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官中又有人小声议论:「乖乖哩,当众打脸,这比当面表白被拒还惨。」
池语菲脸色煞白,强忍着没有哭出来,咬着牙转身就走。
赫连霄:「东西拿走。」
他冷冰冰的声音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场屠戮,池语菲的眼泪汹涌而落,转身拿起那只牛皮纸袋朝着我们这桌走过来,狠狠丢进泔水筒里。
就在她转身的瞬间,目光与我的撞上。
我:……
当真不是故意的,我赶紧低头扒饭。
池语菲浑身绷的僵硬,带着风朝我走过来。
就在她靠近我桌子的瞬间,唐宁海已经站起身挡着我面前。
两人怒目对视,几秒后池语菲单手指了指我,又指了指唐宁海,发出一声冷笑,转身离开。
这场闹剧成了学校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的八卦谈资,添油加醋后我听到好几个版本:
「池语菲给校霸送饭,校霸非但不领情,还泼了女神一身菜。」
「一身菜?不是几个油点子?」
「重点不是被拒吗?」
……
「听说了吗?池语菲在食堂里被校霸打了……」
「为啥被打了?」
「好像是新欢旧爱撞一起了……」
「校霸的前任绯闻女友和现任绯闻女友打起来了……」
「校霸现任绯闻女友她哥又把校霸的前任绯闻女友收拾了……」
「日他哥啊那到底是谁赢了?」
「肯定校霸赢了呗,校霸连根小手指都没动,那边就有两女一男为他打成了一锅粥……」
我:……
我也不想听,奈何白鸽就是个八卦雷达接收器,源源不断把小道消息传回来。
再去食堂吃饭的时候我低头走路尽量谁都不看,人也时常走神儿。直到白鸽把她的红烧狮子头分一半到我盘子里:「颜颜你多吃点儿肉,你是不是又瘦了?」
我:「没有。」才两斤,你的眼怎么比电子秤还毒……
白鸽:「你怎么光长个不长肉呢?」
我:「你哪里看到我没长肉?」
白鸽:「你初中就是 B 吧?怎么大一了还是 B?」
我被菜汁呛到,咳的差点去了半条命:「我又不喂奶,要那么大干什么?」
白鸽点头:「也是。」
唐宁海若有所思,把他盘里小酥肉都夹给了我。
我把咳出眼角的泪擦干瞥了一眼校霸的位置,那个座位空荡荡的,已经一周没看到他了。
不知为何,我又想起了海底捞那次,他一个人孤零零吃长寿面的样子。
15
月中我们有一场和外系的辩论赛,拿到决赛入场券的人可以去首都参加全国大学生辩论赛顺带免费旅游一趟。许多同学都跃跃欲试,我脑子一热也报了名。
但实际上,我一紧张就容易结巴……
白鸽安慰我,就当是应激锻炼了,以毒攻毒,说不定可以一次把你那毛病治好。换句话说,不逼一逼永远都不知道自己有多优秀。
哪有那么容易。
预选赛有几个选题可供准备,但临场抽签决定最终选题。
还在准备选题资料阶段,我就已经开始紧张了。
手机又在震动。仨字:来天台。
我把手机反扣在桌上,趴着装死。
不一会儿手机继续震动:别让我去找你。
我脸上一烫,迅速坐直。
要是校霸出现在我们班门口,径直朝我走过来,班上同学会拖着下巴一路目送……我甩甩头,画面太美不敢想。
我一溜烟往天台跑,心里狐疑他怎么知道我们系教学楼天台不锁门的?
校霸颀长的背影倚在栏杆上,他的脸在烟雾氤氲中有些看不真切,看见我招了一下手,依然像逗猫。
我:「学生不要抽烟。」
赫连霄抬起眼皮睇我一下:「想去辩论赛?」
我顿时沮丧起来,有气无力的走过去:「现在退出还来得及吗?」
「比赛还没开始就放弃,你这么怂的?」他磁性的声音还是懒洋洋的。
我趴在栏杆上垂头丧气:「像你这样的学神,应该很难体会我的心情。」
赫连霄:「毕竟我不是凡人。」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不要脸这么清新脱俗的……可他有脱俗的资本,我竟无法反驳。
赫连霄:「想不想开挂?」
我点头:「想。」
赫连霄:「把选题给我,帮你找资料。」
我:「就这?」
我:「哦我不是说这样不行,我是怕我……到比赛当场还是会紧张。」
赫连霄:「选题押题都是前提工作,资料准备的越充分现场就越有底气,临场发挥是除了不怯场,还有选择发问角度,把对方往你的思路上引,都是心理战术。我修过心理学,要不要给你金手指?」
有这么好的事儿?我满眼希冀却又迟疑:「……什么条件?」总不会无缘无故帮我。
赫连霄:「你答应我一件事就行。」
我:「什么事?」
赫连霄:「等你拿到决赛入场券,再告诉你。」
我:「你不会……挖坑等我跳吧?」
赫连霄抬抬眼皮:「跳不跳随你。」
这么积极上进的坑,你就算拦着我,我也要跳啊!
16
不得不说,赫连霄对大量资料的筛选过滤再精准总结及发问角度的刁钻,都让人望尘莫及。他还有备选方案一二三四,不仅是个知识储备扎实的答题机器还是个狡猾的猎手,特别会给人下套。
至于心理学辅助,被他分析之后,我觉得茅塞顿开醍醐灌顶。
他这么厉害,我问他为啥不自己去参赛?
