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对不起的人是我啊!
顾妈妈看不过去了,走过来扶起我的肩膀,说:「媚媚,你不能这样了,妈妈知道你难过,可你也得继续生活啊,你得走出来啊。」
我说:「妈妈,可是我不想走出来啊,我没有权利走出来。」
顾妈妈诧异地盯着我,那股眼神让我再也无法逃避了。
我说:「妈妈,你知道吗?如果不是我,顾英迪也许不会出事……」
我跪在顾英迪的父母面前,终于说出藏在心底的秘密。
「顾英迪出事的那天,我因为一点小事跟他吵了一架。他哄我,可我偏要闹,我就缠着他吵了整整一夜。
「凌晨五点的时候,他突然接到任务要出去,可他一夜没睡,没休息。
「我不想让他去,我知道他的工作需要高度集中注意力,否则很危险,可他不能不去。「他走之后,我始终惴惴不安,后来我给他打了好多电话都没接,我就知道出事了……「你们知道的,英迪是一个很有经验的消防员,如果不是因为我胡搅蛮缠给他添乱,他不会的……
「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
「英迪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救我,我这种人,自私、任性,我不是一个好女朋友!我不配!
「对不起,爸爸妈妈,对不起……」
我一直跪在那里,低着头,说着毫无逻辑的道歉的话。
我听到顾英迪父母在对面都已经泣不成声。
不知过了多久,张咸过来拉着我,想带我离开。
我不肯走。
他干脆拦腰将我抱起来。
6
他一直把我抱到海边,我们坐在沙滩上。
旁边燃着不知谁点的篝火,火光中,他的神情极为严肃,甚至有些冷峻。
我大概哭累了,靠在他的肩膀上,逐渐安静下来。
没用多久,我就想通了一切。
张咸是故意把我带到这里,带到顾英迪父母的鱼粉店的。
大概他以为,让我看到顾英迪的父母如今已经重新生活了,我就能释怀一些吧。
也是,他能懂什么呢?
但是不知为何,此刻靠在他肩膀,我竟安心不少。
海风吹起来了,他脱下外套,披在我身上。
外套里一股淡淡的松木香水味,我忽然觉得,他也并不是完全那么幼稚。
或许我也可以试着对他敞开心扉。
「张咸,」我带着鼻音,喃喃地说:「这回你知道了吧,喜欢我没什么好下场。」
「不要这么说。」他声音很淡。
「你看顾英迪啊,如果不招惹我,也许还好好地活着呢。」
「跟你没关系。」
「我这种人啊,不值得……」
「值得!」张咸突然提高音量,「你值得!我说你值得你就值得!你特么太值得了!」
然后,他捧起我的脸。
我还来不及反应,他就吻了下来。
我想躲,他就紧紧地扣住我的后脑。
张咸越发失控起来,像是在宣泄什么一样,我觉得不对,用力地推开他。
再抬头,看到他眼睛里噙着泪:「左媚,你就是因为这个惩罚你自己吗?」
我没明白,感觉他有点儿反常。
「就是因为在顾英迪出事前你跟他吵了一架,你就不想活了吗?」
张咸五官扭曲在一起,看起来极为痛苦。
接着他艰难地说:「那你大可不必!因为左媚,你听好了,害死顾英迪的人是我,是我张咸,跟你左媚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顾英迪要救的那场大火,就是我放的!」
「你明白了吗?是我闲得蛋疼,我吃饱了撑的,在家里放了一把火,然后有人报了警,顾英迪就来了,死了!
「他救了我,他把我从火中救了出来,然后他没走出来!
「左媚,左媚,对不起啊……
「你凭什么死啊?该死的人是我啊!」
几乎空无一人的沙滩上,张咸坐在我面前,像个孩子一样号啕大哭。
我的灵魂仿佛被抽走了,只剩下一具躯壳,冷漠地看着他。
可真有意思,人的命运仿佛跟闹着玩儿一样,一次又一次地反转。
还是说,只有我的人生这么狗血?
张咸还在哭,边哭边说。
「我知道牺牲的那个消防员叫顾英迪后,就想去看看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想弥补点儿什么,可我看到了你。
「你,左媚,长得跟个电影明星似的,却像个弱智一样站在马路中央一动不动,等着车开过来,你是不是傻?你都忘了吧,当时是我把你拉过来的。
「后来我才知道,你就是在等着车开过来。
「我觉得我得做点儿啥,我得让你活下去,死了多可惜啊!活下去就能有好运气啊!
