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节 离心而居

一个只有美貌、没有半点本事的女人能当上魏国公的续弦夫人?魏国公这些年卧病在床,可魏国公的两个嫡子相继去世,魏国公府声望依旧,人人敬之,这当中哪能没有魏国公夫人的功劳?

我想她肯定暗中培养了不少势力。

顾丞相不会想到这些,因为他从来都看不起女人,就像当初,他喜欢我,却又打心眼里瞧不起我一样。

那个女人我不敢细想也不敢惹,但顾丞相却把她最看重的萧遣折磨成那样,她肯定会十倍还回去的。

如今顾丞相这般恼羞成怒地掐着我,想必是被她坑得满盘皆输,皇城那边应是又易主了。

我快被顾丞相掐断气的时候,他松开了我。

「你休想跟那个姓萧的在一起,我死也会拉上你!」

他全然不顾我怀着七个月的身孕,死命地拉着我往外拽。他是个惜命的人,哪里舍得就这么死了,他是要拉着我逃亡。

马车都备好了,就停着在宅院外。

「快上去!」顾丞相粗鲁地推我上马车,

要不是前头的车夫好心地扶了我一把,我差点就摔了。

等顾丞相要上马车的时候,却被车夫用一把匕首给拦住了脖子。

「顾相要带着萧夫人上哪呀?」

车夫把斗笠揭下来,月光照在他脸上,照出一张我特别喜欢的脸。

「萧遣!」

萧遣冲我笑了一下,然后对顾丞相道:「想你是死也不会透露怀真在哪,所以才故意放你走的,多谢你带路让我找到了怀真。」

顾丞相此刻的表情别提有多恨了。

「老王!来收人!」萧遣喊道。

下一瞬,车顶传来「砰」的巨响,马车随之一震,吓得我抖了抖。

「要死啊!你跳车顶干嘛!」萧遣仰头骂道,「我媳妇孩子还在车里呢!」

车顶上传来王将军那憨憨的笑声:「我觉得这样出场比较帅嘛。」

「七星宝剑没了!」

「我错了我错了萧老弟……」

三个月后,我顺利地生下一个儿子。

我和萧遣给他取了个名字,叫萧传情。

小名,船船。

……

因为我曾经跟过顾丞相,坊间谣言说我的儿子其实是跟顾丞相生的,我拜托造谣的人来看一眼我儿子的长相好吗,那长相说是萧遣自己一个人生的我都信,长得完完全全随了萧遣,半点也不像我。

不过这些谣言没持续多久,某天魏国公夫人听说了这些谣言,然后谣言就没了,好像连造谣的人也……算了,还是不要细想比较好。

第二年的春天,萧遣同我去游湖,他把船划到湖中央时,一脸鸡贼地跑过来跟我说:

