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外婆?」
毕华:「我一惹她生气,她就会消失,哪里都找不见的那种,茅屋里没有,山上也没有,她说不听话的孩子没人要,我一次都没有找到过她,只能等她自己出现。」
听到这,我明白了他和水鬼所谓的捉迷藏游戏。人在童年时经历的创伤,会反复在他今后的人生里重演,一个跨不过去的坎,这辈子都会重复去跨,一次失败的寻找,会让人这辈子都关在寻找的游戏里。
我:「那她什么时候再出现?」
毕华:「两天后,三天后?不记得了,有时候我饿昏了,醒了她就回来了。」
我:「她是怎么死的?」
毕华又不说话了。
我陪他静默着,过了良久,他道:「我小时候落过一次水,就是去找她的时候,夜里,水很黑,很急,我差点就死在那了。」
毕华:「村民说,我是被水鬼救上来的。」
我:「你信了?」
毕华:「我父母也这么说。」
又陷入静默。
毕华:「她就是那天晚上死的。」
我抬头看他,心里有了不好的猜测。
毕华:「没有人跟我说她是怎么死的,我被父母带走了。」
我候着他。
毕华:「但她好像是在跟着我的,每次我去找她,她都偷偷跟着的。」
没有人再说话,回忆断在那里,像那个女人断了的命,她不再有未来,于是他的未来也永远困在了那一刻。
我明白了他梦里关于眼睛意象的出处,那些眼睛,都是她的眼睛,一双偷偷摸摸跟在他身后的眼睛。
我离开前,毕华问我:「我是被水鬼救上来的吧?」
我不知该怎么回答。
离开病房,我有些腿软,看着空荡荡的医院长廊,仿佛也能看到那一片黑水。
我摸了摸额头,似乎那里真的有只眼睛,看到一个小孩跌进了黑水,于是朝那黑水扑去,再没有上来。
村民厌恶杜鹃,便不给她好的死因,父母厌恶杜鹃,便给儿子编造一个水鬼,他们谁都没想让这个女人以任何一种纪念形式存在下来。
毕华想她,可他不该想一个如此令人厌恶的她,于是编造了一场十年的大梦,把她藏进梦里,以水鬼的模样。
/毕华/
4 月 7 日,上午 12:29,倒计时 1 分钟。
镇定剂缓缓流入我的血管,我马上又要进入睡眠。
游戏失败了。
并不意外。
我的挣扎在她那里一向毫无作用。
困意袭来,还有那一片沉沉的黑水。
我安心地睡了去。
梦里,我又回到了那个茅屋。
我又惹她生气了,她总是莫名其妙地生气,我站在那里,只是因为两脚没有并拢,她就怒火中烧。
她又消失了,把屋子里所有的灯都带走了。
我缩在桌子边,黑暗让我不安,可我也生气,为什么我要这么倒霉。
我不打算去找她,可想了想,还是出门了,她希望我去找她的,我要是不找,她又该生气了。
我摸摸索索地穿上了鞋,今晚的夜空没有月亮,黑得很,我仰头看了会儿,看到了一条长长的黑水,它压得很低,触目惊心,它好像在警告我什么。
于是我刚跑出院子,就缩回了脚。
还是回茅屋等吧,我不去找,就不会落水,只要挨过几顿饿,她就回来了。备案号:YXA19J4JDnBSx5DX3POu9lB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