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节 胆小鬼

又到了心跳加速的环节,我站在门口不停地抚平呼吸。

「是。」我说。

「啊。」公主不知道在干什么,等了很长时间又说,「我身上的衣服,是你换的?」

「怎么可能!」我说,借我一百个胆也不敢,「我把你送回屋,剩下的都是刘婆婆干的!!」

想污蔑我,做梦。想让我替别人背黑锅,做梦。

公主轻笑一声,「就猜你没这个胆。」

我胆子的确不大,这事也不是胆大就能做的!

珠帘拂动,公主换好衣服出来,脸没洗,妆没化,眉毛修得很只剩个眉头,看样子眉毛的环节只靠画。

此时的公主洗尽铅华不著妆,本身容颜自生香,看得人没法移眼。可真是一副好皮囊。

她见我看呆了,哼了一声,「我美吗?」

我点点头。

她抠了抠眼睛,「一脸眼屎也美?」

我:「……」

这就像你正在品尝一道美食,厨师问你好吃吗?你开心地说好吃,然后厨师说,啊,做饭的中途去了趟厕所,忘洗手了。

气不气!气不气?!

公主往远处看了看,笑道,「不逗你了,马上洗干净。」

刘婆子端着洗脸水进屋,公主跟着进去洗漱,我站在门外生无可恋几近飞升。

刘婆子在伺候公主洗漱的间隙不忘出来问我,「骂狠了?别放在心上,公主刀子嘴豆腐心。」

唉,没人能理解我的痛苦,真是闲疯了跑过来找不痛快。

公主洗漱完,正在梳妆台前打扮,我瞄了一眼,涂脂抹粉的,像是为盖住玉石的底色。

「魏良。」公主说。

「哎。」我应道。

「今儿不值班?」公主眯着眼睛画眉毛,这是整张脸最大的工程。

「我告了假。」我说。

「有事?」公主抬着手,细细从眉头画到眉尾,中途精神高度集中,屏息凝神,唯恐手抖画歪。

「没事。」我忽然想起自己请假是为了嫖娼。

终于画成功,公主松口气,准备画另一条,「没事请什么假?」

怎么突然有种被捉奸的感觉?怕被她看出当时的真实想法,我选择撒谎,「也不是没事,今儿有点不舒服。」

公主终于画好了眉毛,拿起唇脂正要点唇色,闻言扭头看向我,要笑不笑的,「前天晚上到现在这么久了,还没恢复过来?」

「?」

我正在想前天晚上发生了什么,看她脸上越来越盛的笑意,差点吐血而亡。怎么会有这种女的!不害臊吗?脸呢?

公主发出杠铃般的疯笑,狂笑一阵子才点了唇色出来吃早饭。

我不停地深呼吸,掩饰想揍她的冲动。

公主一边吃早餐,一边看我。看什么看,再看我也不敢揍,开心不?呸!

她每次干什么事都慢悠悠的,吃饭也是,你说饭不好吃吧,昨天我吃过挺好吃的,而且她每次都吃完,肯定不是饭的问题。

拿着筷子要吃不吃的,这要是生在我家,早让老娘说三百遍了。吃饭没个吃饭的样子,都对不起庄稼在地里辛苦长熟。

「你老看我干什么?」她说。

「明明是你看我。」我不甘示弱。

她把筷子放碗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我赶紧说,「好吧好吧是我看的你。」

她拿起筷子继续慢悠悠地吃,「看我干什么?」

我:「……」

我一口老血喷出来,差点被

噎死。都听不出来是迫于现实压力无奈之下说出的话吗?

