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妖骨,是夙汐抽出的。
而被抽出的妖骨幻化成了锦颜……
心脏疯狂跳动,脊柱隐隐作痛。
那一刹那,我仿佛听见战火纷飞的声音,遥远的。
听见有谁附在我的耳边轻声说着什么,近在咫尺,语气悲伤。
然后下一瞬是彻骨的疼痛。
也看到极尽的黑暗之中,许多凶兽叫嚣着叫我围在一起。
在血盆大口即将将我吞噬时,有一人穿过兽群,满身是血地走到我的面前。
我看不清他的脸庞。
但我知道,那不是洛衡。
可那又是谁。
那究竟是谁?
混沌一片的脑袋炸裂般的疼痛,尘封许久的记忆如海啸席卷一般,须臾之间将我整个吞没。
生理上、心理上,所有莫名的情绪在此刻迸发而出,却犹如隔着一层膜瓣一般,根本无法触碰到,感受到。
就连记忆也是,像是被什么阻隔着,压迫着,无法冒头。
耳鸣声一时骤起,呼吸逐渐变得困难,我喘息着:「那夙汐如今在何处?」
「在何处?」似乎是低低的一声叹,烬渊笑了一声,「我也想知道她在何处。」
笑完便换了个姿势坐在座位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我将你被抽出来的妖骨制成人形,代替你在天界享尽荣华,却将你丢进了极恶之地,希望凶兽可以将你啃食,不留残渣。岁安,过去我真的很恨你的父母,所以我真的很想你死。
「可是如今,我却不想你死了。
「因为我发现,你和我一样,不过就是被人利用的棋子罢了。」
我撑着身子从地上站了起来:「我不明白你说的。」
于是就见烬渊嗤笑一声,满是嘲讽:「你不会以为,司琰对你是真心的?」
说着,前倾身子,隔着一段距离直指我的胸膛:「那你的仙丹为何还没有回到你的体内?」
什么?
不等我反应,如寒冬一般凛冽的声音就又一次响起:
「岁安,司琰一直有毁灭四界的愿望,而毁灭四界需要的是巨大的能量,
也就是带有天帝、妖王、魔尊之气脉的内丹。
「司琰下了很大的一盘棋,他从前跟在我的身边,对你的身份清清楚楚,如今还拿了你的仙丹藏在禁地之中,可这些他却从来不告诉你……
「你以为妖族为何会突然出现在人界,洛衡为何突然惩戒妖界,而你,又为何恰巧被树妖领回了妖界?」
往事一幕幕随着他的讲述逐渐浮现在了眼前。
思绪不断抽枝发芽,似乎一双无形的手正压在了我的身上,即将把我不断地推入黑暗的最深处。
就听他嗤笑一声,继续说:
「因为妖族是他特意放到人界的,洛衡也是他引到妖界的,而你,只是他获取仙丹,诱捕洛衡的诱饵罢了。他吃准了洛衡会为了让你重新修得仙道去往四界禁处找寻彻底更改种族血脉的秘籍,便在那个地方下了埋伏。
「岁安,你在天界应该受了不少苦吧?」
「啪嗒。」脑海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断了。
在天界之时,司琰与洛衡对抗之时的那一番话,重新耳畔。
彼时看来十分莫名其妙的对话,此刻却与烬渊口中司琰布下的计策吻合了。
一切都太巧了。
太巧了……
冰凉彻骨的感觉袭遍全身,被那一隅烛光点亮的灵魂再一次地堕入无尽深渊。
但是最终,我屏住呼吸抬眸,压抑住了体内的情绪。
在毫秒之间与烬渊的目光相对:
「烬渊,你如今对我说出这样一番话,是想让我陷入与你一样的痛苦,对吧?」
烬渊坐在上面,仍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可是眸底的情绪却变了。
薄唇微抿,他目光沉沉看着我。
「可是我与你不一样,我从一开始接触、讨好司琰,也只是想要利用它获取充沛的魔气,以便自己报仇罢了。」我低声慢语地说道。
「所以在一定程度上,我和他才是一样的。」
我抬脚,一步一步地迈上了台阶。
偌大的寝殿之中回荡着踏上台阶发出的回响,一下一下敲打在心台之上。
我最终站到了烬渊的面前,伸手,将藏起来的石榴石手链放在了他的手中:
「我的出现唤醒了被封印的你。我前脚将这串手链从木屋之中取了出来,你后脚便要破开封印。
「刺激你的,不是我,而是和夙汐有关的一切,是你渴望与她再次见面。」
我不清楚在
常渊救下夙汐后发生了什么。
不清楚有关他们的一切。
但从我的身世,从烬渊如今滔天的恨意可以得知。
夙汐欺骗、利用了他。
当爱意化作恨意,他仍然没有走出对夙汐的执念,只能自我折磨。
而他如今对我说出这样一番话,将所谓的真相展露在我的面前,只是希望我能变得如他一般。
一般痛苦,一般可怜。
于是我收回手,然后抬头,学着画中的夙汐那般,对着他扬起唇角笑了笑:
「所以烬渊,用一片真心换来欺骗与利用的,只有你,自始至终在被辜负后走不出来的,也是你。」
意料之中的,在我学着夙汐的模样沉声说出这一番伤人的话后,烬渊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精准地又一次掐住了我的脖子。
只是这一次,他是真的生气了,也是动了真格。
大殿之中陈列的东西一瞬发出轰鸣,幻境波动,漆黑的黑雾再一次卷席着蔓延开。
烬渊看着我,铺天盖地的怒火与仇恨变化成无尽的冷意似乎要将我吞噬。
他的声音比二月寒冰还要凛冽:「岁安,你是真的想要我杀了你吗?」
手上的力气逐渐加大。
彼时有的疑惑,以及自己的身世在烬渊的诉说中逐渐被解开。
太多难以接受的真相被揭露,血淋淋的,我需要时间消化。
烬渊口中说的关于司琰的一切,我需要亲自寻找答案。
我不想再在此处待着,而是要离开这里。
因此最快的方法,就是让他杀了我。
痛楚被咽下,我仍然维持着脸上的表情,笑看着他,看着他因为愤怒而变得疯狂的模样。
其实,挺可悲可怜的。
空气越发稀薄,眼前的景象变得越来越扭曲,一颗心却似死水一般平静。
可在我彻底脱离幻境的前一秒,我看到烬渊忽然笑了一下。
他似乎识破了我的计谋。
于是最后一刻,他将我逐渐透明的身子狠狠摔在了大殿之中。
我听见他的声音透过一层层的迷雾传入我的耳中。
他说:
「没关系,岁安,很快我们又会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