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节 我喜欢你

传输将我重新传送回了人界的府邸之中,却没承想它将我送到了司琰的房中。

于是传送结束再睁眼时,我对上的就是司琰的眼眸。

人界已是夜晚,司琰房中的摆设很是简单,此时在微弱的灯烛摇曳照亮之下更显得空荡。

20

司琰只是坐在灯盏旁的木椅之上,修长的手指拿着一本法籍,然后抬眼。

他没有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我的突然出现。

似乎是刚沐浴完,一袭白袍松松垮垮挂在身上。

美色入眼,我有些发愣。

便见他像是觉察到了什么,眸光一闪,转而放下手中的书籍,将手肘撑在了桌子之上。

手背托着下巴,他眯眼冲着我笑了笑:「小煤球,随意乱闯别人的房间可是不好的行为。」

脸颊在调侃之下逐渐发烫,我立刻将目光从他身上收回:「是我学艺不精,传输诀出了问题,告辞。」

说完便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可还未来得及走几步路,抬头就看到一道法术从耳侧掠过,并最终被施在了门上。

面前这一扇门被司琰用法术堵死了。

他站起了身,慢慢踱步走到了我的面前,然后伸手为我压平了鬓边翘起的一缕头发。

逆着烛光,他的容颜带上了浓墨重彩般的俊俏,看向我的眸中含着淡淡笑意:「急什么,本君又不是别人,这房间你想进便能进。」

微凉的指尖在压平发丝时,时不时会贴上温热的肌肤,心底漾出酥麻的涟漪,便又想起白日的那一吻。

我抿了抿唇,伸手指了指身后被封上了的门,抬眸看他:「想进便能进的话,那为何不能想出便出?」

他收回手,轻笑一声,笑过后摇了摇头:「本君定的规矩,不能就是不能。」

张嘴还想说什么,可猝不及防地,我被拉入一个滚烫的怀抱之中。

腰际被一双手环住,司琰将头埋在我的脖颈之间:「为何刻意躲本君躲得这般着急?」

「没有躲你。」一呼一吸之间,细密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颈侧有几分痒,承着重量,身子亦有几分僵,我下意识否认。

「那小煤球在妖界都得了什么消息?」

「天界得了消息前往妖界抓捕我,所以我回仓促,除了身世之外,我没得到什么别的信息。」

腰间的禁锢更紧,司琰的声音淡:「什么身份?」

我却没有立刻回答

在妖界与阿姆之间的对话,那些我所得到的信息又一次出现在了脑海之中,我不知是否要将这一切告诉面前的魔尊,亦不知他在得知这一重身份后会如何,要如何。

可垂眸之间,却觉着什么晃眼。

我看到了他身后的那一盏灯。

过去那些黑暗之中亮起的灯似乎在这一瞬都在心底的某处亮了起来,那些次的为我而来似乎再一次横亘在了脑海之中。

以及,还有太多的疑惑未被解开,天界那群神仙随时会找到我。

我需要魔尊的庇佑,需要他跟着我一起去到人界,弄清这一切。

于是短暂的沉默,我还是开了口:

「妖王夙汐之女,妖界下一任妖王。」

说完之后,我就微微抿着嘴等着他的回答。

可他听了却没什么大的反应,腰间的禁锢仍然很紧。

下一秒,脖颈间的脑袋却猝不及防地贴着肌肤蹭了蹭。

怔愣之间,我听到了一声带着笑意的感叹闷闷响起:「啊,原来小煤球有这般厉害的身份~」

出乎意料的反应,我愣了愣。

在说出这一句话后司琰便不再说话,没了反应,只是安安静静地靠着。

也是这时我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不对劲,察觉到了颈间肌肤贴着的一片滚烫。

瞳孔微缩,我伸手用力将他推开,在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后踮起脚,将手背贴上他的额头。

同样的,亦是一片滚烫。

我皱眉:「怎么烧成了这样?」

出发去天界之前还是正常的模样,怎么不过几个时辰便发热了?拥有着强大能量的魔尊又怎会突然发热?

