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你们这儿有没有什么抽烟的地儿?」
我沉默两秒,带他去了那边的室外阳台,一般很少有人过来。但我知道张姐姐一直跟在我身后不远处。
林立帆熟练的点上一根烟,呼出口气,我想着和他说一声就回大厅。
他先于我开口,「今晚,谢谢你救了我啊。」
「他们几个什么意图你也看明白了吧。我先表明态度啊,我是不可能同意商业联姻这一类相亲的,你什么想法,可别因为我太帅而对我芳心暗许啊。」
我觉得这个人挺逗的,忍不住笑出声,看着夜色深处的城市,「我有喜欢的人了,很喜欢、很喜欢的人,我应该是不可能会对你芳心暗许的,所以你别担心。」
「那就好。哎,你喜欢那人什么样儿啊,反正现在走不了,讲讲呗。」
我疑惑的侧头看他,「你对这个感兴趣?」
「不是啊,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讲讲呗,我也可以给你出出主意。」
对着如此自来熟的林立帆,我无端有了倾诉的欲望,反正我们也可能只是今天晚上见一次,以后就不会再见。
我把我和周时深之间的事情简单给他讲了讲,隐去关键姓名和职业。
他听完,「哎,等等不是,你提的分手?」
「对,我提的。本来就是由于外界的特殊原因才在一起的。」
他磕掉手上的烟,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我,「我抽烟你不介意吧。」
我摇摇头,「不介意。」
他没再拿烟,继续问我,「从我的角度看啊,我觉得这个你对象…」
我不得不打断他,「他已经不是我对象了…」
他卡了下,「行吧,我觉得你『前任对象』应该是喜欢你的啊,就算不是喜欢,那也肯定是有感情的。从一个男人角度来讲,比如说是我,一个人给我让利就为让我和一姑娘谈恋爱,这姑娘我不喜欢不认识,我肯定不答应,自由诚可贵,爱情价更高啊。谁会把自己的感情当做交易物品呢,还有,你不是说了嘛,他对你一直挺好的,你和他分手了他还找过你。男人都是有自尊心的,你看你家世挺好的吧,当时你们谈的时候本就没有在一个平等的地位,你也说他很忙很忙,那有没有可能是他想努力拼搏早日和你并肩呢。你不这么觉得,但他不同啊,你换个角度看问题,是不是某些问题就迎刃而解。你不是说他现在很成功很优秀吗?」
「他一直很优秀。」
他长长的「哦」了一声,挑动眉毛,拍拍我肩膀,朝我眨眨眼,「懂我意思没?你这姑娘也挺好的,这么喜欢一男人了,知道真相就干净放手,挺好。你对你『前任对象』那么喜欢,照你的话说他应该也是个好男人,那就好好把握昂。不管如何,就算我猜的都是错的,你也要问一下他,问清楚,再彻底放手嘛。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
「楚楚,」身后有人叫我,冷石碰玉般的声音。
我和林立帆同时回过头,周时深站在阳台入口处,光影交错之间显得脸色有点苍白,眉头微微皱着,「周时深?」
他向前两步,「嗯。」单单一人,林林和助理都不在身边。我没想到今年他也参加了年庆。
我给他们互相介绍,林立帆朝我揶揄的眨了眨眼,然后笑一声,恍然大悟般,挥挥手离开。
「你怎么了,看起来不太好。林林他们呢?」
他走到我侧边,和我一样靠着栏杆,「我没事。林林在那边应酬。」
我注意到他肩部稍屈,很像是强忍着疼痛的样子,以往见到他,他总是身姿挺拔的。
「但是我觉得你不太好。」
他笑了一下,「我真的没事。不用担心。」
「放寒假吗?什么时候回来的。」他又问。
「是放假,一周之前回来的。」
他的额头上似乎有水光闪动,我拿出手机,「我给林林打个电话吧,你有药带在身上吗?」
他轻轻按住我的手,「刚刚吃过止痛药
了,这会真的没事。你陪我说会话吧。」
我慢慢点头,「你怎么总是胃痛,没有去医院好好检查一遍吗?」
「慢性病理,只能慢慢调理,到一定程度后才能手术。」
