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雀

出自专栏《宫墙之内:8 个虐恋情深的后宫言情故事》

新帝登基,我便坐上了皇后的位子。

新帝并不喜欢我,从他还是东宫太子时就是这样,即便我的相貌是整个大邶最为出众的。

「秋灵动,朕马上就废了你的后位,你等着吧。」午时,皇帝又从我宫中拂袖而去。

他已登基半年,几乎每天都要跟我说上这一句话。

我实在是不明白,他下朝后特意来我宫中对我说这句话,还回回惹了自己一身气到底是为了什么。

闲的吗?

而他之所以想要废我后位,无非是想让我给那周良娣挪地方,哦不对,现在是妙贵妃了。

从东宫带上来的,一共就只有我和妙贵妃两人而已。

「皇后娘娘再貌美又如何,还不是不得皇上宠爱,到底还是咱们贵妃娘娘最得皇上心意……」

在未央宫外,我听到了妙贵妃的婢女这样对她说。

唉,我来的可真不是时候。

妙贵妃此时正在梳妆,回头从窗口瞥见我,慌慌张张起身行礼:「皇后娘娘安好。」

我温和地笑着:「你快起来吧,于我面前不必拘礼,身子要紧。」

妙贵妃轻轻点了点头,在丫鬟的搀扶下坐了下来。

我看着她隆起老大的肚子,心中说不出的滋味。

不错,她怀孕了,这也是李修昀要废我的主要原因。

也许是我的目光太过灼热,妙贵妃不由自主地捂住了肚子,用指肚轻轻摸挲。

「其实今日本宫来,是有一件事想要征询一下妹妹的意见。」我才开口谈正事。

「自古君王后宫佳丽众多,为的就是绵延子嗣,可眼下这后宫之中,只有你我二人。」我一边说一边盯着她的脸,只见她脸色渐渐阴沉。

我继续说:「若是还在东宫也就罢了,可现如今,太子殿下已经是皇上了,后宫注定要添新人的。唯有后宫昌盛,他在前朝才能够安心理政啊。」

我苦口婆心,与其说来听她的意见,倒不如说是来劝解她的。

果不其然,听了我的一番话,她心情似乎不是很好。

「妹妹,既然你我都已入宫,不出意外就要一直待在这深宫里,皇上注定是要三宫六院的,这些事,在进入东宫的时候,你就应该比谁都清楚吧。」

我看着妙贵妃沉思良久,而后便离开了未央宫,刚踏出宫门就听到了茶杯碎裂的声音。

周妙人还是太年轻,这么沉不住气。

为了不再听李修昀那句听得我耳朵起茧的话,我在他快要下朝前去探望太后娘娘。

自从先帝离世后,太后就病倒了。

她最是喜欢我,打小我每次被李修昀欺负,都是她来替我解围,并惩罚李修昀,后来去了东宫也是如此。

细细想来,这没准儿也是李修昀不喜欢我的原因吧,哈哈哈。

我与太后聊了许多,无非是一天中去了哪里,有什么好玩儿的事,可这些对于太后来说,都不新鲜了。

「莺莺啊,你要赶快给皇帝诞下龙嗣啊。」太后握着我的手,我感受到了她手上的细纹。

还记得在先帝把我指给李修昀时,那双手还是细腻柔滑的。

从太后寝殿出来后,我的心就一直不定。

直到在我宫门前看到苏公公,我才明白自己为何闹心了。

要不去未央宫躲躲?

「皇后娘娘留步,陛下已经等待多时了。」

苏公公叫住了我,我只得悻悻地进去。

我有时实在不明白,他既然讨厌我,就不要来见我,何必弄得两个人都不自在呢。

「皇上万福金安。」我微微福身,却见他并没有要理我的意思。

我只得自顾自地说:「臣妾与太后和妙贵妃都商量过了,下月十五便进行选秀。」

李修昀还是坐在那里,眼神都没动一下。

这是升天了?

「皇上?」我叫他,心里想着他赶快走,我还要吃饭呢。

「秋灵动,以后你不准再去未央宫。」他冷冷地丢下一句话便走了。

他没说废我后位倒是让我蛮惊讶的。

「我爱去哪儿去哪儿,他管得着嘛他。」夜里就寝时,我跟春桃吐槽。

春桃服侍我躺下,一边道:「娘娘,未央宫那位小产了。」

什么?!

「什么时候的事?」我大惊。

「就在您离开未央宫不久后,想是她心灵脆弱,接受不了要选妃的事,娘娘别多心,这不关您的事。」春桃安慰我,生怕我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我向来不是那种肩比海宽的人,更是一直推崇「逃避可耻但有用」理念的人,对于这件事,我压根儿就没把它跟自己联系上。

可事实证明,我还是想的太简单了,李修昀把我禁足了,时间是到下月十六。

也就是说,我没办法参与选秀了。

李修昀果真说到做到,十五日傍晚我想要出去都被逮了回来。

一个皇后做成我这个样子,也是窝囊。

「听说今天是皇上和太后娘娘一起选的,妙贵妃并未参与。」春桃一边为我按摩肩膀,一边同我说她在外头听到的消息。

我问:「选上的秀女有多少?」

「也没有多少,才九个。」

是挺少的。我心想。

大概是因为周妙人刚流产吧,李修昀那么爱她,自然不舍得她吃太多飞醋。

「皇后娘娘,新来的九个里,有两个封了婕妤,分别是礼部尚书柳为厉之女柳杜若和督察院左都御史的女儿何清笙。」

何清笙,清笙,轻生?这名字不太好啊。

「剩下的七个,都封了美人。」

我点点头,欣慰地说:「这下可好了,以后可终于能有人陪我说说话了。」

以往我去找周妙人玩儿,她都不怎么搭理我,要么以身体不好为由拒绝我,要么唯唯诺诺很是无趣,我有那么吓人吗?

