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专栏《奇葩人渣惩罚者》
今天我接了一台风险很高的手术。
然而当我上了手术台后才发现,患者竟然是曾经侵犯我的人。
可是他好像没有认出我,哀求着我救救他。
他说,他想要活下来。
我记得曾经的我,也是这样说的。
1
我叫苏茶,今年二十八岁了。
十年的时间,说实话挺长的。
但是当曾经伤害你的人出现在你面前时,你会发现,那段你拼尽全力想要忘掉的记忆,还是那么轻而易举地出现了。
不过没关系,因为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久到这一幕,已经在我脑海中演示了无数遍。
就像现在,我已经能很平静地直视楚铭向我苦苦哀求的眼神。
「杨医生……你救救我。」
「只要你救了我,我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你……」
楚铭好像没怎么变,就连求人救命也是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
我扫了眼他鲜血淋漓的伤口,露出了一抹温柔的笑。
我说,我是一名医生,我会救你的,不要担心。
楚铭在听到我这句话后,终于放心地昏死过去。
2
我救了楚铭。
以我现在的身份,没有理由不救他,更何况,他还是万晨集团的太子。
这样一个香饽饽,我为什么不救呢?
楚铭今天刚从国外回来,他的狐朋狗友们拉着他喝酒蹦迪飙车。
毫无悬念,出现了意外。
楚铭飙车时,和一辆大货车发生了碰撞。
大货车司机当场死亡,听说整个人被甩了出去,尸首分离。
但是楚铭却因为性能高强的车子活了下来,被送来抢救。
距离楚铭从重症监护室出来已经过去一周了,现在的他,痊愈得差不多了。
作为他的主治医生,我按照惯例去给他检查身体恢复状况。
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了楚铭略显暴躁的声音:
「他们要是再来闹,就都扔进海里喂鱼吧。」
「回去?还早。」
「最近看上了一个女人,是个医生,有点意思。」
等到里面挂断电话,我静静地等了一会,才敲门走了进去。
「楚先生,今天感觉怎么样?」
温柔清纯的笑容又出现在我的脸上,我看到楚铭眼里闪过一丝惊艳。
十年过去了,他的口味还是一如既往。
楚铭微微勾唇,按照我的指示解开衣扣,却在我给他听诊的时候,忽然眉头一皱,露出疼到不行的表情。
他对着我可怜兮兮地说:「杨医生,我感觉心口好痛啊。」
我有些惊讶,赶忙凑近了看:「怎么会呢,报告显示,你的身体机能现在一切正常啊。」
就在我疑惑时,楚铭忽然一把将我拉入怀中,笑得又邪又坏。
「杨医生就不问问我为什么痛吗?」
我顺着他的话问道:「为什么呀?」
楚铭看着我的眼睛,无奈叹出一口气:「是因为昨天杨医生没有来看我……」
说实话,楚铭长得很帅。
眉目俊朗极了,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微微上扬,就那样深情地看着我,就好像,他真的喜欢我一样。
我愣愣地看着男人近在咫尺的俊颜,害羞地撇开了眼,不自在地直起身,喊来同事给他检查后,匆匆落荒而逃。
然而等我出了病房,挂在脸上娇羞的笑容瞬间荡然无存。
我来到卫生间,面无表情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机械性地不断冲刷着双手。
太脏了。
碰到楚铭的这双手,脏到令人呕吐。
下一秒,我不受控制地开始干呕,直到将胃中本就为数不多的食物吐到只剩下胃酸。
万晨集团很强大,是全国乃至世界都有名的集团,作为唯一继承人的楚铭,说是呼风唤雨都不为过。
然而他也确实呼风唤雨了。
在高中时期,他就已经主掌着所有人的生死了。
听说,当时有位老师因为上课时声音大了点,吵到他睡觉,就被他当场拿凳子开了瓢,在医院躺了一个月。
十年的时间,我已经长成了自己都陌生的样子。
这张脸,和十八岁的我,可以说是毫无相关,唯一相同的,或许就是笑起来仍旧温柔清纯的笑容吧。
毕竟,楚铭最喜欢的就是这个了。
我怎么能,让它也消失不见呢?