这是个非常尴尬的局面,如果我说出真相,势必会导致自己处于更险恶的境地。在这个紧要关头,我问道,「明天去琼州,带府里人吗?」

她咬了一口饼,嘎吱一声响,听声音是块脆皮饼,嚼了嚼她笑起来,特别欠揍的那种笑,「你不都从刘婆子那知道了。」

我脸上的表情过于惊讶,「你全听到了?」

她吸溜吸溜喝着粥,感觉特别香,「站我门口问话,本公主又不聋,还指望我装聋作哑?你要不想让人知道,好歹背着点啊?」

吃完饭,她抹了抹嘴,往外走,「今儿一天得应酬,毕竟我也挺多狐朋狗友,这一走,没个喝酒的人,多寂寞。今儿呢,嗯,我看看……有五个场子待赴,没空理你,赶紧值班去。」

她走到我跟前,停下来,「有什么临别赠言,待我晚上回来再说,想好了再说,最好简短点,本公主第二天早起出行,晚上得早睡。」

她前面走,我后面跟着。走了两步,她说,「别跟着我。」

我说,「我去值班。」

公主府还是太小了,没走几步,她就走出大门,而我从小门出去,立在张三旁边。

张三看了看大摇大摆出门赴会的公主,又看了看我,「怎么了?」

「没事。」我说,「值班呢。」

「没事?」他靠近我,上下左右仔细端详半天,「没事你一脸死了老娘的表情?」

「你老娘才死了呢!」我说。

张三嘿嘿一笑,「我老娘还真死了。」

无聊。真不想跟他说话。

公主踏着朝阳出门,我顶着烈日站岗。今天不对称,对面只有一个人,我和张三并膀子站。按理说,一边一人正好,但我就想站咋的了!

今天的太阳也太大了,明明已经立秋,太阳跟三伏天一样毒。我敢说,这是我站的最煎熬的一次岗。

张三这鳖孙一会儿喝水,一会儿撒尿,一会儿又饿了……烦人!

对面的赵小六,小小年纪,一动不动,真是,难道不会动一动吗?像个傻子。

中午了。他俩都去吃饭。张三说,「你不去吗?」

「不饿。」我说。

都走了,谁站岗?晚班的蠢货也不知道过来顶会儿班吗?

下午的太阳更毒,我衣服都湿透了。公主这是准备住外头了?什么时辰了心里没点数吗?还是说不知道自己家在哪儿?

都申时了,还没回家!这要是我家的人,早让老娘扫地出门。

我转身进府,张三喊道,「干嘛去?」

「饿。」我说,「吃饭。」

「你不等公主回来了?」张三说。

我回头瞪他,「谁说我等公主了?!」

张三干咳两声,「行吧,怪我嘴贱。」

「你就是嘴贱。」我头也不回地去吃饭。

从小门到灶上还挺远的,我走着走着突然一条黑狗窜出来,差点给我绊倒。妈的,连狗也给我找不痛快。

我脱了鞋拎手里追狗,这黑狗跑得还挺快。别让我追上,追上了,老子叫你哪来的回哪儿去!

毕竟是有感情的狗,跑了会儿它停下来闻我的腿脚。哼,这时候讨好,晚了,刚差点送走我,这仇不共戴天!

我举起鞋正要打,被刘婆子看到,竟破口大骂,「出息了!你咋不宰了吃呢!当初,也不知道是谁求着灶上养,现在养大了说打就打,说喜欢的是你,要打的也是你,小魏你还是人吗?」

我才不喜欢狗呢!要不是公主回府看见路边一条眼睛都没睁开的小黑狗哎哟了一声说了句「多可怜的小可爱。」

要不是张三说了句「带回去给灶上养着吧,公主喜欢。」

我才不会求灶上养呢!我是那种求人帮忙的人吗?

刘婆子看到了什么,眯眼往前伸脖子,看清楚以后偏头喊道,「灶上的,赶紧准备,公主回来了。」

黑狗一听,弃了我,直奔公主。

哼,先放你一马。我把鞋扔地上,脚蹬进去穿好。坏了,它别再给公主撞飞了!

我跟着跑过去,公主蹲下来,它正在闻她的脸。不要脸!闻了老子的脚又去闻公主的脸,公主也是,不嫌脏吗?

公主在外面吃过饭,直接去洗澡准备睡觉。

我闲得没事,就在公主窗边站着。具体想做什么,我也搞不懂,只有这样才感觉心安。

公主洗完回屋的时候看到了我,没说话,径直进去。过了会儿,窗内有掀被褥的动静,又过了会儿,没了动静。

我听到公主浅浅的呼吸。

太阳正落山,她睡得未免也太早了点。我没吃饭,肚子咕噜噜叫。府里人开饭了,四周人声嘈杂,这儿只有我的肚子叫,嗯,还有公主的呼吸。

里头的公主突然骂道,「胆小鬼。」

不知道是不是骂我。

窗子被打开,公

主双手推着窗,一脸不耐烦地说,「瘟神吗?杵这儿干嘛?」

她卸了妆,眉毛只剩个眉头,整张脸有种残缺的美。屋里黑漆漆,屋外灰蒙蒙,不远处府里人吃饭的烛火照不到这儿。

目之所及,只有她的脸蛋泛着白光。

黑暗会给人力量。我一把捉住了她的手,触感光滑柔软,我呼吸越来越急,有些事一次是个死,两次是个死,三次是个死,四次……

「松开。」公主不咸不淡地说。

我立马松开了,生平最大胆的时刻短暂如流星。

「公主……」我怕极了,她会不会立马把我拖出去斩了?我还有老娘要养呢!