我侧头看他,夜风吹起他柔软的黑发,「那你动手术的时候一定要和我说一声,就算是…朋友,我们认识也这么久了,理应关心的。」
他也侧过头,和我对视两秒,轻轻扬扬嘴角,「好。」
「你马上毕业了,想好没是直接就业还是继续深造。」
「我可能还想继续读两年,院里有个教授,可能会推荐我去国外或者南方的一个高校读研。具体去哪边,我还没有确定。」说到这里我问周时深,「你等我一下可以吗?」
我找张姐姐带我去接了一杯白开水,拿过来递给周时深。
又像上次在公寓一样,他望着手里的开水发了下愣,「周时深?」
「嗯,」他回神,「谢谢。」
他轻轻晃动纸杯,接回话题,「那你好好考虑,考虑好之后告诉我,可以吗?」
我点点头,「好。」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感觉我和周时深「分手」后,与他再见面话都多了起来。
以前我们还是情侣关系的时候,每次和他见面大多都是我在说话,他附和,淡淡的没太大情绪。对我没有冷脸,也不会笑。
…
这段时间的好消息就是温淼淼即将回国,初二的时候因为她爸妈工作关系的调动,她们举家迁到国外。不过他们每年都会找空闲时间回国内一趟,看望国内的亲人朋友,我每次都会来接她。
这么多年,温淼淼算是我最好的一个朋友,我们断断续续一直在联系,不是特别频繁,但是感情却非常深厚,是一个我可以无条件相信的人。
我站在机场大厅等她的班机,旁边站着一个非常漂亮的女生,很年轻的样子,手里抱着一个小女孩,在她肩上吐小泡泡玩。
我和她闲聊几句,开始逗小女孩。
一个人影袭来,惊得小姑娘打了个喷嚏。
人影抱住我,「陈楚楚,哎,好久不见了,让我抱一个。」
我笑着拥住温淼淼,「我也想你啦。」
温淼淼比之上次视频头发又剪短了,齐肩的头发黑亮顺滑。我打量她的同时,她也在打量我,然后我们齐齐笑了。
下午,温淼淼活力满满,长途飞机下来也没有休息,拉着我在市里到处逛。
我和周时深的事情她是最早知道的,喜欢上一个人,总忍不住要和别人分享那一滴一点,从而获得双倍的快乐与悸动。
晚上和她一起找了家城外的度假山庄泡温泉,我和周时深分手她也是知道的,当时她的态度就是「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
而现在,我们靠在一起,她和我说,「不管怎样,遵从自己的本心,我一直是你的后盾。」
第二天早上十点,我们围坐在院子里看雪。
电话铃声响起,是林林。
我的心没来由的有点慌乱,「林林。」
「楚楚,」他好像是在一个有风的地方,声音被吹得有点破碎。「我想了一下,你那么关心周哥,还是得和你说一下。」
我的心空了一下,不由自主站起来,「怎么了…周时深。」
「周哥昨天下午住院了,参加一个活动在后台的时候突然胃疼的厉害,甚至在卫生间呕了点血,送到医院就立马做手术,凌晨出来,还在昏迷,这一会医生说他状况稳定下来了。」
「呕血?」他的胃病都这么严重了。
「在哪个医院?」
温淼淼也跟着我一起站起来,进屋拿钥匙,说送我。
我擦擦眼泪,抱她一下,「谢谢淼淼。」
雪天路滑,山路开不了太快。
到医院已经将近下午两点,我和温淼淼直奔病房。
林林在病房外的座椅上等着,电话不停,看见我们过来,带我们去走廊里面。
「周哥还在观察,医生说状况好的话晚上就可以转普通病房。」
「他还没醒吗?」我感觉鼻子特别酸。
「手术的时候打了一些镇定药物,睡到现在是有可能的。我刚刚问过好几次主治医生,说是正常的。」
我还是不放心,又去找了一趟医生。
「你是病人家属?」
我摇头,「朋友,很熟悉的朋友。医生,他怎么样?」
医生推推眼镜,翻了翻面前的纸张,「你朋友胃溃疡,早期靠药物就可以治疗,他就是拖得太晚,对肠壁损伤太严重,侵蚀周围血管才引起的出血。」
「那以后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烟酒不要碰,别吃辛辣的,放轻松,慢慢养着就好了。但是切记不能再拖。」