「然后我就想出这种办法接近你,我带你玩啊、作啊、花钱啊、享乐啊,可我万万没想到,你还是想死。
「更没想到的是,我张咸,臭不要脸的,我喜欢上你了。
「我从来没有这么过喜欢谁,我一想到把你害成这样的人其实是我,我恨不得掐死我自己!
「我……」
我突然回过神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可能他被我吓了一跳吧,把要说的话吞了回去,一抽一抽地还在哭。
然后我轻飘飘地对他说:「滚。」
那是我对张咸说的最后一个字。
我们各自回酒店,没再见面。
第二天,我先一步离开了酒店,没跟他打招呼。
不仅如此,我又删了他所有联系方式。
那时候我很难说清楚对张咸的态度是什么,但我打定了主意,再也不要跟他有任何瓜葛。
我卖了最近的一般车票,准备离开。
走之前,顾英迪的父母给我打电话,要来车站送我。
他们给我准备了大包小包的食物,分门别类地标记好告诉我怎么吃、吃多久。
最后顾妈妈拉着我,突然说:「媚媚,你跟那个张咸,你们是……」
我赶紧解释:「没有,妈妈,不是你想的那样。」
顾妈妈摩挲着我的手:「我们观察了,张咸对你不错,是个好孩子,你可以认真地考虑考虑。等你结婚的时候,我们给你准备嫁妆,我们去送你。」
一瞬间,我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媚媚,答应妈妈,照顾好自己,好好生活。」
我努力地笑着,点头。
「保证不能再胡思乱想啊!」
我保证。
「保证不要再做傻事啊!」
我保证。
「保证要跟爸爸妈妈联系啊!」
好,我保证。
7
就这样,过了大半年。
我搬了家,自己租了个公寓,在附近的商场找了个柜姐的工作。
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地过了下去。
我也渐渐地恢复了些活力,依旧矫揉造作,依旧我行我素。
只不过,我似乎没那么铁石心肠了。
所以再听到关于张咸的消息时,我的心脏莫名地痛了一下。
再见到张咸,是在一则法制新闻里。
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就他那种嚣张浮夸的作风,出现在法制新闻里并不意外。
我意外的是,他是以一种受害者的姿态出现的。
他爸爸,几乎每年都能登上富豪榜的快餐大王,爆出来犯了重婚罪,多年的情史被媒体扒了个底儿掉,甚至被当成经典案例上了新闻。
我也是通过新闻,才知道当初在鬼楼里张咸跟我说的都是实话。
他3岁的时候,他爸爸就出轨外遇,妈妈一气之下扔下他走了。
从此以后,他就不得不接受一个又一个的后妈。
最后,他爸把他认真谈的女朋友也给撬了、娶了。
因为那个女孩是个模特,这件事当时闹得满城风雨,张咸成了富二代圈里的笑柄。
他当时伤心又恼怒,干了不少蠢事,如今又被当成笑话一件一件地扒出来。
网友们这才知道,原来坊间流传的那些闹剧,都是张咸干的。
他喝多了,开着豪车连续两次撞在同一棵树上。
他买断黄金时间广告位向女友表白,结果对方发微博拒绝他,在热搜上挂了一天。
他又花巨款请了泰国缅甸的法师,在家里做了三天三夜的法术,结果被邻居举报。
……
总之,因为父亲的桃色犯罪,他彻底地社死了。
甚至听说,在新闻曝光后,张咸就消失不见了。
我以为他应该是躲起来避风头了,没想到,事情严重得多。
有一天,我们店里来了两个有名有姓的年轻名媛,在换衣间里聊起了张咸。
「你是说,张咸?不可能的!就张咸那么drama的人,怎么可能因为这个就要死要活的,演的吧!」
另一个女孩说:「你别不信,这不是第一次了,他之前就闹过自杀。」
「什么时候?」
「去年年初,他在家里放了把火,你还记得吗?」
「那不是为了博取他那个小妈的注意,故意的吗?」
「才不是!他把门窗都关紧了,电话也扔了,谁也没通知,他就是铁了心了。如果不是消防员去得及时,他早就死了。」
「啊,那你说他现在呢?据说谁也联系不上他了……」
「凶多吉少吧。」
她们换好衣服出来,迎头撞到我,吓了一跳。
我缓了缓神,跟店长请了假,回家。
也说不清楚什么原因,在听到那番话后,我没有办法坐视不理。
我当然不恨张咸了,就算那场火是他放的,但他并没有想害顾英迪。
而顾英迪也只是在执行任务而已,说到底仍然是一场意外。
那么我是在意张咸吗?
