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浦南原本是叫郑浦南的。]
这句毫无意义的话就这么出现在我的脑海里,一直盘桓。
回了家,一大桌热气腾腾的菜摆在桌子上,我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两口就离开。
回到房间里,终于等到了老妈的电话。
他们离婚以后,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不幸福的人。
我恨老爸,也执意不给一言不发离开的老妈打电话。
我从来没问过她为什么不带着我走。
却在心底里和她置气,强忍着不去联系她。
我一直以来坚持的,在听到老妈声音那一刻全部被瓦解。
只因为她是世界上最爱我的人,我所有能忍受的委屈在她面前全都变成眼泪。
我听见她的声音,恍若隔世:「同同,新年快乐。」
我哽咽着:「你在哪儿?」
她说不清。
我问她:「你为什么不带着我?你不是说我是你的心肝宝贝吗?」
我听见她也哭了。
「你没带着心肝,不会疼吗……」
杨昭他们战队冲进决赛了。
我拉着一堆人看他比赛,他最近很火,因为出色的外表加上厉害的技术。
他赢了比赛,所有人都在欢呼。
我莫名感到激动,热血沸腾。
想也不想就打电话给他,想到他应该没带着手机,又挂了电话。
我们一帮人也吃得差不多了,大家约着改日再聚。
又是黑天,我走出俱乐部的时候见到了周浦南。
他单薄站在冷风里,抬眼看我的那一刻像是偶像剧里等待千年的重逢。
我皱眉:「你来找我?」
他点点头。
我看他冻得脸色苍白,没有感动,只有奇怪:「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他面无表情:「孟叔告诉我的。」
估计又是我爸让他来的,真是烦人。
我走了几步路,周浦南就像个影子跟在后面。
我好好的心情被打乱,索性转过来。
我转身看他,没想到正对上他的视线。
我愣了一下,随后开口:「以后我爸叫你来接我你不要来了。」
他摇摇头:「你这样不安全……」
我想反驳他,还没开口电话响了。
是杨昭。
我接通,一边往前走一边听他说话。
「给我打电话了?」
他的声音在很远之外通过手机清晰传到我的耳边。
我说:「嗯。」
他轻轻笑:「什么事儿啊?」
我刚要开口祝他成功。
他就说:「你先别说,让我猜猜……是不是要祝我比赛成功啊。」
我也笑了,陪着他玩:「你真的太聪明了,神算子吧,这都能猜到。」
他说:「那要不猜猜我要跟你说什么?」
我大脑空白,「说什么?」
他埋怨道:「笨死了,当然是新年快乐。」
我笑:「你听起来心情不错嘛。」
他理直气壮了:「我赢了啊。」
我随意聊着:「我听见你旁边有人在哭……」
他也很随意:「对啊,因为他输了……」
我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你现在干嘛呢?」
他的声音带笑:「给你打电话,顺便接受采访。」
我一听:「回来记得请我吃饭。」
然后挂了电话。
我接着走在冷风中,但似乎没有那么冷了。
另一边,杨昭收起电话,抬眼看向对面的记者们的时候眼底笑意还未消散。
记者们眼睛放光,八卦问他是谁给他打电话。
杨昭旁边那个输了比赛的人哭得头顶阴云密布,到杨昭这里却是少年正意气风发。
他又笑起来,眼里星星点点。
「你们猜猜啊……」
周浦南依旧沉默地跟在我后面。
年后不久,我们开了学。
新学期每个人都有变化。
班主任老套的开场,班里同学却听得兴致勃勃。
这就是新学期的魔力吧,一个充满希望的开场。
只不过我开心日子没过两天,就有人来找茬。
事情的开始是陈弯弯突然心血来潮要学习,我和简尘,林嚣作为朋友虽然嘴上说不信,但是肯定是尽力帮她。
陈弯弯不知道受了什么激励,居然真的开始有模有样地学习。
我们打 414 三缺一,也就不玩了。
林嚣和简尘每天一节睡觉一节带听不听。
四个人里,也就我学习稍好。
不过这一个假期什么都没做,也不知道开学考试会下降多少。