我朝医生点头道谢,林林在门外叫我,「楚楚?周哥醒了。」
我过去的时候,周时深已经被送到了普通病房,单人套间。
我走到床边看他,他很累的样子,眨着眼睛愣愣的盯着我。
我的眼泪又掉下来,浸入柔软的棉被,「周时深,你疼吗?」
他好像有些恍惚,终于聚焦。扯动嘴角,中间崩出裂口。
「你再睡会,别说话,我就在这里。」
他似乎连眼睫都觉得沉重,听完这句话,眼睫缓慢的眨了几下,然后遮住他那双漂亮的眼睛。
我找来温水用棉签给周时深润润干涸的嘴唇,用手捂住输液管想让输到他身体里的液体变暖。
我问林林,周时深住院的事情有没有被曝光。
他摇头,「当时处理的很好,我们自己开车来的医院,可怜周哥忍了好久。来医院也是从负一楼直接上来,发病的时候周哥在休息室,只有我和小王知道。网上有很小一部分人拍到照片,只是残影,也被我们处理过。工作方面都找借口推了。」
我点头,「那就好。」
周时深第二次醒过来是晚上 8 点,我刚吃完温淼淼给我带的饭让她回酒店休息。
回头就看见周时深静静的看着我,我低下身子,「周时深,你有哪里特别疼吗?」
似乎是觉得摇头的动作吃力,他慢慢启动嘴唇说,「不疼。」声音很是沙哑。
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我又想哭了。
我抬头忍了忍即将溢出的泪水,「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他微微扯动唇角,下午的伤口又被崩开,「楚楚,醒来见到你,真好。」他说的很慢。
我翻箱倒柜找棉签,「你别哭,我真的不疼。」
周时深住院两周,在医院里度过了这个新年。
新年那天,我和我爸以及一些亲戚在酒店吃过年夜饭,打包了一点清淡的蔬菜粥和水饺,打车去了医院。
推开病房的门,我一下就和周时深对视上,他正坐在床头发呆,见到我又笑了。
我发现他在住院的这段时间笑的次数特别多,都是温温柔柔的浅笑,露出小小的梨涡。
我把手上的食物打开放到他面前。
「周时深,虽然今天过年,但是你现在还是只能吃这些。」
他很给面子的每样都吃了一些,对面的电视屏幕上放着春节联欢晚会,声音调的很低,隐隐带来熟悉的喧嚣气。
床头放着一盆小型的观赏梅花,香气盈满整个房间。
「楚楚,谢谢你。」
我摇头,笑了一下,心甘情愿的事情有什么谢的呢。
「楚楚,很高兴,能遇见你。」
「很抱歉,以前伤害了你,我很后悔。」
「从小,我就不相信人与人之间的所谓爱情,你对我突如其来的示好与温柔,让我只想逃避,我觉得虚幻;但是这么好的你,很早就在我没有注意到的时候留在我心上了。我和你最初恋爱的原因你应该已经知道。神影很好,但是我当时迫切的想要独立,我甚至都不知道为什么要独立。你和我说分手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见你和别人结婚,笑的很幸福很温柔,我该祝福你们的,我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完全程,却只能记得当时那种心脏的绞痛,生生把我痛醒。」
我的眼泪又要掉下来,好烦陈楚楚。
「楚楚,你别哭。我说这些不是为了惹你哭的。」
…
那天晚上,是我第一次听到周时深说那么多话。他说他最开始见到我以为我和那些被他的外貌吸引的人一样,拿他做消遣;他说他当时其实想和公司解约;他说他总在自欺欺人,和我爸签订合约还一直在欺骗自己是想要早日离开神影;他说他很感谢我爸,最大程度的给予他公平公开不偏袒,让周围所有的闲话逐渐消逝…
大四毕业,在温淼淼强烈要求下,我选择了去国外读研,和温淼淼在一个学校,又做了同学。
那个时候,周时深在国内的工作已经逐渐减少,他们公司把很多资源都投入到了培养新人身上。
研一的 10 月份,我和温淼淼在学校周边的一间咖啡店遇见周时深。