我只是突然有点儿理解他,在他看似嚣张又幼稚的外表下,藏着一个被一次次伤透了的灵魂。
他也曾经把希望寄托在感情上,结果一次次地失望,甚至万念俱灰。
我了解这种感受,我也知道有多危险,所以不能不管他。
我已经没有他的联系方式了,我试图在社交网络上搜索他的账号,发现他把微博号停掉了。
我努力地回想,想起在旅行中他使用的英文名,试了试。
果然找到了他的微博小号。
头像是低头咆哮的李云龙经典表情包。
是他了。
这个微博里谁也没有关注,并且只有寥寥十几个动态。
其中,大部分都是照片。
我的照片。
都是我们在旅行中,我在完成「遗愿」时,他偷偷拍的我的照片。
极光下的、雪山上的、瀑布旁的,还有邮轮上喝得酩酊大醉的。
每张照片都配上同样的文案——
「活下去,就会有好运气。」
呵,这句话也太不像张咸的风格了。
向下继续翻着,翻到最后一个动态时,我才明白这句话的出处。
那个动态是去年年初发的,日期是3月10号,写着——
「我遇到了一个英雄,在大火中,他对我说:活下去,就会有好运气。」
我突然,埋头泣不成声。
去年的3月10号,是顾英迪牺牲后的第二天。
这句话,原来是顾英迪对他说的。
是顾英迪救下他时,鼓励他的话。
顾英迪让他活了下来,他又让我活了下来。
像是一个温暖的救赎寓言一样。
就在我沉浸在悲伤中时,这个账号突然发了一条最新动态。
是一段沮丧的文字——
「都是扯淡,根本没有好运。」
配图是一张黑色图片。
我心底一惊。
8
我发疯一样地寻找张咸。
可我试过了能想到的所有办法,一无所获。
似乎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他也不想被找到。
直到中元节那天,下了场暴雨,我买了一束花,去墓地看顾英迪。
突然发现,墓碑前已经摆了一束新鲜的雏菊。
奇怪了,顾英迪的父母还在老家,而他在这个城市也就只有我一个亲密的人,会是谁呢?
我拿起那束雏菊,看到下面绑带上的Logo是一家奢侈品花店。
这家花店一束花的价格,赶得上我半个月工资了。
这么骚包的操作,除了他没有别人。
我举着伞,四处寻找他,但整个墓地人来人往的,根本无处下手。
这时候,我突然听到路人惊愕、低声地说:「有人自杀了!」
我拉住他问:「怎么回事儿?」
「有人在墓地后面的广场上……哎呀,年纪轻轻的,真是可惜啊……」
我把伞扔掉,立刻跑向广场。
那里已经围了好多人,也有警察在维持秩序,不远处救护车开过来。
我想凑到前面去看,可警察把我拦下来,不让我过去。
茫茫大雨中,让人绝望。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求你了,让我过去,里面那个人我认识……」
警察不为所动。
倒是旁边有个围观的人插嘴问我:「你认识里面那个人啊?」
我连连说「对」。
他又问:「他是你什么人啊?」
「朋友。」
「哪种朋友啊?」
「就……」我鼻子发酸,「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的话,你咋哭成这个熊样?」
我操,关你什么事!