「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说话。」她说。

我平常说话挺利索,此时却像被恶鬼锁喉,张了三次嘴巴,也没发出声音。

「快点。」她说。

「我……」我平复呼吸,正要说话,她已经开始关窗。窗棂吱呀轻响,眼看来不及,我上前卡住窗户,说,「你好好睡,明天别睡过头了。」

「你他妈去死!」公主一掌将我的手拍出来,啪的一声关上窗。

「滚!!!」她说。

公主叫滚焉有不滚之理?我蔫蔫地滚了。

走了两步,脚底一空,摔个屁股朝天脸朝地。真他妈疼。

身后的窗户吱悠悠地,有打开的倾向,我爬起来逃命一样回了住处。我的娘啊!忒丢脸了!

张三已经下班,正在脱靴子,臭得人神共愤。

「你这个味你媳妇不嫌弃吗?」我捏着鼻子。

「老夫老妻的,闻惯了,不嫌弃。刚开始那会儿嫌弃,差点因此和离。那段时间啊,我天天睡觉双脚包得像个馒头。」张三说。

我从此无法直视馒头。

「你……」张三欲言又止,「你这是……」

「怎么了?」我问。

「脸。」他愁眉不展,「破相了。」

是吗?我摸着我英俊潇洒的脸,果然有黏唧唧的触感。这一摔,摔走了一个大帅哥,默哀三秒钟。

「不会是公主挠的吧?」张三说。

「啊?」我惊讶于他的想象力。

「明天就要走了,你俩不来个临别之那什么的?」他的笑容越来越猥琐,「公主本来就张牙舞爪,哥们理解。」

「理解你大爷!」我说。

人心竟可如此污秽!我当时是有这个念头,好歹止住了啊。

我上去掐他的脖子,「什么时候你沦落得跟王五一样不要脸了?!」

张三迅速咳嗽起来,说话断断续续,「别别,有话好好说,掐死了我,你不就少了个好兄弟?」

「绝交。」我说。

他咳得越来越弱,我最终还是松开了手。算了,毕竟兄弟一场,他就是死也是出门被车撞死,不能死于我手。

张三再不敢理我,滚进被窝睡觉,临闭眼之前,多嘴道,「今晚又是个不眠之夜哟。」

今晚,真的是个不眠之夜。

我睡不着!!!

脑子里像在煮一锅烂粥,虽已煮无可煮,底下火势仍旧汹汹,不熬干看来是没法睡了。天亮才发现,就算是熬干,还是睡不着。

我穿衣服起来,府里人早早地开始洒扫,灶上炊烟缭绕,公主寝房安静如鸡。我摸去窗边,听到里头的说话声。

「公主醒醒。」刘婆子说。

没有动静,睡得倒瓷实。相比较我的睡眠质量……

不知喊了多久,公主瓮声瓮气地叫了声「干嘛~」

我差点给跪下,这撒娇呢?

「公主,您今儿出发去琼州,昨儿吩咐要早走,您忘了?」刘婆子十分耐心。

等了好久,公主说,「等我再睡会。」

「多久?」刘婆子说。

「一炷香。」公主说。

公主有一炷香的赖床时间,我有一炷香的思考时间。

「伺候更衣吧。」公主说。

这么快!