当时我以为我眼花了,仔细揉了揉,模模糊糊看见周时深笑着走过来。
周时深在我隔壁一所以艺术专业著称的名校读起了研究生,导演专业。
他说他入学这么晚是因为很多结尾工作都是半年或者一个季度结一次,才拖到现在。
我说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读书,还是导演专业。
他说他早有打算,拍的戏越多,演的角色越多,感悟越多,想让每一个角色真真切切的活,只有统筹的那个人才能做到。
研二那年的 7 月,我生日,周时深在国外给我举办了一个派对,只邀请了最亲近的几个人,他穿着一件精致的白衬衫,在阳光下笑着向我表白。
两年后,周时深学成归国,没有着急忙慌的证明自己去拍大电影,而是先深入高校、剧院拍摄话剧,他说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充实。
很多粉丝呼吁他快拍戏,工作室回复「很快回来!」
又是一年后,周时深终于再次踏足国内影视行业,以导演的身份。
很多媒体追问他是否还会演绎角色,周时深回答:「我觉得我现在的身份也是在以另一种角度来演绎角色,但是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的。」
消息出来,网上闹得沸沸扬扬,一部分粉丝哭着支持,期待他的新身份新作品;一部分粉丝嚎着让他不要浪费自身优越的条件…
而当时,我和周时深正在商量着如何布置我们的新家。阳光透过巨大的阳台洒满室内,周围一片安静,我们养了一只小柴犬,它晃晃尾巴走过来,倚在周时深脚边,投影仪上播着一部电影,我靠在周时深怀里还是看哭了。
只不过这一次,扮演主人公的这个人轻轻低头吻住了我,我再也没有闲暇想其他。
[正文完]
周时深番外
北方的雪一下起来就没完没了,我站在窗边抽烟,满室寂静。
好像连续工作了很多个小时,大脑疯狂叫嚣着疲惫,闭上眼却怎么也睡不着。
画面一转,也是这样一个晚上,一个人在漆黑的酒店抽了半包烟,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等回过神我已经坐在去往南边那座城市的飞机上。
早上 6 点下飞机,这边也下雪,但下的小,只有薄薄一层。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来这里,又将要去到哪里。雪一踩就化成水,我就这样漫无目的的走在这座城市的大街上。
手机在包里振动,拿出来一看,是林林,今天应该是没有工作的,我艰难的思考着。
傍晚,我逛到了一所建筑前,红彤彤的落日发挥最后的余力笼罩着这一处。
我看见了那个人。
她穿着很厚的粉色羽绒服,很认真的在路边的一辆黑色轿车上用手指画着什么,
很快从建筑内部跑出来一个年轻的男人,身量很高,我看不清楚他的脸,男人走到她面前,拉下她还在写写画画的手。
「在画什么?今天下课这么早?」离得这么远,他们的对话我却听的一清二楚。
她一下笑开,周围火红的阳光好像失了色彩,曾经她也是,看见我就笑,露出脸颊上的酒窝,眼睛弯弯,像盛满一汪碧波的湖水。不同的是,那个时候她的笑容里面总有一点小心翼翼,笑的很克制。尽管如此,她的欣喜也总是满溢出来,笼罩着我。
我的心无端的慌乱的很。
他们的对话很没有逻辑,一会东一会西,我费劲思考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我又不喜欢喝咖啡,在那里坐着和店员们大眼瞪小眼多不好啊。」
「那我把那家店盘下来吧,你就是老板娘,以后你来找我就可以在那里等我,想怎么坐就怎么坐。」
「不要。你别浪费钱,我以后去你办公室等你好吧,我晚上想吃火锅…」
声音渐行渐远,逐渐听不清楚,成双的身影没入暗色。
头痛欲裂、心跳也开始凌乱,好像全身上下都没力气,我弯腰撑住我自己,感觉快要站不住。