「怀真,船船说他想要个妹妹。」

魏国公夫人番外:抓狗

我第一次见到阿遣的时候是我十三岁那年,那时他才十岁,被两个哥哥欺负后躲在假山里哭得稀里哗啦的。我为了哄他不哭,把魏国公赏我的糖给了他。

他果然不哭了,还问我:「你是打哪来的神仙姐姐呀?」

神仙算不上,但我确实是他姐姐——表姐。

阿遣的生母是魏国公侍妾,在魏国公府地位一般,上有正头娘子打压,下有各种美貌丫鬟轮番威胁,生了阿遣之后,她的身体大不如前,样子也憔悴了许多,魏国公腻了她。

她为了讨魏国公欢心,也为了阿遣的将来,把我带进府里献给了魏国公。

我是被她利用的工具,但我不恨她,相反,我非常感激她,如果不是她,我会永远生活在浑噩的泥潭之中,与我那个唯唯诺诺的母亲,

以及终日烂醉如泥、动辄打骂妻儿的父亲在一起。

没有最开始打开那扇门的她,又怎么会有之后一步一步爬上高楼的我。

我进入魏国公府没多久后,阿遣的生母就病逝了,她临终时让我好好照顾阿遣。

阿遣起初并不知道我已经是他的姨娘了,他一直都唤我「表姐」,府里没人去纠正他,一来,是他们不把阿遣当回事,二来,是他们也不把我当回事。

不过,我和阿遣都很把对方当回事。

我对阿遣好,并不单单是因为他母亲临终的嘱托,更多的是因为阿遣骨子里那种天然的洒脱,好似什么都困不住他,他天真,他任性,他倔强,他的一切在我看来都可爱极了。

阿遣起初对我很是依赖,继而演变为依恋,再后来成了执着。他用这种执着困住了自己,这不是我想看到的。

我是不会给他感情的,但除了感情,我可以给他所有的一切。我不会左右他走拿一条路,但我会把所有的路都铺好给他,让他任心而行。

我给他铺了仕途。

正常情况下,阿遣凭借魏国公庶子的身份获得一份福荫,当上个五六品的小官,已是仕途的巅峰。

但我给他铺的,可不是这些。

我要他成为魏国公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将来不仅拥有魏国公府偌大的家业,还拥有国公的爵位,受人敬仰。

魏国公的原配是这条路上的第一个祭品。没了她,我才能顺利地当上续弦正妻,才能顺利地把阿遣过继到我名下,成为魏国公的嫡子。

但这远远不够,因为阿遣头上还有两个嫡兄。他们挡了阿遣的路,只能「病死」了。

魏国公就剩阿遣一个儿子,阿遣可以选择要不要爵位,但魏国公只能把爵位给阿遣,他就是想跟别人再有儿子,我也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我只是长得亲切,像个好人而已,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为了阿遣,我还能坏得更彻底。

商道,是我为阿遣铺的第二条路。

阿遣跟他那个自私又冷漠的父亲断绝了关系,自立门户后开始做生意,他是很聪明的,但做生意光靠聪明可不行,黑白两道都要打点,阿遣从小生在深宅大院,纵使有城府和心机,但黑道上的人可不完全吃他那一套。

我跟阿遣不一样,我从阴沟里来,最懂阴沟里的手段,再加上我在魏国公府扎根这些年积攒下来的人脉和势力,想要在黑道上占据一定的地位,也不是什么难事。

阿遣要经商,那我便要他永远不会吃亏,只会富贵。

至于情路,其实这一条路我一开始还真不知道怎么给他铺。他爱过的每个女人都有我的影子,要么眼睛像,要么鼻子像,他风流的背后全是对我的执着。

是执着,不是爱。

这份执着困住了他,也难住了我。

幸好,柳怀真出现了。

我第一次见到柳怀真是在一场马球赛上,她英姿飒爽的倩影一下子就吸引了我,也吸引了在场所有的人,比赛结束后,我忍不住悄悄尾随了她,看见了她在赛场外的马棚同一个男子说话。

是顾狗。

那人在我这不配拥有名字。

柳怀真与顾狗相好,在当时不是什么新鲜事,我看到他们俩待在一起也并不意外。

顾狗说他不喜欢看柳怀真抛头露面,他不准柳怀真再打马球。

柳怀真当即怼了他一句:「可我喜欢呀,你不喜欢你别看就是了。」

她那任性自我的样子,真是可爱极了!

之后我暗中观察过柳怀真一段时间,越来越喜欢她了。她聪慧大方,随性自然,像她的名字一样,怀其本心,任其真性。我觉得阿遣会喜欢这样的女子,这样的女子也最适合阿遣。

但柳怀真那时和顾狗在一起,我看得出来,柳怀真是喜欢顾狗的,她会牵顾狗的手,也会主动地亲顾狗,而且我听说她跟顾狗好了许久,比同她之前的那些相好都要久。

没有我搞破坏的话,他们可能会好更久。

顾狗虽然喜欢柳怀真,但是有点介意柳怀真的名声。所以我暗地里为他们制造了各种误会,让柳怀真以为顾狗十分介意她的名声,瞧不起她。

柳怀真喜欢顾狗没错,但她之前也喜欢过别人,坊间都传言她水性杨花、见异思迁。所以我总是制造柳怀真与各种男人的偶遇接触,并且都让顾狗撞见。

顾狗那个蠢货,宁愿信谣言也不信自己的心上人,活该他气走了柳怀真,柳怀真再也没回头。

柳怀真与顾狗彻底掰了,我的阿遣就有机会了。

还没到我出手,他们就在湖上偶遇了,世上那么多条船,阿遣偏偏跳上了柳怀真的船,这不是天赐良缘是什么?