「这次您真的什么也不带?」刘婆子说。

不知道怎么此时我的心怦怦跳,像揣了只兔子。

「不带。」公主说,「噢,那就带一样。」

我手轻抚胸口,告诉自己要淡定。

「把小黑狗带上,路上还能听个声儿。」公主说。

……

什么什么?小黑狗?那狗子已经不小了好吗?还听狗叫?我其实……也会汪汪叫。

「不带人啊?」刘婆子说。

「人不如狗。」公主说。

此时一阵沉默,公主一席话骂了全部人。刘婆子说,「那倒是。」

……

这个老婆婆,怪会给自己摘开。

门开了,公主梳妆完毕,准备吃早饭,吃完饭就该出发了。

她出门时穿得特别齐整,珠光宝气,晔晔照人,很少见。就是眼神有点

怪,很冷,没有笑意。感觉不是去成亲,而是去杀人。

今天天气不太好,日头原本出来了,突然又缩了回去。天亮是亮了,像罩了一层阴霾。

朱雀大街上皇帝出行的唱颂由远及近,大公主出嫁,禁军开路,百官送行,场面大到让我这个小老百姓没胆看。

公主今日一个眼神都没给我,我跟在刘婆子后面将她送出府门。张三和赵小六已经在站岗,他们自动安排我休息。

路两排的禁军一直延伸到朱雀门,皇帝从太和宫出门,一路声势浩荡地直奔公主府。

这么多人,一个围观的群众都没有。这么多人,整个皇城鸦雀无声落针可闻。这个时候谁要是忍不住咳嗽一声,绝对是人群中最亮的待宰羔羊。

公主出府,大红马车已经准备妥当,皇帝皇后过来哭诉,演绎父女情深。公主一脸冷漠,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去吊丧。

「差不多得了,我走了。」公主弯腰踩着脚蹬,轻盈地上马车。皇帝皇后两两相望,相对抹泪。

九公主冲过去,「大姐!你保重!」

公主这才露个笑脸,「好好过你的日子,别担心我。」

她看了一眼我这边,我当时激动极了,嗓子里准备一晚上的话马上要脱口而出,谁知道五皇子从我身后走出,冲她挥挥手,「得空我去看你。」

唉。

车帘缓缓落下,迎着风微微抖动。一切尘埃落定,大臣们齐声唱贺,最后公公高声唱道:「起驾——!」

车夫轻喝一声,扬起马鞭,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车轮滚滚向前……

后面跟了一辆马车,坐的小黑狗。

两辆马车缓缓往前,两队羽林军庄严肃穆地跑步跟上,后面另有十几辆陪嫁的马车。

我当时想,要不,冲进小黑狗的马车算了。但是紧接着齐刷刷过来的羽林军让我打消了念头,最后我想,不如藏进嫁妆车里的时候,后面又是两队羽林军。

公主嫁人了。

公主真的嫁人了。

这个场合,不允许任何变故。

我当时脑子一片空白,等醒过来两腿已经迈出。

这回真的要完。

老娘,下辈子儿子再给您养老!

「公主!」我的胆子真的越来越大了!

与此同时,四周的羽林军,皇帝皇后的暴喝,还有公主府侍卫们的惊呼,以及公主掀帘的声音,所有的声音一起发出。

公主脸上挂着笑,眼睛冰冷一片,「干嘛?」

就是这一声,我觉得死也值了。也是这一声,皇帝摆手示意羽林军退后。

「带上我吧。」我感觉自己双腿发软,想着这是临终之言,瞬间胆子就大了。反正都要死了,说一句话是死,两句话是死,三句话是死,四……

「这回不是和亲,是成亲。我谁都不带。」公主放下车帘,车轮转动,羽林军将我逼回送亲队伍。

我看着马车依次离开,不知怎的,眼眶一红,竟想落泪。歪头一看刘婆子在掉泪,张三李四王五赵小六无一不落泪,再看,连羽林军也在抹脸,我抬头望天,怎么天也流泪了。

原来是下雨了。

起初是急促的小雨点,而后雨点越来越大、越来越密。真好,大雨能留人。

皇帝担心雨路难行,派人前往公主马车,传话明日出发,可她毅然决然地走了。

一行人迎着大雨,离开朱雀大门,离开皇城。

皇帝皇后进车辇避雨,大臣们和羽林军坚持目送公主离开十里路。

等所有人陆续离开,我回府牵马,从公主府大门出发。张三拦住我,「你干什么去?」

「找公主。」我说。

「你疯了!」张三说,「那么多羽林军,你会被当作刺客乱箭插死!」

雨落在我脸上,仿佛在洗去我的胆小。

「死就死了。」我说,「我现在比死了还难受。」

她走得决绝,像过路人斩断桥梁,像是放风筝的人剪断绳索。

这是一条没有退路的分别。

她脸上还是那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天塌了也不管的笑容,可那双眼睛,特别冷,仿佛在说,再见了胆小鬼。

朱雀大门外是座山,那一队人马翻山越岭,绝没有我单枪匹马快。

张三没有拦我,我一路快马加鞭,追了有半个时辰,暴雨使胯下马不停打滑,我一人都这么难行,他们那么多人肯定不如我快。我一夹马腹,催马前行。

雨过于猛烈,路上水洼密布,车辙里早已灌满了水。

前面的路已经模糊,树林里氤氲着白雾,上山的路极其坎坷,耳边只有密密麻麻的雨声,和马儿打的响鼻声。

突然前方出现一个羽林军,浑身泥浆,像从泥水里捞出的鬼。

我拦下他问道,「出什么事了?」

羽林军应该是认出了我,毕竟找死的行为很容易留下印象。

他怕我听不见,大喊,

「公主的车翻了!」

什么玩意儿?