3
次日下班刚和同事出了医院大门,便看见前方围着一群人吵吵嚷嚷,不时还伴随着抽泣声。
我走近一看,发现夏日高温的马路边上,跪着三个人,一个妇女,两个十岁不到的小孩。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面露同情,唉声叹气。
我认得他们,是被撞死的货车司机的家人。
他们不接受调解,就想要一个说法,一句道歉。
当时要不是楚铭任性飙车,货车司机本来能安安全全送完最后一趟货物回家吃饭的。
我收回了眼神,和同事继续往前走。
同事是个刚毕业的小姑娘,见到这一幕后极为伤心地感慨:「他们也太可怜了……」
「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活下去的人才是最重要的啊,他们为什么不接受那笔钱呢,再这样耗下去,对他们没有一点好处。」
小姑娘嘟嘟囔囔地说着,忽然我停下了脚步,看向她问道:
「小兔,你真的觉得,活下去的人才是最重要的吗?」
她有些没反应过来,但还是下意识地点头:「对啊……」
「活下去的人,可以好好活着,连带着逝者的那份,一起活着。」
听着小姑娘乐观的话,我笑了笑没有再说话继续往前走着。
傻姑娘,活着的人,怎么可能还能好好活下去呢?
和小兔分开后,我继续走着,忽然一辆玛莎拉蒂缓缓停在我面前,车窗放下,露出了楚铭那张脸。
4
楚铭在追女生这件事上,确实很厉害。
如果我对他一无所知,那么楚铭凭借帅气的外表和优渥的家世,说不定会让我立刻沦陷。
楚铭将我带去了本市最豪华的天鼎餐厅,透明的玻璃墙壁上,可以清晰地看到外界的场景,耳边是极尽优美动听的大提琴。
这是一家很适合约会的餐厅,桌上摆着娇艳欲滴的玫瑰,空气中是暧昧的香薰味。
楚铭坐在我的对面,一身矜贵的气质分外惹眼,进来的几分钟内,已经有不下三位小姑娘悄悄摸摸地看他了。
「看看想吃什么?」他将菜单递到我面前,眼神不肯从我身上移开一秒。
那种锁定猎物的灼热眼神,我再熟悉不过。
我浅浅笑了笑,说出了几道菜名,最后还不忘提醒服务生:
「所有食物的配菜都不要有葱,我不太喜欢。」
服务生看了眼对面的楚铭,随后点点头离开了。
我将垂落在耳边的碎发勾到耳后,露出光洁的侧脸和耳垂,余光看到楚铭的眼神又深了几分。
忽然他笑了起来,若有所思地问:「杨医生也不喜欢葱?」
我惊讶地抬起头看他,露出一抹羞涩的笑:「味道有点重……」
楚铭敛了敛笑意:「晚晚,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杨晚,是我现在的名字。
「当然可以,那我就叫你阿铭怎么样?」
我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朝他笑得更甜了,眉眼弯弯,笑容晏晏的我,让楚铭微微有些失神。
「阿铭,你怎么了?」我关切地走到他面前,面露担忧。
楚铭像是想起了什么,面色有一瞬间的难看,但在回过神来看到面前的人是我之后,脸上又挂上了那副绅士笑。
「没什么,就是想起了以前养的一只小猫。」
我顺势坐在他身边,好奇问道:「那只小猫一定很可爱吧,不然怎么能让阿铭记到现在呢。」
楚铭听到我的话,晃了晃神:「确实很可爱……」
「就是有些调皮而已。」
「不过我还是更喜欢乖巧的猫,晚晚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不知何时靠近了我,几乎要将我圈在怀里,眼神更加灼热了,在楚铭要吻上来时,我微微侧脸躲开,脸上满是薄红。
楚铭没有生气,好像被我这副娇弱清纯的样子撩得不行,伸手将我抱进怀中。