有天赐良缘还不够,还需人为造化。

那些谣言是我散播的,内容是有些不堪入耳,但后来诓得永平侯上门逼婚,不也说明那些谣言还是挺管用的吗。

永平侯第一次找上阿遣的时候,他不肯娶,他向来

不在意谣言,当然也不会因为谣言而娶柳怀真。

所以才有我出面。

我故意说破他对我的那点心思,他一气之下同意了婚事。

虽然他成婚不是自愿的,但是我坚信他会爱上柳怀真,因为他跟柳怀真是一类人,都本着一颗赤诚的真心,顺心而行,哪怕滔天巨浪打过来,也逆不了心。

果不其然,即使没有我的推波助澜,他们在婚后也自然而然地爱上了对方。

只不过阿遣对我执着太久了,爱上对方了也不知道,还是需要我这个当后母的去点醒一下。

都说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江山美人往往只能选一个。

可我偏要安得双全,两全其美。

我又不是小孩子,做什么选择。

权力我有,爱情我也要。

权力一定要把握在自己手中,但爱情却不一定要实现在自己身上。

阿遣和柳怀真的幸福,就是我的「爱情」。

但顾狗那个腤臜的东西破坏了我的「爱情」。

如同顾狗看不起女人一样,起初我也没把他当人看。他不知道我才是真正操控魏国公府的人,没把我当回事;他位极人臣,但只要不触碰我的底线,我也不会把他当回事。

但他碰了,还一下子碰了我两根底线。

他折磨了阿遣。

当我把阿遣从牢里救出来看到阿遣那一身伤时,我就发誓我会十倍还回去的。

他还想占有柳怀真。

他也配?他连做春秋大梦都不配!

柳怀真到底是聪明啊,从她选择让顾狗放我出去时,我就知道她即使没有看透我,也看清了我。

其实就算没有她,顾狗也困不住我多久的。但柳怀真提前放了我出去,让我做了更好的部署。

不到半年,我就让顾狗的春秋大梦碎了。

现在,我听着铁链碰撞的声音,觉得悦耳极了,我看着锢在他脖子上的铁圈,觉得顺眼极了。

狗,就应该有狗的样子。

「温静君,你这个贱人!!!」

所有人都以为顾狗死在了天牢,其实他还活在我的地牢里。

他伤害过阿遣,还企图破坏我的「爱情」,我怎么可能让他舒舒服服地死了呢?