我刚要骂他,一转头,猝不及防地看到那张熟悉的脸。
他撑着伞,一脸无辜,一双眯眯眼却似笑非笑的,非常欠揍。
于是我就真的凑了他。
我揍他,他还笑。
「好了好了。」张咸把伞撑在我头顶,「都淋湿了,不怕生病吗?」
我想也没想说:「被人这么耍,我死了算了。」
他突然严肃下来,我也意识到这句话对于我们俩都有点儿敏感。
他抿嘴笑笑,走近一些,神情难得的正经:「得活着,才能有好运气。」
心里有什么东西被戳到了,狠狠地痛了一下。
他又说:「我遇见你,就是好运气。」
然后又补充:「当然了,你遇见我,也是你运气好。」
我笑笑,他说出了我的心里话。
他揽过我肩膀,带着我离开。
不知什么时候,雨停了。
我转头看向顾英迪的墓碑,上面正好挂着一道彩虹,把墓碑笼罩起来。
我看着这温暖的、绚烂的,带着浓浓美好愿景的一幕,无比踏实。
我知道,他会祝福我的。
(完)
知乎盐选念念不忘
在我21岁生日快要结束的时候,他突然用陌生号码给我打了个电话,问我要不要去看樱花?
在我21岁生日快要结束的时候,他突然用陌生号码给我打了个电话,问我要不要去看樱花?
我开了5个小时候的车,等了他一夜,他也没有来。
而当天晚上,我的爸爸,二哥二嫂,还有两个小侄子都被丧心病狂的毒贩杀了。
全家人只有我活了下来。
原来他约我去看樱花,是为了保护我。
他到底是谁?
1
苏不忘:
我是你妈。
这封信是我一字一字一笔一划写的,你最好给我认真看。
别嘀咕,你以为我愿意写吗?
还不是他们逼我的,说你那里不能通电话,只能写信。
烦死了。
这封信不长,因为等会儿我还约了隔壁的张老师打麻将,去晚了好位置就没了。
这封信的目的只有一个,回答你走之前问我的那3个问题。
第一,你爸怎么会看上我这种人?
第二,你爸是怎么死的?
第三,我是不是巴不得你没出生过?
来,咱们一个个来。
2
你爸怎么会看上我这种人?
可能你对你爸有什么误解,才会问出这种问题。
你爸,高中文凭,小个子,小眼睛,黑瘦黑瘦的,整天戴着个灰色鸭舌帽,一张阴沉的脸就没怎么笑过。
浑身上下,也就那个鼻子还能看。
所以他在我面前晃悠了快一个月,我连他长什么样都没记住。
后来有一天家里聚餐,我二嫂喝多了,没轻没重地跟我说:「找男人呐,首先得看鼻子,要找鼻子高的哦。」
「为啥?」
「鼻子高,那玩意儿厉害的呀!」
然后,我二嫂提起了你爸:「你看咱们家新来的司机,他那鼻子,有料。」
我这才注意到你爸,散场回家路上我故意坐在副驾驶,盯着他瞧。
因为鼻子挺拔,他的侧脸确实好看,可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他的嘴唇。他的唇很薄,像是锐利的刀片,紧紧抿在一起,嘴角轻轻凹出一个小括号。
我忽然想起,二嫂也说过,嘴唇薄的男人大多薄情。
我曾以为你爸是个例外的,但并没有,他果然不是个东西。
那天高架桥出了事故,我们绕路回家。
正好路过一片樱花林,车开过,卷起一路花瓣,扑棱棱迎面卷过来。
我惊呼一声,兴奋地开窗。
花瓣飘进来,落在你爸的脸上,他想去摘,可笨手笨脚摘不掉。
我探身凑过去,帮他拿掉嘴角的樱花瓣。
你爸突然老脸一红,然后罕见地,抿嘴笑了下。
自那以后,他每次接我回家都故意绕路,走樱花林。
自那以后,副驾驶成了我的专用。
自那以后,他话多了起来,甚至知道怎么逗我笑。
自然而然的,在不久后的一个晚上,我偷偷把你爸拽进了房间。
没别的,我迫不及待的想验证一下我二嫂的话是真是假。
那天晚上,从你爸的表现来看,高鼻子的预言是真的。
后来,我花二十年的时间,付出了惨痛代价,证明嘴唇的预言也是真的。
还好你没有遗传他的薄唇。
你那双饱满红润的大厚嘴唇子,一看就是个好男人。
3
小时候你问过我很多次,你爸是个什么样的人?