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我伸手去拉司琰的手。

掀起衣袖的一刻看到的便是仍然鲜血淋漓的道道伤痕,比几个时辰前看到的更严重。

想来发热就是伤口恶化导致的。

刺眼的红刺得心间一疼,我抬头去看司琰:「为何突然这样严重?这伤,是真的没有办法医治了吗?」

可他似乎对着伤痕不太在意。

他低眸看着我,神色不变,颊旁因为发热微微泛起了几丝红晕:「你是在心疼本君吗?」

「什么?」眉头皱得更紧,我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

这一次他没有回答我,只是用着因为发热而有些湿润的眸光看着我,眼神明明昧昧,像是在很认真地仔仔细细观察我的表情

观察片刻后,他兀笑了,声音低沉又有些沙哑。

他伸手将衣袖重新拂下,随后又捂住了我的眼睛。

眼前猝不及防地陷入一片漆黑,屋内也落入一片寂静,耳朵能捕捉到的,只有屋外细微到几乎听不见的虫鸣声。

「小煤球,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本君。」像是在叹息,又像是发热后的自言自语,他低声在我耳边道,「也不要心疼本君。」

很奇怪的一番话,带着别样的情绪。

于是我抿了抿嘴,还是伸手掰开他盖在我眼眸之上的手。

本以为会看到司琰惯常的笑容,可是却没有,他脸上什么情绪都没有,像是一切伪装的情绪被褪去,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剩下。

似乎站在我面前的,并不是我一直认识的他。

我愣了片刻。

可是最终,只是叹了一口气,上前一步伸手拉住他的手腕,然后拉着他走到了床榻边上。

床榻上的被褥被法术勾起,我尽数盖在了他的身上。

我看见司琰眼中划过几分茫然,于是我收回手,半蹲着身子与他对视:

「是你捡到了我给了我一条命,也是你将我从天界那个恶心的地方救了回来。

「我没法对我的救命恩人视若无睹,所以你的伤口究竟有没有治疗的方法?」

说完,我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也是离得这般近,我才发现司琰的睫毛很长,昏黄的灯光自不远处投影而来落入他的瞳孔之中,像是缀上光点,染上了几分温度,连带着眉心似血的印记也柔和了几分。

几秒之后,他又恢复了平日的样子:「不用担心,发热只是伤口快要痊愈的征兆罢了,每次受了伤都会经历的。」

说完,他伸出了手,准确地握上我的手腕,然后抬眸看着我。

灯光印照了整张脸,他的皮肤本就生得白皙,此时在烛光照印之下就更显得如璞玉一般莹白细腻。

「除了救命恩人呢?」

他直直地看着我,声音淡。

「除了对救命恩人的恩情之外,你对本君可还有其他的情感?」

我怔住了,一时摸不清他话语中的意思,看向他的眸中带着几分疑惑。

然而不等我的回答,他的手掌就缓慢下移,包裹着握住了我的整只手。

「本君有。」

唇角勾起一抹的弧度,他看着我,慢声道。

「小

煤球,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

什么?

窗外的虫鸣一时似乎更加喧嚣,而司琰身上的热意似乎也通过相握的手传到了我的身上。

我低头看着司琰,就见他仍然看着我。

与平日散漫的模样不同,此时的他满眼坦诚,映照着灼人的亮光。

赤诚又滚烫的爱意一时滚落,烫伤了心尖。

他好像清清楚楚地在说喜欢我。

可是过去几百年在天界的经历,被当作灵力供体,不断被放弃的经历。

我好像找不到,也难以找到爱人的感觉。

于是手指攀上了司琰的手指,我主动地握住了他的手:「可是司琰,我不知道什么叫作喜欢,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喜欢。」

「我刚从妖界回来,带着许多未被解答的疑问,而过去的那一份仇恨,我也还未报完……」

像是心底深处自然地了什么抉择,我看向他,抿了抿嘴开口:「或许等我解决完这一切,我才能去明明白白地喜欢你。」

目光落在他身上,我安安静静地与他对视。

他始终没什么反应,直到过了许久之后我才听到很轻很轻的一声笑。

「明明白白啊。」他的唇齿之间念着这个词,虽是笑着的,可那笑却始终没有抵达眼底。

看到他这模样,我嘴还想说什么。

可是下一瞬,被褥之中猝然伸出一只手准确地环住了我的腰,身子一个不稳,我便跟着他跌入了被褥之中。

司琰拿着被褥一齐盖住了我们二人的身子,被褥阻挡了灯光,一片漆黑,我看不清他。

在被褥营造的这一方狭小的空间之中,空气稀薄,呼吸交缠,尽显暧昧。

一个滚烫的身子贴上了我,司琰紧紧将我搂入了怀中,低沉的声音慢条斯理地附着耳畔响起:

「明明白白有时候不一定是好事,可是小煤球,你一定不能不喜欢本君。」

说完,耳垂上的软肉便被猝不及防地被捏了捏,我听见他说:

「被本君喜欢上的任何东西,无论如何本君都不会放手。」

……

21

翌日清晨,我是在自己的寝殿之中苏醒过来的。

醒来后的记忆却只停留在司琰将我抱在怀中,蒙在被褥里时说的那一番话。

看来后半夜,是他将我送了回来。

我撑着身子从床榻上坐起,目光却瞥见

桌子上的灯烛架子。

瞥见架子下那一堆已经凝固了的蜡油。

蜡烛……燃了一晚上?

思绪还未扩散开去,就在这时,房门处传来了动静,似乎是有什么人在争论。

我敛了敛眸,将目光从蜡烛上转移,从床榻上起身走向了门口。

房门被打开,入眼的就是一袭白衣的司琰。

热度似乎已经褪去,他已毫无昨夜的病弱之感。

只是此时身上的衣服被甩了好几个泥点子,他的神情明明白白地显露着嫌恶。

嫌恶情绪的来源,便是他的手上提着的树妖。

树妖扭动着身子拼命挣扎,连带着小脸也皱成一团。

「让我进去见少主,让我进去……」在他睁眼看到我的瞬间就停滞。

原本狰狞的表情不再,眼眶又一次盈出了滴滴点点的泪珠:

「呜呜呜呜,少主你在这里真是太好了!天界那群神仙突然去了妖界,我怕你又一次被他们抓走,差一点就上去和他们干架了!」

他满身泥土,扑腾得更加厉害,似乎要逃离司琰的钳制钻入我的怀抱之中。

我看着他这副样子眨了眨眼睛,就听一旁的司琰就发出一声咬牙切齿的嗤笑:

「差点?也就是说,天界之人到达妖界之时,你还是一头扎进泥土之中躲藏起来的。」

一针见血。

树妖听了脸上的神情一瞬凝滞,片刻后又反应过来,梗着脖颈。

「我,我胆子小怕死少主是知道的!」说完,又补充几句,「而且,而且我就知道少主那么聪明,一定会提前得到消息离开妖界的!」

说到最后,他又开始挣扎叫嚷着让司琰放开他。

身上的泥土跟着抖动的频率又抖落了几块,恰巧又都砸在了司琰的衣服上。

我抿了抿嘴,忍住发笑的冲动,抬眼去看司琰。

只听「咻」的一声,他单手抓着树妖的脖颈间的衣服旁边甩去,还在扑腾的树妖在屋檐之上出了一个圆弧,彻底从府邸之中消失了。

尖叫声越来越远。

最后是落河的「扑通」声。

笑意终于无法憋住,我轻轻地笑了起来。

笑过后,良心又发现,皱了皱眉:「就这样将树妖扔出去会不会不太好?」

司琰只是低头,施法弄干净被树妖染黑的衣服。

「他太吵太脏了,正巧府邸之外有一条河,本君便为他省去

了这奔走的劳累。」

说完,抬头看着我,无辜地耸了耸肩膀。

「放心,他还会再回来的。」

我闻言不知作何反应,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于是司琰也学着我点了点头后转身离开。

可没走多远,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他停住了脚步,又一次地转身走向我。

「哦,对了。」他的身上还带着清晨雾气的清新,扑盈着往鼻腔中钻,不到毫厘的距离,他垂眸看着我,眼底一片澄澈。

「小煤球,本君喜欢你。」

我微微一愣,抬眸对上他的眼睛。

便见他眨了眨眼睛,眼角眉梢笑意温柔,然后俯身,在我的唇角轻轻地落下一吻:

「因为怕你睡了一觉会忘记,也怕你以为是本君发热说的胡话,所以再说一遍。」

「……」

昨夜的记忆又一次浮现在脑海之中,声音与画面都在此刻进行重合。

除去眉间似血的印记,似乎此时在我面前站着的不是暴戾恶劣,满手鲜血的魔尊。

只是一个意气风发,再普通不过的少年郎。

……

吃完早膳后,果然如司琰所言,树妖自己回来了。

身上的泥泞已不再,他一溜烟地跑到了我的身后,离着司琰远远的。

于是我侧身看向他:「小树妖,除了魔尊之外的人形,你还能变换成其他的吗?」

他虽不解我询问的用意,却还是实诚地点了点头。

然后在我的目光下变幻成了一个……

娃娃的模样?

看着面前这个皮肤白皙,脸颊红润,眨巴着一双水灵灵望着我的娃娃,我愣了愣:「为何要变成人界娃娃的模样?」

树妖咧嘴嘻嘻一笑,拿着肉嘟嘟的小手指了指司琰:「这般可爱的娃娃,即便是心狠手辣的魔尊看了,也一定舍不得动手。」

话音刚落,就有一颗碎银准确地落到了他的脑袋上。

司琰单手撑着头,另一只手中正抛接着好几块碎银,他挑了挑眉看向树妖,一副看笑话的模样:

「是吗?」

于是便看到奶团子伸手捂住了被砸的脑袋,一副想生气又不敢生气的模样。

我叹口气,看了一眼司琰,又伸手将树妖拉近:「你可知人界有个名为青玉派的道派?」

在听到这个名字后,树妖顿住了,他仰脸看着我,试探地问:「少主可是知道了什

么?」

果然如我所料,树妖与夙汐的关系匪浅。

夙汐在人界所经历的,想必他也一定知晓些什么。

「妖界长老已将我的身世告知,亦告知我曾在青玉派中见过夙汐,可从那之后,夙汐便失去了消息。」

我垂眼看向树妖。

「关于汐,你可知道什么?」

树妖听了我的话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半个字,最终涨红了脸,慢慢地低下了头显得泄气:

「几百年前主人在我身上施了咒法,我没有办法说出我知道的有关她的一切。」

「咒法?」

树妖点了点头,胖乎乎的手指头在身前搅动:「主人她不愿意让别人知晓那时发生的一切,便给我下了禁言咒。」

原来不是不敢说,而是不能说。

下一秒,他又放下搅动的手指,上前一步攥住了我的衣袖,抿了抿嘴:

「但我可以带少主去往青玉派,说不定在那里少主可以得到想要的信息。」

……

在乔装一番后,树妖不知从何处找来了一块青玉派的出入门牌,带着我和司琰去到了门派之中。

不想在门派之中遇到了一位熟人。

「岁安!我竟没想到会在此处碰见你!」一个凡人道士装扮的男子突然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满脸欣喜地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我皱了皱眉看向他,因为脑海之中从未出现过这样一张脸。