「我听说当初你给阿遣用刑后,拿盐水泼他是吧?」我摇摇头叹息道,「太残忍了。我是绝对不会拿盐水泼你的。」

我挥一挥手,让人把满满一桶椒盐粉全到在顾狗身上,怕撒不匀,我还提前命人撕了他的上衣。

「怎么样,喜欢吗?要是饿了你还能舔一舔自己,你们狗不是最会舔了吗?」

顾狗没有回应我,他疼得快死了。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狗叫是这么好听的。

他缓了好久才稍微缓过来,第一时间就是想冲过来咬死我。

但没有办法哦。

因为铁链拴住了他的脖子。

我坐在距离他差一点点就能够得着的地方,欣赏着他这副想杀我又杀不了我,只能匍匐在我面前的样子。

他当然不是自愿匍匐的,我早就让人打断了他一条腿,就算他想用另一条腿站起来,我也让人踩着他的脊梁骨。

「怀真昨天生了,一个大胖小子。他们夫妻俩高兴坏了,一家三口幸福美满的样子,可羡煞我这小寡妇了。」

「怀真……怀真……」

光是肉体上的折磨怎么够啊,身心都要兼顾的。

除了权力地位,顾狗最在意的就是柳怀真,我不仅要把顾狗从权力巅峰上狠狠地摔下去,碎他一身傲骨,我还要他见证自己心爱的女人和别人相爱相伴。

我几乎每日都来与顾狗分享阿遣与柳怀真的温馨日常,有时候材料不够了,我就自己编,反正总能气得顾狗半死不活。

「贱人!贱人!如果当初不是你拆散我和怀真,她早就是我的人了!」

这也是我为了气顾狗故意告诉他的,而且我还添油加醋了些,我告诉顾狗当初柳怀真非常爱他,几乎认定非他不嫁了,是他的不信任,才硬生生把到手的媳妇给作没的。

顾狗当即气吐了血,太好玩了哈哈哈……

「温静君!我死也不会放过你!」

「死太便宜你了,我才不会让你死。」

事后想想,也许就是我的这句话让顾狗抓到了有机可乘的漏洞。

有一天他在牢里撞墙自尽,我哪能让他就这么死啊,当即给他请了郎中,把他给救回来了。

也是他运气好,碰上了我当时正为新皇登基之事无暇分神,没看出他的真正意图。

等到我发现他哄骗那个善良的郎中协助他逃跑时,地牢里就剩下一副铁链了。

瘸了腿的狗,居然跑得那么快。

这之后没多久,我就听到有谣言说柳怀真的儿子是顾狗的。这恶心的谣言一听就不是人造的。

我的儿媳怎么可能跟狗生儿子,就算那条狗想

给我的孙子当爹,我也不收狗儿子。

我没抓到顾狗,但是我把传谣的人都解决了,顾狗要是识相的话,就该知道躲在阴沟里永远不出来才是最安全的,我可不是那种赶狗入穷巷的善心人士。

他安分了很长一段时间,以至于我怀疑他暴毙了。

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我还是派了暗卫时时刻刻去保护阿遣和柳怀真。

年底的时候,柳怀真生了个女儿。

真是太太太太太可爱了!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小女娃!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是想要天上的月亮吗?

「叫一声祖母,我把天上的月亮摘给你。」

柳怀真在旁边笑我:「婆婆,她才刚满月,还不会说话呢。」

「就是啊,」阿遣搂着柳怀真,自信满满地说,「而且我女儿开口的第一句,肯定是喊爹。」

我现在,有一点点看阿遣不顺眼了。

「我来啦我来啦!」王将军穿着一身戎装跑了过来,「小侄女的满月宴,我这个当伯伯的肯定是要来凑一凑的!」

王将军虽然以前跟柳怀真好过,但一点威胁性都没有。如今跟阿遣还成了好哥们,阿遣真心实意的朋友不多,王将军是为数不多的一个。

「你怎么穿戎装来了?」阿遣对王将军道。

「南疆出了紧急军情,我马上就要走了,这不走之前来看小侄女一眼嘛。」王将军道。

「我女儿虽然好看,但也不差你一个人看啊,你可别误了大事。」阿遣道。

「误不了,送个满月礼的工夫能误啥。」王将军掏出一把银质匕首,「喏,这是送给小侄女的。」

阿遣一脸嫌弃地收下:「我女儿满月你送她匕首干嘛,你要她长大杀人啊?」

「这是我压箱底的宝贝,连媳妇都没舍得送呢。」王将军道。

「说得好像你有媳妇似的……等等,你这话什么意思啊?我女儿还是个孩子,你这个禽兽你想干嘛!?」

两个大老爷们竟在小女娃的满月宴上像俩孩子似的你追我打。

「好了好了,不闹了,我真该走了。」

临走的时候,我们嘱托王将军此去南疆要多加保重,平安归来,阿遣还跟说他南疆姑娘漂亮,让他娶一个媳妇回来。

「南疆姑娘漂亮你又知道了?」

「啊啊媳妇我不是,我、我听说的。」

小夫妻打情骂俏的时候,王将军看向了我:「那个……婶儿,我要走了,你也多保重身体。」

其实我跟王将军同岁,不过阿遣既称我母亲,他喊我婶母,也没有什么不合适。

「我……不喜欢南疆姑娘。」他小声地同我说。

我笑了笑,回他一句:「我祖籍是南疆那边的。」

「啊、啊……我、我不是那意思,我是想说,我……」

「同你开玩笑的。快去吧,别耽误军情。」

……

王将军去南疆有三个多月了,听说刚开始时叛军并不成气候,王将军屡战屡胜,但就在快要把叛军打成筛子的时候,叛军那边冒出了个瘸腿的军师,不仅重新整合了叛军,还屡献奇策,扭转了颓势。

呵呵,现在当军师的门槛已经这么低了吗?连狗都能当?

