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耳朵里嗡嗡作响,不知是不是耳鸣,怎么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但我看到赫连霄阴沉的脸色,眼睛里一丝温度都没有,越来越阴冷。
中年女人还要骂,赫连霄已经往桌上甩了几张红票子,拉起我的手腕就往外面走。
那女人骂骂咧咧跟过来,摩托车已如离弦的箭冲出去很远。
就在我还发懵时,赫连霄的摩托车经过一辆红色卡宴时一别车头硬是在对方车身上划出一道丑丑的痕迹。
我:??
待我们走远后,我回头望了一眼,方才那女人已经跑到红色卡宴边气急败坏的打起电话来……
摩托车行至我家楼下,我跳下来,把头盔摘下还给他,十分忐忑。
我:「那个……对不起……」
赫连霄垂着眸从裤兜里摸出烟来:「关你什么事?」
我:……也对。
虽然我不知道那女人是谁,但感觉跟他的家庭有关,她提到了赫连的父亲……
赫连霄以手挡风点燃一支烟,猛吸两口,长吐口气,像是无可奈何又自嘲的笑笑,「真特么背,每次最难堪的时候,都被你看到了。」
我:……
又被迫吃了大瓜。
不是我自愿的啊啊啊!!
那女人是谁?什么叫「你爸不是好鸟」「要不是贪图我家的钱」「勾搭我女儿」?
又是信息量巨大!
我脚下摩挲着小石子,不敢吭声。
赫连霄也没有马上离去,他坐在摩托上一口一口的吸烟,沉默着。
风把他的刘海吹起来,昏黄的路灯下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变得忽明忽暗。
我忽然感到有些心疼,觉得他肩上压了很重的东西,那么多的丑陋和敌意一股脑拍在他肩上。
忽然有点理解他为什么要当校霸了,他需要一种发泄方式,以对抗这世界的恶意……
这样想着,我的心就软的一塌糊涂。
有关他的家事,我没资格打听。
我:「……我不问,你……别难过。」
赫连霄:「谁特么难过?」
我:……好凶
赫连霄:「所以你还是没想起来我是谁?」
我:??
能不能给点提示啊!
12
赫连霄:「想不起来算了。」
他语气有些失望,车把一拧就要离开。
我一把扯住他衣角:「那个……你晚饭都没怎么吃。」
赫连霄:……?
他好整以暇等着下文。
我又结巴了:「要要不……上上楼坐会儿?我我家有泡面……」
唐宁海在家,他已经往我手机上发了夺命连环 call,要不是知道他在家,我也不敢让校霸上楼。
唐宁海端着泡面杯把吸进嘴里的面吞了一大口:「你带他来家里干嘛?」
我看看赫连霄,他并没有「我参观一下你家」的好奇心,而是懒洋洋的拉开餐桌边一张椅子,往那儿大马金刀一坐。那种不羁是别人学不来的,他就是骨子里的不可一世……
我瞥一眼唐宁海:「你没把家里泡面全吃光吧?」
唐宁海:「桶装的没了,袋装的还有……」
我:「那就好。」
唐宁海:??
他跟着我进厨房,看着我从橱柜里拿了一包排骨面出来,又是开冰箱门拿鸡蛋又是「吨吨吨」切火腿。
唐宁海:「你要干嘛?」
我:「煮面。」
唐宁海:「我都吃饱了。」
我:「不是给你的。」
唐宁海:??
他回头看了眼餐厅,忽然反应过来,像个被踩了尾巴的猫:「你不会是给他煮吧?」
我:「嗯。」
唐宁海:「凭什么?」
我把今晚电脑城发生的事情跟他简单说了一下,半晌后他十分勉强的说:「开水泡一碗得了,煮什么煮。」
我把他往外推:「你别捣乱。」
唐宁海:「颜颜你厚此薄彼,我也要!」
我:「你刚还说你饱了。」
唐宁海抿着唇,不说话了。
我端着面条出来的时候,白瓷碗上面卧着两个溏心蛋,香气四溢,看起来很有食欲的亚子。
赫连霄两只手放在餐桌上等着,我把碗推到他面前,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你快点吃。」
赫连霄:?
