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雀

「阿煜哥哥,明仪知错了,还请阿煜哥哥高抬贵手,不要让明仪去和亲。」

此时和亲,比起前世还差了几年,怎么会这样,我惊疑不定,悄悄朝萧煜看去,只见他面无表情道:「公主快请起,婚姻大事自有皇上做主,公主这话本王听不懂。」

明仪听得此话,跪在地上,两手捧着那张弓,泣道:「阿煜哥哥,明仪真心喜欢你,这才一时想错了路,现下真的知错了,求阿煜哥哥看在这张弓的面上,原谅明仪这一次吧。」

「本王一介外臣,怎配与公主兄妹相称。至于此弓,就当是公主大婚的一点贺礼吧。」

说罢,萧煜牵起我,径直向前走去。裙摆堪堪被人抓住,低下头去,明仪正扯着我的裙摆,怯怯地,唤了一声「王妃」。

虽不知他们二人有各种仇怨,可现下分明是一出襄王无意神女有心的戏码,我不知道要不要劝一劝,又自觉没有立场。

萧煜也停下了脚步,这一回他蹲了下去,将我裙摆一点点扯出,用着最后一点耐心同明仪道:「阿仪,你瞧,你动了不该动的人。」

萧煜虽没明说,但我也猜了七七八八。明仪爱慕萧煜,这是我上辈子就知道的事。萧煜行伍出身,曾经教过公主骑射。我做了王妃,明仪妒忌,于是找来那个妇人行刺,祁王府里守卫太严下不了手,就把行刺的地方放在了宫外,可惜弄巧成拙,反倒伤了她的心上人。

前世萧煜依然没有娶明仪,仔细想想,他好像连个王妃也没有。

前世……明仪是为什么被送去和亲来着?

我一边被萧煜牵着走,一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公主素衣雪白,仍就伏在地上哭泣不止,心头如闪电划过般雪亮,我霎时想起一件旧事来。

那是我侍寝后不久,丽贵妃以色侍君,自然最恨宫里这些进来的新人爬上龙床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狐媚子。

那日她说我对她不敬,我分辩几句,就被她强迫在御花园罚跪。

也是个雨后初晴的天,园子里的落花被打得七零八碎,被炎炎烈日一蒸,再配上丽贵妃身上的脂粉,香得熏头。我跪在半湿的青砖上,埋头听丽贵妃训斥。

有时候我会想,女子为什么非要嫁人,是不是天底下的女子,都只为母族而活,成为一块政治筹码,抑或是一枚可以用来交易的棋子。

御花园是什么地方,人来人往,不少人借着路过来看我受罚,我身上是被日头烤出来的汗,膝下是半干的砖,就这么半冷半热地熬过两个时辰,终于站起来时,忽听得身后一声弓响。

正是腰酸腿软的时候,我脚下一踉跄,摔倒在地。

不远处的紫薇树下,站着一男一女,男的是萧煜,女子红衣劲装,单手持弓,正是明仪。

她捂着嘴咯咯笑了一阵,同身旁的男子道:「阿煜哥哥,你瞧,就是她惹了我母妃不高兴。我只拉了一下空弦,她就吓得趴在地上了。」

那男子长得高,面上无甚表情,似乎对后宫这些争风吃醋并不感兴趣,只朝我这边打量了一眼,就转个身走了。

隐隐约约,我听到萧煜丢下一句:「是不懂事。」

在湿地跪了两个时辰,我回去就病了,躺了大半个月,膝盖才算好。

再后来,听说明仪公主在马场练箭,英姿飒爽,蒙古部落的亲王一见倾心,已向皇上请旨求娶了。

丽贵妃素日里是得宠,涉及两族交好,她用尽了法子,也没拦住爱女和亲的命运。

我当时还很是唏嘘叹扼了一番。

现在想想,世界上哪有那么凑巧的事呢?

走在我身边的这个萧煜,到底是不是前世的那个人?

他又为什么平白无故要对我好?