「王将军那边情况怎么样?」

「回主子的话,王将军的伤已经无碍,朝廷增派了援军,我们的人也暗中保护着王将军。」

王将军是英勇善战,但跟阴沟里的狗打架,可不是谁凶谁就能赢的。

「替我准备一下,我要去南疆。」

「是。」

「另外,多派三倍的人保护阿遣他们,我不在的时候,尤其不要让可疑的人接近柳怀真。」

「是。」

顾狗,既然你不好好躲,捉迷藏的游戏只能结束了哦。

……

果然不出我所料,我在前往南疆的路上,我的暗卫就得到京中的消息称有人试图绑架柳怀真。

「把京中的狗爪子清干净。然后发信给南疆那边的人,让他们替我送一份见面礼给瘸子军师。送一条半死不活的断腿狗,再附上一句我最真心的祝福。」

祝顾狗,长命百岁。

……

「婶儿,你、你怎么来了?!」

我去到南疆军营的时候,王将军惊讶地从担架上滚了下来。

「我、我没事,本来也没什么大事,是他们小题大做,非要用担架抬我。」

我把王将军扶进营帐里,我还没开口说什么,王将军就叭叭地讲了一大堆,听他说他的腿是之前被敌军用暗箭射伤的。

「这点小伤我躺两天就好了,那敌军也忒没用,暗箭不射要害,射我腿有什么用啊。」

是没什么用,不过是某条狗给我的一点回礼罢了。

「对了,婶儿,你来南疆做什么呀?」王将军问我。

「王将军,我是悄悄来的,京城的人不知道

,所以你也不要告诉军营里的人我的身份。」

南疆军营的没什么人认识我,我来时也戴着面纱,不过王将军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我,大概是因为在京城时他常到府上来找阿遣时,我也刚好都在,他看习惯了。

「放心吧婶儿,我会保密的。」

「我是来替你解决那个瘸子军师的。」

「哈????」

……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扮演了幕僚的角色,教王将军如何对付顾狗。

不得不说,顾狗是条很厉害的狗,我与他博弈数回,虽有胜,亦有负。自打我成为魏国公夫人之后,我吃过的亏都是拜顾狗所赐。

这条狗真是让我越来越兴奋了。

「婶儿,你研究南疆地形图已经研究一晚上了,休息一下吧。」王将军给我拿来了果子和茶水。

「敌军被我们断了粮,肯定会设法补粮。大城被我们占据了,他们想补粮只能进村里,而且是比较隐秘的村子。」我在地图上给王将军圈出了几个地点,「我圈出的几个地点虽未被标为村寨,但那些地方近水源,地势平坦,适合聚居。我们的人去那里应该会有收获。」

「嗯嗯,听你的。」王将军点点头,给我递来果子,「反正你说的都对。先吃点东西吧。」

「王将军。」我看着他递来的果子看了一会儿,「你不好奇我来到南疆后的所作所为吗?」

王将军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我会突然说这个。他讪讪地道:「你是长辈嘛,长辈做事自有长辈的道理。」

其实,王将军跟我同岁。

我说:「我杀过人,很多。」

「我也杀过很多人。」他道。

「不一样,你那是在战场上杀的。」

他沉默了半晌:「是不一样。」然后起身朝帐外走。

我撩起帐帘的时候,他回头对我说:「我爹说过,没有刀剑的战场更可怕。」

我大意了。

敌军断粮是陷阱。

我本以为是瓮中捉鳖,胜利在望,但顾狗就是踩准了我的好胜心,故意以退为进,引诱我们去隐蔽的村庄追击他们,实际上他们早就在那里埋伏好,等着我们入瓮了。

我们的军队虽然大部分安全撤离,但折了不少干将,我也被顾狗抓了。

「哈哈哈哈……温静君,我等你很久了啊!」

我被顾狗用链子单独锁在一个帐子里。

「顾狗,别来无恙呀。」

他想要看我落败抓狂的表情,那可要失望了。

「啧啧啧,」他狠力地抓着我的脸,「当初那样对我的时候,可有想过今天?」

「都想好了。」我微笑着说,「每一天给你喂什么样的狗粮我都想好了。」

「我去你妈的!」他使劲地甩了我一耳光。

十下,最迟到一个月后的今天,我要还他十下耳光。

「你落到我手里,我让你比死更难受!」他突然道,「对了,你跟王家那二傻子什么时候有一腿的?他居然听你指挥。」

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又不是十八少女,都二十八了,风干的老咸菜不比你香吗?」

「想知道呀?」我微笑着扬起头看他,「五个月前,怀真生了个女儿,如今跟阿遣已是儿女双全了。」

「闭嘴!」

「她的女儿小名叫舟舟,你知道他们为什么取这样的小名吗?因为他们夫妻俩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船上,而且两个孩子都是在……