陈弯弯经常听不懂问我一些问题,我如果会就告诉她,不会或者也不确定就和她一起查书。
但是陈弯弯有个死敌,就看不惯陈弯弯变好。
陈弯弯努力学习引起了张桑桑的注意。
于是张桑桑的日常里就多了一项,每日阴阳陈弯弯。
最开始我们不知道她俩之间还有死敌这层关系,听着张桑桑语调奇奇怪怪还觉得有点好玩,特别是林嚣,他笑点很奇怪,张桑桑一阴阳他就笑,难以控制。
后来简尘就学张桑桑那么说话逗林嚣,把把林嚣笑得捂肚子,张桑桑气得眼珠子瞪溜圆。
我们一直觉得这是无聊生活中的小小调味剂,不过后来我很快发现陈弯弯不跟我们一起笑。
她总是面无表情地听着张桑桑说那些阴阳怪气的话。
这就不对劲了,我问她,她告诉我她从小就被张桑桑妈妈比较。
因为一次考试被张桑桑落下,张桑桑妈妈基本上是天天来吹嘘张桑桑学习多好。
要是陈弯弯有志气,她就会发誓学过张桑桑,可惜陈弯弯从小就深谙躺平的好处,所以在学习上越来越不上心。
我听了陈弯弯跟我说的,再听张桑桑说话也笑不出来了,毕竟她阴阳的是我朋友。
「有些人脑子有坑,还想学习呀~」
她语调真的很奇怪,像是吆喝买菜,还要拐几个弯。
林嚣又扑哧笑出来,简尘又在旁边学。
这俩人真的挺皮的,把张桑桑彻底惹怒。
「你笑什么!?」
「你学什么!?」
学别人说话真的挺讨厌的,不过对象是张桑桑,那当我没说。
我静静看戏。
林嚣看她真的生气,赶紧憋住不笑,简尘朝她抱歉笑笑:「不好意思哈……」
张桑桑分明得理不饶人,看见我在后面看戏,怒火攻心。
「就你们四个一天天什么都不学,只会给班级拉平均分,你们就算长得好又有什么用?还不是什么都不会?」
她又对简尘林嚣开火:「就你们还学我说话?你们倒是学学习别整天睡觉啊?你以为你整天在班里装疯卖傻,朝老师要两节体育课班里同学就对你们喜欢吗?」
我们听着都变了脸色,如果我们没有像她说的那样给班级拉平均分,我们也许当个笑话听听就过去了,可问题是她说的也不都是瞎掰。
我压下心里的难受,冷着脸开喷:「那你有本事上体育课别去啊?上次打雪仗看你玩得也挺开心,怎么不在班级里学习呢?」
我站起来,放狠话道:「你等着,期中考试我们一定超过你!」
她愣了,随后嗤笑。
我把她的话挡住:「还有,下次如果简尘林嚣『装疯卖傻』申请体育课希望你别觍着脸下楼。」
张桑桑脸色一僵:「不去就不去,谁稀罕……」
我放了话出去,自然要好好学习。
一向没心没肺的简尘和林嚣也被刺激到,扬言要好好学习。
陈弯弯很愤怒,不再选择躺平。
「阴阳我就算了,竟然还阴阳我出生入死的兄弟们!这次我一定要超过她!」
我觉得大家都很有志气。
然后我说,这次开学初考试一定不要瞎蒙,用心写题,看看咱们的真实水平。
随后而来的是,开学初考试。
两天后,大榜成绩出来。
我们四个周末约在奶茶店分析成绩。
我开头:「我先来,大榜 730 名。」
学校里我们年级组刚好有 1000 个学生。
陈弯弯紧随其后:「大榜 821。」
简尘:「912。」
林嚣:「922。」
我们四个沉默了。
林嚣提了一嘴:「不如看看张桑桑拍在哪里。」
我们四个开始在大榜上一个一个找。
最后陈弯弯找到:「在这儿,701。」
林嚣松了一口气:「也没有我想的那么吓人嘛,我以为她那副盛气凌人的样子能考多少呢,结果也就如此。」
不止林嚣,我也是这么以为的。
看到她考得没那么高,我也悄悄松了一口气。
我们鼓舞士气,开始在奶茶店里学习。
等把试卷研究一半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我们相约明天再见。
周浦南又站在门口。
我脾气都要被磨没了:「你不用来。」
林嚣做了一天题头昏脑胀,走过来问我:「你跟谁说话呢?」
他抬头一看,是周浦南。
虽然他们都不知道我和周浦南到底有什么纠葛,但是他们都坚定地站在我这一边。
「走,我送你回家。」
林嚣站在我身边,跟周浦南对立着。
周浦南丝毫没有被影响到,他跟在我们后面走了半路。
林嚣一开始还故意和我说话孤立周浦南,不过很快就在周浦南的沉默中销声匿迹。
周浦南身上的沉默很奇怪,他什么都不做,可沉默就像是会传染一样。
谁在他身边会开心呢?