每次我都说,你爸是那种雷会追着他劈的混蛋。
你肯定不信吧?今天,就跟你说说你爸是怎么坑我的。
我跟他在一起时,我才刚刚满20岁,你爸跟我说他不到25,可实际上他都29了。
你爸说他过去是当兵的,可实际上他打架斗殴坐过牢。
这些都是你外公查出来的,还当着我的面让手下人把你爸狠狠收拾了一顿。
要不是我拼死拦着,你爸那天可能就被外公打死了。
我从来没跟你说过,在二十几年前,你妈妈我也算是个有钱人家的大小姐。
你外公是个黑白道通吃的人,但他具体是做什么的,我也不清楚,也不关心,就知道不是什么正经事。
那时候的我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恋爱脑,满脑子都是你爸。
当时我把你爸护在身后,握着一个铅笔刀,按在手腕上。
我对你外公吼着,我说你要是敢动苏伟和,我也不活了。
你外公脸都气歪了,咬着牙说你想好了,那小子眼神不善,来路不明,你摆弄不明白他。
我心想我管他眼神善不善,鼻子大就行了。
你爸在身后咳了一声,忍着剧痛,嘴唇惨白,一只手紧紧抓着另一只。
他刚刚被外公切掉了两根手指,地上滴滴答答都是他的血,看着眼晕,又心疼。
你爸用不卑不亢的语气,突然跟你外公说,我今天就走,再也不回来了。
我问他,那我呢?
你爸看也没看我一眼,走了。
我堵得慌,又气又急,捡起他被切断的手指,用力朝他丢过去,像两根香肠一样弹落在地上,他无动于衷。
你外公倒是轻松不少,说你看这种男人,就是烂泥扶不上墙,爸爸已经给你联系好了国外的学校,过段时间你就去那里上学,听说那里遍地都是王子,哈哈哈。
我才不要找什么王子,我就要这块烂泥。
当天晚上,我从二嫂那里偷了些首饰,去找你爸,让他带我一起走。
你爸这个怂货,看我来了,翻窗户跑了。
我就在后面追他,边追边喊,我说除非你死了,不然你走到哪我跟到哪。
他无奈停下来,说:「我要真不是什么好人呢?」
我笑了:「你觉得我身边有好人吗?我爸,我二哥,都是好人吗?」
他说:「起码他们爱你,也会保护你。」
我问:「那你爱我吗?」
你爸抿着唇,眼睛里一闪一闪的。
我又问:「那你会保护我吗?」
你爸:「会。」
这就够了。
就这样,我跟你爸私奔了。
一周后,虽然没办法领证,我们还是去照相馆拍了张结婚照。
其实那张照片你看过的,我穿了一套红色碎花连衣裙,旁边站着一个穿白色西装的男人。
只不过你看到时,那个男人的脸已经被我扣烂了。
那是我和你爸唯一的一张照片。
想想也挺遗憾的,没让你看过你爸的模样。
不过照相馆的人偷偷说,你爸梳着油头,有点像《花样年华》的男主角。
我没看过《花样年华》,听说是当年最火的电影。
4
我们过了几天好日子。
在一个风景很美的小渔村,我们像一对普通年轻夫妇一样生活着。
现在想起来,那短暂的时光也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
但不知为什么,你爸总是心事重重,像是始终悬着一口气。
直到那个暴雨夜,后半夜两点多,我突然接到我二哥的电话。
二哥听上去很着急,他说家里出事了,让我赶紧记下一个境外的账号和密码,那是留给我的救命钱,以后就别回家了。
我脑子嗡嗡疼,再三追问,刨根问底,二哥才跟我说实情。
从小到大,我一直被保护得太好了,我猜得到爸爸和哥哥们在做的是风险极大的事情,但没想到那么严重。
现在跟你说也无妨,都是上个时代的事情了。
我们家,是帮着境外大毒枭洗钱和送货的。
我们用一个橡胶工厂做掩护,表面上账目流水都是合法的,所以一般也查不出来什么。但长达十几年,我们所谓的家族生意,就是在帮大毒枭打工。