他握住我的手细细把玩着,嘴角满是笑意。
恍然间,我听到他对我的夸赞。
他说:「晚晚,你这双手,真是美极了。」
楚铭看着我的眼神渐渐幽深,周身的气息开始变得疯狂。
以前的我,面对这样的楚铭,会害怕得发抖,会止不住地流泪,会想尽办法逃离。
可那样做,换来的会是更加残忍的对待。
我会被他关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会有数不清的蛇在我身上游走,会有饿极了的老鼠想要啃食我的血肉,还会有几匹眼冒绿光的狼在彻夜嚎叫。
楚铭手段残忍,驯服猛兽是他最大的乐趣,包括人。
尤其是像曾经的我那样,充满朝气,笑容甜美的女孩,那是他最喜欢狩猎的对象。
我很不幸,但是杨晚,更加不幸。
杨晚这个人,是真实存在过的,她是楚铭第一个狩猎的对象,同时也是,楚铭的姐姐。
5
在我被楚铭囚禁的第一年,我发现了杨晚的存在。
杨晚是楚家的私生女,十岁那年杨母意外身亡,她回到楚家。
我们坐在阴暗的地下室,隔着一堵墙,互相诉说着彼此的遭遇。
杨晚是个性格极为安静的女孩,她温柔却又坚韧,我们相遇在十八岁那年,她说,这是她被楚铭囚禁的第六年。
作为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女,杨晚的失踪,并没有人在意。
杨母年轻时在某家会所勾搭上了楚父,本想借杨晚上位,却不想对方只是玩玩而已,转头便将她抛弃,和富家千金结婚。
而杨母还不死心地一直骚扰楚铭爸爸,最后导致楚铭妈妈抑郁自杀。
她说,楚铭很恨她,要她替她妈妈赎罪。
于是疯狂地将她囚禁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稍有不顺意便折磨她。
而楚铭,则满脸笑意地看着这一切,笑得开心。
我看不清楚那些男人的脸,只知道,他们每个人都戴着同样的绿色面具。
我被吓疯了,捂着耳朵害怕得缩在墙角,楚铭似乎是很喜欢我这个样子,他会笑着按住我的头,让我直视那一切。
紧接着像条阴冷的毒蛇般,附在我的耳边,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让我如坠冰窖的话。
他说:「茶茶,别想着逃跑,看啊,这就是不听话的下场……」
渐渐地,我就真的不再敢反抗了。
6
那天约会之后,我和楚铭的关系进展迅速,他像是一个二十四孝的好男友,每天接送我上下班。
带我回到他的家里,亲自给我做饭,情人节时,会浪漫地准备鲜花礼物。
我们像是平常的情侣一般,在霓虹灯下拥吻。
但每每回到家后,恨意便会铺天盖地地涌上来,在无边的黑暗中,将我一点点蚕食殆尽,直至天光乍现,我又挂上他最喜欢的笑容。
这天,楚铭带我去了一个饭局。
「楚哥,你不厚道啊,交了个这么漂亮的女朋友现在才带出来!」
廉修杰上前恭迎我们,一双眼睛毫不客气地在我身上打量着。
「听说嫂子还是个医生,真是优秀啊。」
这次说话的人是黎阳,他戴着一副银色边框眼镜,笑得温柔。
但只有我知道,这个人,曾无数次面无表情将烟头按在我的身上,静静地欣赏着我的哭喊。
「好了,菜都上齐了,还不让嫂子坐下!」
温罗上前,拉过我的手臂将我牵到一个位置上,他朝我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一颗小虎牙衬得他更加可爱。
这场饭局,只有我们五个人。
桌上是香味扑鼻的饭菜,可所有人的眼神却无一例外地落在我的身上。
这种黏腻的眼神,瞬间将我的思绪拉回了高二那年的夏天。
爸妈在我三岁那年离婚,爸爸迅速入赘市里的有钱人家,十七岁之前,我被养在奶奶家。