路走到一半,周浦南突然开口:「我可以帮你们。」
林嚣不说话,等着我的态度。
我想也不想:「用不着。」
他第一次笑,却是嘲讽:「那你们永远也不可能超过张桑桑。」
我被气到:「你凭什么这么说?我们可以请老师,又不是你一个人会做题。」
他收敛了笑,认真地看着我:「那上课呢?你们不上课了吗?请老师只能在放学以后,那没有多长时间。而且适应一个老师的讲课方式是需要时间的,我是你们的同学,和你们听的是一个老师讲课,我的思维会和你们更趋近一些。」
我听着,意识到他是真的想帮我们。
他说得不错,简尘林嚣,陈弯弯还有我,此时都有一腔热血要超过张桑桑,只不过如果空有热血是很难坚持下去的。
我们确实需要一个能带着我们学习的人。
我决定和周浦南合作,别的先不管,眼前的张桑桑一定要解决掉。
有了我的同意,林嚣,简尘和陈弯弯开始去问周浦南题。
一开始他们还很收敛,后来见周浦南确实讲得很明白就开始一下课就往周浦南那听题。
张桑桑每日阴阳:「有的同学能不能别每天上别人那儿去啊?人家不烦你吗?」
他们仨装听不见,周浦南也神色如常。
第二天,周浦南就和林嚣前面的同学换了座位。
张桑桑脸都气绿了。
我们无视着张桑桑,用力向前奔跑。
班级同学陆陆续续也有了来找周浦南问题的,他们惊讶地发现,周浦南虽然高冷不爱说话,但是有问必答。
下一次月考我们四个都直线上升,我已经超过了张桑桑,林弯弯也和她差不多。
简尘林嚣也上升了不少,他们发现努力就有进步,心里都很高兴。
搂着周浦南肩膀,说要带他去玩篮球。
周浦南表情像是便秘,拧拧巴巴地说他不太会。
林嚣根本不听他说什么,和简尘直接把周浦南架到球场。
……
又过了一个月,我们开始期中考。
这是我放下狠话,和张桑桑关于脸面尊严的一战。
结局可喜,我们赢了。
大榜出来那天陈弯弯当场乐得蹦起来,我们四个经历了这些,身上的战友情更浓。
班会上老师让我们几个进步的学生去讲讲学习经验,我们一致决定让陈弯弯这个躺平怪上去讲。
只是一个班会,我看见陈弯弯认真准备了好久。
她一开始有点紧张,不过越来越流利。
总结好学习办法的时候,陈弯弯目光如炬,盯着张桑桑:「我会学习更努力,不再是为了别人怎么看我,而是因为我自己想学习。我讨厌活在别人的目光里,也讨厌和别人比较。」
班会上的陈弯弯身上发光,比我第一天看见她染着两缕头发还要吸引眼球。
她说得对,在看到成绩的那一刻,张桑桑已经不重要了。
我难以表达那是一个怎样的心情,就像是你用尽全力铲除掉路上的荆棘,以为可以走上原本希望的平坦的路,却发现你更向往悬崖上的风景。
不是功亏一篑,是万丈未来。
好事成双,时隔快半年,简尘终于追到了那个学姐。
我们计划干脆大家一起庆祝。
天气转暖了很多,我们不再执意吃火锅。
烧烤店里,我和陈弯弯,林嚣,周浦南先到,简尘去接他女朋友。
他女朋友叫孙思涵,我高一刚开学的时候,有一次迟到,就是被她抓住。
只不过她很温柔,只是告诉我下次注意。
我们就这样认识。
孙思涵来了,林嚣开始起哄,一时间场面无比热闹。
周浦南坐在角落,脸上也带了几分笑意。
他这几个月跟着林嚣他们打球,晒黑了一些,也长高了很多。
此时静静坐在角落,也少了几分之前与世界格格不入的感觉。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感觉孙思涵总是往周浦南那边看。
我的怀疑并非是假,这两天简尘一直闷闷不乐。
他过来找我,「我跟涵涵吵架了。」
我静静等他说下一句。
「因为她总是跟我问周浦南……」简尘一张小脸写满了愁苦。
「她不会对周浦南一见钟情了吧……」
我是母胎 solo,但是对于感情这样的事我还是觉得说开为好。
我告诉简尘,去找孙思涵问清楚,不要犹豫不决,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桥归桥路归路。
他听了,当下决定去找她。
我怕他冲动,赶紧追着他出去。
简尘不愧是长了一米八七大个,腿也很长,我不过比他晚几秒钟,追他就费劲起来。
等我追到他背影,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后操场。