家里除了我,包括我二嫂在内,都参与了家族生意。
那个晚上,因为一批货被警方缴了,有人怀疑是我们家这边出了问题,两个冲动的毒贩干脆上门来闹。
我虽然懂得不多,但在那种边境城市住久了,自然知道那些亡命之徒能做出什么事来。从我二哥的语气中,听得出来他也害怕了。
挂了电话后,我说我必须要回去,哪怕帮不上忙,我也不想留下遗憾。
我以为你爸会劝我的,可他漫不经心地说,好啊,我跟你一起回去。
那一刻,好像他一直悬着的那口气放下了。
如果我足够聪明,当时我就应该察觉到你爸的反常,我说什么也不能把他带回去。
可事情发生得太快了,当我回过神来时,一切都来不及了。
你爸像个英雄一般,单枪匹马地救了我全家。
当时我家人被毒贩堵在工厂里,对方有枪,我们却毫无准备,你爸打听好了局势之后,带着一把枪,趁天黑偷偷进到工厂里。我只听到一阵枪声,天没亮,他就把大家带了出来。毒贩一死一伤,伤的逃走了。
因为这个事,你外公不仅接受了你爸,还交给他不少我都没资格参与的工作。
我二哥也极为信任他,跟他称兄道弟,也带他认识了不少「资源」。
你爸开始早出晚归去工作,有时候也会突然消失一段时间,我很少能见到他。
那时候我印象最深的一幕,是我经常站在二楼的窗口,看着你爸瘦小却敏捷的身影走向车库,直至消失。偶尔他会调皮地回头,看我,我就躲掉,心里七上八下不踏实。
甚至在我21岁生日那天,他也被派出去工作了。
我烦透了,忍无可忍,好像不是我找了个老公,而是给家里找了个长工。
我发疯一样去找你爸,那段时间大家都紧张兮兮的,所有人都告诉我现是家里最忙碌的时候,让我别任性,可我就是控制不住要去找他。
那天我打了无数电话,你爸都没接。
直到午夜,离我生日结束只剩下几分钟了,他才回电话,用了一个陌生号码。
如果他没开口说那句生日快乐,我都不知道是他。
我死死握着电话,噼里啪啦一通抱怨,让他立刻马上现在就给我回来。
过了很久,你爸在那边低声坏笑:「就这么想我啊。」
我骂他臭不要脸,我是想要生日礼物,如果连礼物都没有他死定了。
「想不想看樱花?」他没头没脑地问。
「现在都秋天了,哪里有樱花?」
「我知道一个地方有,你现在出来,我在那里等你。」
然后他给了我一个大学的地址,开车过去的话,需要五个小时。
我想也没想,立刻出发了。
你爸从来不是个浪漫的人,我根本不相信他会给我制造一场樱花惊喜,我以为又像之前很多次那样,他使坏故意逗我,把我骗过去,制造一些恶作剧等着我。
我以为樱花是假的,他在等我是真的。
可事实是,樱花是真的,但并没有人等我。
那是我跟你爸最后一次通话。
5
你的问题是什么来着?
哦,对了,你问你爸到底看上我什么了?
我啰啰嗦嗦写了这么多,你可能也感觉到了,我在逃避这个问题。
过了这么多年,我仍然不愿意面对那个事实,好像一旦承认了它,就等于否定了我的全部人生。
但真相就是,你爸,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或许从来没喜欢过我。
他与我的一切,都是一场场精心设计的阴谋。
那天我在那所大学的校园里,站在几年一遇的反季樱花林下,等了他一夜,他也没来。
而同时,不仅仅是他,包括我的家人在内所有人都联系不上了。
我马上开车回去,还没到家,就因为警方封路被堵在城外,那时候我就知道出大事了。
一天后,我被穿着便衣的缉毒警察找到。
……
我小时候特别喜欢看港台言情小说,总是幻想与一个身份神秘的冷酷男人相爱,这个人对全世界不屑一顾却唯独爱我,甚至会为了我违背他的使命。
可笑的是,现实中我确实爱上了一个这样的男人,但他却为了全世界牺牲了我。
话说到这里,我想你也猜到了你爸的真实身份了吧?