而现在她又流产了,岂不更得躲着我,只怕都恨死我了。

「可是娘娘,您不生气吗?要与那么多人分享丈夫……」春桃不解地问我。

我笑了笑,一边摆弄梳妆台上的珠花,一边回答她:「春桃,他不是我的丈夫,他是皇帝。」

「可皇帝不就是您的丈夫吗?」

春桃啊,你还是像四年前刚入府时一样单纯,也罢,这样也好。

世上最愚蠢的事就是把皇帝当成爱人。我的母亲从小就这样告诉我。

的确,自古帝王多薄情,这在我刚进东宫的第二天就明白了——在那一日,先帝赐死了先皇后。

这也是我对于皇后这个位子没那么重视的原因。

我只求保命。

哎呀,想得太多了。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我准备宽衣就寝了,毕竟我明天还要去看看我的姐妹们呢!

「皇上驾到——」门外传来了苏公公的声音。

怎么回事?不会是来给我的禁足延期吧?

还没等我细想,李修昀的身影就已经闪了进来。

我蹲下行礼:「陛下安好。」

李修昀白了我一眼:「我迟早废了你。」

是是是,废了我,赶紧废了我吧,天天来这儿就为了跟我说这句话烦不烦啊。

一分钟过去了,我的脚要蹲麻了。

「该就寝了,陛下,不知陛下今天翻的是谁的牌子啊?柳婕妤?何婕妤?还是那几个美人啊?」我急着撵他走,我的脚真的麻了!

他不紧不慢地给自己倒了杯茶:「哼,你管我。」

行行行,我不管你,你能不能先让我起来。

我欲哭无泪。我要是再蹲一会儿恐怕就要倒了,到时候李修昀不会以我仪态不得体又罚我禁足一个月吧?

「你起来吧。」谢天谢地。

我在春桃的搀扶下坐在了床榻上,一抬头就看见李修昀还直挺挺地坐在那里。

话都说完了,怎么还不走?

「今天是十五,朕得与皇后一同住。」他已经叫我的婢女给他宽衣了。

干吗不用自己的丫鬟非要用我的?

不对,我该注意的不是这个。

「皇上,妙贵妃刚失去孩子,一定脆弱不已,您还是多怜惜她为好。」说白了,我就是不想和你睡。

「你撵朕?」他冷冷的眼神飘过来,我打了一个寒战。

我连忙行礼赔罪:「臣妾不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臣妾岂敢让皇上走。」

他又冷哼一声,我都怀疑他是不是除了用鼻子送气表示他的不屑以外就不会别的了。

我松了口气,上前服侍他宽衣。

谁还不得混口饭吃呢。

次日清晨,我醒来时李修昀已经不在了。

要说这个人对我唯一好的地方,就是从不要求我的作息时间,任凭我睡多久,最好是一下子睡过去。

可惜我不能遂他的愿啊,我得好好活着。

「春桃。」

我将春桃唤了进来,而后说:「把药端进来。」

「娘娘……」春桃皱着眉头不太愿意。

「拿进来。」我命令。

看我如此坚定,春桃才不情不愿地走出去,不大一会儿,就端进来一碗黑黢黢的药汤。

我忍着苦味将其尽数吞下。

每次李修昀来我这里过夜,第二天我都会教人给我熬药。

因为,当朝宰相的女儿、护国大将军的妹妹是不可以有孩子的。

就算李修昀不说,我也知道。

嘴巴里的苦味散尽后,我轻松地站起身走到梳妆台前。

「来吧,让本宫瞧瞧宫里的几个新面孔吧。」

永寿宫好久都没有过这么多的人了。

我看着坐在下面满脸稚嫩的嫔妃们,有了许久都没有过的开心。

「大家不必拘礼,姐妹间闲聊便好,以后若是有哪里不够周到的,尽管跟本宫提。」

我自以为自己的语气够柔和,笑容够和善,可似乎,她们都很怕我,还是说,因为初次见面彼此生分?

「皇后娘娘,您宫里的点心真好吃。」

正在气氛沉寂得有些尴尬的时候,年纪最小的兰美人笑呵呵地开了口,嘴巴里还有半块马蹄糕。

许是她的样子太过可爱,我不由得笑出了声:「兰美人这么喜欢我宫里的点心,那就多吃点儿,以后也可常来永寿宫啊。」

兰美人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笑得憨憨的:「臣妾若是把娘娘吃穷了,娘娘可别怪罪啊!」

其他嫔妃们都笑了起来,气氛这才有所缓和。

「说起来,关于侍寝的事,本宫会逐一安排,就先从你们这些新人中名位最大的开始吧,柳婕妤,何婕妤,你们两个谁有意先来啊?」

我话音刚落,只见两个丫头红了脸。

「还是……何妹妹先吧。」

「不不不,柳姐姐吧……」

「别别别,何妹妹先……」

这两人便在堂下推脱起来,这险些吵起来的架势看得我是一头雾水。

难不成李修昀在她们眼里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老虎?怎么个个都这么不情愿?尤其是柳婕妤,那嫌弃之情都快从脸上溢出来了。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别吵了。」我看这样吵下去也不是办法,许是开口制止,转向王侍郎之女王淑华:「王美人,要不,你来?」

王美人看了看其他几个姐妹,又看了看我,一脸为难:「既如此,好吧。」

怎么有种上战场赴死的感觉呢?

我这才松了口气,其他嫔妃也都松了口气。

我怎么觉得,她们都不怎么待见李修昀啊?