我跑过去,却发现简尘在看着另外两个人,是孙思涵和周浦南。
孙思涵手里拿着一封信,包装精美,信封是粉色。
而周浦南则双手踹兜,脸上有几分羞涩。
我双手捂脸,这该死的狗血。
简尘已经冲了出去,我伸手去拉,连衣角都没碰到。
孙思涵有些惊讶,可简尘却直直逼着周浦南而去。
他上手推了周浦南一把:「我把你当兄弟,你就是这么对我?」
周浦南脸色发白,皱眉看着简尘。
简尘眼睛里痛苦厌恶:「我用心追了半年,你就这么轻易把她抢走!真不愧是情人的儿子,和你妈一样有手段!」
他这句话说完,在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周浦南的目光直直看向我。
我突然觉得慌张,不知道简尘怎么会知道这个事。
孙思涵双手环住简尘手臂:「你冷静点,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简尘猛地抽开手臂,看着孙思涵的目光中是纯粹的伤心:「那是怎样?我就知道你本就不喜欢我,只是受不了我死缠烂打……」
简尘离开了,孙思涵愣愣站在原地。
周浦南看着这场闹剧,从头到尾一言不发,像是在看别人的故事。
他走之前再一次朝我看过来,是灰沉沉的阴天。
孙思涵手里握着那封情书,给我看。
我没有打开,只是看了看封面,落款是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名字。
「这是我朋友给我的,她初中的时候喜欢郑浦南。」
我刚好看到一行卡通字体,可可爱爱地写着
――to 郑浦南
后面还画了一个很红的小爱心。
「我朋友是和周浦南一个中学的,也是比他大一届,她暗恋周浦南两年,中学毕业的时候家里非要送她去国外。
于是她写了一封信给我,告诉我如果有机会,就给郑浦南看看。
她跟我说的时候应该是没有抱什么希望地,只是想给自己的两年暗恋来一个结尾。
可是谁都没想到郑浦南成了周浦南,和我来到了同一所高中。
我一开始只是以为名字像,周浦南不爱和人说话,每天除了学习以外在学校没有任何事情做。周浦南太孤僻。
我对郑浦南的了解都是从朋友口中,她说郑浦南长得很好看,虽然个子有点矮,但是五官精致像个洋娃娃。她说郑浦南乐于助人,冬日晚放学后的小巷子里乌漆嘛黑,回家的女同学都有些害怕,郑浦南起了一个大早把所有昏暗的灯泡都换成明亮的白色灯泡。夜里的小巷子就成了那一条街最亮的地方……
我唯一一次见到郑浦南,是在暑假去找朋友玩,我们逛街的时候遇到他,那时的他头上戴着运动发带,手里托着篮球。
朋友走过去打趣,谁家小孩儿长得这么好看呀。
他净白的脸上瞬间浮现两抹红晕,腼腆羞涩地笑起来,回答得驴唇不对马嘴,我在学篮球……」
我听得愣住,这和我印象里的周浦南完全不一样,和这里所有人对他的印象都不一样。
「那天我和简尘跟你们吃饭,我看到周浦南,脸还是一样的,只不过瘦得有了棱角,又长高了许多……
我一时没敢认,不是因为他外在的变化,而是因为他身上的阴郁,沉默。
郑浦南是害羞的春草,生机勃勃。
周浦南是沉默的风铃,空有其表。」
人间由春转夏,眨眼一过,又是四季一轮。
杨昭的比赛已经打到世界,他训练很紧,但是随之而来的是一场接一场的胜利。
我们四个学习成绩都稳定下来,孙思涵和简尘解释了关于周浦南的事情,并且保证以后会给简尘多一点安全感。
我不知道为什么简尘会知道这件事,后来逼问他,结果他们三个都知道我和周浦南之间的关系。
原来是林嚣家里和我爸是合作伙伴,他们本就认识,林嚣回家提了几次我,自然而然就知道了这件事。
林嚣和周浦南道了歉,周浦南什么也没说,像往常一样沉默。
我告诉他们不要往外传。
我生日前一周,到老爸的书房里写作业时无意间发现一封信。
那是一封年代很久远的情书。
我看着落款是老爸,写给周雅的。
我打开信,才知道原来周雅是老爸学生时代的女神,是老爸心头爱而不得的白月光。
信里面写满了老爸青涩纯净的爱意,我却看得难受。
信的结尾,老爸写道:
――我知道你不会喜欢我,因为你的心早就给了什么都好的郑钧。
――所以我不会送出写封信。
我看得紧皱眉头,原来这些年来老爸一直没有放下过一个人。
那老妈算什么?替代品吗?