毕竟你如今也是一个警察。
你肯定知道二十三年前发生在边境小城的那个大案,在网上随便一搜就一堆新闻,去年还以这个案件为原型拍了一部票房十几亿的电影。我国警方经过多年的深入部署,端掉了一个活跃在边境十几年的贩毒组织及同伙,大获全胜。
其中,那些同伙,就包括我们家,只不过新闻和电影里都没提到我们的下场。
原因想必你也理解,主要是为了保护你爸。毕竟他作为一个潜伏在贩毒利益链中的关键卧底,在围剿行动中起到了重要作用,并且成功退出,对他的个人资料和经历是要保密的。
所以我们家的遭遇也很少被提及,像是一件见不得人的秘闻一样淹没在历史里了。
但我还活着,还记得。
怎么会忘记呢,那是我人生中最痛苦的一段经历。
在警方行动同时,大毒枭很快就查到问题出现在我们家,知道我们家有警方卧底,他决定报复。
而那天,就是我生日那天,这帮混蛋可真会选日子。
你爸大概是判断出了毒枭的报复计划,他也知道我们家凶多吉少,可如果冒然转移我们所有人反而会打草惊蛇,甚至影响警方行动的成败。按理说,他当时不应该插手的,这违反了他的命令,但他还是给我打了那个电话。
他把我骗去看樱花,实则是在保护我。
我在樱花林里等待的时候,我的家人都被毒贩杀掉了,我爸爸,妈妈,二哥,二嫂,还有两个小侄子。
我已经忘了到底什么更痛,是被爱人欺骗?还是家破人亡?或者,是因为我被爱人欺骗而导致家破人亡?
我行尸走肉一般在警局里配合调查,因为我确实从没有参与任何违法行为,没受到牵连,一个月后被放了出来。
我还记得出来那天很热,阳光烤的人睁不开眼睛,我躲到一个阴凉处,不经意地看向旁边的反光的玻璃,吓了一跳。
一个月时间,我有一半的头发都白了。
我想我应该好好哭一场的,但眼泪就是掉不出来。
站在那里好久,我才意识到无处可去,无家可归,我什么都没有了。
那一刻,我只有一个念头。
我要找到你爸。
我要弄死他。
6
别紧张,你爸不是我弄死的。
虽然我幻想过无数次把你爸千刀万剐的场面,但再次见到他时,我连靠近他的勇气也没有。
想再见到你爸没那么容易,他消失得非常彻底。
当初他的信息全是假的,包括名字。
只是我突然想起来,我们逃到渔村的时候,曾经有过一个朋友来找他。
那天他一个人去见了那个朋友,很快就回来了,说是老同学,可神情却躲躲闪闪的。如今想起来,可能是知道他真实身份的故人。
我回到渔村,花了很长时间打听那天的事情。好在渔村很小,我和你爸当时也算扎眼,还真给我找到了线索。
有人看到你爸在渔村的汽车站和一个女人喝汽水,小地方的人都八卦,便多留意了一下。
据说,那个女人个子娇小,左脸有一块很大的胎记,走的时候坐的是去冠县的大巴车。
冠县,离渔村不愿,是个巴掌大的地方。
在一个巴掌大的地方,找一个脸上有大块胎记的年轻女人,不算难。
我先是在冠县一家美容院找了份工作,伪装成来这里讨生活的外地人,主动跟来往的客人们熟络起来。而之所以选在美容院落脚,除了客流量大之外,更重要的是在这里不会见到你爸。
如果让你爸先发现我,他一定会再次消失。你看,我也学聪明了。
足足花了半年多时间,我才开始打探那个胎记女人的消息,还真给我找到了。
她住在一栋旧筒子楼里,平时深居简出,几乎不怎么跟别人来往,也不工作。偶尔她出门买菜买水,也是武装得非常严实,小心翼翼的,我甚至觉得她的状态不太健康。
我在她家对面租了个房子,整天观察她,发现她似乎一直是一个人,没见过你爸。
但我就是有一种直觉,她跟你爸一定有关系,甚至是某种特殊的关系。
我就像一只饿极了的鹰一样,守着,等着,随时准备着。
熬不住的时候,就疯狂地瞎打听各种禁毒行动,你爸是个经验丰富的缉毒警,多半还是活跃在这个领域。
但了无所获。也难怪,我能查到什么呢。
直到那年的春节,我记得是大年初五,早晨起来我照例用望远镜看向胎记女人家里,突然看到她门口的柜子上多了一双男士皮手套。
那边的冬天是非常暖和的,根本戴不住这种皮质的手套,我马上就明白了,这一定是你爸的手套,是用来遮住那两根断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