「手怎的这样凉?」

萧煜紧了紧我的手,又把我拽回到现实,我抬起头仔仔细细地看向这个眼前人。

过了两世,也不得不承认,萧煜长得好,满朝的官员,比他精致的显阴柔,比他锋利的显粗犷,只有萧煜,一身英气,剑眉星目。

萧煜用手在我眼前晃了一晃,笑道:「看什么?难得出来,带你去街上逛逛?上次在马车上看你很想逛,我们先回府换身衣裳。」

也好,有些事回去才好说。

我脱掉那身王妃的行头,坐在铜镜前慢慢梳头,萧煜衣服换得很快,接过梳子,在我发上一下下梳着。

铜镜里两个人,看上去是一对缱绻的眷侣。

「大人。」

他惩罚似的在我耳垂上捏了一下:「又错了。」

「没叫错,大人,鸢鸢自从嫁给大人,夜里总做梦。」

「什么梦?」

「我梦见……大人拆了我的琵琶骨。」

萧煜的手一顿,僵在半空中。半晌,他把梳子放到桌上,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从妆匣里挑了一朵绢花插在鬓上。

我又道:「大人,在梦里,我很疼。」

「嗯,我知道。」

铜镜里,我脸上血色褪得干净,猛地转过身去,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你、你果然……」

「我以为……这些事情你记不得了,原来你都记得,原是我自欺欺人。」

萧煜得脸色也不见得比我好,下人识趣地退了出去,大气也不敢喘,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僵持。

「为什么?」

我发了狠,扯下那朵绢花扔在地上,被萧煜拾起来,就着半蹲的姿势打量,仿佛在看什么稀世珍品。

「为什么……我猜你大概很恨我,你一定很恨我。可是冯鸢鸢,不管你信不信,我想娶你很久了。」

06

我想知道我为什么能死了又活。

我死后又究竟发生了什么。

府里上上下下都很安静,安静得近乎死气沉沉。

孙姑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总是来劝我。

我叫她不用劝,我和萧煜之间,不是一两句话能解开的结。

过了几天,我去书房寻他,萧煜瘦了些,下颌线更加分明,我注意到他房里的鸟笼空了,那只金丝雀不晓得飞到了哪里。

「干什么?」

「来求一封放妻书。」

「你想同我和离?」

手上那支狼毫被啪的一声拧断,笔尖跌到素白宣纸上,浓重的墨汁溅开,渗透纸背,很快变成擦不掉的污迹。

「你觉得,我会放你走吗?」

不知是不是错觉,我仿佛看到萧煜笑了一下,眸色深不见底,眉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戾气。

站在我面前的明明还是那个人,可内里却实实在在变成了前世的那个阎罗,我毫不怀疑,之前那些耳鬓厮磨,都是他装出来的。

「你、你是不是又要把我锁起来……」

惊惧之下,我朝后退,撞到了放在架子上的花瓶。

锋利的瓷片四处碎开,萧煜一个箭步冲过来抱起我放在椅子上,又掀起裙摆想检查我的脚有没有受伤。

我猛地把脚从他手里抽回来,整个人蜷缩在椅子上。

「你别碰我!」

萧煜的动作顿住,眼里头最后一点光也湮没成灰,他的声音发涩发苦:「我不碰你,我让人送你回去……」

萧煜没有再把我锁起来,他很少回府,回来也是歇在书房,几乎整个人从我的生活里消失了。

萧煜笼子里的金丝雀没有了,王府里锦衣玉食,吃穿用度和以前一样,我觉得我自己才是那只金丝雀。

是早饭里的一道百花酥。

是月季花墙下的秋千架。

是鲛纱织的罗裙。

我总盼着离开萧煜,可不知为什么,又觉得生活里处处是他留下的痕迹。

多雨闷热的季节,有时我一个人躺在雕花大床上,听着窗外惊雷滚滚,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他身上的旧伤疼不疼。