到了晌午,我将兰美人留了下来,小丫头倒是没什么束缚,并且还很开心能留在永寿宫吃点心。

我问她:「兰美人,你今年多大了?」

「洗三岁。」她吞着糕点口齿不清地说。

「你叫什么名字啊?」

她眯着眼睛冲我笑:「兰莹莹。」

「小兰,你知道为什么柳婕妤与何婕妤都不愿意侍寝吗?」我问。

兰美人不小心噎到了,我连忙给她顺了口茶,只听她说:「柳姐姐跟何姐姐在进宫前都是有心上人的,她们是被迫进宫的。」

李修昀啊李修昀,你怎么偏偏爱看中那些心有所属的呢?

「那小兰,你是为什么进宫啊?」我不禁好奇,兰大人到底是开了什么条件能让这个小吃货来到这后宫。

「阿爹说,宫里的御膳房可以做好多好多好吃的!」

我忍俊不禁,兰美人也傻乎乎地冲我笑。

傍晚,春桃为我宽衣就寝,我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满面愁容:「春桃啊,你说这可怎么办才好?柳婕妤何婕妤都不愿意侍寝,兰美人太小,另外六个美人似乎也不大愿意的样子,这届嫔妃是怎么了?」

想当年,我尚是太子妃的时候常来后宫与当时还是贤妃娘娘的太后作伴,先帝的后宫竞争那叫一个惨烈,我曾亲眼看到那时的先皇后将受宠的妃子推下枯井,而先皇后也是因为这件事才被先帝赐死的。若不是有贤妃娘娘维护外加太子妃这个身份加成,只怕我也活不到今日。

贤妃告诉我,先皇后不坏,她只是太爱皇上了。

我问她:「母后,您不爱皇上吗?」

我清楚地记着,那天贤妃拉着我的手,口中喃喃地说:「他是皇帝,我不能爱……」

如今,我也懂得了太后当年的心境。

第二日,王美人被进封王婉仪,皇上赏了她许多金银珠宝,我也给了她我最爱的翡翠屏风。

毕竟她可是昨天为我解决世纪难题的人啊,我自然要好好待她。

但我在王婉仪的脸上,非但看不到喜悦之情,反而还感觉她愁眉苦脸的。

难道是李修昀那方面不合她意?

「娘娘,臣妾请愿,如果皇上今日又翻臣妾的牌子,还请娘娘替臣妾拒绝。」

「为什么啊?!」我与一众嫔妃炸了起来,这实在太令人好奇了。

只见王婉仪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说句冒犯的话,臣妾不喜欢皇上。」

「那也是极正常的,你与皇上才见了一面,自然没什么感情可言,以后多见几次就好了。」反正我见他那么多次也没什么好感。

但我还是这样安慰她,我可不想让王婉仪加入柳婕妤何婕妤的战队。

「以后?」王婉仪听了我的话,险些晕倒,最后是在赵美人的搀扶下才离开了永寿宫。

这个李修昀到底做了什么缺德事让王婉仪这么讨厌他啊?

李修昀到底对王婉仪做了什么?我百思不得其解。

于是在李修昀下朝找我的时候,我问他:「皇上昨日可是对王婉仪做了什么过分的事?」

他伸手掸了掸黄袍上根本没有的灰尘,看向我:「怎么?她跟你控诉朕?」

我看他脸上那戏谑的笑容,便猜到了不是什么好事,于是正经地看着他,问:「皇上到底做了什么?」

李修昀却没回答我的话,而是自顾自地说:「你执掌后宫也有半年多了,如今宫里添了新人,要管理的事也多了,念你辛苦……算了,朕就是想让妙人接手管理,改日你们两个交接一下。」说罢,便离开了。

话说你走就走,为何顺走我宫里的茶杯?

为了打消王婉仪对李修昀的厌恶之情,我决定去储秀宫看看她,一路上连跑带颠,险些撞到浣衣局的宫女们。

「柳姐姐你不知道,那皇帝老儿那天夜里对我做了什么……」不过是才到宫门口,我就听到了王婉仪对柳婕妤的哭诉。

「他竟然!他竟然让我抄书!字迹潦草还要再抄一遍!我足足抄了一晚上!」

宫内传来王婉仪的哭声,我听她断断续续地说:「我的手都快累死了,呜呜呜呜……如果今天,如果今天他还让我抄,我就死给他看……」

我一听,这可不得了,赶忙走进去。

「王妹妹,皇上纵有皇上的不是,你也不能轻贱自己的性命啊。」我满脸愁色,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可是皇后娘娘……」王婉仪泪眼汪汪:「他……他让我抄的不是诗文,是《盐铁论》,那么长,那么长,他……他要我一晚上抄完……」

李修昀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癖好?

我一面忙着安慰,又问道:「那行房一事……」

提到此事,王婉仪哭得更厉害了。

「娘娘,若是只让臣妾抄书也就罢了,临了快要天亮时,他又要臣妾承宠,就算是金刚般的身体,也撑不住这般折腾啊……」

李修昀,你可真是个王八蛋。

「妹妹放心吧,若是今日皇上还翻你的牌子,本宫一定为妹妹拒绝。」我都心疼她了。

离开储秀宫,我便前往了永安宫。

自从李修昀登基后,我便不曾来过这里了,一是我自己不想,二是李修昀让我没事不要在他眼前晃悠。

「皇后娘娘,皇上在里头和秋丞相议事,要不奴才进去通报一声?」

我摆摆手。想来李修昀因我家势力一直提防着我父兄,平日若是有事也只接见周妙人的父亲周国公,今日是怎的了?