梦中惊醒,心悸的感觉依然存在,我伸手摸到额头上的水渍。
耳边有浅浅的气息拂过,我侧头看见了安睡的她,月光透过窗户一隅洒在她脸上,照的她的脸莹白莹白的,像瓷器一般。似乎是在睡梦中感受到我的动静,她眼睫动了动,寻着我的地方,把头靠在我的颈窝里。终于安定下来。
我轻轻拍她的背,另只手将她耳边的碎发往后缕。
默默看着她。
后半夜无梦,睁眼已经是太阳高照,低头看见她眨着亮亮的眼睛对我笑。
她本是安静恬淡的长相,静静的坐在那里就是一株待放的花。
第一次见到她,熙熙攘攘的人群,她的眼睛黑而亮,看见我就跑过来。脸上带着绯色,小心的对我说话。
身后有人在推我,旁边的人在给我使眼色,名利场上的应酬让我觉得厌烦。我想不通,她还这样小,就沉浮其中。
自那之后,很多人都说我被「陈氏千金」看上了,无数的视线从角角落落向我投来,嫉妒、嘲讽、怨恨、羡慕、轻视,所有的努力与坚持被一句「关系户」轻描淡写盖过,我本不愿理会,但是少年人,除了满腔热血,还有自尊与不服。
我不欲见她。
商人逐利,陈楚楚的父亲是商人、是高高在上的资本家。他也是个父亲,凭着对女儿的偏爱在传闻甚嚣尘上的时候也对我以公平心,不偏袒不针对,给了我充分的空间,我是感谢他的。
当他把文件拿到我面前时,白纸黑字我却没看明白,脑海中只浮现了一双眼,一个腼腆的笑,笑的时候唇抿起来,耳根会红,眼角向下弯。
那是我私下第一次见他,他开局似乎想要强势起来,没说几句话,却开始诉衷肠,以一个父亲的身份。我安静的听,却突然想到以后我的女儿,我会怎么对她呢。
我与父母之间情缘淡薄,前 20 年甚至从没想过结婚生子这回事,但现在,面对着她父亲诚恳的语调,我却想要个女儿了。
这份文件其实是把我自己当做筹码放在天平一端,我本应直接拒绝,断没有这样的道理。
但我签了,墨水浸入纸张,已成定局。
我开始给自己找理由,他说的太诚恳,我不愿忽略一位父亲的心;合同里面的每一项都偏向我,我可以尽早独立。
独立,我如此着急的独立。
…
我不知道我为何要这么着急,全年工作,没给自己放过假,但我甚至不觉得累,很多时候看着她在一旁心疼担忧的眼神,我想说点什么的。
可是出口却只有一句,「没关系,我没事。」
我想着快一点,再快一点。
那日她提的分手,我清楚的感知到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碎了,炸的我遍体生寒。
我记得,那段时间我前所未有的忙碌,很多工作掐着时间的缝隙让林林给我堆到一起。我想着回去后多找几天陪陪她,6、7 月,一年中的好光景,甚至可以找个地方度假休息。她常迁就我、照顾我,我也想好好照顾她。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待在她旁边、听她小声说话就让我觉得心安,让我感觉自己是幸福的。
看见网上的新闻,我第一反应就是她。
她的声音很低,隐有哭腔,我想和她好好过未来,想让她等我两天我就回来,但是电话对面的女孩却是那么疲惫。
我们的开始本就错误,落得这样的结局似乎也无可厚非。
之后,我常常觉得自己好像没有了方向,我独立了,这不是我最开始想要的结果吗。但是为什么感觉心总是空荡荡的,呼呼吹着冷风,经久不息。
再次见到她,是在她的公寓楼下。
她手微微盖着头从远方跑过来,周围一片湿漉漉的。
她转头,抬眼看我的时候,像林间受惊的小鹿。
我该庆幸,幸好,幸好她没有躲避我。
两天没合过眼,我本不困,待在她身边,闻着熟悉的淡淡暖香,望着那道身影,整个人放松下来,不知不觉就沉入睡梦。
梦里萦绕着暖暖的风、饭菜的香,我不愿醒来,一道念头闪过,你和她已经结束,猛然惊醒。
寒冬的那条薄毯、夏日的那杯开水、明亮的眼神、温柔的笑…已经无孔不入的浸润我的生活,我不想失去她。
宋贺晚番外
我妈又给我打来电话,话题经久不变,让我去相亲,不然就把女朋友带回家。
我在内心自嘲,25 岁,很老吗?