我:「我爸快回来了。」
赫连霄:「我见不得人?」
我:……
救命啊,嘴笨怎么办。
赫连霄并没计较我撵他走,大概他真的饿了,很给面子吃得飞快。
唐宁海则是一脸忍无可忍必须忍的样子,胳膊撑在餐桌上怒目盯着赫连霄吃面。
一碗面很快见底,赫连霄连汤都没剩扫个精光。
我挺开心的,没想到他这么捧场:「是不是很好吃?」
赫连霄垂眸笑着抹了下嘴唇,不经意的动作透着致命的性感:「你忘了放盐。」
我:what?
那你还吃的那么香??
赫连霄目光平静的看着我。
我又红着脸低下头去:「抱歉。」
赫连霄:「你好像总在对我说这句话。」
不对啊!我忽然反应过来,这是泡面又不是挂面:「有调料包的,你又诈我。」
他眼眸低垂:「你用了几个调料包?」
我回厨房去找空包装袋,发现里面果然还有一包漏网之料,被真空包装压住了没倒出来,还真是盐包。
我无话可说。
「有得吃就不错了,挑个屁!」唐宁海不耐烦,去把大门一拉:「门在这边,好走不送。」
赫连霄拿起车钥匙走到门口,忽然看到鞋柜上放的一张小镜框,里面是我小学毕业那年跟我爸的合影。他的目光在那张照片上停留了二十几秒……
唐宁海不耐催促:「再见,不,以后都最好不见。」
赫连霄笑笑,放下镜框。
叮——
电梯门打开的声音。
我爸回来了。
13
在老童同志的职业生涯中,总是遇见形形色色的人,其中不乏穷凶极恶的歹徒,更多的是大街上的路人脸,而他记忆力超好,几乎可以做到过目不忘。
我妈妈之所以会跟爸爸离婚,其中有爸爸工作性质特殊的原因。那段时间他在办一个特别棘手的案子,嫌犯的家人用了极其卑鄙的手段给妈妈施压,又是跟踪又是恐吓威胁。
刑警的家属要背负的精神压力原本就比普通家庭多,妈妈从小被外公外婆捧在手心里长大,没承受过这样大的的心理负荷。她撑不住了,自己的心理防线先崩溃掉,才选择了离开爸爸,调去外地工作,一年后重组家庭。
再后来,我能够接受宁阿姨和爸爸在一起,也是看到了宁阿姨的理解和努力,她是真心支持爸爸的事业,设身处地为爸爸考虑的多。
童安邦同志与一身黑酷的校霸撞了个脸对脸,他表情一怔。
我挠挠头,正想着怎么跟我爸介绍赫连霄时,校霸已经上前一步握住了我爸的手:「童叔叔好。」
我:??
唐宁海:???
我爸怔了一秒,朗声大笑:「小霄啊,好久不见了。」
哐哐哐——
无数闪电在我和唐宁海头顶劈下大网。
这世界魔幻了!
赫连霄:「童叔叔,我有话想问你。」
我爸:「来我书房。」
……我和唐宁海趴在书房门上偷听。
唐宁海口型问我:你听着什么了?
我摇头:听不清……
门内的两人似乎是刻意压低了声音。
搞什么这么神秘?
唐宁海的脑袋都快挤成压缩板了。
吱——
门从里面打开。
赫连霄手拉着门把手,唐宁海一头撞到他身上。
我爸:「做什么毛毛躁躁的?」
唐宁海揉着脑袋站回我身边。
我对上赫连霄的目光,他眼底有我看不懂的复杂。
我爸:「颜颜,你送送小霄。」
唐宁海马上揽住我的肩:「我也去。」
赫连霄的目光落在唐宁海搭在我肩膀的手上,目光冰冷。
等电梯的时候我爸对赫连霄说:「有空来家里玩。」
我:……
唐宁海:……
他们很熟?!