但我倒也没有细想,毕竟后宫女子不得参政,尤其是我。

于是回到永寿宫,让敬事房的人把今天的牌子都换成了妙贵妃。

原也是想着让李修昀多去安慰她,不能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可似乎周妙人并不领情,甚至在第二天叫她的宫女送了一封信给我,让我不要可怜她。

苍天可鉴,我是真心想让李修昀去她那里的,最好一辈子都在那里,省的我天天为他去哪个宫而操碎了心。

妙贵妃还是没有踏出她的未央宫半步,我甚至都不能察觉到她到底是因为我还是因为宫里的其他嫔妃们才足不出户。

一连几日,李修昀都去了她那里,王婉仪的气色一下子就好了起来,另几个妃子也是容光焕发。

这是怎么了?后宫嫔妃不待见皇上可怎么办?

而且,为什么她们都用怜悯的眼神看着我?

早晨请安时,我被这样的眼神盯得浑身难受,于是我匆匆结束了这次的小茶会,临走时,我还听到她们小声说:「皇后娘娘保重。」

保什么重保重?你们都给我回来说清楚!

「皇后娘娘,姐姐们都没别的意思。」

中午的时候气得够呛,便叫了兰美人和我吃饭,只听她笑嘻嘻地同我讲:「大家都是关心您啊,皇上这么多天一直都去妙贵妃那里,都没来看您,而您还要装作高高兴兴地去安排皇上去别的姐姐那儿,大家真的很心疼您啊!」

我:「……」

突然好欣慰啊,大家这么关心我……

不对!什么叫装作高兴?我是真的高兴啊!

「那……那大家为什么不愿意侍奉皇上啊?」虽然他对王婉仪做的事变态了点儿。

听了我的问题,兰美人放下筷子,特认真地说:「我们都觉得,皇上是个渣男。」

哦?这又从何说起?

「娘娘,我们进宫前,都听说过您的事。您与皇上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自小就被指婚给了皇上,您兢兢业业管理东宫事务,现在也不辞辛劳地料理后宫的事,您对他用情至深,可他却找来妙贵妃来戳您的心,选秀当日,又是将您禁足,所以大家都很讨厌皇上。」

在东宫就只有我和周妙人两个人,根本用不着管理,现在后宫加上我一共才十一个嫔妃,我哪儿来那么多事啊,再说了……

谁对他用情至深,我压根儿就不喜欢他啊。

这都是什么空穴来风的事啊!

「小兰,这些话你休要再提了,事情根本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既然进了宫,咱们就得好好服侍皇上,以皇上为天,以皇上为地,千万不许再说不喜欢皇上,讨厌皇上这种话了,知道吗?」我苦口婆心地劝她。毕竟,讨厌他这件事我也只能在心里想想。

「可是娘娘,我们入宫可以侍奉皇上,但我们真的不喜欢他啊,如果连自己的喜恶都表达不了,那这宫里岂不就像地牢一样?」兰美人眨巴着她的眼睛,那清澈的双眼让我不忍心反驳她。

小兰啊,这里就是地牢啊,它比地牢更让人压抑啊。

后来,也不知怎的,我就大病了一场,太医说,是风寒。

我一病,后宫就暂且交由妙贵妃来管理了,我听柳婕妤说,自从妙贵妃掌权以后,她们都不用犯愁了,妙贵妃从不让她们有遇见皇上的机会。

「娘娘,你可得赶快好起来!妙贵妃太猖狂了!」兰美人说。

这个小丫头,不知从何时起那么讨厌周妙人了,据柳婕妤说,她不知从哪里得来的话本子,看完以后,就说天底下的小妾都是破坏别人家庭的贱人。

我快叫柳婕妤把那话本子收起来,可不能把小孩子带坏了。

两个月过去了,我的身体才好起来,这时候又有好消息传来。

王婉仪怀孕了!

李修昀直接给她升了妃位,赐位淑妃。

他似乎对自己一击即中这件事得意得不行。

而淑妃也很得意,瞧瞧,我就抄了一次书,一下子就位列四妃了。

众嫔妃:滚!

而后,北境传来消息:秋将军缴获贼首,北境大败。

对于突如其来的两件喜事,李修昀笑得嘴巴都合不拢。一边赏赐淑妃,称她腹中的孩子是祥瑞,一边赏赐我哥哥,为他接风洗尘开宴会。

托他们的福,这两天他也对我有了好脸色。

可我却处于紧绷状态。

历代王朝,有多少才干过人的将士因君王猜忌而送命,功高盖主多么可怕,我哥哥不过二十五岁,却在一场又一场的战争中获得胜利。作为他的妹妹,大邶的子民,我真的为此高兴,可作为后宫中人,我实在无法表现出自己的喜悦。

李修昀素来与我哥哥交好,两人从小便如亲兄弟一般,他欣赏哥哥的才干与直爽,哥哥也欣赏他的能力与胸怀,可即便如此,李修昀不也还是对秋家处处提防,对我处处防范吗。

所以,我只求活着。

宴会当日,我与李修昀坐于大殿之上,哥哥秋吟风位坐堂下左侧第一位,而后是父亲,再后就是周国公。

妙贵妃位坐堂下右侧第一位,大抵是想起了她过世的孩儿,她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淑妃,似乎想把她看穿,而淑妃则悠哉悠哉地摇着扇子,一边接受李修昀的关怀,一边得意地看向妙贵妃。

据说,兰美人看的话本子,正是淑妃从宫外讨来的。

哎~

「何婕妤去哪儿了?」我看下面没有何婕妤的身影,于是问道。

春桃:「何婕妤说她身子不舒服,便没有来。」

我点点头。

「皇上,皇后娘娘,」

一曲歌舞后,秋吟风站起来向我们行礼,笑着说:「微臣长年在北境,听闻当地有一奇花,名叫含羞草,只要一碰它的叶子,它就会害羞地把叶子合上,于是臣便讨了一株过来,今日特来献给陛下和娘娘。」

说着,便让人将那株植物带了上来。

小小的一盆草,看上去并不奇特。

「娘娘,请。」秋吟风向我递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笑个屁!