才从手术室里出来,手上乃至整个人身上萦绕着一股浓郁的消毒水的味道,是我永远闻不惯的味道。
我们家算是传统的医学世家,我爸是一所私立医院的院长,我妈是首都某高校的教授。
我的人生看似一帆风顺,实则并没有什么可以选择的余地。
白色于很多人来说是纯洁、干净的象征,于我而言却是无止境的压抑和沉闷。
从小到大,父母家人把很多东西捧到我的面前让我挑选,看似对我无限纵容宠爱,实则只有那一个才是被拟定的正确选择。
挂断电话,有护士把病例递给我,行动之间有淡淡的栀子花的味道。
又到了栀子花的季节了吗?我望向窗外灿阳。
初初见她,周围也是栀子花的气息,那是我第一次对白色赋予了新的意义。
那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
可是那天空气中淡淡的香气、无力吹过携带着热流的微风、临近楼道朗朗的读书声,我都还记得一清二楚。
那天上午,我妈又一次没有告知我就为我报名了某项竞赛。
从小到大就是这样,「兴趣特长班」与我的兴趣并不相关,而是看她觉得我需要什么特长;各类课外补习班是直接把课表递到我手上;甚至运动在她眼里都有合适与不合适之分;我的耳边不是「你觉得」「你喜欢」而是「适合你」「你需要」。
我好像在他们眼里就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工具。
我觉得自己似乎要喘不过气,一张无形的大网闹闹的压制住我。
我生平第一次翘了课,下午两点,一天中最热的时候。
篮球场的橡胶地面被晒的卷边,发出黏腻的味道,一人、一球、一片安静,只余球撞击地面的「砰砰」声,手上汗水浸湿,变得滑腻,球脱手不受控制的飞向那边的灌木丛。
听到一声小小的惊呼,怕是打到了人,我两步跨过去。
这一片周围有几棵巨大的杨槐树,树叶遮天盖日,为树下带来一阵阴凉,风似乎大了起来,带来远处栀子花的味道。
一个女生正靠在树下看书,球静静停在她的脚边。
听到动静,转头看向我,「同学,是你的球吗?」
学校的夏季校服依然中规中矩,男女一式,上半身短袖下半身黑色运动裤,套在她身上却是说不出的清秀服帖。
风从我这边经过,带来凉意,也吹起她额前的碎发。
我满身汗水,表情估计也不太好,在她静静的视线下第一次感受到瑟缩与狼狈。
我弯腰拿起篮球,不敢靠她太近。
低头飞快的说了句「谢谢。」
转身离开前回头看了她一眼,她早已将目光投射到手中的书页上,似乎与这万物分隔开来。
学校的校服分年级印花的颜色不同,她穿着蓝色校服,那应该和我一样是高二的,我疑惑我之前一年竟从未见过她。
急匆匆的离开篮球场,不知何时心里的气闷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的轻快与兴奋,还有期待。
兴奋。
期待,期待下一次能更好的出现在她面前。
这种期待的感情在每一次年级集体活动的时候都会急速上涨。
我眼睛度数不高,只是偶尔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看不清楚老师写的板书时才会使用眼镜。
同桌很好奇,「你怎么戴着眼镜出去跑操?」
我说「看不清。」
他在后面问「看不清什么啊。」
我没有回应。
可是,满心的期望换来的失望。
自那日午后,无论是在每日的课间操、学校举办的艺术节、无聊时晃过的高二其他班级、抑或是各种有可能会出现别班同学的地方,我都没有再见到她。
那日的事情是否是梦,我问自己。
低落每日蔓延在我的心里。
感觉过了好久,好久。
某日早晨,推着自行车进校门,不经意抬头朝前一看,一道安静的背影映入眼帘。
直觉告诉我,就是她,我欲追上去看她在哪个班级,好不容易遇见她。
肩膀被人一搭,「宋哥今天来的这么早?」
我嗯嗯敷衍两句,抬头朝前看,却再没有她的身影,一股难以言喻的懊恼袭上心头。
我记着那一天的到校时间,开始每日踩着点到学校门口,幸运的是有的时候会看见那个背影,从校门口的黑色轿车上下来。