很快他便反应过来,一挥手除去了脸上的法术。

一张在天界天牢之中见过几次的面孔就显现在了我的眼前,我眨眨眼睛:「青涟?你为何会在此处?」

青涟见我已认出他,便挥手又一次地给自己的容貌做上了障眼法:「因为你和魔尊大杀天界,成了天界神仙头号的痛恨对象,所以许多神仙下三界想要将你捉拿,我也跟着了。」

「跟着将我捉拿吗?」

青涟摇了摇头:「我对捉你没兴趣。只是因为我发现这是个脱离本职工作游历三界的好机会,不能放弃。」

说完,他自动忽略了我身边的另外两个,笑意盈盈走近一步靠近我:「却没想到真的叫我碰见你了,岁安,我们这算不算是有缘分?」

他笑着想要拉我的衣袖。

可下一秒,一粒熟悉的就准确无误地弹在了他的手背上。

金属穿透皮肉撞上骨头发出脆响,锋利的边角随之划开了一条很深的血痕。

鲜血四溢。

青涟一瞬痛极,他收回手在原地自转了一圈,一旁树妖变幻成的娃娃发出了一声嗤笑。

我下意识地看向司琰。

他的表情与平常无异,只是目光落在青涟的身上,葱白的指尖捻着另一块碎银,然后慢条斯理地将指尖一拨,便又是一声痛呼。

弹完后,手掌之中又迅速变幻出了好几粒。

可这下还未弹出,他就察觉到了我的目光,看向了我。

目光相对,手中却不慌不忙又弹出一粒,他咧嘴冲我笑了笑,笑意中充满着纯良的意味,仿佛那几粒石子是自己投向青涟的。

也是这时,青涟才将注意力从我身上移开,转到了司琰和树妖的身上。

他的表情一瞬僵硬,显得痛心疾首:「岁安,这两位该不会是你的……」

「相公。」青涟还未说完,司琰便走到了我的身边,伸手将我搂进了怀中,低头看向他,「本君是她的相公。」

二人对视,却没想青涟很快就变了一副神情,他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手背上的伤:「看来,我面前这一位就是大名鼎鼎的魔尊大人吧?」

司琰挑了挑眉没否认。

就听青涟啧啧称叹了一声:「看来天界传闻不可信,魔尊可没传闻中的丑陋。」

说完又看向了我,笑得灿烂,活像花孔雀开屏,没吃到半点彼时的教训:「岁安,你觉着魔尊和我哪一个好看?」

我抿了抿嘴,下意识地伸手握住了身侧的手掌,不动声色夺去了那些碎银。

想起天牢之中他与我说的那些,想必作为青玉派的少长子关于夙汐与道士之事他有所了解,于是我抬头看着他:

「在天牢之时,你曾与我讲过门派中道士被狐妖勾去的故事,亦曾跟我提起禁地之中那一幅与我相像的画作。如今,你可能与我再详细讲讲这个故事?狐妖从何而来,他们二人发生了什么,最终又是去到了何处?」

脸上的笑容换成了疑惑,青涟垂眼看着我:「你为何突然对着这个故事感兴趣?」

我:「在人界的酒楼中听说书的讲过这个故事,说书的讲得天花乱坠,便让我有些好奇,想着亲自来门派之中探探。」

「原是这般。」说完他看向我啧啧称奇,「天界众仙忙着抓捕你,你却在人界听故事,岁安啊,你真是胆大。」

我笑了笑不置可否:「那青涟上神可愿破一破戒带我去一趟门派中的禁地,再费一费口舌,将你所知道的故事告知

于我?」

「可以。」他点了点头,然后伸手指向司琰和树妖,「但是他们不能跟来。」

还未等我开口,一旁的树妖便挤在了我和青涟之中:「为什么呀!为什么我们不能一起去?万一你和那群道貌岸然的神仙一样,将她骗出去抓走了怎么办!」

树妖显得激动,一张小脸通通红。

「道貌岸然的神仙?啧,形容得真贴切。」

青涟轻笑一声低头看向他,一弯腰伸手掐住了树妖颊边的软肉,「但是小团子你记住了,我可不是那样的神仙。」

说完又直起身子看向我:「所以,你想知道吗?」

我抿抿嘴,刚要点头便听见身边传来了司琰的声音:「去吧。」

司琰慢条斯理地将手从我的腰间收了回去,然后在我的目光中俯身凑近我的耳畔:「既然想知道,便去吧,本君仍像过去一般在原处等你回来。」

心底一瞬温热。

然而下一瞬,耳边的声音变成了沉沉的笑意,一字一句咬得清晰:

「当然,若是他想对你做什么,那么伤口之中的毒粉就会发作,到时便是皮肤溃烂,血骨无存。」

22

很快,青涟凭借着对门派的熟悉程度,带着我闯过了层层关卡来到了门派的禁地。

所谓禁地,不过是埋于一处竹林中,再普通不过的木屋。

「此处被封为禁地可是有什么独特之处?」我凝神看着眼前这一切,开口询问。

青涟伸手,在手掌之中幻化出了一把木屋的钥匙:「你可别小瞧这片竹林,当初几个门派长老将常渊,也就是那个道士困在这屋子里,又在竹林之中布满了捉妖的法阵,就是为了捉到狐妖。」