他死命地掐着我骂:「让你闭嘴你没听见吗!!」

如果不是他掐着我,我会笑得很大声。

他在我临近断气的那一刻松开了手。

我知道他不会杀我,原因嘛,就跟我不会杀他是一样的。

「顾狗,如果你不杀我的话,你会活得很惨的。」

「是吗?我倒要看看你这回怎么绝地反击。」

「柳怀真。」

这是我的底牌,也是顾狗的弱点。

「你的人不是试图绑架柳怀真吗,应该知道柳怀真身边布满了我的人吧。」

顾狗的脸色变了。

不愧是被我折磨过的狗,估计猜到我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我离开前给他们下了命令,半年,如果我没回到京城,就杀掉柳怀真。」

「我不信!」他急声道,「他是萧遣的妻子,你会舍得杀她?!」

唷,这个时候到想起柳怀真是萧遣的妻子了。

「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你试试去救她吧。」

顾狗不完全相信我,他想让我说更多,好抓住我说话的漏洞,证明我不是真心想杀柳怀真,我又怎会如他所愿呢。

但他却如我所愿,急了。

他不敢拿柳怀真的命赌,所以他派了他身边一批信得过的人前往京城。当然,他也不傻,他会留一两个心腹在身边当左右手。

不过,送饭这种事就不会让心

腹来操劳了。

果不其然,今日给我送饭的人换了个生面孔的。

「小兄弟,你是将军吗?」

「我只是个送饭的,怎么会是将军呢。」

他眼神里一闪而过的艳羡,我捉到了。

「没关系,只要上了前线打仗,立了功,很快就会成为将军的。」

「呵呵,或许吧。」

他的眼里没有什么期待,看来真的只是个送饭的伙夫。

没关系,我会把期待灌进他的眼睛里。

「小兄弟,我叫温静君,你叫什么名字?」

「啊……你、你叫我阿狄就好了。」

「阿狄,明天也会是你送饭吗?」

「我不知道。」

「如果是你送就好了,其他人我害怕,我怕他们毒死我,只有你……让我感觉有点安心。」

示弱,是拉近关系的第一步。

我的目的性不明显,我比他弱,这样他才会更放心我,更容易信任我。

阿狄离开的时候没有说明天会来送饭,但我知道他极有可能会来。

第二天,阿狄果然来送饭了。

我对阿狄说谢谢他能来给我送饭。

这时候,顾狗来到帐子里。

我被抓之前曾经教过王将军如果我不在时要如何应对顾狗——

避。

朝廷军兵力上有优势,而且援军不断,但叛军兵力不足,粮草不够,因此须用各种奇计鬼策来快速以弱胜强。朝廷军只要守住自己的粮仓,能避则避,以守为攻,既能免于中计,亦能消磨叛军兵力。

看样子,王将军是记住了我的话,顾狗应是还没能帮叛军拿下朝廷军。如今还多了柳怀真那档子事,够顾狗分身乏术了,难为他还要不时到帐子里来盯我。

不过,他今天来得太是时候了。

我故意在顾狗和阿狄面前表现出对顾狗的恐惧。

顾狗高兴坏了。

我假装慌不择言,引诱顾狗打我。

他本就心烦气躁,如今被我一挑衅,怒气就炸开了,变成了甩在我脸上的一掌又一掌,一共打了五下。

我记下来了,要还他五十下耳光。

「够了,军师大人,别打了。」阿狄忍不住上前来制止顾狗。

比起赞美强者,人们更倾向于同情弱者。

阿狄进一步同情我了。

但我要的可不止这个。

「阿狄,不要管我,快离开。」我刻意地表现出阿狄的关切,用眼神催促他快离开。

顾狗鄙夷地打量着阿狄,然后看向我:「温静君,你不是吧?你想博取一个伙夫的同情,然后哄他放了你是吗?病急也不能乱投医啊,一个伙夫就救得了你吗?」说着,他拄着拐杖走过去,一巴掌把阿狄掀倒在地。