我想这肯定是因为我住在萧府的原因。

萧煜的地盘,自然处处是他留下的痕迹。

于是,我回了娘家,出府出乎意外地顺利,一路无人拦着。阿娘瞧出来我们吵了架,我却不能说吵架的缘由,只抱了阿娘哭。

娘亲给我梳着头发,柔柔道:「你说姑爷待你不好,可是娘瞧着,你嫁了人,不仅胖了,皮肤也更水滑了些,若是真万般不好,又怎么会珠圆玉润。」

我两指围成圈掐在手腕上度量,一脸狐疑:「胖了吗?」

娘伸出食指在我脑门上一点:「身在福中不知福,你呀,分明是被人精心养着的。」

其实我心里明白,与其说我恨萧煜穿我琵琶骨,不如说我更恨自己当年做下的错事。

我原谅不了萧煜。

正如我原谅不了自己。

因果全都缠在一起了,哪里才是线头。

回娘家第二天凑巧是十五,阿娘带我出城上香。

法禅寺的主持空闻大师是个高人,只是时常出去云游不见人影,但这并不耽误也寺里的香火旺。

阿娘捐了香油钱,被小沙弥引着去抽签,我就留在后院里等。院里有棵菩提,相传已有三百多年,上面结满红绸木牌,载着数不尽的心愿。

我仰头看了半天,木牌上多是些人名,想来是求姻缘的,木牌被风吹得打转,也不知是不是眼花,我居然在里头隐约瞧见了萧煜的名字。

当下压不住好奇,我在树下掀开那些纠缠在一起的木牌一个个找去。

「这位施主在找什么?可要帮忙?」

说话的是个老者,正拿了笤帚扫树下的落叶和香客留下的瓜果皮。

被这一打岔,我心道自己真是魔怔了,萧煜的事情关我什么事,当即笑着拒了。

「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找不到,便不找了。」

「施主是有执念的人,答案就在眼前,施主不找吗?」

「什么答案?」

老者但笑不语,只低头继续扫地。

他说的……是我苦苦寻觅的答案吗?我略沉吟,一咬牙钻进菩提树下,翻开一个个木牌寻找起来。

成百上千个木牌,找起来如泥牛入海,阿娘求完签来寻我时,我还没找到,好说歹说劝了阿娘先回去,一直找到太阳落山才找到。

木牌之上,赫然是萧煜和我的名字。

木牌早被风干,墨迹颜色发淡,显然已经写了有些年头了。

我满肚子的疑惑要问那个扫地的老者,可这时天色已黑,只好寻了间客房住下,只等明个儿天一亮便去问个清楚。

万万没想到,第二天来扫地的是个小沙弥,问他话,小沙弥挠挠头:「施主说的是主持吧?」

主持?那不就是空闻大师。

大师早已在禅房等着我,他什么也没说,只把系在木牌上的红绸解下来,系在我腕上。

我问何意?

大师道:「解铃还须系铃人。」

这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看那根红绸,眼睛都看花了也没看出名堂,只得把木牌并红绸一起压在枕头下,熄了灯睡去。

再然后,我就做了一场梦。

07

萧煜这一生,做过乞丐,也当过皇帝。

他做乞丐时,恨毒了一个人。

他做皇帝时,上穷碧落下黄泉,才换回那个人。

做乞丐那年,他年纪还小。

他还记得那天街上人很多,人多,讨到东西的概率就大,他和同伴兵分几路,欢欢喜喜地出门去。

再然后,他就被人压伤了腿,还被生生鞭断了一根尾指。

伤他的是个马奴,坐在车里不敢露面的是个小姑娘,听声音,比他还小两岁,但这并不是讲长幼有序的世道,小姑娘是贵人,他被她的家奴伤了,赔了两锭银子,就想要打发他。

呵,贵人。

萧煜捂着伤趴在地上,死死地盯着那辆远去的马车,趁着小姑娘一探头的工夫,记住了她的脸。

手上的伤看着骇人,其实到底伤口小,挨挨也就过去了。

腿上的上才是要命,那么热的天,捂在茅草堆里,几天下来发烂发臭,眼瞧着这条腿就要保不住了。

这天同伴讨饭回来,兴高采烈,说城南的百草堂义诊,他这天腿有救了。

去了才晓得,城南的百草堂,那是冯家的产业,而冯家小姐,不就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萧煜当即就闹了脾气要走,奈何同伴一片好心,硬是敲晕了他送医。