高二那年,我转学到了市里有名的高中。
这所高中,十分奇怪,是有钱人家孩子玩乐的天堂,却是我这种人的地狱。
我不知道的是,从我转学的那天开始,自己就被盯上了。
先是莫名其妙被班上同学孤立,被欺负,然后有传言说,我是私生女,这次回来就是为了夺家产的。
富家子弟最痛恨的是什么,无非就是私生子女。
在我绝望的时候,最先朝我伸出援手的竟然是楚铭。
那个时候的他,是学校有名的人物。
我不敢相信这样的人会关注到我,但心里也是谨慎大于惊喜。
我问过爸爸为什么要给我转学,可奇怪的是,他总是支支吾吾不敢看我的眼睛。
后来我才知道,这一切都是楚铭的授意。
7
楚铭以为自己救了我,我便会感激他,顺从他。
可是他错了,这个世界上,除了奶奶,我谁也不会信的,就算他救了我。
可是,在楚铭救了我的第二个月,他将我骗到了他的家里。
因为楚铭说,他只是想要我帮他补习而已。
在这里,我见到了廉修杰、黎阳还有温罗三人。
我从没有见过他们,可是他们好像对我很熟悉,毫无顾忌地打量着我,轻佻地看着我,相视一笑。
我很害怕,想要逃跑。
「楚哥,她竟然想跑诶?」廉修杰笑着弯下了腰,眨眼间便冷下脸,一把抓住我的头发,将我摔在地上。
温罗上前,摘下我的眼镜丢在一旁,露出他的小虎牙,狠狠地咬在我的脸上,直至满嘴鲜血。
黎阳吐出一个个烟圈,笑着将还燃着火光的烟头按在我的手心。
我害怕得颤抖,想要反抗,可是没有人理会一个小羔羊的哀求,他们毫不留情地,摧毁了我。
我不记得自己怎么回到爸爸家的。
但我永远记得爸爸的眼神,他像是早就知道了一切,根本不敢直视我的眼睛。
后来我才知道,是爸爸入赘的那个有钱人家,家里资金链出现了问题。
爸爸将我,卖给了那几个人。
我想过自杀的,可是没有成功,但这却被楚铭发现了。
他将我拖到巷子里,阴狠地看着我。
「你想死?」
「你以为,你死了,你奶奶逃得掉吗?」
两三句话,又将我拖入深渊,我哭着哀求他放过我,保证绝对不会将那晚的事说出去,我会跑得远远的,再也不出现在他们面前。
楚铭冷着脸甩了我一巴掌,揪起我的头发,命令我:
「想要我放过你,就给我笑,像之前那样笑,像第一次来到 S 市一样。」
我被打得蒙了,恍惚间好像明白了什么。
第一次来到 S 市,是奶奶重病之时,我来找爸爸救她却被拒之门外,那时,我好像遇到了一个站在雨里的少年。
他呆呆地站在雨里,神情冷冷的,任由硕大的雨点打在身上,没有丝毫想要避雨的意思。
到最后,爸爸不耐烦地让人给了我钱和伞让我离开,而我自己也带了伞,便将其中一把给了他。
可是那天,我是笑着的吗?
好像是吧,不然为什么,楚铭就盯上我了呢?
8
我收回思绪,抬眼缓缓打量着包间内的四人。
这些人,除了当年被强制送出国的楚铭,现在在社会上都有一个不错的身份。
比如廉修杰,他和我一样,也是一名医生,不同的是,他是心理医生。
黎阳则是一名大学教师,常年戴着一副银色边框眼镜,看上去温和善良。
温罗回到自家公司,当起了高管。
忽然,廉修杰开口了,他笑着将转盘上的菜转到我面前。
「听铭哥说,你也不喜欢吃葱,那正好,今天点的菜,肯定合你的口味!」
我笑着点头,朝面前的松鼠鳜鱼伸出了筷子,这时,坐在我身旁的黎阳也开口了。
他单手撑着头,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我的手。
「嫂子不愧是医生,这双手,可真是好看,一点疤痕也没有。」
随后,黎阳的眼神毫无顾忌地顺势而上,在我光洁的手臂上停留了很久。
今天我穿的是一件无袖碎花裙,白皙光洁的手臂裸露在外。
听到黎阳这话,我面不改色地尝了口鱼肉。