因为时间一点点磨平的对老爸的愤怒恨意又重新涌进我的心头。
我怒火中烧,却没有从前那么冲动。
我决定制定一个计划,我要转移所有孟政的资产,让他们什么都没有。
我压着愤怒,几近兴奋地想着复仇计划。
第二天,老爸说要带我回老宅看看。
那是另一个地方,没有这里繁华,但是足够温和宁静。
自从我妈妈走了,周雅母子住进来这里以后,我就把那里寄托为家。
我答应回去,到了以后,却发现周雅周浦南站在老宅门口,他们像是从老宅里走出来的人物,像是主人。
即使我昨天刚下定决心要复仇,这一刻我还是难以忍受,我推开老爸搭在我肩膀上的胳膊。
对着他大喊:「你让他们滚――!」
老爸一时愣住,不理解我为什么已经和周雅周浦南相安无事相处了这么久却突然爆发。
比起老爸跟我大吵,这样难以置信的眼神更让我难受。
他看着我,像在看一个从来没见过的人。
「同同……」周雅走上前,要开劝我。
我一把推开她,她一个踉跄差点跌倒,被身后的周浦南扶住。
我跑进老宅,把他们都关在门外。
周雅是白月光,那我妈妈呢?
那我又是什么?
我以为孟政是突然和老妈没了感情,但是我出生是他们爱情结晶,却没想到他根本就从来都是爱周雅的。
我已经不明白了,在老爸心里,我究竟算什么?
也许只是一个责任吧。
我反锁了房间,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可老旧的木门嘎吱被打开的声音依旧传进来。
我知道老爸带着他们进来了。
我深深为自己的弱小而感到难受,我什么都守护不了。
这一下午我都在被子里,中途老爸敲门让我下去吃饭,我什么都没说。
他来了几次又走了。
我哭得虚脱,睡了过去。
有一些事情总是猝不及防,所以人们管它叫意外。
我睡到半夜,突然听到剧烈的动静。我从梦中惊醒,就看到房间一片灰烟,火光从门缝里映着。
门仍在被拍着,发出剧烈声响。
我跳下床,连忙来了门,门把手已经有些温度了。
老爸在一片火光中出现在我面前,他满脸焦急,什么都不说,把湿了的毛巾糊在我脸上,然后拽着我下楼。
我反应过来,着火了。
我当即抓住他,老爸被浓烟呛到,止不住咳嗽,艰难地对我说:「现在不是耍小性子的时候,快跟老爸出去。」
我总算挣开他的毛巾:「不是,你跟我来。」
我拽着他往回走,房间里火光已经蔓延开。
我摸出床头钥匙,开了阳台的门,老爸以为我要跳下去,他气得咳嗽更厉害。
我领着他跑过去,那里赫然有着一个小滑梯。
他愣了一下,这个小滑梯已经在他的记忆中被深埋,现在却救了我们的命。
我们离开这个着了火的房子,跑到外面去呼吸。
他看着火光,恍然意识到周雅。
他抽出毛巾,捂住自己的口鼻,要重新跑回楼里。
我拉住他的手,却被他一把甩开。
我只好跟着他往前跑,火舌无情蔓延,这个老房子的楼梯是纯木制的,此时着得旺盛。
有几节台阶已经摇摇欲坠。
上不去了,也下不来了。
可老爸不管不顾,执意要上去。
我余光看到窗台一抹白色,我猛地喊:「窗台!窗台!在窗台那!」
老爸终于改了方向,和我一起跑到楼前,那是周浦南的房间。
周雅和周浦南正在开窗户,要往下跳,这是二楼,跳下来很大概率能活着,楼梯已经走不了了,这房子太老,不知道会不会坍塌。
老爸看着周雅望眼欲穿,我也很焦急。
看着大火中的两个人,虽然我平时很恶心他们,但我没想过诅咒任何一个人去死。
我希望他们活着。
老房子的窗是带着锁的,因为常年无人,所以常年不开。
周浦南用手肘狠命撞击木窗,窗子摇摇欲坠之时,火舌越翻涌越热烈。