她似乎总是独自一人,背着浅色的书包,头发扎在脑后,有莹润的光泽。
不知为何,我不敢贸然与她相认,只能在背后踩着她的脚印慢慢走过从校门到教学楼的这一段距离。
我也终于知道了她的班级姓名,是在某次年级大榜上看见的。
学校的年级大榜前 10 名会贴出照片。
某日经过我无意识一转头,新的大榜粘贴出来,排在右侧的那个人就是她。
一寸的证件照被放大很多,蓝色背景,她的嘴角微微抿着,眼睛黑而亮,五官秀气精致,却带着温和的气质。
我的眼睛很久没有挪开。
往下看,终于看见她的名字。
高二 18 班,陈楚楚。
18 班,最后一个理科重点班。
楚楚,真适合她的一个名字。
身边有人经过,我条件反射转头。
这一早上的惊喜实在多,她微微低着头,碎发勾在小巧的耳朵上,安静的迈上旁边的台阶,视线没有往这边飘过一缕。
「高二 18 班,陈楚楚。」是少年心事,藏得深、但浓烈的心事。
时光在不觉察中就偷偷溜走,高三生活更显单调。
但每每遇见她一次,我可以开心好多天,我从来不知道自己也会有这样简单而不求回应的快乐与欣喜。
高考结束,我第一次与父母爆发争吵。
我的专业学校早已被他们安排好,我不愿意。
我托朋友打听到楚楚的学校,她考的很好,她本就是努力的小姑娘,厚积薄发,她值得。
第一次没有对父母妥协,家里闹了两天,最后他们让步,我可以去那所综合大学,但前提是必须读医。
大学生活,同班同学之间都不一定认识,更何况医学院和教育学院分处学校的最西与最东边。
我本想上大学之后找一个合适的契机与她相识,可是,我连见她都很少。
我曾经花费整晚翻看学校各类「校友群」「选课群」…都没有她的名字。
我感到失落,我开始喜欢在没有课的下午晚上在学校周边闲逛、或在操场上跑步期待能遇到她、在综合楼上课的时候期待隔壁教室是教育学院的同学在上课、我甚至加入学生会仔细翻找是否有她的报名信息…
可是,一无所获。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这个道理也似乎在我身上应验。
大学生活与我而言其实是无趣的,我早早修完必修课程开始和学长学姐们去附属医院轮转学习。
那天下午,学长说带我去急诊感受一下氛围。
果然忙碌,护士医生们全都比别的科室更着急。
一辆病床从我旁边推过,床边垂着一只纤细白净的手,顺着手看上去,我的呼吸一下停止。
我问推车的护士:「这个病人怎么了?」
「腹痛晕厥,先送手术室,初步判断是阑尾炎。」
我跟着他们一路到手术室门前,发现主治是我的一位内科老师,我向他请求能否让我随台学习。
他对我印象应该不错,让我去换衣服。
我生平第一次感受到慌乱。
看她安静的躺在手术台上,痛晕过去,唇色泛白,额头是汗液,我第一次离她这么近,但是她在生病。
如果只有这样我才能离她这样近,那我情愿不要靠近她。
那之后我们似乎有了合适的借口认识。
如我所想,她是一个安静温柔的人,我找老师跟了这个病人,总是忍不住嘱咐她多多注意身体。
每次见我,她都礼貌微笑感谢,我并不想她这么生疏的,可是她对我似乎也没有其他可以说的。
尽管如此,我还是能感受到她的情绪不高。某次夜晚查房,进去就看见她在低头抹泪,我的手指在身侧蜷了一下。
我很想问她,楚楚,你怎么了,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可是,我没有立场。
联培的项目我本不欲去,想再拖一年,直到在校园网上看见她们学院的公告,她做了交换生。
我总有刷她们学院的习惯,偶尔能看见她的名字,会很开心。
到了南边,我开始与她相熟,她虽然看着温婉,但我感觉她的边界线很强,我小心翼翼以一个朋友的身份陪在她身边。
但她还是在有意无意的避开我。
实验室出来下了雪,南方的雪很不常见,细细小小在半空中就化成微小的水汽,别有一番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