有点腥,很难吃。
「好了,别总盯着我们晚晚看,吃你们的饭吧。」
楚铭笑着打趣道,三人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
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最后,温罗提议:「今天可是个好日子,我订了个包房唱歌,一起去吧?」
他的眼神落在我身上,笑得阳光极了。
楚铭也顺势看向我,像是在询问我的意见。
我点点头:「好啊。」
我的话音一落地,他们四人互视一笑。
就好像,在庆祝,猎物到手了。
我也笑了。
9
温罗订的包房在顶楼,一路上连个服务生都没有看到。
在包房的门被关上的瞬间,记忆里那种窒息的感觉又来了。
我比杨晚幸运一点,至少除了楚铭四人之外,再没有人碰过我了。
楚铭将我和杨晚关押得很近,每晚让我听着她的惨叫、她的求饶、她的哭喊,吓得精神紧绷。
最后,他又像是救世主一般出现,轻声哄着我。
在日复一日的折磨中,我变得骨瘦如柴,精神混沌,再也没有了逃跑的心思。
但是杨晚不一样。
就算在经受了那么多折磨的情况下,她仍旧没有歇了逃跑的心思。
她甚至不厌其烦地鼓励我,安慰我。
在我害怕得恨不得自杀的情况下,她隔着一堵墙,一声声将我拉了回来。
她说:「茶茶,我们要活下去,活下去,杀了他们。」
好啊,我一定要活下去。
然后,杀了他们。
杨晚很聪明,他悄悄在某个男人身上顺下来了一个打火机,在地下室放了一把火。
这把火惊动了别墅的报警装置,我们获救了。
那晚楚家在为楚铭举办生日宴会,因为这件事,生日会被迫中断,楚铭被抓进了警局。
而那场火虽然救了我们,却也快杀了我们。
我被送去医院急救,醒来后,我着急地询问杨晚的下落。
我抓住进来为我检查身体的医生的手,求求他们告诉我杨晚的下落。
「一个声音很温柔的女孩子,和我差不多的年纪……」
「你们真的没有看到她吗?」
我永远记得,医生护士们看向我时的眼神。
同情、自责、心疼。
我瞬间明白了一切,杨晚死了。
我瘫软在地,耳中充斥着刺耳的嗡鸣声,鼻尖似乎有鲜血流出,眼睛被一片血色覆盖。
再次醒来,我听医院的护士说,伤害我的人,得到了惩罚,她让我不要再害怕,一切都会变好的。
10
可是护士姐姐的话错了,一切不会变好的。
因为楚铭根本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
他没有被法律制裁,他被连夜送去了国外,依旧逍遥自在。
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坐在回奶奶家的大巴车上。
手机上发来一个消息。
瞬间让我的脸变得惨白,整个人如坠冰窖。
那是,我被侵犯时的视频,一个接着一个,不断弹出,周围人的视线不满地落在我的身上。
我匆忙将手机关机,跌跌撞撞下了车,失了魂一般地徒步回到了家。
刚进村口,就被卖猪肉的张大妈拉住了手。
「苏丫头,还真是你啊!」
「你说你个没良心的,去了城里就知道跟着你爹享福了是吧。」
「你们父女两个,都是白眼狼,你奶奶她老人家都死了七天了才知道回来!」
「要我说啊……」
奶奶死了?
我慌张地甩开张大妈的手,朝家中跑去,一路上看到我的人,反应无不是和张大妈一样。
破旧的屋中,清清冷冷一片,院子里落了一地的树叶,昏暗的白炽灯下,我看到了奶奶的棺材摆在客厅正中央。
我不太记得那晚自己的反应了。
好像是哭了吧,又好像是没有。
张大妈说,奶奶是被人撞死的。
死相可怖,让我不要看,今天是她头七回来的日子,看到我哭的话,会舍不得的。
可是我怎么可能不看呢?