他抬腿,一脚踹在木窗上,木窗终于破了,木片从二楼坠下。
我心中一喜,却见下一秒,房顶阁楼板带着火光塌落。
我什么都来不及说,周雅一把推下周浦南,然后被砸在了火光中。
周浦南和那片木片一样,从二楼坠落。
我看不见周雅的脸,但是白色的身影逐渐被红光吞灭。
周浦南掉下来摔断了手臂大腿,却挣扎着向红光中跑去。
周围有人报了火警,救护车和火警车一齐开过来。
周浦南在救护车中昏迷,我转头看到老爸泪流满面。
爱恨在生死面前突然就不值一提了。
周雅死了,我不知道再去恨谁。
老爸一下子像老了十岁,生活真的是奇怪,前一天我还在仇恨之中,发誓要让他们失去所有。
却没想到以另一种方式实现了。
老爸在大火中冲到我面前的时候,我就忘了前一天说过的话。
我确实是他最爱的人,甚至在火灾里,他根本想不起来躺在他身边的周雅。
他忘了他的白月光,本能地来拍我的门。
我不应该怀疑父爱,父母的爱是世界上最难以消失的东西。
周浦南醒来后一句话都不说,整个人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我看见他的眼泪从眼角划下。
周浦南住进了医院,老爸安葬了周雅。
我回到了学校,整日坐在座位上。
我好像一下子失去了目标,明明周雅死了我不应该有任何情绪。
可是我却不想说话,不想交流。
我从没见过生死,对于我悲惨一生的了解也仅仅在一本书中。
是突然出现的剧情让我不想再针对周浦南,不想再和他们纠缠。
我只是书里几百字带过的角色,男主的少年时代也仅仅由一笔带过。
书里只是说了他很惨,却没说他为什么惨。
我原本所希望的只不过是不为男主而活着,我以为我控制住自己不去和周浦南产生纠葛就好了。
我的确没有找他的麻烦,可是周浦南的十五岁过得依旧悲惨。
那我的二十五岁呢?
我失去了目标,空洞地活着。
几天后,老师突然叫我出来,我跟着他去走廊,他说有人给我请了一天假。
我不知道谁还能为我请假。
但是我走了,学校的大门口,站着一个高挑的人影。
是杨昭,他回来了。
离校门口还有十几步远,我突然就走不动了。
我呆呆站在原地,看着杨昭跟门卫大爷说了什么,然后走进学校。
走到我身边。
他离我仅一步之遥,我抬眼看他,却模糊不清。
「今天是谁生日呀……」
他伸手,牵住我,一步步领着我走出学校。
眼泪掉下来的那一刻,我看清了杨昭,我放弃了世界,世界遗忘我。
杨昭会过来问我是谁在过生日。
当我迷茫的时候,杨昭会拉住我的手。
他点了蜡烛,黑暗中就剩下这一点烛光。
「你怎么给我请假的?」
他笑了笑:「我说我是你哥哥。」
我疑惑:「我们老师信了?」
他摇头:「你们老师还挺精明的,他不信。」
「那你怎么给我请的假?」
他说:「因为我碰到了初中来办事儿的老师,他告诉你们老师说我是你弟弟。」
他笑起来,我想起初中杨昭父母都不来开家长会,他就让我假装他姐姐。
每次他考试都考不好,害我每次都被他班主任谈话。
虽然他班主任每次都说,让你们家长过来,这事儿跟你们小孩说不明白。
但是每次他说完我走出学校天都黑了。
那时我最庆幸的就是我的班主任不是他。
杨昭把我从回忆里拽出来:「快许愿吹蜡烛。」
我没动:「你不比赛了?怎么回来找我?」
他不回答,看着我的目光逐渐认真。
我太熟悉他,突然就害怕他骂我没出息。
他却没骂我,只是说:「突然想你了。」
我在眼泪要掉落的时候吹灭了蜡烛,然后周围漆黑一片。
我得以躲藏我的脆弱,杨昭在黑暗中把我拥进他怀里,他的声音轻轻:「没出息。」