见李修昀同意,我便下去触碰那朵花,就在我们大家屏住呼吸等待奇迹的那一刻……

奇迹并没有发生。

我看向秋吟风:「秋将军,这花,它也不害羞啊。」

「回娘娘,大概是,它不要脸吧。」

「哈哈哈哈哈……」

大殿上哄笑一堂,我就差没找个地缝钻进去。

秋吟风,塞外多年的风霜都没能打磨好你的厚脸皮啊。

简直比那花还不要脸。

李修昀倒是觉得无伤大雅,笑呵呵地说:「赏!」

秋吟风倒也嬉皮笑脸地接受了。

好哥哥,你转头看看啊,看看咱们老父亲的脸都黑成什么样子了。

后来,柳婕妤为大家献了一曲《飞天舞》,黄美人献曲《广陵散》,兰美人则……

兰美人则滔滔不绝地夸了秋吟风两张纸。

敢情兰美人最擅长的不是吃,而是拍马屁!

而妙贵妃在李修昀夸了一个又一个的嫔妃后,就中途退场了。

怎么自从做了贵妃后,反倒没有之前那般温和容忍了?

「皇上,臣妾想与兄长单独见一见。」宴酣过后,我趁秋吟风还没出宫赶紧对李修昀说。

我明白我这个举动可能会引起他的怀疑,但我真的挺想与秋吟风单独说说话的。

许是他太高兴了,竟同意了。

不久,秋吟风就出现在了我的永寿宫里。

我见他来,心中甚是欢喜,将春桃等女婢全都赶了出去,只剩下我和我这个哥哥。

「大哥,三年不见,你瘦了,也黑了。」想我哥哥三年前还是个白面小生的模样,如今变得黑黢黢的,也硬朗了不少,我不由得心中感叹时光荏苒。

「莺莺,你倒是没什么变化,还是很漂亮。」此刻他也不跟我皮了,摸着我的头发缓缓说。

我心中五味陈杂。

自从当了这个皇后,爹不能叫爹,娘不能叫娘,见了哥哥还要称呼为将军,而他们见了我还要行礼,我受够这样了。

越想心中越不是滋味,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忍住没哭。

「你这个岁数,也该找个老婆了,不然凭你这么凶狠的样子,老了以后就更讨不到老婆了。」我打趣他说。

他倒是坦然:「我们这些征战沙场的,没日没夜在前线战斗,保不定哪天就一命呜呼了,留给家里一个大的一个小的,多惨。让人家日日思归也就算了,万一让人家守了活寡,多可恨啊。」

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嘛。」

他:「咱们秋家可从来不奉行这个。」

我轻笑,问他:「你几时变得这么洒脱了?前些年不还吵着要娶谁谁家的姑娘吗?」

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姑娘现在都嫁人了,再说了,你哥哥我现在阅历丰富了,早就不在乎儿女情长了。」

我点点头,哥哥确实比原来要成熟很多了。

「临川哥哥……他还好吗?」

我终于问出了我最想问的问题。

他先是一怔,沉默良久,才说:「他很好,在军中也得了不小的成就了。」

「那他……」

「秋灵动!」

在我还想继续问下去的时候,哥哥严厉地打断了我:「知道的越多你就越放不下,你得记住,你不是秋莺莺了,你是秋灵动,是大邶的皇后,是李修昀的妻子,知道吗?」

我看着他,恍惚地点了点头:「他好就好……」

告别前,我听到了哥哥的叹息声。

傍晚,我站在门口,风吹得我有些头疼,但我还是不想进屋。

我看着四四方方的天空,只感觉心口压得喘不过气。

快五年了,我在宫里快五年了……

在这五年里,我多多少少都会想起他,而今天念出他的名字,还是这五年来的第一次。

我承认,我没办法平静了。

我与沈临川,相识于一场意外。

我十四岁那年,还不叫秋灵动,还未被先帝许给李修昀,那一年的秋狩,除了皇子们和几个高位娘娘参加外,先帝破格批准我去。

他向来是偏爱我,待遇同公主一般。

猎场上,我巾帼不让须眉,射中的猎物比几个皇子加起来还要多,也因为如此,几个皇子觉得没有面子,便撺掇李修昀去先帝面前「弹劾」我:「父皇,她根本不像个女子!」

先帝听了他的话哈哈大笑起来:「她不是女子,你对她发难,你就是男子了?」

在场的人哄堂大笑,其他的几个皇子也捂嘴偷笑,李修昀脸涨得通红。

李修昀真是不长记性,又被他几个哥哥下了套。

笑也笑过,先帝转头来看我,说:

秋水明眸,高冠束发,英姿飒爽,不输男儿,真乃我大邶之灵动者!

他又问我:「莺莺,灵动二字,你可喜欢?」

我没听懂他的意思,阿爹却跪拜叩首:「谢陛下为小女赐名。」

从此,我就叫秋灵动了。

彼时我还不知道,早在狩猎中我拔得头筹时,先帝就已经决定把我嫁给李修昀了。

后来,宫中又举行了一场马球比赛,这一次,先帝把我和李修昀分到了一组。

与秋狩不同的是,这次的活动参加的人更多一些。就连从未出闺门一步的周家姑娘也来了。

李修昀对她一见钟情。

很不巧的是,我们迎来的第一场赛的对手就是她和顺天府丞沈大人的小公子。

可李修昀偏就挪不开眼了。

「太子殿下,你可看清了,别拖我后腿啊。」我看出他的心思,于是好心提醒他。

他傲娇地一甩头:「哼,你别拖了我的后腿才好。」

行行行,那我能拜托你别盯着对手咽口水吗?