那可是,唯一爱我的奶奶。
奶奶死得确实可怖,就算被收拾过了,我还是能一眼想象出当时的惨状。
我唯一的亲人,在那天,也没有了。
我在奶奶的灵前守了一天一夜,滴水未进,在黎明前,第一缕阳光照射到我身上时,手机又传来一条消息。
还是一个视频。
刚一点开,巨大的车胎急剧摩擦地面的声音响起,紧接着是一声分外熟悉的惨叫,尘土飞扬间,我看见了三张熟悉的笑脸。
是廉修杰、黎阳,和温罗。
他们对着镜头笑得放肆,最后笑着扬长而去,留下我被撞得不省人事的奶奶孤孤单单地躺在地上。
我什么也听不到了,心里涌出的滔天恨意,快要将我淹没。
我尖叫着、哭喊着,自残般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
恍然间,我好像听到了一声苍老的叹息,我好像掉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再后来,我便没有了意识。
11
「嫂子,喝酒吗?」
黎阳拿起一瓶酒,朝我温柔地笑着。
我点头:「好啊。」
楚铭拿来五个酒杯,逐一放在我们面前倒满了酒。
我晃了晃手中的红酒杯,笑着提议道:
「我们来玩真心话吧,输了的,自罚三杯哦。」
楚铭笑着低头看我,打趣道:「什么时候喜欢这种无聊的游戏了?」
我还没说话,温罗倒是先开口了。
「嫂子想玩,我们哪有拒绝的道理。」
很快,第一局结束,黎阳输了,我能问两个问题。
我靠在真皮沙发上,漫不经心地问:
「有没有令你最难以忘记的女人?」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黎阳身上,只见他低头笑了笑,说:「有一个。」
我继续问:「她为什么令你难忘呢?」
黎阳眼神闪了闪,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她太美好了,清纯善良,我非常喜欢。」
「会控制不住地想要摧毁。」
后面的话,黎阳说得很轻,但足够我听见了。
因为她美好,她善良,所以想要破坏,想要弄脏她。
在场的四个人,无一不是这种想法。
接下来的几局,仍旧是我赢,但我问的问题很刁钻,几个人好几次回答不上来,全都选择了喝酒。
渐渐地,他们的脸色变得难看,隐隐有种要发怒的趋势。
我没有说话,忽然站起身,将手中的红酒浇在离我最近的廉修杰头上。
「你找死!」廉修杰再也忍不住,怒吼着想要拽住我的头发。
可是下一秒,他忽然身体一软,无力地倒在地上。
其他三人此时也发现了不对劲,可是为时已晚,他们全都瞪大了眼看着我。
「你干了什么!」楚铭怒吼着想要扑过来。
我分毫未动,就那样安静地看着他。
一如以往,他低头俯视着我。
12
四个大男人就那样被我药倒,七零八落地倒在沙发上。
这一刻,我心里好像有头猛兽即将出笼。
叫嚣着让我杀了他们。
然而我也确实这样做了,我杀了楚铭,在他惊恐的眼神中,我挑断了他的手筋脚筋。
无视其他三人惊恐的眼神,在楚铭的哭喊声中,我折磨得他彻底没了生息。
脸上好像溅到鲜血了,我不在意地抹去,转头便看到三人拼了命地挣扎着往外爬。
可是,我怎么会让他们逃了呢?
我笑着将他们拖了回来,听着他们的求饶、哭喊,看着他们从挣扎到痛骂。
昏暗的灯光下,血色铺满我的眼前,黏稠的液体腥臭得令人作呕。
我把用刀划过黎阳的双手,听着他的惨叫,心里闪过一丝快慰。
「当初,你就是这样,拿着一个个滚烫的烟头,按在我手上的,对吧?」
「那个时候,你有没有想过,我也很疼呢?」
我笑着,割开了黎阳手腕的动脉血管,看着鲜血一点点流出,渐渐变得面无表情。
身后奄奄一息的廉修杰和温罗两人见到这一幕,也停下了叫喊辱骂,看着我的眼神渐渐染上恐惧。
包间的灯光非常昏暗,但我却能分外清楚地看清他们的表情。
我拿着刀正要朝他们走近时,温罗和廉修杰的眼神忽然变了,他们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正直勾勾地看着我身后。
我也感受到了,分外焦灼的视线,黏在我的身上。
稍稍回过头,我便看到原本应该死透了的楚铭和黎阳两人,正嘴角噙着笑,衣冠楚楚地看着我。
楚铭轻笑一声,缓缓踱步到我身边,温柔地抓住我的手,稍一用力便抽走了我手中的刀。
「茶茶,这么危险的东西,可不好玩啊。」
他知道,我是苏茶?
我微微侧头看向原本应该躺着楚铭和黎阳二人的地方。
那里,依旧是血迹斑斑,二人瞪着眼死不瞑目,鲜血蜿蜒着流到我脚边,还是温热的。
这是怎么回事?
我眨眨眼,不明所以地看着楚铭,他眼里盛满笑意,温柔地看着我。
他叫我:「苏茶。」
我摇摇头,对他说:「你认错人了,我是杨晚,我不是苏茶。」
黎阳拉起我的手,垂下眼细细地看着,眼里满是迷恋。
「可是,你是苏茶啊,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杨晚这个人呢。」
没有杨晚?
怎么可能呢?
