地受着我的伺候。
只是官卿最近有点儿奇怪。
他总是时不时地摸摸我的头,抑或是自然而然地揽住我的腰,很有向那只艳鬼发展的趋势。
「师…… 师父,为何抱徒儿?」我看着腰间这只玉手,声音有些颤抖。
官卿眸子里并无当初毒发时的情欲,清清冷冷的:「书上说,为人师要这样对弟子。」
嗯?
「什么书?!」
官卿腾出一只手,从案几上堆着的书中翻出一本,上面赫然写着《师父,轻点疼》。
啊!!!
救命!!!
想我阅书无数,当然是不分贵贱,这分明是我当初超爱看的一本小黄书,没有之一,原因自然是…… 太黄了。
「师父!别看这个书!这个书不好,不对,不妥!」
「哦?你怎么知道?」官卿照猫画虎地凑在我颈间嗅。
「我看过,这书不行,师父还是给我吧,我改明儿给师父找个新的。」我仰着脖子小心翼翼地推开官卿。
好在,他应该没看多少,并不知道「师父」该怎么对「徒儿」的下一步。
官卿很自然地松开了我,将书扔到了后面的杂物堆里:「本座刚翻了两页,的确无趣。」
无趣就好,无趣就好。
「去宫中帮本座拿些草药回来。」官卿低头开始翻书,提笔勾画着什么,冷声地吩咐我。
我得令离开,总觉得他好像是故意支开我。
不会要去垃圾堆里翻书看吧。
这么风光霁月的一个人,不会的,不会的。
5
我急匆匆地往宫中赶,拿着官卿的令牌一路畅通无阻,却在半途碰到了一位极为美艳的宫装少女。
「站住!」少女出声叫住了我,语气透着盛气凌人。
我依言停住脚步。
「看见本宫居然不行礼?」
「不知阁下是?」
「哼,本宫是昌平公主!」
我点头弯腰行礼:「参见公主。」
不过这公主却好像不是仅仅想要我给她行礼那么简单。
迟迟不免礼。
我只好一直弯着腰。
突然膝盖被踹了一脚,我本想反抗,可公主已经开口:「压着她,跪着!」
「不知臣何处得罪了公主?」当上了官卿的徒弟,我好歹也算是个六品小官。
「就是你这玩意儿,当了国师的徒弟?」公主弯腰掐住我的脸,狠狠地扇了一巴掌,眸子里的嫉恨藏也藏不住。
好家伙,原来是官卿的风流债。
我不敢吭声惹她更火。
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她是公主,根本就不是级别的问题,我一点儿也不想触她霉头。
不过这公主属实不是好相与的角色,见我不说话,来劲似的噼里啪啦地羞辱我,还顺带又给了我一巴掌。
俗话说的好:再一再二,不可再三。
我感觉她要再抽我一巴掌,我就得忍不住了,反正没人知道我的来历,也不怕连累从前的师兄弟,打死这公主我就收拾包袱跑路。
正在我这样意淫着的时候,周遭突然寂静了。
面前的公主脚步突然踉跄了一下,像是看到什么让她害怕的人了。
后衣领被人拎起来,我被官卿拽到了他身后。
「本座的人也敢动,好大本事。」官卿的声音比平素还要冷些,甚至带着邪气和杀意。
说话间他就抬脚踹到了公主的胸膛,吓得我连忙抓了抓他的袖子。
他不想当国师了?
想到国师府里奢靡的一切,我开始默默地为他可惜了起来。
「怕什么?」他低头睨了我一眼,纯粹疑惑,毫无安慰之意。
「公…… 公主哎。」
「呵。公主?本座说她不是,她就不是。」官卿说完这句话就拉着我往御药园走,完全不顾公主的哭喊和求饶。
好像她已经是一具尸体,不值得再看,不必再多浪费时间。
走到没人处,官卿挑起我的脸,仔细地端详了一下:「不会还手?」
「她是公主……」
「就算是皇帝,也一样。」官卿跟变戏法似的,拿出一瓶伤药膏轻轻地抹在我的脸侧。
吹了吹气,冷香直往我脑子里钻,整得人晕晕乎乎的。
像个提线木偶似的被他牵着从御花园里穿过。
偏偏到深处时,我听见了一些奇怪的声音。
充沛的知识让我一下子领悟这里发生了什么,脸一下子红成了煮熟的虾子。
刚准备拉着官卿走,却发现这人仗着身高腿长、眼神好,已经率先看到了那对野鸳鸯。
「他们在干什么?」官卿声音并没有刻意压着。
我舌头都有些打结了:「……」
「什么?」官卿很好学,刨根问底。
「传承女蜗娘娘的使命。」
官卿长眉挑了起来:「使命?本座怎么不知?」
我愁白了头,闷着脑袋不管不顾地拉着他逃离现场,穿过御花园到了御药园。
到处都是药草香。
可惜美人并不急着采药,而是揽住我的腰,逼视着我:「本座也要。」
「要…… 要什么?」
「传承使命。」官卿只是通知我,不是请求我,说完他就俯身在我唇角落了一个吻。
也只是落了一个吻。
还好他没看明白,他也不懂,只知道照猫画虎。
官卿放开我,露出一个浅浅的笑:「还不错。」
他转身自顾自地寻草药去,留我一人在原地,凌乱了。
这个人是官卿。
对我很好的官卿,为了救我受伤的官卿,为了其他人而消失的官卿。
能拿他怎么办呢?