「那后来呢?捉到了吗?」

「捉到了。」

「啪嗒」一声,锁被打开了,青涟推开了面前的这一道木门:「可是后来常渊救了她。为了救她,不惜以身涉险,叛出师门。」

木门被打开,呈现在面前的是一间保存完好的屋子。

一切物件都被保留得十分完整,收拾得十分整齐,似乎这几百年时光的流逝,并未给它留下半分痕迹。

「很奇怪是不是,明明过去了几百年,这里的东西却还像是新的一般。」

我垂眼看着眼前这一切:「想必是什么人给这间木屋下了法咒,才能保障这一切不染尘埃,百年不朽。」

「有道理。」

青涟点了点头,随意坐在了屋中的木椅上:「其实常渊和狐妖的故事我知道得不准确,百年间,道派将他当作耻辱,那些叔叔伯伯亦不愿在我面前提起他。因此你先前问我的三个问题,想来我没法回答得准确。」

我没有挑地方坐下,只是站在房间之中:「几百年的光景,口口相传毕竟会失了真。无妨,拣你知晓的告诉我便行。」

于是在青涟缓慢的讲述中,几百年的故事犹如被翻开的画卷一般,逐渐显现在我的面前。

常渊,青玉派首席大弟子,自出生被长老算出了仙格,从此便被整个门派寄予厚望。

一次出游遇险之中,他遇到了狐妖,是狐妖救了他。

人妖殊途,四界分明,从一相遇便已注定结局,可狐妖却看上了常渊。

常渊每次出行她都会跟着他,甚至会偷溜进门派之中来见他。

渐渐,常渊动了凡心。

凡心一动,仙格不保,门派中的长老很快便觉察了异样。

他们将常渊囚禁在木屋之中,并在周遭设下法阵,布了个陷阱,他们要捉拿狐妖,将她挫骨扬灰。

好毁了这一阻碍门派弟子飞升成仙的危险因素。

后来,狐妖顺利被抓。

而在行刑之日,却不知怎地叫常渊得了消息,脱开囚禁,满身是血地赶往刑场救下了狐妖。

为了救狐妖,他散尽全身功力,叛出师门……

从此之后,常渊仙格彻底被毁,青玉派再无光风霁月、受尽万人敬仰的首席大弟子。

世间也再无他们二人的踪迹。

……

「很俗套的故事对不对?」青涟在陈述完后对着我眨了眨眼睛问道。

我没有回答,只是敛敛眸。

我不太明白,身为妖王的夙汐为何出现在人界。

又为何偏偏看上了带有仙格的常渊?

不太明白为何从常渊救了夙汐后,二人却再也没有了消息。

身为青玉派的大弟子,在这人世间应是名声斐然,认识他的人应有很多,不该一丝消息都没有。

人界、妖界都没有二人的踪迹,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皱着眉头想不明白这些问题,青涟却似乎觉得我是对着他口中的故事不满。