直到电梯门合上之前,赫连霄都彬彬有礼:「童叔叔再见。」
可是一转眼,唐宁海的手被赫连霄一下掰开,从我肩膀上。
唐宁海:「你特么有病吧?!」
赫连霄:「别碰她。」
唐宁海:「管的着吗?」
眼看校霸的手握成拳咔咔作响,我几乎是本能反应去按住那只手:「别别……」
在我还没反应过来时,身后已经扫过来一只拳头。
肩膀被赫连霄往旁边一带,那只带风的拳头从我头顶擦过。
电梯里诡异的安静了一瞬。
我抬眼,发现唐宁海正被校霸以掌包拳,两个人在不出声的绞着劲儿。
我:「你们够了!撒手!」
轿厢铁索嘎吱作响,似乎是在摇旗呐喊。
唐宁海额上冒了汗,他运动体能好,打架却并不擅长。
而校霸,没人比得过他的狠劲儿。
见劝不动,我只好在唐宁海后腰掐了一把:「哥你撒手,你打不过他。」
14
唐宁海眉毛跳了跳,不想服输又不愿放弃。
我只好求校霸:「赫连霄,你先松手。」
赫连霄:「你说放就放?」
我:「算我求你。」
赫连霄:「说点好听的。」
我:……
我:「哥!」
识时务为俊杰,嘴皮子张一张又不会少块肉。
他大概是没想到我会应的这么爽快,懒懒的扬了下眉,手上立刻松了劲儿。
唐宁海被弹开半步,捂着手腕猛甩,我知道他的梦想是职业篮球运动员,手腕对他来说可太重要了,这也是没继续犯倔的原因。
赫连霄顺势揉了揉我的头:「以后就这么叫。」
我:??
唐宁海登时气不打一处来:「你有毛病吧!」
眼看校霸又要黑脸,我的汗毛蹭蹭往上竖。
叮——
电梯门适时打开,一对儿老头老太太挽着小孙女的手走进来,看到我们仨,小姑娘仰着天真无邪的脸脆生生的喊:「姐姐好!白哥哥好!黑哥哥好!」
白哥哥?黑哥哥?
我不得不重新打量他们,发现二人确实……一个一身白,一个一身黑。
黑白无常?!
嘴角抽了抽。
这二位八成学过变脸,唐宁海马上笑得和蔼可亲夸小姑娘漂亮。校霸的表情从冷漠一秒变温和,还允许小姑娘摸摸他的钥匙车挂。
出电梯后我们是这样走的,我居中间,校霸在左唐宁海在右,我像个天秤中杆一样努力维持着平衡,怕一不留神他们又打起来。
直到站在马路牙子上看着校霸骑着摩托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我才长吁一口气。
唐宁海:「颜颜,听哥的话,离他远点,最好能不见。」
我:「都在一个学校,抬头不见低头见,总会碰上的。」
隔天,我们又在学校撞上了。
中午我和白鸽在食堂打饭,前面的同学抱怨:「最好吃的就是周三的酱烧排骨,为什么不每天都有,好吃就多做点嘛,搞什么饥饿营销。」
闻着饭香听着吐槽,大家都不自觉吞咽口水。
白鸽快排到窗口的时候,唐宁海来了:「颜颜,我也想吃酱排骨。」
他胳肢窝下还夹着篮球,头发在滴汗。
我:「你都湿了,别碰我。」
唐宁海把头发甩了甩,汗洒一地,前面的男生敢怒不敢言。
窗口里面的阿姨拎着大勺中气十足:「还剩最后一份酱排骨。」
大家眼巴巴的望着,这时四周喧哗的声音突然安静下来,众人纷纷回头,校霸手插着兜从外面走进来,目不斜视的样子透着难以靠近的距离感。
白鸽附耳过来小声道:「校霸平时很少来食堂吃饭。」
我:「他也是来吃酱排骨的?」
白鸽:「呃……有可能。」
窗口前的男生听了瑟瑟发抖。
阿姨又问一遍:「最后一份酱排骨,要不要?」
男生言不由衷:「不要酱排骨,我要四喜丸子。」然后端着盘子小心翼翼走了。
我们往前挪一小步,轮到白鸽和阿姨深情对视……
阿姨:「最后一份酱排骨,你要不要?」
白鸽:「不敢要……」
阿姨:??