他当初逃出我的地牢就是博取了郎中的同情,估计是觉得我在照样画葫芦。

「你看,他弱得跟个渣似的哈哈哈……」

顾狗啊顾狗,你这狗眼看人低的毛病最好一辈子都不要改。

第三天,阿狄还是来给我送饭了。

我先是问他昨天那一巴掌疼不疼。

他说我昨天挨得比他还多,我更疼才对。

我略带苦涩地对他微微一笑,说:「阿狄,以后不要来给我送饭了。我不想你再被打。」

阿狄没有答应,沉默着不说话。

「阿狄,你甘心一辈子当伙夫吗?」

谁会甘心啊。

「阿狄,你想立功吗?」

他心动了。

这才是我想要的。当期待灌进他的眼睛里后,会浇到心里,滋养出野心和欲望。

这日,顾狗来到帐子里。

我对他说:「顾狗,之前说我要杀柳怀真,是骗你的。」

他冷哼一声,不以为意地道:「怎么,提前摊牌,是想求饶吗?」

「是想你求饶。」

「呵,」他不屑地看着我,「搞清楚你现在的处境,被铁链锁着的人是谁?」

很快就是你了,顾狗。

「你现在毒哑我还来得及。」

顾狗微微皱眉的时候,一个士兵来到帐子入口向顾狗传达了敌军统帅的命令——让顾狗带着我去见袁统帅。

「噢,你现在来不及了。」

我让阿狄照着我的话去对袁统帅说,给袁统帅传达了两个主要信息,一,顾狗已经被朝廷军招安了,二,我是王将军的情妇,我手里有朝廷军的机密。

袁统帅不完全是傻子,当然不会轻信,但多疑几乎是每个当权者的通病,而且我还有诱饵。袁统帅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沉不住气,居然这么让就传我和顾狗去对质。

「温静君,你以为光凭一张嘴就能离间我和统帅?这招也太浅了吧,跟垂死挣扎有什么区别。」顾狗嘲讽我道。

「是离间还是事实,统帅自有决断,事事都让你说了算,你

是军师还是统帅?」我反问他道。

顾狗向袁统帅作揖道:「统帅,此贱妇言语间多有挑拨,统帅切不可轻信。」

袁统帅微笑说:「军师你帮我赢了那么多场仗,我自然是更相信你的。但这妇人声称你与朝廷勾结,此事关系重大,亦乱我军心,我须得查清,也好还你个清白。」

他肯定会让我开口继续说的,因为我手里还有朝廷军机密这个诱饵。

「统帅可知你这位军师的真实身份。」我问道。

「知道。」袁统帅说,「他是当年的顾相。」

顾狗冷笑说:「我自入营起就交代我的身份。你无非是想拿我做过丞相这事来说明我与朝廷关系密切,你也不想想,我现在还是丞相吗。而你,前任魏国公夫人,现在的朝廷一品诰命夫人,我俩谁跟朝廷更密切,不是一目了然吗。」

我的身份,顾狗肯定跟统帅交代过,这我早有心理准备了。

「统帅,我问顾军师的真实身份,不是想说他是当年顾相。」我看向顾狗,微笑道,「而是想说,他是现任魏国公夫人柳怀真的——」我转向统帅,一字一顿道,「情、夫。」

「胡、胡说!」顾狗骂道,像被人玷污了清白似的着急反驳,「我作风清正,从未与人有过苟且,反倒是你人尽可夫!」

换作平时,他早就上赶子承认自己是柳怀真的情夫了,但他现在,估计是猜到我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可惜啊,来不及了,不管是毒哑我,还是发现我的真实目的,都晚了一步。

「我的身份确如顾军师所言。但我与柳怀真婆媳关系不睦,一直受欺压,所以才委身于王将军,做他的情妇。我追随王将军到南疆,并非我深爱王将军,而是怕没了他的庇护,我会在京中遭柳怀真毒手。」

我看着袁统帅道:「不知道顾军师在统帅面前是如何形容我的。但以他和柳怀真的关系,想必不会把我形容得有多好。统帅不妨派人到京城打听打听我温静君到底是怎样的人。」

没算到这个吧,顾狗。

老娘我这么多年搞事都是顶着前魏国公那个糟老头子的名义去搞的,京城只有我贤良淑德、亲切近人的美名。我在外人眼里,弱得跟小绵羊似的。

「柳怀真是什么人啊,」我继续对统帅说,「永平侯嫡女,现任魏国公夫人。新帝登基,最大的功臣便是这两家。柳怀真权倾朝野,想让现在的顾军师变回当年的顾相,易如反掌。柳怀真要杀我,就是因为我发现她婚后与顾军师的藕断丝连。」

我看向顾狗,微微笑道,「我俩谁跟朝廷更密切,值得深究啊。」

「可话也不能让你一张嘴说完,你说我的军师与朝廷勾结,与朝廷命妇有私情,证据呢?」袁统帅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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