赫连霄:「不喜欢露脸。」
我:??又一想,这可能是黑客的习惯吧。
每次我去见他都选离学校较远的奶茶店,进店门前也要左右看看有没有熟人。
赫连霄平静的看着我,等我把气喘匀了,就开始魔鬼训练,拿历年来的辩论赛题变换角度杀我!他预演辩方,我预演反方,简单粗暴十分有效。
我自己都能感觉到这段时间遇题不慌,思路清晰,再按照他给我做的心理分析揣摩对手心思,循循善诱。一通厮杀下来,进步神速。
从奶茶店出来时天色已黯淡,赫连霄从后座拿出个白色的头盔递给我:「戴上。」
「不用了。」我连连摆手,「绕过前面巷子出去就有公车站。」
跟校霸同乘一骑回学校?我还没疯!
他递出头盔的手停在半空,看了我一会儿,收回去:「好吧,到了发消息给我。」
我点点头,朝着熟悉的巷子里面走,那里有一家我爱吃的炸鸡排店。
这一片有很多横七竖八的小巷子,电线杆上黑粗的电线盘根错节,我一边拿着手机刷校网一边排队等着,旁边的外卖小哥也等着,满巷子都飘着一股香喷喷的食物味道。
我心情大好,正用力嗅着,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
池语菲?
冤家路窄狭路相逢,我接过老板娘递过来的打包袋,在她眼前晃了晃:「我的好了,你随意。」
池语菲上前一步堵住我的路。
我:「有事说事,跟你不熟。」
池语菲脸上七分嫌恶三分讥笑:「你刚才和谁在一起?」
我:??
池语菲:「我看到那家店门口停着赫连霄的车。」
我:「你找他就去找,关我什么事。」
池语菲脸色倏地由白转红:「我特么好好说话的时候你别给脸不要脸。」
我拧眉:……到底是谁听不懂人话!
17
我要走,她不让。
左挡右挡很烦人。
我扶了扶包带,望着池语菲身后喊:「赫连霄!」
她倏地回头。
我反方向撒腿就跑。
跑到巷子口时斜刺里突然冲出来一辆小货车,我想拐弯已经来不及了,那车像一头拉满的弹弓——
哐!
一声巨响。
车头撞上地面护栏,铁皮凹下去一个大坑。
我脑袋里嗡嗡作响,惊魂不定抖如筛糠。
「童颜!」
一个人影从摩托车上跳下来,狂奔到我面前一把将我按进怀里。
四周突然静极了,风好像也停了,我能听到他强有力的心跳声,那么清晰,在离我心跳最近的地方。
我没敢动,嗓子发涩,浑身发抖。
若是没有高于地面四十五公分的阻拦物,那辆失控的小货车就会从我身上碾过去,或是把我撞飞。
我努力平静自己,半分钟后才倒出来气大口大口的喘息。
我害怕。
即使他使了全身力气抱紧我。
我的耳朵又恢复了听力,在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后,马路的嘈杂源源不断涌来。有人打电话,有人录视频,头破血流的货车司机被人们从变形的车门里救出来。
周围很喧闹,红绿灯依然在闪烁,天下起了小雨。
「赫连!」
池语菲的声音。
我没有回头,但能感觉得到赫连霄按在我脑后的手在微微发抖。
池语菲大概是想走上前来,被他冷漠的声音喝止:「滚!」
我没再听到靠近的脚步声,她走了。
赫连霄依旧没松开手,我感觉好些了,刚才头昏脑胀的眩晕感在退去,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我没事了,松开吧。」
他低头看我,视线相交,我看到他眼里有太多情绪在涌动,紧张、不安、害怕、竟然还有慈悲和心疼。
我:「你怎么了?」
他定定的望着我,许久才说出一句话:「我刚才心脏停了一下,差点以为连你也要失去了……」
这句话,我听得迷迷糊糊似懂非懂。
他说「连你也要失去了」,「连你」是什么意思?
赫连霄:「颜颜……」
他额头抵着我的,粗声喘息,滚烫的呼吸喷在我眉心。
哐当——
急刹车伴着冲撞的巨响。
从窄巷里出来的面包车瞬间撞上歪停在路边一侧的小货车,路人惊呼躲闪。前面的小货车「哐啷」摇晃后侧翻,车皮和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叮叮哐哐」的刺耳噪音。
那一瞬间,无数的画面在我脑中翻滚,像是有什么飞快溜走的东西在回流……
剧震的响声无限拉长,撞击声伴着人群的骚动和叫嚷,路灯飞快向后退去。贴满小广告的电箱和杆子、熟悉又陌生的门面房、新旧不一的霓虹灯、落了叶子的秋枫树……统统涌现出来。眼前的路和五年前的南平路相连了,无数的影像在模糊、晃动、直至重叠……
我睁大双眼,在破碎的画面里看到一个悲痛欲绝的少年,扑在浑身是血的女人身边痛哭,少年身边有个同他差不多大的女孩泪流满面,她在泣不成声的喊:「哥哥,对不起……」
18
轰——
脑袋里像是堤坝崩溃、海水倒灌,终于将一块淤堵太久的泥苔冲刷干净,我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南平路与四条小商品巷子相接,是市民最喜欢晚间散步消食的商业区。十三岁的我边走边哭,直到撞上一个细眉圆眼的漂亮阿姨。
「对不起。」我哽着嗓子道歉。
阿姨看了看我,声音发涩:「唉……」
我才发现对方是个孕妇,顿时担心起来,刚才是不是撞到她的肚子了?