赫连霄已经走到窗口前,把盘子往窗口一伸:「酱排骨。」
白鸽:「……」
我:「……」
目光紧随着……所有人眼睁睁看着最后一份酱排骨被大勺送去了校霸的盘子。
唐宁海伸手去挡赫连霄的手臂:「凭什么你一来就……唔……」
我忙捂住他的嘴:「哥我们吃别的,还有别的菜。」
赫连霄看他一眼,目光停在我的手上,眼睛眯了眯。
赶紧撒手。
等我打完麻婆豆腐转身时,发现赫连霄并没走,还站在一旁。
我:??
我:「……我没跟你抢排骨啊。」
下一秒,他把我手中的餐盘抽走,把他那份香喷喷的酱排骨换到我手里。
我受宠若惊。
唐宁海不屑的哼一声:「装什么逼!你不来,这份本来也是我们的。」
我有些控制不住寄几的手,又想去捂唐宁海的嘴。
赫连霄似乎今天心情不错,没理会唐宁海,拿着那盘麻婆豆腐径直去了校霸专属座位。
没人敢和校霸坐一张桌吃饭,所有人自动规避,因此别的桌乱嘈嘈的,唯有赫连霄那桌以及周围一个小半扇的距离都很安静。
唐宁海拉着我朝一个空桌走过去,白鸽跟在我们身后,这里靠近泔水筒,味儿比较大。
刚坐下来手机就震动,我拿出来一看,两个字:过来。
前后左右看看,鬼使神差对上校霸的视线。
心想他怎么知道我手机号的??又一想,他是黑客,想知道有的是办法知道……
我:……不去。低头扒饭。
学校里风言风语传得飞快,虽说球场亲他的照片早已被他黑干净了,难保大家的八卦之火没有完全熄灭,我可不想再成为众矢之的。
我埋头苦吃,直到有个窈窕的身影从余光里飘过去,停在赫连霄面前。
池语菲!
15
穿堂风经过,池语菲的超短裙荷叶边随风舞动。
她可真拼。现在才刚三月,那两条雪白的大腿露在外面让看官们都觉得冷。
所有的窃窃私语声都停了下来,原本嘈杂的食堂鸦雀无声,大家都在偷偷看校霸……
池语菲的长相出挑,家里经营着我们市最大的电子厂,虽然高傲了些但大家都明白她确实是富贵人家娇养的大小姐。学校里也有很多男生暗搓搓把她当女神,当下便有人小声议论:
「女神真想不开,校霸除了那张脸有什么好的……」
「开玩笑,人家除了是校霸还是学神好伐?脑子聪明,以后生的小孩在基因上就碾压百分之九十九的学渣。」
「艹!鬼扯那么远!女神嫁给校霸以后没准会被家暴。」
「女神要是弃暗投明选择我,肯定比现在幸福。」
「尼玛逼做什么春秋大梦,女神能看得上你?」
这边小声嘀咕,那边女神把一个牛皮纸装的打包盒放在赫连霄桌上:「这是你最喜欢那家餐厅的牛排,六分熟,趁热吃。」
女神笑靥如花,伸手想把赫连霄正在吃的麻婆豆腐拿开。
校霸原本只是满脸淡然的冷漠,直到她的手快要碰到他的餐盘……
啪——
筷子被他掷在餐盘上,触目的红油点子喷溅在女神那身昂贵的高定小裙子上。
所有人惊得大气不敢出。
赫连霄头都没抬:「滚。」
依然只有一个字。
池语菲已经开始发抖,脸上僵持的笑容比哭还难受。
看官中又有人小声议论:「乖乖哩,当众打脸,这比当面表白被拒还惨。」
池语菲脸色煞白,强忍着没有哭出来,咬着牙转身就走。