比赛一开始,我就占了上风,周家姑娘一看就是从不爱运动的人,连个马都骑不好,沈家的小公子不得不以一人之力来抵抗我们。

「嘶嘶嘶——」

就在我将马球打进门里的时候,周妙人的马像疯了一样地满场跑,吓得周妙人连连尖叫,周大人护女心切,却也只能在座位席上干着急。

就在此时,李修昀从马上一跃而起,将周妙人从那匹疯马上捞了起来,稳稳地抱在怀中,在空中旋转,落地。

我松了口气。

等等,那匹马怎么冲我过来了?

我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只感觉马身剧烈摇晃,我失去了重心,正在我以为自己要摔个半身不遂的时候,落入了一个暖暖的怀抱。

那天的风凉凉的,我倒也不觉得冷。

这个救我的男孩儿很好看,放我下来后,温和有礼地对我说:「秋姑娘,冒犯了。」

他笑起来真温柔啊。

对不起,沈临川,我刚才还嘲笑你打球菜来着。

「多谢小公子救命之恩。」我也向他行礼,在抬头,人已经不见了。

其实这样的英雄救美的行为并不足以让我心动,要知道,我从小在宫中长大,帅气潇洒的皇子那么多,对我展开追求的人也很多,我可不是能被轻松骗走的姑娘。

倒是周妙人,从比赛开始到结束,脸一直红着。

再见到沈临川,是在那年冬天先皇后的生辰宴上。

或许那时我的父母就已经察觉到先帝有让我成为他儿媳的想法了,所以在那天把我打扮得格外漂亮(当然,我本身就很漂亮),头饰繁重,差点把脖子压断。

宫宴上,全是尿点的歌舞看得我好生无趣,便想趁人不注意出去走一走。

「你干什么去?」没错,我又被安排在了李修昀身边。

「我出去走走,这里太没意思了。」说着我就弯腰往外走。

「不行,你走了我怎么瞧她。」他一把拉住我的袖子,我差点一个趔趄。

瞧谁?

我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周妙人捻杯酒眯着眼,看得李修昀双眼放光。

「敢情我在这里挡着方便你偷看啊。」我白了他一眼,「你要是个男人,就自己去跟人家搭讪去,让我做僚机算怎么回事啊。」谁知,听了我的话,李修昀竟红了脸。

活久见。

「你爱去不去,但我跟你说啊,周家姑娘对你挺有好感的,你找她她不会不理你,反而会很高兴。」我撂下一句话就要走。

「你怎么知道的?」

我就是知道,你话可真多。

我不理他,偷偷地出去了。

天还是很冷啊,就算下了雪也一样的冷。

望着结了冰的湖面,我搓着手心取暖,早知道,就在走之前顺一个手炉了。

「这么冷的天,姑娘不在殿里看舞听曲,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我正想着是谁多管闲事,回头一看,只见沈临川向我走来,脸上挂着几月前一样的温和笑容。

「沈小公子为什么来,我就为什么来。」我出神地看着在冰面下游来游去的鱼儿。

过了一会儿,我又失了兴趣,想要回到殿内的时候,却发现沈临川一直在我身后。

「你,你怎么还没走?」身后一直没有声音,我以为他早就走了。

不会在我身后想着对我图谋不轨吧?

就在我要和他理论一番的时候,他无言地示意我往前看。

顺着他的目光,我在湖对面看到了李修昀和周妙人。

李修昀这小子可以啊,我提点他两句就把人姑娘给约出来了。

我抱着看热闹的态度,奸笑地看着沈临川:「走,咱俩看看去!」然后我就蹑手蹑脚地带头往前走。

沈临川倒也八卦,并没拒绝。

最终,我们找了一个还算大的树干藏在了后面。

「若是……甚好。」

离得太远,我只能隐隐约约听到几个字,倒是周妙人一阵一阵的娇笑声听得我想入非非。

「你说,他们两个一会儿会不会抱在一起啊?」我一边盯着那两人,一边头也不回地问他。

他:「你不生气?」

我:「生什么气?」

「太子殿下不是你的心上人吗?」

什么??

我一怒之下转头与他对峙,谁知我俩离得太近了,两张脸眼看就要贴在一起了。

一时间,周妙人的笑声我也听不见了,我只能听见心跳声,不知道是他的还是我的。

「啊——」我吓得从树干后跳了出来,一下子就惊到了李修昀和周妙人。

「你你你你你……」我羞得连话都说不清了,伸手指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沈临川却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恭恭敬敬地向李修昀行礼:「太子殿下,周姑娘。」

「你们怎么在这儿?」李修昀不明所以地问,周妙人却脸色通红。

沈临川看了一眼气急败坏的我,然后微笑着说:「刚才看到太子殿下和周姑娘一同闲逛,秋姑娘说,想来看看热闹。」

李修昀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秋莺莺,你……」

可我哪有心情理他,我现在满脑子都是刚才那张靠近的脸。

「我叫你离我那么近,叫你占我便宜!」我从地上抓起一把雪就向沈临川扔过去,他灵巧躲开,又拿雪来扔我。

就这样,我俩展开了一场雪球大战,估计是不小心误伤到李修昀和周妙人了,他俩也加入了这场战争。

一时间,在雪地里,四个年轻人毫无拘束地打着雪球,愤怒声也渐渐变成了笑声。

如果时光一直停留在那一刻,该有多好。

三个月过去了,淑妃的肚子也隆起了好大,兰美人和柳婕妤天天护着她,生怕妙贵妃一红眼这孩子就不在了。

我说,妙贵妃不是那样的人。

柳婕妤嘁了一声,说道:「娘娘,你是不知道她见到淑妃姐姐是有多吓人,那眼睛瞪得啊,比铜铃还大呢。」

我无奈地笑,周妙人如今虽说比原来善妒些,但她真的心地不坏。

「说起来,妙贵妃的孩子到底是怎么没的?」淑妃一边享受着兰美人喂食的服务,一边问。

「不是因为情绪太激动才流产的吗?」我答。

兰美人伸出一根指头摇了摇,挑着眉毛说:「非也,非也。听说,是那宫中的一个婢女把她的安胎药换成了堕胎药,才流产的,后来皇渣知道了,就把那个宫女和未央宫所有的宫人都杀掉了。」

嗯?我怎么不知道?