萧煜的腿好了,听同伴说,这次义诊是冯家小姐出的主意,说要行善积德,作为献给他家老太太的寿礼,往年是没有的。

萧煜摸着腿默不作声。

毁他又救他,她还是她,真恶心。

再后来,他长大些,参了军,心无牵挂的人在战场上英勇无畏,他很快就出人头地,官越做越大,只用一句话,就能把冯老爷的官职降了,冯家势弱,瞧你冯小姐还做什么贵人。

他没有想到的是,冯鸢鸢因此进了宫,想凭借美貌,帮家里出头。

哼,她想得美。

报复的手段多的是,死是最容易的了。

萧煜买通了太监,特意把冯鸢鸢的画像画丑,又买通侍女,让她身上起红疹不能面圣,大好青春无人问津,而他那时候已经封王,坐高座,宴宾客,心中好不痛快。

到底长得出挑,冯鸢鸢被翻过牌子,人都脱光了抬上龙床,萧煜连夜急奏边关战报,败了皇帝兴致,听说她因此被一起进宫的秀女好一通奚落。

他在每一个腿疼醒的阴雨天恨她。

她过得不好,他就过得好。

他在暗地里观察她,看她折了红梅夹在书册里,冰天雪地里那唯一一点风景,被她紧紧搂在怀中。

宫里画师画的百花美人图,他一眼瞧出画师将她耳上的痣画错了方向。

冯鸢鸢到底侍了寝,被丽贵妃罚跪在院子里,她那身衣裳又是汗又是泥,被明仪一通恐吓,吓得跌在地上,他不晓得为什么心里突然就不高兴,好像被天天放在心上惦记的东西,被别的人摔坏了。

我萧煜能欺负,你们母女算是什么东西,狗皇帝又算什么东西。

再后来,他造反了,后宫其他人都遣散,只把她关起来,变成一只笼中雀。

他在最开始的时候特意去吓过她,告诉她我就是你当年驾车撞坏的小乞丐,这样的场景他在梦里设想过千万回,他等着她跪在他脚底下认错。

没想到她怕是怕了,哆哆嗦嗦抖了半天,最后说:「原来是你,你、你……还疼吗,我找了你好久,特意让百草堂用最好的药……」

「锥心之痛永世难忘,所以要劳烦冯昭仪赔我一根手指。」

她吓得闭上眼睛,半晌,颤颤巍巍地伸出一只手:「好,我赔给你。」

他皱着眉看了半天,她的手腕纤细,指甲上染着嫣红豆蔻,雪白的皮肤下是青色的血管,莫说手指了,这手腕他轻轻一折就能断,一滴眼泪结在她眼睫上,像鲛人流下的珍珠。

他明明还什么都没做,她哭什么?

萧煜忙得很,其实不怎么有时间去看她,家国天下面前,这一点子恨只能算是他闲暇时的小小取乐。

奈何宫里头的风言风语从来没有断过的时候,传他和冯鸢鸢香闺旖旎,什么御花园私会情郎被丽贵妃抓包,什么摄政王冲冠一怒为红颜,有鼻子有眼,排一出折子戏都够。

他没有管,甚至觉得传得还挺好的。

那天夜里他腿疼,他一造反,各地藩王都跟着乱,虽然在他眼里都是秋后的蚂蚱,但也够烦的。他在上书房批折子,下人来报,冯昭仪想逃跑被侍卫捉住了。

冯鸢鸢,你要去哪里,连你也不跟我一头,你凭什么不跟我一头?

他就此折了她的琵琶骨。

他想着,就对不起她这回,以后他千倍百倍地对她好,他以后不恨她了,他们就此翻篇。

可是他站在她窗外,听着里头传来哗啦啦的铁链响,却怎么也不敢走进去。

他不恨她了,该她恨他了,原来被人恨是这种滋味。

萧煜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他什么都见过,却不敢面对冯鸢鸢。

他错了,他不敢认。

冯鸢鸢养了一只云雀,他巴不得自己就是那只云雀,每天飞过来,在她床尾,吃一把米就好。

他微服去了京郊的法禅寺,在那里瞧见一棵百年菩提,眷侣都写牌子挂上去祈福。

他也写了一个,萧煜——冯鸢鸢。

他满心想着破镜重圆。

什么时候可以破镜重圆?