原以为会遭到责难训斥,谁知阿姨把手放在隆起的肚子上叹了口气:「小姑娘,真羡慕你,这个年纪可以肆无忌惮的哭,哪怕是在大街上。」
我不明白她的意思,左右看了看,人群匆匆忙忙擦肩而过,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脸不同的表情,但只有面前这个阿姨跟我一样难过……她在强忍泪水。
我怯怯的问:「阿姨,你也离家出走了吗?」
她听到这个词愣了一下,随即苦笑着扯扯嘴角:「是啊,我也离家出走了……」
我往前走,她与我并肩,走了一会儿,我们自然而然的聊起来。她问我为什么要离家出走。
我:「爸爸妈妈离婚了,我没有家了。」
阿姨:「傻孩子,即使爸爸妈妈不在一起了,你依然是她们的孩子,你们之间的血脉相连不会改变。」
我哭道:「不是这样的,我班上同学的爸爸妈妈就离婚了,她说要转学回奶奶家去,因为爸妈都不想要她……」我更伤心了,顾不上周围打量的目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阿姨抬手给我擦眼泪:「你年纪小,发泄出来就好了,未来的路还有那么长,等你长大了,再回过头来看这一刻的自己,会觉得像做了一场梦,总会过去的。」
我:「阿姨,你为什么也要离家出走呢?」
她沉默的抚肚子又叹口气:「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我:「童颜,童话的童,颜色的颜。」
阿姨:「名字真美,你妈妈生你的时候,一定想把世上最美丽的童话都给你,怎么会舍得你难过呢?」
我摇头:「可她还是要跟爸爸离婚,我怎么求她都没用。」
阿姨:「我有个儿子,跟你差不多大,如果我也离婚了……真怕他会像你一样难过。」
她看起来单薄又无助,瘦削的肩膀撑着一件宽松的孕妇裙。入秋晚凉,我还穿着外套,她却穿的这么薄,我想她大概是着急出门,连拖鞋都没换。
我与她漫无目的的朝前走,说了许多话。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在马路上跟一个刚刚认识的人倒这么多苦水,说出去后心里好受多了。
我:「阿姨,你还没有说为什么离家出走?」
她盯着地面笑了一下,笑得很悲凉,动动唇刚想说什么,就被一声巨响打断了——
哐——
从南平路斜冲出来的面包车像一头失控的猎豹横冲直撞,满街惊恐的尖叫。
速度太快我反应不及,是身边的阿姨一把推开我。
那个瞬间,阿姨被撞得飞了起来,又一声闷响重重坠地。
我惊恐的张着嘴却发不出一个音。
丧心病狂的面包车连续撞翻七八个人,路人惊惶的躲避,车子还在全速前进。
我哆哆嗦嗦爬向阿姨,她的头磕在马路牙子上,身下汩汩流血,肚子被撞破,成型的胎儿被甩出来一半。
我哭着喊她,脱下外套盖在她身上。
刚才要是没有她推我那一下,此刻我也会像她一样。
阿姨面色灰白,没有一丝反应。
「妈妈——」
巷子口冲过来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快速赶来的交警拉了他一把,没能拦住。少年踉跄扑过来跪倒在阿姨身边。
一旁的警察叔叔拿袖子擦眼睛:「太惨了……」
后来我才知道,那晚面包车上的罪犯故意冲向闹市区制造混乱,为了趁乱甩掉追捕的刑警,而我爸爸就在追捕队伍中。激愤的的士司机与刑警们一起围堵撞停面包车,那晚七死十六伤,代价惨重。
救我的阿姨,就是赫连霄的妈妈。
我眼前的赫连霄与那晚那个伤心欲绝的少年脸重合了。
「对不起,哥哥,对不起,对不起……」
19
赫连霄去把摩托车扶起来,又拿出那个白色头盔递给我。
赫连霄:「新的,没有人戴过。」
我哭得双眼发肿,吸着鼻子往脑袋上罩下来,一低头,头盔就往下掉。
赫连霄伸手过来帮我把头盔戴好,俯身帮我扣带子。
他离得很近,我能闻到他身上机车服和指端烟草的味道。
天上还在下毛毛雨,空气潮湿,地上隐约可见霓虹倒影。赫连霄把一个姜黄色雨衣披在我身上。
我:「那你呢?」
赫连霄:「我不用。」
他的五官在路灯下更显深邃,倔强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我想,他不是天生冷漠,只是失去了太多才会把情绪掩藏起来。
车子发动后微微前倾,我伸手抱住他的腰。赫连霄低头看了眼,什么也没说,在我手背上握了握,让我感觉安心。
他七拐八拐进一片老小区在最里面一栋前停下,带我上楼。
房子很旧,他家门前却干净整洁。
门一打开,跑出来三只小喵,一只黑白,一只肥嘟嘟的,一只大脸加菲。
我:「你养了三只猫?」
有种不真实感,外面传闻校霸打人又狠又霸道,谁能想到他是个铲屎官。
他半蹲下来,一手抱一个,最肥的那只没搭上主人的云霄车,急得拿爪子蹭他裤腿。
赫连霄:「你想不想撸一下?」
我把最肥的那只抱起来,猫毛很柔软,带着热乎乎的温度,它懒洋洋的眯眼打哈欠……
赫连霄低头蹭了一下猫后颈,雪白的猫毛蓬在他脸侧……
不知为什么,我觉得他特像个猫科动物,慵懒的样子跟猫如出一辙。
我:「你一个人住?」
赫连霄:「嗯。」
我:「阿姨出事那天,是因为……」
赫连霄垂眸走到猫舍边,拿出猫粮往食盒里倒:「那天我奥数比赛得奖,我妈做了一桌菜等我爸回来一起庆祝……」
他头一直低着,我看不到表情却觉得他声音压抑。