我看向楚铭,我问他:「杨晚是你的姐姐,她是私生女,你不记得她了吗?你囚禁了她六年,折磨了她六年,你都忘了吗!」
楚铭听到我的话,笑了:「傻茶茶,那个被囚禁、被折磨的人,一直是你啊。」
是我,一直是我。
他们又在笑了,楚铭、黎阳、廉修杰、温罗,他们缓缓朝我靠近,再次将我拽入了深渊。
13
灯光变得越来越暗,我渐渐看不清面前人的脸,只记得,好像是在笑。
我好疼啊。
我开始哭喊,开始求饶,他们笑得更开心了。
眼前有血色蔓延,渐渐铺满整个眼眶。
「茶茶,你逃不掉的,也不要想着逃跑……」
不知道是谁,俯在我的耳边,对我一遍遍警告,这句话,深深地在脑海中回响。
当年,他们就是这样说的。
「不要想着逃,逃不掉的。」
我低头,看到了布满疤痕的手,从手背到手心,一直蔓延到手腕,全都是丑陋的疤。
这些疤痕,分明从来没有消失过。
那我记忆中,白皙光洁的手臂是谁的?
是我的吗?还是杨晚的?
杨晚,真的存在过吗?
我努力回想,记忆中杨晚的样子。
可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拼凑出她的脸,就连她的声音,也变得模糊。
一阵刺耳的声音传来,我痛苦地捂住耳朵开始尖叫,心脏好像在无形之中被一只大手捏紧,窒息感随之而来。
我好像被人按到了水中,濒临死亡之际,又被拉回。
「嘀嘀嘀——」
「苏医生,病人的意识正在强烈挣扎,有死亡风险,是否停止实验?」
是个冰冷的女声,很陌生。
她在叫苏医生,我被人救了吗?
救我的人也姓苏吗?
剧烈的头痛中,我艰难地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的不是包房昏暗的灯光和无边的血色,而是刺眼的、无边际的白。
酸涩的眼眶被刺激得流下眼泪,我喘着粗气,有些庆幸自己获救了。
瞳孔慢慢聚焦,面前模糊的人影渐渐清晰。
在彻底看清楚面前的人是谁后,我吓得呼吸都紧了。
我彻底蒙了。
面前的人,长着一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我清楚地听到,一旁的人,叫她,苏医生,苏茶医生。
谁?谁是苏茶?
我是苏茶,我才是苏茶啊。
面前的女人,一双熟悉的眼睛里,满是笑意。
「看来还是没有清醒过来啊,直接开始电击吧。」
随着她的话音落地,一股电流直逼大脑,我浑身抽搐地躺在病床上,痛到口吐白沫。
「苏茶」慢慢凑近了低头看着我,从她黑白分明的眼里,我看清了自己的样貌。
是楚铭。
我是楚铭。
14(楚铭)
我是楚铭,这是我被苏茶囚禁的第三百零一天。
在曾经我关押她们的别墅地下室,一样的房间,只是这次,我才是那个猎物。
杨晚是我的第一个猎物,她是苏茶的妹妹。
当年苏茶爸妈离婚后,他们姐妹二人,一个跟了爸爸一人跟了妈妈。
杨晚比苏茶还要美好,她清纯,她善良,她乐于助人,喜欢穿白裙子,身上总有淡淡的山茶花香。
那么美好的人,我只是看了一眼,便想要摧毁。
我开始计划着将她拉入深渊,于是,我找人玷污了她,还拍下了视频以此威胁她。
让她心甘情愿地被我关在别墅地下室。
可是她有时候也很不听话。
开始,我只是拿来我小时候养的猛兽来吓她。
是有点用,杨晚变得听话了些,不再想着逃跑。
就在我快要相信她时,她还是逃了,还好被廉修杰他们抓回来了。
廉修杰三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竟然提出,要借我的宠物去玩几天。
我略微思索,便同意了,毕竟,我也担心他们把我的秘密泄露出去呢。
但我没想到,杨晚会死。
被廉修杰他们折磨死了。
在看到少女残破的身躯时,我的内心毫无波澜,只觉得有些遗憾。
好不容易找到的,合胃口的玩具,竟然就这样死了。
真是很无趣。