他从木椅上站了起来走到我面前,有些着急地说:「欸,别皱眉头嘛。这只是我知道的版本,里面还有许多矛盾的地方……也许,也许真实的故事并不俗套,而是沦为

民间一代又一代茶余饭后闲谈,流传下来时才落了俗套。」

的确这个故事中存在着很多的矛盾。

我抬眼看向青涟,不再纠结故事中的内容,而是问他:「那一幅画,你可能带我看一看?」

青涟愣了愣,却很快反应过来点了点头:「当然可以。」

他转了个身,径直走向了小屋中西面的一间房间前,然后施了法力,推开了那扇门。

不同于外头的亮堂,那是一间封闭了的书阁,没有亮口,一片漆黑。

青涟没有犹豫走了进去,在掌心之中幻化出了一盏亮着灯:「那一幅画就在这间书阁之中。」

于是灯烛照亮书阁的一刻,悬挂起来的一幅画就映入眼帘。

素白的画布之上,墨迹交染,最终勾勒出了一个少女的模样,一笔一画极为逼真。

不同于幻境之中迷雾遮挡,这是我第一次清清楚楚地看清夙汐的模样。

纤媚笑,流目盼,身姿娇。

额上一朵妖冶的桃花花钿,一双狐狸眼上挑淡淡望着画外之人,朱唇轻抿,似笑非笑。

明明眼角眉梢尽显撩人风情,却在画者描绘之下增添几分柔情。

我不由得上前几步,就听见青涟在一旁说:「这是常渊笔下的狐妖,我说吧,是不是和你很相像?」

像。

很像。

血脉之间的呼应在对上画中女子的眼眸时被尽数唤起。

额头之间的花钿似乎在此时变得更鲜艳,如烈火一般焕发光彩,引得人忍不住地去看。

而她,似乎也透过画纸在安安静静地看我。

幻境之中,夙汐站在一片迅速枯萎的桃花林中看着我的样子又一次在脑海之中浮现出。

那时被糊去了的眼眸,是否也是如画上一般看着我。

当时的她和我说,要我岁岁平安……

耳畔此时传来了悠远又微弱的声音叫唤着我的名字。

我很想要听清她讲了什么,可是无论如何也没法听清。

于是鬼使神差地,我迈开了步子,缓慢地走到了画卷的面前。

然后伸出了手。

我想要听清她的声音,她到底想和我说什么?