赫连霄:「我在里面写作业,我妈在客厅等我爸。后来听到摔东西的声音,我想出去看,门被反锁了。他们越吵越凶,我砸门没人理我……」
……我不敢想象,他用了多久的时间舔舐伤口,才能做到现在这样用表面的风平浪静,代替内心的歇斯底里。
赫连霄:「等我出来,屋里只有我爸,我妈不知去向……」
他手握成拳,骨节泛白。
赫连霄:「车祸发生后第二天,池语菲的小姨大摇大摆上我们家来……我黑了我爸的手机才知道那个女人在车祸前给我妈发了恶心的照片。我妈怀孕六个月了,每天都跟我说,『你快要有妹妹了,以后我们一家四口,会特别圆满……』」
我忽然好心疼,很想抱抱他。
赫连霄:「黑客奖金到手后我就让舅舅帮我把这套房拿下来,跟我爸断绝了关系,他去了那个女人那里。从那时起,我就剩我自己了……」
20
震惊世界的恒河猴实验曾经说过,不管「坏父母」如何打骂羞辱孩子,只要停止攻击,孩子依然会靠近父母,因为无条件爱父母是灵长类动物的天性。
而赫连霄,恨到极致才逼自己斩断亲情。十四五岁,我想不到他一个人是怎么挺过来的……
我:「对不起……」
赫连霄:「关你什么事。」
我哽咽:「那天,如果阿姨没有救我……」
赫连霄:「不管是不是你,她都会那样做的。我妈那个人,心特别软,看到别人家的狗被打都会不忍心。」
那一刻,出于本能的推开源于她的善良。
我:「阿姨曾说过,她有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儿子,看到我就想到了你。那天我也看到你,可是,我却把你忘了……」
赫连霄:「那天见着你爸,我问为什么你不记得我了。他说你的应激创伤后遗症导致长期失眠诱发了抑郁症,心理师费了很大劲才让你忘了那场车祸……」
我一时震惊,满眼错愕。
他盯着我几秒,忽然笑了:「要是我以后有个闺女受了这么大打击,负疚、焦虑、自责,要依赖抗抑郁的药,我也会不惜一切救治她,不管什么代价。」
我鼻子发酸:「你不怪我吗?」
赫连霄:「我怪我自己。」
我:「啊?」
赫连霄:「世上要是有后悔药,倾尽所有我也要弄一颗。只要回到那天放学那一刻,我一定寸步不离守着我妈。我会早点黑掉我妈的手机不让她看到照片,或者早点黑了我爸的手机让我第一个发现他的破事儿,我常常想……是不是我妈没看到……她就不会在那天晚上一个人跑出去,不会遇到该死的车祸……」
他捂着眼睛发抖。
我抓住他的胳膊用力握紧:「哥哥,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他扶着墙缓缓蹲下去,双手按在脸上。
我眼前一片模糊:「人不能活在过去,阿姨说过,她最大的心愿,就是你快乐。」
他声音低低的,像是说给自己听:「让我缓一缓,缓一会儿就好。」
良久后,他站起来,眼底掩去痛苦和戾气,看似一切如常。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他有时中二,有时乖张。曾经拥有完整家庭的他,应该是个无忧无虑的单纯少年。现在的他,是被破碎家庭割裂的灵魂。
他没放弃自救, 不然不会养三只猫,保留了内心深处的柔软,才没有寡情冷意。
21
三只小喵吃的很欢,赫连霄带我参观,跟我以前想象的男生房间很不一样。
比如我爸,他工作太忙根本顾不上收拾,如果没有我和宁阿姨,东西放哪儿都找不着。唐宁海就更不用说了,他房间没有不乱的时候。而这里,有种淡淡的柠檬味,不是香精。
我:「你房间很好闻。」
赫连霄:「每次打扫完撒一点柠檬水。」
我忍不住想给他竖大拇指。
过道里有两扇门,脸对脸开着,左边那间是他妈妈的卧室,右边是他的。
阿姨的房间没有灰尘和霉味儿,被褥叠得很整齐,有一扇很大的窗户,如果是晴朗的白天,温暖的阳光会照进来。
桌上只有一个镜框,黑白照片里阿姨笑得很好看,让人想到枝叶葳蕤的春天,她应该是个内心柔软细腻的人。我眼睛泛酸,在她面前站好,深深鞠躬。
从阿姨房间退出来后赫连霄问我:「你饿吗?」
我点头,炸鸡排都弄丢了,现在肚子咕咕叫。
他脱外套,让我去餐厅等着:「我做蛋炒饭,你等一会儿。」
我:「你…你会做饭?」
他瞥我一眼,去厨房快速戴上一个唐老鸭围裙。
校霸系围裙做饭?
这画面实在…很魔幻。
我捧着他倒的水吞了一大口压压惊。
赫连霄:「你那什么眼神?瞧不起谁呢?」
我:「我没有…就是觉得你跟围裙有点儿不搭。」
赫连霄:「做饭是日常,我也是个人。」
我哽住,是啊,他也是个人。
一个那么孤独的人。
我靠在厨房门框上看他做饭,他把虾仁从冷冻室拿出来化冻,拿苏打水酱油白砂糖调制肉丝,轻车熟路的打蛋、切菜,动作麻利刀功娴熟……
他从十四岁起就一个人生活,整理房屋,自己做饭。我十四岁时在干嘛?那时候妈妈已经调去外地工作,爸爸虽然太忙无暇顾及我,但我有爷爷奶奶的宠爱还有宁阿姨的关照,至今为止除了煮泡面还没自己做过一顿饭……
他把菜刀放砧板上,按住肩膀把我往外推:「你去跟猫玩一会儿,很快就好。」
我频频回头,觉得他做饭的背影太有烟火气了。哪知他拿起菜刀回身一指:「这位施主,请收起你迷恋的眼神。」
好吧……我臊得慌,只好去逗猫。
我:「三小只都有名字吗?」
厨房里传出打火声。
赫连霄:「两公一母,黑白那只叫润发,脸大的叫杰伦……」
我:??
正奇怪着,就听他说,「最胖的叫童童。」
童、童?
最胖这只是我妹?
哭笑不得,我把胖妹的两只前爪拎起来细看,它哪里像我?
混蛋!