杨昭的回来给我输了一次血,他不能长久地陪我。
我的路还是要自己走下去。
我过了十六岁生日,突然想起一年前的那一天老爸搂着我的肩膀,说那是我哥哥,只比我大了五天。
没人记得周浦南生日。
我去了医院,周浦南身边只有一个护工。
他分明没睡,见我来了,却合上眼。
我不知道应该对他说什么,书里面写的我们是各执旗帜狠命厮杀的敌人。
时间在沉默中度过一分一秒,我想起孙思涵说过的话,又想起曾经看过的书。
我对周浦南说:「你将来会成为一个很厉害的人。」
他不说话,却把头埋进了被子里。
我说:「如果这条成为男主角的路太辛苦,不如就去做郑浦南吧。」
[周浦南原本是叫郑浦南的。]
他依旧什么都不说,被子里有一个鼓包。
我最后说:「周浦南,我不该恨你的。你也不要恨我。」
源于我对周浦南一开始就存在着偏见。
我以为他是书里固定的主角,而我是注定的炮灰,我以为周浦南学习好,长得好,一步步走向成功都是书里固定的设定。
可我却忽略他十五岁寄人篱下,忽略他挑灯夜读。
我甚至觉得他沉默不爱言语是书里固定的人设,却没想过他是没有什么话可以说了。
我只想着自己的苦,却从来不见别人的苦。
周雅死了以后,我最开始是迷茫,我是那么恨她,可是她却死了。
那我该怎么办?原谅她吗?
爱恨在生死面前都是小事不是吗?
可我是受害者,为什么要因为恶人的可怜之处就要原谅她?
她很惨,但那是我造成的吗?
我每天空洞地想着这些问题,失去了生活的方向。
直到杨昭的出现,我才意识到我已经被扯进执念之中。
我看到杨昭出现在阳光之中,对我笑。
那一刻我恍然分不清何为现实。
我一直在区分谁对谁错,又固执地想让对错有个结果。
我看见杨昭,想起没有遇见这些的从前。
那个我好像已经很远了,她模糊不清。
郑浦南也离我很远,他也模糊不清。
可那才应该是我们真正的样子,不是固定的角色,不是固定的正派反派。
每个人都会犯错,每个人都有苦衷。
我们不能因为这个人的苦衷而原谅他犯过的错,也不应该因为谁的错一直被困在情景里。
我们都应该走出来。
周浦南决定离开了,老爸没做过多挽留,只是给了他很多钱。
生命的曲折和多样都是不可避免的。
剧情里写着周浦南一直在孟家待到二十五岁,成了一个很厉害的商人,最后吞并了我老爸的公司。
我们在剧情里的作用就是周浦南成为龙傲天的踏脚板。
可是现在周浦南决定走了,他的人生轨迹将会不同。
生命是自己的,谁都没有代替谁决定的权利,即使是剧情也不行。
周浦南离开之前,我和他最后一次见面。
他的腿和胳膊都好得差不多,只不过还需要养一养。
他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提着双肩包上面的带子,他曾经住的房间开着窗子,风铃在风的吹拂下凌凌清响。
他住了一年,没留下什么,也没带走什么。
来时是单薄的少年,离开那天也只有一个背包。
离开那天,他依旧用属于周浦南的沉沉的眼睛看着我。
他对我告别,却什么都不说,离别只能在眼睛里看到。
我对他说:「再见,如果还有下一次的见面,那你就是郑浦南了。」
周浦南离开了,老爸在公司的某个地方,我在空旷而宽大的屋子里。
这天太阳很大,还有满屋的光陪我。
番外 1.后来
周浦南走后不久,老爸说要出去散心,把公司交个下属,便决定出国。
我就被交给了老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