说来也奇怪,就我去太后那里坐了一会儿的功夫,妙贵妃的孩子就没了,悄无声息的。

「小兰,皇渣是谁啊?」柳婕妤笑着问。

「当然是皇上啦,我给他新取的名字,怎么样?」

我听得一身冷汗都冒了出来,连忙捂住她的嘴:「小兰你别再说了,听到是要被杀头的。」

兰美人撇了撇嘴,倒是不在意。

夜里,我细细想来妙贵妃小产的事。

不应该啊,那个婢女为什么要换药呢?还有,既然知道不是我,为什么要禁我的足?

第二日晌午,淑妃叫着肚子痛,于是便传唤太医来瞧,太医一边把着脉,一边表情十分多变,把我和柳婕妤急得汗水都流下来了。

「娘娘只是吃多了,多喝热水就好了。」太医撂下一句话就走了,我们不由得无语地看着淑妃。

这厮却把脑袋一转,指向兰美人:「别看我,看她,是她喂的我。」

兰美人委委屈屈:「人家也是想让小宝宝健康一点嘛。」

于是,我便断了兰美人宫中点心三日,任凭她怎么求我都没用。

妙贵妃独自承宠数月,脸色却一直不见好,不知是不是还在为失去的孩儿难过。

黄美人告诉我,她的丫鬟曾在背后偷偷骂我毒妇。而后我才知晓,除了这几个新来的妃嫔和永寿宫的人以外,所有人都以为是我指使的。

也对,当时宫里就我和她,一个小小的宫女有几个胆子谋害龙嗣,不是我还能是谁。

「那为什么你们相信我?」我问她们。

原因很简单,因为我不爱皇上。

日子一天天地过下去,朝廷虽有不稳,但在李修昀的精明下还是除掉了不少前朝留下的爪牙,但后宫中,又有人不安康了。

这人就是太后。

太后的身体日渐虚弱,我和李修昀日夜陪伴,他下了朝便赶到慈宁宫,我还有几个脸熟的妃嫔亦是从早陪到晚。

太后自己也说,她活不长了。

自那日后,我常看到李修昀在没人的地方独自垂泪。

他一向都和他母妃最亲近了,无论什么时候。

「莺莺啊,你要赶快为皇帝诞下龙嗣啊……」

我不明白太后为何执着于此,李修昀也不明白,只当是太后临终前的心愿。

太后生平最喜欢梅花,她是在她宫前梅花刚刚开出骨朵儿的时候走的。

她走得很安详,嘴角还挂着笑,但我却看到了她眼角的泪。

是因为解脱了吗?

江南李江氏,入宫五十六载,安寝,赐号贤仁太后。

宫中挂白,李修昀下令命三千宫女去泰福庙为太后告灵三年。

淑妃说,皇帝别的不说,却是个大孝子。淑妃又说,前些日子她去慈宁宫探望,太后还为她肚子里的娃娃做了顶小帽子。

「如今她却看不到我肚子里的娃娃了……」淑妃擦了擦眼泪。

夜里从淑妃的永和宫回来,发现李修昀坐在我宫中的台阶上,身旁没有一个侍从。

我走过去,任他拉住我的袖子,把脑袋伏在我的肩膀上。

他说:「莺莺,我没有母亲了。」

嗯,我知道。

我也失去了那个常拉着我的手帮我排忧解难,亦母亦友的亲人了。

又三月,淑妃生产了。

我们听着里面淑妃的声声哭喊,又看着从里面端出来的一盆盆血水,眼下只能干着急。

大概过了四个时辰,一声婴儿的啼哭,让我们这些站在外头的感动得要哭出来了。

好似里面的不是皇上的孩儿,而是我们的孩儿。

是个小皇子,李修昀乐得不行,给孩子起名叫良淇。

淑妃躺在床上,不急不缓地说:「臣妾还是觉得,叫盐铁比较好听呢!」

李修昀被她逗笑:「朕知道你还记着朕罚你抄书的事,这样,国库里有多少宝贝,你喜欢什么随你拿去。」

只记得后来,在他走后,淑妃一个人喃喃说:「他什么都肯给,唯独不肯给我真心。」

兰美人不解:「可姐姐又不喜欢他。」

淑妃听了,只是苦笑。

渐渐地,小良淇长得不那么皱巴了,脸蛋一天天地圆润起来,还会口齿不清地叫我们母妃了。连宫里最刻板的老师都夸赞他聪明。

「皇……皇渣……」

我连忙捂住小良淇的嘴。

李修昀摸不着头脑:「为什么不会叫朕呢?」

淑妃和兰美人在一旁笑。

没啊皇上,他叫你了。

而我为了不再让她们带坏小良淇,就在李修昀发现这件事后没日没夜地教他叫「父皇」,几日后,他终于会叫了,而我却生出了两颗痘在脸上。

众人:皇后娘娘对皇上真是爱得深沉!

很快就临近春节,宫里摆宴的事情忙得我不可开交,幸好在我快要累趴的时候周妙人走出未央宫来帮我一同分担。

为何周妙人会突然融入我们了呢?