赫连霄:「东西拿走。」
他冷冰冰的声音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场屠戮,池语菲的眼泪汹涌而落,转身拿起那只牛皮纸袋朝着我们这桌走过来,狠狠丢进泔水筒里。
就在她转身的瞬间,目光与我的撞上。
我:……
当真不是故意的,我赶紧低头扒饭。
池语菲浑身绷的僵硬,带着风朝我走过来。
就在她靠近我桌子的瞬间,唐宁海已经站起身挡着我面前。
两人怒目对视,几秒后池语菲单手指了指我,又指了指唐宁海,发出一声冷笑,转身离开。
这场闹剧成了学校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的八卦谈资,添油加醋后我听到好几个版本:
「池语菲给校霸送饭,校霸非但不领情,还泼了女神一身菜。」
「一身菜?不是几个油点子?」
「重点不是被拒吗?」
……
「听说了吗?池语菲在食堂里被校霸打了……」
「为啥被打了?」
「好像是新欢旧爱撞一起了……」
「校霸的前任绯闻女友和现任绯闻女友打起来了……」
「校霸现任绯闻女友她哥又把校霸的前任绯闻女友收拾了……」
「日他哥啊那到底是谁赢了?」
「肯定校霸赢了呗,校霸连根小手指都没动,那边就有两女一男为他打成了一锅粥……」
我:……
我也不想听,奈何白鸽就是个八卦雷达接收器,源源不断把小道消息传回来。
再去食堂吃饭的时候我低头走路尽量谁都不看,人也时常走神儿。直到白鸽把她的红烧狮子头分一半到我盘子里:「颜颜你多吃点儿肉,你是不是又瘦了?」
我:「没有。」才两斤,你的眼怎么比电子秤还毒……
白鸽:「你怎么光长个不长肉呢?」
我:「你哪里看到我没长肉?」
白鸽:「你初中就是 B 吧?怎么大一了还是 B?」
我被菜汁呛到,咳的差点去了半条命:「我又不喂奶,要那么大干什么?」
白鸽点头:「也是。」
唐宁海若有所思,把他盘里小酥肉都夹给了我。
我把咳出眼角的泪擦干瞥了一眼校霸的位置,那个座位空荡荡的,已经一周没看到他了。
不知为何,我又想起了海底捞那次,他一个人孤零零吃长寿面的样子。
15
月中我们有一场和外系的辩论赛,拿到决赛入场券的人可以去首都参加全国大学生辩论赛顺带免费旅游一趟。许多同学都跃跃欲试,我脑子一热也报了名。
但实际上,我一紧张就容易结巴……
白鸽安慰我,就当是应激锻炼了,以毒攻毒,说不定可以一次把你那毛病治好。换句话说,不逼一逼永远都不知道自己有多优秀。
哪有那么容易。
预选赛有几个选题可供准备,但临场抽签决定最终选题。
还在准备选题资料阶段,我就已经开始紧张了。
手机又在震动。仨字:来天台。
我把手机反扣在桌上,趴着装死。
不一会儿手机继续震动:别让我去找你。
我脸上一烫,迅速坐直。
要是校霸出现在我们班门口,径直朝我走过来,班上同学会拖着下巴一路目送……我甩甩头,画面太美不敢想。
我一溜烟往天台跑,心里狐疑他怎么知道我们系教学楼天台不锁门的?