他再回宫的时候,临风跪在宫门外候他,肩上落了厚厚一层雪——冯鸢鸢死了,她支开所有人放了一把火。侍卫去救,可是她的身上穿有铁链,根本救不出来。

她最后只留下一捧灰。

你瞧,什么情啊爱啊恨啊,到头来,也只是一捧灰。

一口血呕在雪地里,又被鹅毛一般的大雪掩盖。

萧煜平定了藩王,他做了帝王,喜怒无常,杀了一批又一批人,唯独宠幸方士,上天入地,求复生之法,到处都有人揭竿而起,江山动乱,可萧煜早就杀红了眼。

冯鸢鸢,你敢先行一步,我让天下为你陪葬。

直到有一天,一个僧人,手里捧着一块系红绸的木牌敲开宫门……

08

我从梦里醒来,觉得身上硌得慌,再左右一瞧,我整个人居然是被萧煜抱在怀里的。

可这里……明明是我在娘家的闺房。

他的下巴长出了青色的胡楂,整个人憔悴得厉害,他抱得太紧,胡楂戳在我脸上,刺刺地疼。

「你睡了七天,我以为你又要先走一步。可是空闻大师说,你这个,叫大梦三生。」

两世的记忆叠加起来,脑海里絮絮乱乱,我理了好半天,一开口,发现嗓子哑得厉害,像是一辈子没说过话一样。

萧煜倒了水回来,半搂着我喂。

我问他:「大师用什么跟你换的?」

他默了默,把我剩下的半盏冷茶饮了,才道:「一魂一魄,外加四十年阳寿。」

难怪总觉得他身体不好的样子。

可是四十年……

我一骨碌爬起来:「你还能活几年?」

萧煜重新把我捞回去,他什么也没说,密密的吻落下来,直压得我喘不过气,意乱情迷间,萧煜一抽绳,层层幔帐下来,我几乎快要被他掌心的温度烫伤。

哪有……哪有躺了七天,刚睡醒就这样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我气喘吁吁地把自己卷在被子里,萧煜披了件衣服站在我的梳妆台前,一通翻找。

我觉得心里头有一股气,隔空扔了个枕头过去:「你找什么?」

「避子丸,看来这里是没有。」

我赫然一惊,悻悻收回手,心虚道:「你都晓得了?」

萧煜重新躺过来,轻轻在我脸上摸了摸。

「你不想要,我不会勉强。我们俩……说子嗣,确实太早了些。」

大梦一场,了结前世因果,我心里面涩得很,那些执念,你伤我,我又伤你,早该化成灰了。此刻躺在同一个被窝里,头挨着头,脚碰着脚,心里说不出的平静。

我反手握住他放在我脸上的手,那里缺了一根尾指:「疼吗,对不起。」

他也用另一只手抚在我琵琶骨上:「疼吗,对不起。」

十指相交,萧煜眼里是和我一样的释然。

「你还能活几年?」

「没几年了,你愿意为我守节吗?」

我瞪了他一眼,守什么节,我才不给他守。

萧煜闷声一笑,在我耳垂处嘬了一口:「阿鸢活了两世,是个老姑娘了,除了我,没人敢要。」

直到我踢了他一脚,他才正了颜色。

「大师拿了我四十年阳寿,所以上一世,我暴毙了。这一世,大师说……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拿着那个木牌,去寺里重新换一个同心结。」

「同心结?」

「同心结,寿福同享,永结同心。」

我放下心来,闭上眼睛又要睡,被萧煜摇醒:「你干什么又要睡?」

我拉开帘子指着外面的天色给他说:「天黑了,不睡觉,还能做什么?」

「可以做的事多了。」

放在腰上的手又不安分起来,被我一把拍掉,他不死心地追过来,握着我下巴,蛮横道:「我守了你七天,你醒来,还没有叫过我。」

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强硬态度,眼睛却不敢直视,细看去,他脸上有一些躲闪,还有委屈和祈求,颇有些可怜巴巴的意味在里头。

心里某个角落一软,我拽着他衣袖,顺顺畅畅地唤了一声:「夫君。」

这声唤出来,好像在心里面走过万水千山,翻过一道道坎,越过一座座山,终于走到最后。

萧煜也笑了,眸光渐渐亮起来,他给我拉上被,把散乱在我肩头的头发一点点理到耳后。

「听出来了,这回,是真心的。」

千山万水走过,往后呀,夫妻同心,再无隔阂。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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