6
自从那天从皇宫出来,官卿已经很习惯没事的时候牵我的手,搂我的腰,揩我的油。
就在他薄唇要贴近我的时候,我耳旁突然传来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推开他!」
是…… 官卿?!
我吓得连忙推开眼前这个官卿。
果然他不开心了,长眉微微地蹙起,冷淡的神色中夹杂着不易发觉的委屈:「怎么了?」
「我…… 我有点儿不舒服,先回去了。」我仓皇地解释完就跑了,没带一丝犹豫。
跑回自己的屋子,艳鬼从我胸前的玉佩中钻了出来。
红衣灼灼,人也灼灼。
他大概是气得很了,眼尾红得叫人心惊胆战。
「小尼姑,你绿我?」官卿说的得慢条斯理,一字一句咬得极其清晰。
我有点儿崩溃,怎么不是同一个人呢?
愧疚、无措、懊悔,乱七八糟的情绪夹杂在一起,直冲脑门,我眼睛都酸了:「我…… 我不知道他不是你。」
他们真的好像。
也许初见会觉得完全不一样,可是越相处,那些细节、神态、动作,都在暗示我,国师就是艳鬼。
「他是我。」官卿下巴微抬着,「那又怎么样,这是你绿我的理由吗?」
啊?同一个人?
「为什么是一个人,那你魂魄离体怎么还……」我实在好奇极了。
官卿却眯起长眸将我推在床榻上,单膝跪在我腿间,居高临下:「转移话题?」
「我没有。」我咽了口口水看着面前的天香国色,「哎,不是,我们什么关系也没有,怎么就成我绿你了?」
想到这,我说话突然硬气起来,还意图推开他爬起来。
很显然,失败了,狠很地栽进锦被里,官卿轻笑道:「没关系?
「一路上你占了我多少便宜,现在跟我说没关系?
「那个也是我!你想想你又占了那个我多少便宜?」
强词夺理,明明是他占我便宜。
但现在他就是不想跟我讲道理,我算是看明白了,这鬼无理取闹着呢。
索性破罐子破摔算了。
「那你想怎么办?!」
谁晓得这艳鬼居然偏开头,红着耳尖,傲娇不已道:「你认了就好,先欠着。」
说完就退到一边,伸手把我拉了起来,然后坐在我旁边,黏黏糊糊地抱着我。
「你和他是什么情况?」我扒了扒官卿的手,想和他好好地聊聊。
「怎么?给他抱不给我抱?」略带恶意的声音直朝我耳朵里钻,吓得我连忙规规矩矩地坐好。
官卿顺了气,才给我解释起原委。
三年多前,大央打算收复已经独立百年的南疆。
但是南疆擅蛊毒,擅各类妖术,作为大央的国师,他自然要去前线。
偏偏南疆当时领兵的女将着了迷似的喜欢上了官卿。
几番追求未果,恼羞成怒,给官卿量身定做了一道蛊毒,亦是情毒。
这蛊毒让官卿陷入梦境三天,而这三天却好似千年,千年间官卿世世爱而不得,众叛亲离,不得好死。
梦醒时分,蛊毒深入骨髓,官卿也跌落神坛,滋生数不清的恶念和杀意。
他为了约束自己、拯救自己,画下阵法,生割魂魄,意图将恶的那一面剥离体外封印。
偏偏恶魂是梦境千年滋养而生的,实力极为强悍,反而将他和蛊毒一起逼出体外,强占了身体的主动权。
恶魂虽然实力强悍,可梦醒之后便犹如婴儿,什么都不懂,自然也无法作恶。
官卿原本藏在恶魂身边观察约束着他学习成长,偏偏随着恶魂学习的东西越多,也越来越敏锐,察觉到了官卿的存在。
原本恶魂想杀死官卿,但官卿本就是本体,杀了他,恶魂也要丢半条命,便选择将他赶离镜弦,设下层层阻碍,以防官卿再回来妄图抢回身体,惹他心烦。
「那他还没有做坏事吧?」
官卿闻言凉凉地瞥了我一眼,显然不太开心了:「做了。」
「什么?你怎么知道?」我私心里觉得,恶官卿还是很可爱的啊。
「我是本源,他做什么、想什么、梦到什么,摸了谁、搂了谁、亲了谁,我都有一样的感觉。明白吗?」官卿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微微地挑着。
似勾引,似暗示。
我低头不再说话,不想触他霉头。
他醋他自己,他绿他自己。这种事,我真的阻止不了。
「那他做了什么坏事?」
「占你便宜,还不算做了坏事吗?」
神经病!
可能是看我给他翻了个白眼,官卿收起了笑,正经道:「一年前,他就在筹备生杀大阵。
「他是我在梦境中所生的恶魂,那些经历把他困住了,他打算屠尽南疆所有人。」
我顿住了,花了好长时间才消化掉这件事:「有办法阻止吗?」
生杀大阵,我倒是略有耳闻,这是一个开启几乎无法逆转的大杀阵,但也需要绝顶的天赋和极多的准备。
就没听说有人做出来过。
「有,杀了他。」官卿薄唇开合,冷淡地说出这句话,素来没什么正行的眸子里染上浓浓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