我拉开厨房门跟他抗议:「你给它改个名字。」
系着老鸭围裙的校霸正在颠锅,回头看我一眼:「改什么?」
我:「改什么都行,别跟我沾边。」
赫连霄举着锅铲走过来,我赶紧抱着猫闪退:「你干嘛?你、你最帅你说的都对。」
推拉门被我强行关闭,按着猫头:「你爸好凶……」
赫连霄并没出来,厨房里一阵「叮叮咣咣」翻炒声……
直到抽风机声音停下,门再次打开,他一边解围裙一边问我:「你刚才说什么?」
我:「我说啥了?」
赫连霄:「你说我最帅。」
我:呃……
我一向识时务,认怂认的比谁都快,一本正经胡说八道张嘴就来。这会儿却说不出口,脸憋的通红。
赫连霄摘了围裙大步走到我面前,我往后退,他往前进:「谁最帅?」
受不了他逼近的眼神和近到咫尺的呼吸,我勾着头小声告饶:「你最帅。」
赫连霄:「唐宁海呢?他帅吗?」
我:??
好想遁地。
我咕咚咽口水:「你们……都帅。」
赫连霄拧着眉,不说话。
压迫力吓人,我捂脸:「你最帅,你在我眼里最帅。」
他捏着我手腕轻轻放下,盯着我的眼睛笑得揶揄又放肆。
赫连霄:「你喜欢谁?」
我:「啊?」
赫连霄:「都是你哥,你喜欢谁?」
我:……
求生欲救我。
我:「最喜欢你。」
他并未满意,唇线紧抿。
赫连霄:「我要你只喜欢我。听清楚,不是最喜欢,是只喜欢!」
22
我双耳发热,带着我无处安放的手去背后的架子上摸索,发现几本泛黄的相册。
随便抽出一张来看,年轻温婉的女子抱着一个三岁左右的小男孩,背景像是游乐场。小孩儿歪头贴着女人的脸颊,笑得眼睛弯成月牙。
我看看照片,又看看眼前的赫连霄,他完全长开的眉眼间早已没了天真烂漫的笑容。忽然就觉得心里很酸,人已经不在了,就算存了一万张照片也只是一点念想,什么都没了。
赫连霄:「放回去。」
我手一抖相册滑落。
我:「唔!!」
他弯腰捡起来,重新放回架子上。
我龇牙忍着:「你小时候好萌啊!」
他看我的脚背:「不疼吗?」
我摇头:「不疼。」
其实挺疼,刚才麻了一下。
他要看,我曲起膝盖把脚藏在后面:「不用不用,麻劲儿过了就好。」
赫连霄:「真没事?」
我:「没事没事,你的蛋炒饭呢?我好饿。」
回到餐厅,他从厨房端出一个比我两个头还大的瓷盘。我看到那盘超豪华蛋炒饭,顿时觉得以往吃过的蛋炒饭都是喂猪的……
红黄大彩椒、嫩嫩的炒鸡蛋、鲜亮的大虾球,绿油油的笋尖,肉丝芽菜打底,菜和饭的比例是一点五比一,喷香扑鼻。
我赶紧挖一大勺尝尝味道,「嗯!」冲他竖大拇指,「色香味一绝。」
他勾了下唇,在我对面坐下。
「哥哥,」我拿勺子往嘴里填,也不忘给他碗里盛,「你也吃,快吃。」
赫连霄垂眸,看看我手中的勺,又看看面前的碗。
我:……
呃,又犯傻了。伸手去夺他的碗,被他敏捷的擒住手腕。
赫连霄:「你做什么?」
我:「忘了…是我用过的勺,我给你重新盛一碗。」
赫连霄:「你想撑死自己?」
我:……第一次上门就让他觉着我是个大饭桶!
灰溜溜垂下头缩回手:「对不起……」
赫连霄皱眉:「我说了,不要总说对不起。童颜,你的歉疚有地方可说,我的歉疚连想说的人都没有。」
我:「不……」
我去拉他的手,即着急也不想让他继续难过:「是我自私了,对……」那两个字被生生吞下。
赫连霄目光落在我握着他的手上:「以后不许说那三个字。」
我:「好。」
赫连霄:「憋不住可以换三个字说。」
我:「哪三个?」
赫连霄:「哄我高兴,你自己想。」
我莫名觉得耳根发热,埋首扒饭。
他吃得慢条斯理,多数时候看着我吃。我拿余光看他,头顶灯光暖黄一片,他的轮廓在这片暖光映照下也泛着暖暖的光,这是我之前从没见过的样子,透着几分捉摸不透的散漫,但眼底有光,是明亮清晰的,里面有我的影子。
23
吃饱了他把碗收去厨房,站在洗碗槽前我说我来,他让我「去给猫铲屎」。
我:「没经验。」
赫连霄:「一回生二回熟。」
我:……
行吧,谁让吃人家嘴短呢。
过了会儿我拿着猫砂铲出来,跟他说已经完成铲屎工程。
他一边擦手一边剥糖纸,把一颗费列罗塞我嘴里。
我「唔唔」抗议,他不容置喙:「你的手才铲过屎,我剥你吃,一样的。」
我:……竟无法反驳。
饭后他要送我回家,老小区的声控灯不好使,他开着手机照明走在我前面,黑洞洞的陌生地方,因为有他,我觉得安心。
我:「我不是要打听你隐私啊,那天……就大排档吃烤鱼那次,那个很凶的女的……」
赫连霄:「池语菲的妈。」
我:「哦……」
确认过眼神,是池语菲亲生的妈。原来胡搅蛮缠还有遗传。
出了楼栋,雨早就停了,月亮出来一地皎洁。我拉筋伸懒腰,觉得空气都是崭新的。
我:「赫连哥哥。」
赫连霄:「嗯?」
我:「阿姨跟我聊过你。」
赫连霄:「说了啥?」
我:「她说你是典型的口嫌正直体,嘴上说着不喜欢不好看,背地里却攒钱给她买羊绒衫。」
他不说话,低头朝前走。
我:「阿姨一直以你为荣,她说你从小就特别懂事,还特别聪明,学习上没让她操过一天心,一直是老师们的骄傲。她常常想,一定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天大的好事,老天才愿意给她这么好的孩子……」
他停下脚步。
我:「哥哥,这些年你辛苦了,以后能不能不打架了,把心都放在读书上好吗?我想看你以前的样子,阿姨说的那个特别好的哥哥。我想了很久,一直很想见他。」
他后背绷得很直,用力的仰起脖子看天上那轮银盘。
我站在他身后等着。
直到他紧绷的脊背放松下来,点了点头。
回到距离我家还有五十米的地方我要求下车。
赫连霄:「还没到。」
我:「我知道。」
他明显不悦:「你怕谁看到?」
我:「唐宁海。」
赫连霄:「他看到又怎样」。
我眨眨眼,冲他笑得很乖。
赫连霄叹口气,把车停在路边,下来陪我走。
我:「不用你陪,我自己走。」
赫连霄:「我不放心。」
我:……好吧。
七拐八拐快到我家楼下的时候,我忽然停下拽着他躲进旁边的楼栋就把他按在墙上,竖起一根手指在唇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悄悄伸头张望。
路灯下穿着拖鞋的唐宁海把袋子丢进垃圾桶,拍拍手往回走。
我长吁一口气,才发现赫连霄一直在低头看我。
赫连霄:「你在壁咚我?」
我:??