校霸颀长的背影倚在栏杆上,他的脸在烟雾氤氲中有些看不真切,看见我招了一下手,依然像逗猫。
我:「学生不要抽烟。」
赫连霄抬起眼皮睇我一下:「想去辩论赛?」
我顿时沮丧起来,有气无力的走过去:「现在退出还来得及吗?」
「比赛还没开始就放弃,你这么怂的?」他磁性的声音还是懒洋洋的。
我趴在栏杆上垂头丧气:「像你这样的学神,应该很难体会我的心情。」
赫连霄:「毕竟我不是凡人。」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不要脸这么清新脱俗的……可他有脱俗的资本,我竟无法反驳。
赫连霄:「想不想开挂?」
我点头:「想。」
赫连霄:「把选题给我,帮你找资料。」
我:「就这?」
我:「哦我不是说这样不行,我是怕我……到比赛当场还是会紧张。」
赫连霄:「选题押题都是前提工作,资料准备的越充分现场就越有底气,临场发挥是除了不怯场,还有选择发问角度,把对方往你的思路上引,都是心理战术。我修过心理学,要不要给你金手指?」
有这么好的事儿?我满眼希冀却又迟疑:「……什么条件?」总不会无缘无故帮我。
赫连霄:「你答应我一件事就行。」
我:「什么事?」
赫连霄:「等你拿到决赛入场券,再告诉你。」
我:「你不会……挖坑等我跳吧?」
赫连霄抬抬眼皮:「跳不跳随你。」
这么积极上进的坑,你就算拦着我,我也要跳啊!
16
不得不说,赫连霄对大量资料的筛选过滤再精准总结及发问角度的刁钻,都让人望尘莫及。他还有备选方案一二三四,不仅是个知识储备扎实的答题机器还是个狡猾的猎手,特别会给人下套。
至于心理学辅助,被他分析之后,我觉得茅塞顿开醍醐灌顶。
他这么厉害,我问他为啥不自己去参赛?
赫连霄:「不喜欢露脸。」
我:??又一想,这可能是黑客的习惯吧。
每次我去见他都选离学校较远的奶茶店,进店门前也要左右看看有没有熟人。
赫连霄平静的看着我,等我把气喘匀了,就开始魔鬼训练,拿历年来的辩论赛题变换角度杀我!他预演辩方,我预演反方,简单粗暴十分有效。
我自己都能感觉到这段时间遇题不慌,思路清晰,再按照他给我做的心理分析揣摩对手心思,循循善诱。一通厮杀下来,进步神速。
从奶茶店出来时天色已黯淡,赫连霄从后座拿出个白色的头盔递给我:「戴上。」
「不用了。」我连连摆手,「绕过前面巷子出去就有公车站。」
跟校霸同乘一骑回学校?我还没疯!
他递出头盔的手停在半空,看了我一会儿,收回去:「好吧,到了发消息给我。」
我点点头,朝着熟悉的巷子里面走,那里有一家我爱吃的炸鸡排店。
这一片有很多横七竖八的小巷子,电线杆上黑粗的电线盘根错节,我一边拿着手机刷校网一边排队等着,旁边的外卖小哥也等着,满巷子都飘着一股香喷喷的食物味道。
我心情大好,正用力嗅着,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
池语菲?
冤家路窄狭路相逢,我接过老板娘递过来的打包袋,在她眼前晃了晃:「我的好了,你随意。」
池语菲上前一步堵住我的路。
我:「有事说事,跟你不熟。」
池语菲脸上七分嫌恶三分讥笑:「你刚才和谁在一起?」
我:??
池语菲:「我看到那家店门口停着赫连霄的车。」
我:「你找他就去找,关我什么事。」
池语菲脸色倏地由白转红:「我特么好好说话的时候你别给脸不要脸。」
我拧眉:……到底是谁听不懂人话!
17
我要走,她不让。
左挡右挡很烦人。
我扶了扶包带,望着池语菲身后喊:「赫连霄!」
她倏地回头。
我反方向撒腿就跑。
跑到巷子口时斜刺里突然冲出来一辆小货车,我想拐弯已经来不及了,那车像一头拉满的弹弓——
哐!