我想要找到她,弄清楚这一切。

我想要触碰她,我想要触碰她。

……

指尖触摸到冰凉的画纸的那一刻,青的喊声戛然而止,只听见「啪嗒」一声,似乎

有什么机关被触碰了。

我愣住了。

我竟然陷入了魔障。

死一般的寂静,似乎在我触碰上画纸后,天地一瞬凝固。

然而下一刻,我们的身现出了阵法的印记,刺目的光芒乍起,魔气四溢。

「小心!」腰际被缠绕上了一圈仙法,在刺目光芒将我整个人掩埋的最后一刻,青涟施法将我拉了出来。

我伸手将那一幅画卷紧紧地护在了怀中。

寂静不再,天地摇晃,耳边接二连三的是物品坍塌的声音。

意识回笼的片刻,我迅速稳住身子,然后捏了个护身的法诀附在我和他的身上。

「这是妖力!你是!」在法诀施展的同时,妖力四溢,被青涟觉察到了,他瞪大了眼睛惊讶地看向我。

我没有回答。

木屋似乎突然变成了一个封闭的囚牢,四周源源不断稠黑魔气压迫着向我们涌来。

书阁中的阵法却以书阁为阵眼,不断向外扩展,逐渐蔓延到了整间屋子,并很快又要将我们包围。

青涟很快反应过来。

掌中灵力凝聚,他冲着书阁之中不断施展着封印之术。

阵眼吃了封印术,地板上的法阵就停止了向外扩展的阵势。

看来飞升成仙,青涟靠的是真本领。

也是这时,我稳住身子,迅速地捏了个火诀,猛地朝着书阁之中丢去。

火舌一瞬四起,舔舐着书阁中的每一件物品。

阵眼的光芒一点点地暗了下去,大火正在被逐步地扑灭,房间中的物品也以一种奇怪的形式逐渐恢复原样。

果然,刚进木屋时的猜测应了真。

施法者储存在木屋之中的法力是有限的,而木屋又曾为保持原样被施展过「复原咒」,因此残存的法力在木屋遭受毁灭时,就会将阵法的供应法力转去支撑木屋原样的「复原咒」。

我垂着眼又迅速捏了许多的火,不眨眼地丢向了木屋的四处。

烈火焚烧万物,在我的眼底闪着光映出最疯狂的模样。

四周的喧嚣声更大,木屋的颤动更剧烈。

最终,在见着阵眼的光芒彻底变得微弱后我停止了施法,然后转身看了看身边同样停止施法的青涟:「这里不能久留,我们走吧。」

双目相对,他点了点头。

可正准备转身离开,火光之中,我却看到了一个木箱子。

木箱子已被火苗舔舐灼

烧成炭,而在其中,是大片的红色。

——那好像是满箱子的红盖头。

……

在出了竹林后,青涟又带着我来到了原先相遇的地方。

那里却不见了树妖和司琰的踪影。

「我上次进入禁地也没这么凶险啊。」他双手撑着膝盖喘息。

我也微微喘着,有气无力地打趣一句:「那是因为上一次你没带上我。」

说着,我就将手中拿着的画重新抖开。

却不想素白的画卷在抖开的瞬间便突然呈现消散的态势,从画卷的四个角,再到画卷最中央画着的人。

一粒粒的光点从掌心之中向四处飘散。

在画卷彻底消散不见前,我看到的是一双眼睛。

那一双在书阁之中始终注视着我的眼睛。

而这一次,没有那些奇异的感觉,耳畔也没有出现嘈杂的声音……

最终,画卷彻底消散,可是我的手心之中却又多了一个物件。

是一条石榴石制成的手链。

目光在触及这一条手链的时候,我又愣住了。

因为如今躺在手心中的手链,与夙汐在幻境之中给我戴上的是一模一样的。

只是这上面隐隐透着魔气。

「喂,岁安。你来这里应该不仅仅是因为对故事感兴趣的原因吧?」缓过来的青涟看着我拿着手链发愣的模样突然开口。

四指收拢我合了掌心,将那一条手链收了起来:「不是。」

散漫之感一下子消散,他站直了身子,脸上净是正经之色:「那你可能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为何在过去能够施展仙术,如今又能够同时使用魔气和妖力?」

听了他的疑问,我叹了口气。

而后唇角上扬,抬头对着他露出个笑:「我也想知道我究竟是什么。所以,这不就来这里找线索了吗?」

话说出口,他低眸看我,看了许久。

许久之后,像是想到了什么,指了指我手中的手链,表情一瞬变得诡异:

「你该不会就是画上的那只狐妖吧?就是拐了常渊的那只狐妖。」

「……」

「我不是。」我看向他,「不过还是谢谢你能够跟我讲这些,带着我来了禁地拿到了这个。」

听到我的否认他像是松了一口气,又恢复了平日的模样冲我摆摆手:「小事一桩。」

我抿了抿嘴不再说话。

木屋

中感受到的魔气实在太过怪异。

突然出现的红盖头又太过突兀。

是谁将魔气储存在那里,又是谁给木屋下了「复原咒」?

是那处禁地被来人界晃悠的魔当成了歇脚的地方,还是……

一个巨大的猜测在心底不断地放大。

然而就在这时,目光中出现了树妖的身影。

他在见到我的一刻就迈着小短腿冲我飞奔而来,可他的身后却不见司琰的身影。

「少主!你可算出来了。」树妖紧紧抱着我的脚,抬头看我。

我伸手拨了拨他因为奔跑而凌乱的头发,垂眼问:「司琰呢?他怎么没有和你在一块?」

树妖愣了愣,他看了一眼一旁的青涟,然后扯着我的衣角将我拉到了一边:「魔界,所以魔尊回去了。」

「好端端的,为何突发?」

树妖抿了抿嘴,将我的衣角攥得更紧:「不知为何,有异心之人突然发起了反叛。」

我顿了顿:「反叛之魔有多少?」

这下树妖却躲避了视线,没有回话。

在魔界的那些日子,我便已经感知到了魔界之中,存有异心的数量不少。

如今反叛他们一定是等到了什么特殊的节点。

司琰很强大,他们太渴望一下子扳倒他,所以这一次参与的反叛的魔一定不少。

于是我转身,隔着一段距离向着青涟作了个人界的揖。

然后又一次转身,朝着门派之中隐蔽的角落走去。

体内的法力运转,我捏了个前往魔界的传输诀。

可传输刚被捏好,就被跟在我屁股后面赶来的树妖挥手打散了。

他满脸的着急:「少主!魔界现在太危险了,你不能去!」

我垂眼看着他着急的样子,没有说话,却伸出右手再次捏了个诀。

他又一次想要阻止。

只是这一次他要伸手的时候,我用左手施了个「定身咒」给他,然后看着他:「小树妖,你应是知道的,我向来不怕危险。」

无论是因为司琰,还是因为木屋和手链上附着的那些魔气。

我都必须去到魔界。

他张了张嘴还想要说什么,我却抢先一步与他说:「夙汐最终去了魔界是吗?」

树妖愣住了,眉头微微皱起。

我垂了垂眸。

是我的猜测错了吗?

最终我没有接着问下去。

手中的传输生效,我毫不犹豫地踏上了前往魔界之路。

添加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