赶紧松开爪子。
我:我不是!我没有!
赫连霄眼神不羁:「你怕他?」
我不怕!但是……我怕他给我爸传话,被扣个早恋的帽子。
24
回到家看到我爸还没回来,松了口气。拉开冰箱门拿瓶养乐多,刚合上门,就看到唐宁海站在门后,吓得我差点把养乐多砸他脸上。
我:「你要吓死我啊?走路没声的。」
唐宁海:「你去哪儿了?」
我:「跟同学补习。」
唐宁海:「哪个同学?」
我很少见他咄咄逼人的样子,不自觉想躲闪目光,错过了回答的最佳时机。
唐宁海:「跟赫连霄?」
我喝口养乐多,心里震荡了几回。眼看唐宁海要炸毛,我还是决定坦白从宽。就是小孩儿尿床,说来话长。
等我把这一天之内受到的冲击和五年前南平路车祸的事交代完(赫连霄的家事我没提),时钟已经跨过十二点。
他表情有些扭曲,像是意外又像是不愿接受。
唐宁海:「所以,因为他是你恩人的儿子,你就对他另眼相看?」
我:「也不是……不全是。我心里有愧,不仅是对杨阿姨,还有对他……」
唐宁海:「杨阿姨身故是因为车祸,并不是你的责任,不要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
我:「我说过会去找他,以后把他当亲哥看,可我把他忘了……我太不是东西了。」
唐宁海揉我的头:「不是你的错,再说他又没缺胳膊少腿,现在活得好好的。何况没妈还有爸,他家里人会不管他?你就是想太多,心理负担太重。」
我看着唐宁海,第一次认真央求他:「哥,你以后别跟赫连对着干了,他不容易。」
他拧着眉,嘴巴张了张没发出声音。
我等他点头答应,他却说:「陪我打球。」
我:「现在?」
十二点半了。
唐宁海:「颜颜,我很不爽,我现在的心情真是哔了狗……我要去出身汗撒撒气。」
我:……我一个一米六二的小矮子,你确定要我陪练?
唐宁海不由分说把我拉到小区东边的篮球场,篮球「咚、咚、咚」砸向地面,场地空荡荡的,若此时有人经过一定以为我俩神经病。
我拦截,他视我为空气,伤害性不强侮辱性极强。他游刃有余跟玩儿似的,我气喘如牛只能追着跑……
他洋洋得意。
我怒目而视。
哥们儿你快一米九了扣我火锅盖帽还冲我拇指向下,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我不想好好打了,只要他起跳我就逮什么扯什么,甭管衣服还是裤子。
刺啦——
他裤子崩了。
趁他按住裤绳对抗地心引力的工夫,我抢下球来个标准的三步上篮,回头冲他做鬼脸。
他肩膀垮着,像是泄了气。
唐宁海:「颜颜,为了你,我不会为难他。」
我:「谢谢哥。」
第二天返校,中午白鸽拉我出去吃。她点菜,我看手机。
赫连霄发来信息:你没在食堂?
我:在小吃街。
赫连霄:和谁?
我:白鸽。
他没再回复。
不一会儿逆着光的门帘晃了晃,头顶遮下黑影,我抬头吃一惊:「哥?」
唐宁海把外套一脱坐我身旁,手又习惯性搭在我椅背上:「打牙祭也不告诉我,没良心。」他朝老板挥手,「加副碗筷。」
饭菜刚上桌,门帘又晃了晃。
这次是白鸽瞠目结舌:「校霸?」
我回头。
赫连霄一身黑酷机车服,裤脚掖在登山靴里,门口的逆光给他周身烫了层金边,视觉上又拉高几公分。他在看到唐宁海的那一刻微不可察的皱了下眉,走过来拉开白鸽身旁椅子坐下。
白鸽捂着嘴拍了拍心脏位置。
赫连霄抬眉:「加副碗筷。」
唐宁海不乐意,指着旁边的桌子:「你坐那边去。」
我扯扯他衣袖。
赫连霄勾着一边唇角,笑得凉飕飕的。
门帘又晃了,一个高个子女生走进来。
池语菲?