一声巨响。
车头撞上地面护栏,铁皮凹下去一个大坑。
我脑袋里嗡嗡作响,惊魂不定抖如筛糠。
「童颜!」
一个人影从摩托车上跳下来,狂奔到我面前一把将我按进怀里。
四周突然静极了,风好像也停了,我能听到他强有力的心跳声,那么清晰,在离我心跳最近的地方。
我没敢动,嗓子发涩,浑身发抖。
若是没有高于地面四十五公分的阻拦物,那辆失控的小货车就会从我身上碾过去,或是把我撞飞。
我努力平静自己,半分钟后才倒出来气大口大口的喘息。
我害怕。
即使他使了全身力气抱紧我。
我的耳朵又恢复了听力,在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后,马路的嘈杂源源不断涌来。有人打电话,有人录视频,头破血流的货车司机被人们从变形的车门里救出来。
周围很喧闹,红绿灯依然在闪烁,天下起了小雨。
「赫连!」
池语菲的声音。
我没有回头,但能感觉得到赫连霄按在我脑后的手在微微发抖。
池语菲大概是想走上前来,被他冷漠的声音喝止:「滚!」
我没再听到靠近的脚步声,她走了。
赫连霄依旧没松开手,我感觉好些了,刚才头昏脑胀的眩晕感在退去,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我没事了,松开吧。」
他低头看我,视线相交,我看到他眼里有太多情绪在涌动,紧张、不安、害怕、竟然还有慈悲和心疼。
我:「你怎么了?」
他定定的望着我,许久才说出一句话:「我刚才心脏停了一下,差点以为连你也要失去了……」
这句话,我听得迷迷糊糊似懂非懂。
他说「连你也要失去了」,「连你」是什么意思?
赫连霄:「颜颜……」
他额头抵着我的,粗声喘息,滚烫的呼吸喷在我眉心。
哐当——
急刹车伴着冲撞的巨响。
从窄巷里出来的面包车瞬间撞上歪停在路边一侧的小货车,路人惊呼躲闪。前面的小货车「哐啷」摇晃后侧翻,车皮和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叮叮哐哐」的刺耳噪音。
那一瞬间,无数的画面在我脑中翻滚,像是有什么飞快溜走的东西在回流……
剧震的响声无限拉长,撞击声伴着人群的骚动和叫嚷,路灯飞快向后退去。贴满小广告的电箱和杆子、熟悉又陌生的门面房、新旧不一的霓虹灯、落了叶子的秋枫树……统统涌现出来。眼前的路和五年前的南平路相连了,无数的影像在模糊、晃动、直至重叠……
我睁大双眼,在破碎的画面里看到一个悲痛欲绝的少年,扑在浑身是血的女人身边痛哭,少年身边有个同他差不多大的女孩泪流满面,她在泣不成声的喊:「哥哥,对不起……」
18
轰——
脑袋里像是堤坝崩溃、海水倒灌,终于将一块淤堵太久的泥苔冲刷干净,我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南平路与四条小商品巷子相接,是市民最喜欢晚间散步消食的商业区。十三岁的我边走边哭,直到撞上一个细眉圆眼的漂亮阿姨。
「对不起。」我哽着嗓子道歉。
阿姨看了看我,声音发涩:「唉……」
我才发现对方是个孕妇,顿时担心起来,刚才是不是撞到她的肚子了?