这多亏了小良淇。

此事还得从半个月前说起。那天,外面刚积了雪,小良淇便嚷着要淑妃抱他出去看看,里三层外三层地包严实以后,我们才带他出去。

「雪雪……」

小良淇咿咿呀呀地扔雪玩儿,淑妃怕他冻着小手,便不让他再玩儿了,这下,小良淇就开始哇哇大哭。

「啪!」

我感觉身上微疼,只见裙袄上沾满雪渍,而兰美人在我对面拿着雪球欠揍地冲我笑。

「兰莹莹,可以啊你,敢打我们皇后娘娘。」柳婕妤一边说一边向我又丢了一个球。

小良淇拍手哈哈笑,笑得咯咯的。

枉我这么疼爱你。

「兰莹莹,柳杜若,你们俩给我等着!」我蹲在地上团了一个超大的雪球朝她俩砸去。

没成想,这个巨大的雪球砸到了路过的周妙人身上。

突如其来的力量让她摔倒在地。

身边的婢女连忙将她扶起来,她疼得连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是谁?」周妙人看向我们,柳婕妤和兰美人将脑袋齐齐转过去,淑妃手上抱着孩子没办法砸她。

只能是我了。

「喵母辉……贵嘟起……」就在我即将要道歉之际,小良淇眼泪汪汪地看着周妙人。

周妙人一下就红了眼,她不可置信地问:「你叫我什么?母妃?你叫我母妃……」

后来我们知道,周妙人那天根本不是路过,她是来给小良淇送袜子的。

就这样,此后的日子里,周妙人天天来淑妃宫中看望小良淇,会给他织很多的小衣服,嫔妃们也都不再排挤她,淑妃也会向她请教如何针织。

「那声妙母妃,是你教他的吧。」事后,我问淑妃。

淑妃淡淡一笑,一边拿着拨浪鼓逗小良淇:「我只是觉得,她有些可怜罢了。」

嗯,的确,可怜她爱的人是李修昀。

新年宴会在我和周妙人的携手置办下终于完成了,其结果自然是完美无缺。

「咱们这算是和好了?」我问她。

「哼,不算。」周妙人看着我道,「那件事,我可在怀疑你。」

「真的不是我」我何其无辜啊。

周妙人转身就走,我听见她细细地说了一句话,然后脑子有点痛。

宴会开始了,舞女们穿着红色的舞衣在舞池中央翩翩起舞,我与李修昀独坐堂上,宫妃们自然和乐地坐在一起宴饮。

说起来,李修昀许久没跟我提过废后的事情了。

「还是比不过柳婕妤的舞姿啊。」一曲完毕后,李修昀不由得感叹。

柳婕妤温和一笑:「皇上谬赞了。」

自从上次的宫宴后,柳婕妤便承了宠,一人被李修昀独宠半月后,宫里除了兰美人的美人们也都陆陆续续被翻了牌子。

我问过柳婕妤,既然心中还念念不忘心上人,大可像何婕妤一样称病拒绝。

柳婕妤叹道:「我也想过一辈子守着,但我知道人总要向前看,我不能一辈子活在过去,那些执念是时候放下了。」

柳婕妤能想明白是好事,可我总觉得,她的语气中充满遗憾。

下一支舞已经在准备了,伴奏的是黄美人。

琴音袅袅,婀娜多姿的舞女们伴随着音乐声团团围在一起,活像一朵大红花,突然,在她们中间蹦出一个人,身着鹅黄纱裙,面带白纱,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何婕妤?」我听见柳婕妤小声地说了一句。

她不是身体抱恙吗?

一曲终了,我感觉到一旁的李修昀躁动不安。

哎,男人啊。

「臣妾来迟,只得以一舞赔罪,望陛下能够原谅臣妾。」何婕妤摘下面纱,妆容精致,楚楚可怜。

李修昀从堂上一跃而下,将苏公公手里的狐裘拿下来披在她的身上:「今天是春节,天气这么冷,爱妃身体本就不好,怎又穿得这样单薄?爱妃就是不献舞,朕也不会怪罪。」

何婕妤柔柔地说:「臣妾也是想让陛下高兴而已。」

我听到兰美人「嘁」了一声。

我又看向周妙人,生怕她又咬着帕子吃醋,但显然是我多虑了,人家正拿着一顶顶小帽子给小良淇试戴呢,都没正眼看一下李修昀和何婕妤。

估计是看开了吧。

过了一会儿,李修昀说要去看烟花,便带着何婕妤前往,问我们是否要跟去,所有人都很识趣地拒绝了。

「妙人,朕记得你最喜欢烟花了。」临走之前,李修昀不甘心又问周妙人。

只见周妙人从淑妃的手中抱过小良淇,淡淡地说:「但臣妾现在更喜欢大皇子。」

李修昀的脸色忽地就沉了下来,拉着何婕妤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忽然想起那时周妙人轻声说的的那句话:「如果我不怀疑你,就只能怀疑他了。」

忽觉周妙人滑胎之事与李修昀有关。

但我想不通,就算是李修昀变了心,那也是滑胎之后的事,在那么爱她的时候,为什么会杀害与所爱之人的孩子呢?

是周国公?

仔细想想,这些年周氏一族逐渐壮大,李修昀为了不让他们有异心而除掉周妙人的孩子也不是没有可能。

只是,万一是女儿呢?不是有不用杀掉的可能吗。

也许,李修昀早就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豪爽少年了。

只是,可怜了周妙人,多日以来不断说服自己。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我听到淑妃叫我:「天也晚了,良淇也累了,臣妾就回宫吧。」

我点点头:「也罢,这么晚了大家都回去休息吧。」

宫宴散场,兰美人和柳婕妤扯着我一路回了永寿宫,非要和我聊聊今天的事情。

到了永寿宫,我将宫女们都散开,三个人围着炭盆说了起来。

「今天那个跳舞的还是刚进宫跟柳姐姐谦让的何婕妤吗?」

「她不是一直惦记着她的少年郎吗?前两天还病恹恹的,天天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怎么回事啊突然?」

以上是来自兰美人的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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