还好这种无趣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又有小猎物送上门了。
那是,杨晚的姐姐,苏茶。
是一个和她,很像很像的少女。
朝气、生机、阳光、很爱笑,对谁都是一副笑脸。
就算是在大雨天被亲生父亲赶出来,脸上也是挂着笑,真美好啊。
可只有一点令我不爽,那就是,她太执着于调查杨晚的死因了。
于是,我只好带她去了曾经的地下室。
果不其然,我在她脸上看到了令我满意的表情。
她也想逃跑,我很不开心,也将她关了起来。
就在曾经关押杨晚的那个房间。
有些血渍都还在呢,正好,她们两个的血是一样的,混在一起,应该会很好看的吧。
被囚禁的第三百零二天。
我的意识慢慢恢复,想起来了自己是谁。
也想起来了,自己为什么会在这。
回国那天,廉修杰三人来接我,我们坐在同一辆车上,和大巴车撞上了。
只有我和黎阳活了下来。
不过黎阳已经在昨天死了。
被苏茶折磨死的。
我比较幸运,挣脱了仪器的催眠,清醒了过来。
而黎阳,就在一次次意识的催眠中,死了。
每次催眠,我们都会以为自己是苏茶或者杨晚,经历一遍遍曾经她们的痛苦,最后死亡,又重来,又死亡,直至真的死亡。
最后一次催眠,我的意识已经混乱了,我分不清杨晚和苏茶了。
我把自己想象成苏茶,记忆中又乱入了杨晚的记忆。
我彻底混乱了,这才勉强清醒了一段时间。
「咔哒——」
清脆的声音传来,我呆滞地看向门边,只见脸上挂着姣好笑颜的苏茶,正缓缓朝我走来。
哒哒的脚步声踩在地面,像是一把悬挂在脖颈间的镰刀,随时能要了我的命。
但是我知道,苏茶不会这么快放过我的。
她坐在我对面,直勾勾地看着我的眼睛。
用最温柔的声音,告诉我,该睡觉了,杨晚……杨晚。
女人的声音像是最温柔的暖风,一点点拂过心间,让我的意识缓缓下坠。
再睁眼,面前出现了廉修杰、黎阳、温罗三人狞笑的脸。
我开始求饶,开始哭喊,开始哭泣……
15(苏茶)
在囚禁楚铭的第二年,他终于承受不住,死了。
我总觉得,有点太便宜他了。
可是我再没有别的办法了,我将曾经他用在我和杨晚身上的手段,全都十倍百倍还给了楚铭。
只可惜,竟然死了。
这晚,我梦见了杨晚。
我唯一的妹妹。
小时候,爸妈总是吵架,小小的我们总被吓哭,然而每次我哭得厉害时,她却总是笨拙地安慰我,给我擦眼泪。
「茶茶不哭。」
真是没大没小,明明我才是姐姐啊。
爸爸妈妈在日复一日的争吵中还是离婚了,我跟着爸爸,妹妹则是跟着妈妈走了。
爸爸傍上了有钱人家的女儿,自然不能让我耽误他的好事,于是将我扔给了乡下奶奶照顾。
说实话我很开心,我喜欢奶奶,也因为这样,我才能时不时跑去找妹妹。
但是妈妈每次都不欢迎我的到来,她赶我走,让我不要再出现,因为这样,她会想到爸爸,会不开心,她不开心了,就喜欢打妹妹。
我害怕了,于是只能偷偷地,悄悄地,暗中关注妹妹。
妹妹很喜欢山茶花,特别是白山茶,她说那是她的幸运花。
因此每次,我去看她的时候,总会买上一束,送给她。
但是那次,直到我手中的山茶花枯萎,我都没能等来妹妹。
妹妹很好,真的很好。
我始终无法想象,她那样好的一个人,为什么会被楚铭他们盯上。
妹妹死得有点惨,面目全非。
和奶奶一样。
都是楚铭他们干的。
我被楚铭折磨的时候,也不是没有想过去死。
可是,我不能死,也不敢死。
因为啊,我还没有把最后一束白色山茶花送到她手里呢。
楚铭死后的第一个月,我梦到妹妹了。
她说,让我不要再担心了。
因为楚铭他们啊,会永世不得超生的。
我笑了,笑得很开心。
可是为什么,眼泪却不识趣地跑出来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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