原以为会遭到责难训斥,谁知阿姨把手放在隆起的肚子上叹了口气:「小姑娘,真羡慕你,这个年纪可以肆无忌惮的哭,哪怕是在大街上。」
我不明白她的意思,左右看了看,人群匆匆忙忙擦肩而过,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脸不同的表情,但只有面前这个阿姨跟我一样难过……她在强忍泪水。
我怯怯的问:「阿姨,你也离家出走了吗?」
她听到这个词愣了一下,随即苦笑着扯扯嘴角:「是啊,我也离家出走了……」
我往前走,她与我并肩,走了一会儿,我们自然而然的聊起来。她问我为什么要离家出走。
我:「爸爸妈妈离婚了,我没有家了。」
阿姨:「傻孩子,即使爸爸妈妈不在一起了,你依然是她们的孩子,你们之间的血脉相连不会改变。」
我哭道:「不是这样的,我班上同学的爸爸妈妈就离婚了,她说要转学回奶奶家去,因为爸妈都不想要她……」我更伤心了,顾不上周围打量的目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阿姨抬手给我擦眼泪:「你年纪小,发泄出来就好了,未来的路还有那么长,等你长大了,再回过头来看这一刻的自己,会觉得像做了一场梦,总会过去的。」
我:「阿姨,你为什么也要离家出走呢?」
她沉默的抚肚子又叹口气:「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我:「童颜,童话的童,颜色的颜。」
阿姨:「名字真美,你妈妈生你的时候,一定想把世上最美丽的童话都给你,怎么会舍得你难过呢?」
我摇头:「可她还是要跟爸爸离婚,我怎么求她都没用。」
阿姨:「我有个儿子,跟你差不多大,如果我也离婚了……真怕他会像你一样难过。」
她看起来单薄又无助,瘦削的肩膀撑着一件宽松的孕妇裙。入秋晚凉,我还穿着外套,她却穿的这么薄,我想她大概是着急出门,连拖鞋都没换。
我与她漫无目的的朝前走,说了许多话。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在马路上跟一个刚刚认识的人倒这么多苦水,说出去后心里好受多了。
我:「阿姨,你还没有说为什么离家出走?」
她盯着地面笑了一下,笑得很悲凉,动动唇刚想说什么,就被一声巨响打断了——
哐——
从南平路斜冲出来的面包车像一头失控的猎豹横冲直撞,满街惊恐的尖叫。
速度太快我反应不及,是身边的阿姨一把推开我。
那个瞬间,阿姨被撞得飞了起来,又一声闷响重重坠地。
我惊恐的张着嘴却发不出一个音。
丧心病狂的面包车连续撞翻七八个人,路人惊惶的躲避,车子还在全速前进。
我哆哆嗦嗦爬向阿姨,她的头磕在马路牙子上,身下汩汩流血,肚子被撞破,成型的胎儿被甩出来一半。
我哭着喊她,脱下外套盖在她身上。
刚才要是没有她推我那一下,此刻我也会像她一样。
阿姨面色灰白,没有一丝反应。
「妈妈——」
巷子口冲过来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快速赶来的交警拉了他一把,没能拦住。少年踉跄扑过来跪倒在阿姨身边。
一旁的警察叔叔拿袖子擦眼睛:「太惨了……」
后来我才知道,那晚面包车上的罪犯故意冲向闹市区制造混乱,为了趁乱甩掉追捕的刑警,而我爸爸就在追捕队伍中。激愤的的士司机与刑警们一起围堵撞停面包车,那晚七死十六伤,代价惨重。
救我的阿姨,就是赫连霄的妈妈。
我眼前的赫连霄与那晚那个伤心欲绝的少年脸重合了。
「对不起,哥哥,对不起,对不起……」
19
赫连霄去把摩托车扶起来,又拿出那个白色头盔递给我。
赫连霄:「新的,没有人戴过。」
我哭得双眼发肿,吸着鼻子往脑袋上罩下来,一低头,头盔就往下掉。
赫连霄伸手过来帮我把头盔戴好,俯身帮我扣带子。
他离得很近,我能闻到他身上机车服和指端烟草的味道。
天上还在下毛毛雨,空气潮湿,地上隐约可见霓虹倒影。赫连霄把一个姜黄色雨衣披在我身上。
我:「那你呢?」
赫连霄:「我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