我和白鸽同时倒抽口气。
她被打了。侧脸有淤青,眼睑下一道长口子,像是指甲刮的。
池语菲三两步来到赫连霄跟前:「能出来聊两句吗?」
赫连霄坐着没动。
我和白鸽对视一眼,拉着唐宁海换了张远一点的桌子。
小餐馆里总有杂音,后厨传来叮叮当当的颠勺声,不料池语菲开口时噪音突然静了一下:「你爸出事了……」
六只耳朵还竖着,白鸽的手伸到桌下掐了掐我的腿。
池语菲回头看过来,我们低头做鹌鹑状。
虽然她刻意压低,声音还是断断续续传过来一些。我听的大概是电子厂被上面查税,池语菲的小姨是财务总监,赫连霄的爸是财务副总监,他俩被带走调查了……
池语菲的脸是被她妈打的,被家里指责吃里扒外。她来给赫连霄表明立场,哪怕众叛亲离也站在他这边。
赫连霄无动于衷,拿起一双卫生筷子掰开,依然一个字送客:「滚。」
池语菲哭着跑了。
唐宁海和白鸽对这段八卦听的云山雾绕,我却想明白了其中奥秘。
赫连霄一直在等报复他爸和那个女人的契机,电子厂的财务阴账肯定是他黑掉的,举报人也是他,隐忍多年就是为了出其不意,让他们措手不及。
25
周六又约在奶茶店做备选,我咬着笔头,终于鼓起勇气问:「你爸坐牢,你开心吗?」
他眼神阴郁,没有回答。
我:「其实你最想要的,不是一刀两断,而是他低头认错。」
他垂下头,我小心翼翼去握他的手。
我:「哥哥,发生过的事情谁都没法改变,失去的人也永远追不回来,为什么不让自己好过一点呢?你放下吧!只有放下过去大步朝前,才能走到阳光里去啊。」
他偏过头去,扯扯嘴角。
我:「阿姨的心愿是要你快乐,并不是要你为她出气。人都不在了,就算解气也只是满足活人,不是她真正想要的。」
他手指用力,几乎把笔撅断。
我拉住他的手,把笔抽出来:「哥哥,我不会讲大道理,既然老天让我活下来,就是让我珍惜当下的。学着跟自己和解,活的快乐,才是爱你的人最希望看到的。」
赫连霄:「我快不快乐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因为我喜欢你啊,你不开心我也会不开心。时间不可追,过去的苦我没法陪你一起熬,将来我想给你吃很多很多的甜。人是需要反哺的,你快乐了,我才能没有负担的快乐。」
赫连霄:「……你说什么?」
我:「你快乐了,我才快乐。」
赫连霄:「前面那句。」
我:「想给你吃很多很多的甜……」
赫连霄:「你说你喜欢我。」
我:「啊?我说的喜欢不是关乎性别的喜欢,我说的喜欢,就像我喜欢杨阿姨一样,我……」
赫连霄:「我知道了。」
他忽然弯起眼睛,大手伸过来揉了揉我的头。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来到四月,池语菲家的情况就像分崩离析的多米诺骨牌效应,一查再查下,许多来不及填的窟窿尽数暴露出来。池家除了要面对巨额的补税罚款,还有许多职工发声说厂子已经拖欠了几个月的工资,资金链断裂被封厂清查。
树倒猢狲散,池语菲平日里有多猖狂,此时就被人 diss 的越厉害。
这天放学路过小吃街后面的巷子时,我听到了她的呼救声。
六个社会混子围着她,往日的大小姐完全没了趾高气昂的派头,被人按在地上摩擦。
我没什么圣母心,也不觉得她有多可怜。
但……毕竟一个学校的,做不到视而不见。
我从书包里拿出弹弓来,瞄准那个正在踩池语菲小腿骨的混子膝盖,脑子里飞快盘算有几成胜算……
对方人多,就算我搭把手,被发现了未必能全身而退还会把自己赔进去……
窄巷幽深狭长,前街是开小餐馆的门面房,后巷是堆放杂物的死胡同。虽然天黑但不算深夜,她叫的这么大声周围却无一人出来张望。
弹弓挪开,瞄准离池语菲较近的一扇窗户,用力拉满——
哐!
玻璃「哗啦」碎了一地,立刻有粗犷的男声从窗户里吼出来:「找死啊!卖麻批谁干的?」
混混们明显一愣,地上的池语菲爬起来大声呼救。
啪!啪!——
连续几个窗户应声而碎,骂人声接连出现,有人陆续探出头来向巷子里张望。
混混们跑了,留下地上痛哭流涕的池语菲。
她肯定不想被熟人看到现在的样子。
我打电话叫了救护车,默默离开巷口。
后来听说池语菲悄无声息的转学了,我没再看到过她。
五月,辩论赛上我一鸣惊人成为团队一辩,六月将带队去首都参加决赛。
我爸喊赫连霄来家里表示感谢,宁阿姨掌勺,做了一桌丰盛的晚饭。
爸爸让我去楼下迎一下客人,顺带手把垃圾倒了。
我在楼下看到他走近,歪头冲他笑。
他与我几个月前认识的那个满身痞气,阴沉中二的校霸反差很大,看人的眼神也不再那么锋利可怕,尽管他在别人面前不常笑,却在我面前笑得肆无忌惮,那双深邃冷漠的眸子里有了温度。
我:「爸爸和宁阿姨都在等你。」
我与他一起等电梯,他站在我身后,忽然压低声音靠近我,在我耳后喷薄出一句话:「颜颜,我不想做你哥哥了。」带着体温,烫得我六神无主。
叮——
电梯门开了。
我还不知如何反应,他已经将我拽进电梯压在墙上瞬间夺走了呼吸……
一瞬间,我脑子里像踢翻了汽油桶,火星子「腾」一下烧起来,易燃易爆易成灰。
我人没了。
26
电梯到达,轿厢门打开。
我的魂还没飘回来,他已经走出了电梯,嘴角勾着狡黠满足的笑。
来到爸爸面前他一副正儿八经的样子,对宁阿姨有问必答恭恭敬敬。席间他们推杯换盏,喝的是白酒。
我一直低头吃菜,不敢搭腔。
宁阿姨给我倒了半杯红酒:「今天这么高兴,颜颜也喝一点儿吧?」
我:……不用喝都已经脸红成猴屁股了。
我爸的车轱辘感谢话又说了一堆。宁阿姨拿出手机来看有没有未接来电,嘴里嘀咕:「小海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还不回来……」
我爸:「不等他了,我们先吃。」
正说着话,唐宁海回来了,所有人都扭着脖子看他。
宁阿姨更是一脸错愕的瞪过去。
唐宁海似乎察觉到了异常,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猛擦脸……奈何他脸上的口红印太倔强。
宁阿姨:「你去哪儿了?这怎么弄的?」
唐宁海眼神向我求助,我去拉宁阿姨:「我们先吃饭,让他去洗脸换衣服,他一身汗都臭了……」一只手在背后打手势让他快闪。
隔天回到学校,手机进来一条短讯息:上天台。
我去天台见他,脚步踌躇。这是被他强吻后的第一次见面,觉着尴尬,头都不敢抬。
赫连霄今天没在天台抽烟,他在……逗猫。
我:「你骑山地摩托还带着猫?」
童童看到我就喵喵叫着来蹭裤腿,我蹲下身撸它。
赫连霄:「过河拆桥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我:「我…怎么了?」
赫连霄:「当初说好了,帮你拿到决赛入场券就答应我件事儿。」
我脸涨的通红:「我以为……」声音小得跟蚊子哼哼一样。
赫连霄走过来夸张的撑起一只手在耳侧:「什么?」
我:「你……亲过了。」
赫连霄:「你以为是这事?」
我:「不、不是吗?」
赫连霄好整以暇盯着我看。
我低着的头无处安放只能撸猫。
赫连霄:「童颜?」
我:「嗯?」
赫连霄:「我可以亲你吗?」
我瞳孔放大,还能这样?
赫连霄:「你不是怪我没经你同意亲了你?那我现在请示,可以吗?」
我头都要埋进膝盖里了。
赫连霄揉揉我的头:「不逗你了,那件事儿,认真跟你说——做我女朋友!」
他没说「做我女朋友吧?」「做我女朋友好不好?」「能不能做我女朋友?」没有一个问句,只是肯定句叙述「做我女朋友!」
我……想离开这个地儿,脚却像灌了十吨水泥,挪不开一步。
赫连霄忽然把我从地上捞起来,搂着腰不让我再滑下去。
他看着我,眼睛里没有以前的戾气和凶狠,很坦然:「你让我做的我都做到了,我听话,你是不是要给奖励?」
我瞪大眼睛,又下意识的避开视线。
我干啥了?
赫连霄:「你让我不打架,我是不是听话了。」
我机械的点头。
赫连霄:「你让我好好读书,我是不是认真上学了?」
我重复点头。
赫连霄:「你让我放下过去,走到阳光里去,我表现的怎么样?」
我:「很棒!」
这回是毫不犹豫的点头,给他竖大拇指。
赫连霄:「我想通了,人一生是给自己过的,不是过给别人看的。我想以后的路都有阳光温暖。童颜,你是我的光亮。我这人不会拐弯抹角,我喜欢的,想要的,我要明明白白告诉你,我未来的人生计划里全都有你,你……」
我垂眸,呼吸紧张。
赫连霄:「难道你喜欢唐宁海?」
我:「说啥呢?唐宁海是我哥。」
赫连霄:「我也是你哥。」
我:「那天是谁说不想做我哥了。」
赫连霄:「是我说的,不想当你哥,想做男朋友。」
我:「你…别想太多,唐宁海就是个妹控……那、那天他脸上的口红印…好像是…他的真命天女出现了……」
我结结巴巴,语无伦次。
赫连霄的眼睛亮了亮:「我得恭喜他。」
27
校霸「从良」了,还成了我的男朋友。
认真念书的赫连霄成了教授最喜爱的学生,也是申大公认的校草。虽然他尽量低调了,奈何总有狂蜂浪蝶前仆后继。
我们在图书馆看书,有外系的女生明目张胆来撩他:「这位同学,能借只笔吗?」
赫连霄眼皮都没抬一下,朝对面的我伸手:「我女朋友的笔可以借你用一下,记得还。」
我把一只圆珠笔放在他手里,冲那位一脸精心妆容的学姐「不好意思」的弯了一下唇。
我们去校门口夜市摊子上吃烤串,吃得太饱慢慢往回走,一个抱着水果的女生走到他面前故意弯腰,水果落了一地:「同学,麻烦能帮我捡一下吗?谢谢你。」
女生风情妩媚的撩了撩长卷发,水晶指甲在街灯下闪着蛊惑的光,眼睛带钩子。
赫连霄:「没空。」
他蹲下身帮我系鞋带,看都没看滚到脚边的苹果。
回到女生宿舍楼下他把拿了一路的香草冰激凌递给我:「快化了。」
烧烤吃得腻了就特别想吃点甜的,路过冰激凌店时我的选择困难症犯了:「到底选巧克力还是选香草?两个都想吃……」
赫连霄买了两个口味的,我先吃巧克力,他帮我拿着香草的,两个都是我的。
我:「我吃不下了。」
赫连霄:「不要了吗?」
我:「你吃吧。」
赫连霄:「下次不能惯着你了。」说着他低头舔那只香草冰激凌。
昏黄灯光下他浓密的睫毛微垂着,五官深邃迷人,我忍不住就想逗他……
我:「什么味道?」
他把手递过来:「你尝尝。」
我:「好。」
我拉下他的脖子踮起脚尖咬上他的唇,香草味在舌尖蔓延。
「好甜,你的比较好吃。」我马上松开手退后一步。
赫连霄眸色暗了暗,大手一伸箍住我后脑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