翻了?!

「你们干什么吃的!!!」我一怒之下真想给他来个爆头。

羽林军说完踉跄着往京城方向跑,我冲出去,不管路怎么样,不管马受不受得了,直往前冲。

翻过山头,看到马车肢解得五零四散,羽林军正在捡拾嫁妆,从山头可以看到一条很长的泥痕,一直延伸到视线消失的地方。

断崖。

断崖处聚集了大批羽林军。我骑马冲下去,差点没刹住车,得亏有个大哥帮我勒紧缰绳。

「你找死没找够吗?」大哥说。

果然印象深刻。

我被之前的羽林军传染,大喊道,「公主呢?」

大哥往崖下看了看,「掉下去了。」

什么?!

「你们干什么吃的!!!」气死我了!

最近勇气可嘉,我二话没说跳下去,跳下去的一瞬间就后悔了!

太太太……太他妈高了!!!

落地的时候发现,其实也没特别高。但是,我摔下的姿势忒丑了,比刚才那个羽林军还丑,生生将地面砸出个人形巨坑。

我浑身泥浆,英俊帅气的脸已不复存在。估计那羽林军的一身泥也是跳崖跳的。

我从泥地里爬起来,才发现身边都是人。

「你咋不说一声,我们好接住啊。」又一羽林军大哥说。

其他围观的人附和,实在没想到崖底还有这么多人,现在的我满脸泥浆,如斗败的公鸡,也好,这样就没人知道我小脸通红。

「公主呢?」我说。

羽林军大哥抬手一指,我顺着看过去,一棵巨大的松树下,两个羽林军撑着伞,公主完好无损地坐着避雨。

她目不斜视正盯着一群拆马车的羽林军。

那副画面,让我不禁生出许多疑问。我到底为什么跳下来?所以这群羽林军到底在挖什么?

「狗子找到没有?」羽林军大哥说。

「还没有。」其中的一个羽林军回答道。

「继续挖。」大哥说。

我:「……」

早晚要干掉那狗子!

我冒雨往大松树下避雨,公主看到有人来,转过脸。还好,她应该专注盯挖狗,没有看到我傻逼兮兮的一跃。

公主看到是我,突然迈过头不看,过了会儿才扭头,冲我点点头,「刚才那一跳,喊得很有气势。」

我刚才还喊了?

不是,她竟然看到了??

她再次扭过头不看我,一手掩嘴,一手挥了挥,两个羽林军放下伞回避,然后她放声狂笑。

没有人能理解我当时的心情,我原计划英雄救美来着!!

公主笑累了,才将贵目移到我脸上,移了两秒又开始笑。

「太丑了。」这是她再次笑累以后的评语。

看来,在帅这方面真比不过琼州那个断袖了。

我看看她,又看看周围的羽林军,一个无法无天的念头出现了!

就着大雨洗去身上的泥垢,趁羽林军不备,上前捉住她的手,不由分说往山林深处跑。

「干什么!」公主喊了一嗓子。

「私奔。」我说。

她笑起来,挣开我的手,「谁要跟你私奔?」

我直接扛她走。

这回她倒不动了。

「怎么不挣两下?」我说,「好歹意思意思,这样更有征服欲。」

「怕你把我摔了。」她说。

「绝对不会。」我说,「随便挣,能摔我魏字倒着写。」

「瞧把你厉害的。」公主哼了声。

我不知道往哪儿走,只知道往前走,停下来,她就嫁人了。这时候很希望雨能下一辈子,此时此刻此地,有雨,有山,有我,重要的是有她。

感觉自己这辈子没有如此满足过。

山里不知道哪个人才搭了个茅屋,我冲进去躲雨,这茅屋比杜甫的破茅屋还要惨,他要是看到这茅屋,估计能歌好几篇绝世佳作。

「干什么?带这么隐蔽的地方。」公主看了看我,「别是准备图谋不轨吧?」

「是。」我说。刚才的一跳,让我拥有无上的尴尬与勇气。现在的我,觉得自己能单挑整个王朝的有生力量。

公主的反应比我想象的要淡定,没有尖叫没有恐惧,反而有点嘲弄,「现在不怕死了?」

「我已经死过一次了。」我说。

她挑起一根眉毛,「跳小山坡吗?」

「断崖。」我纠正。

背她这一路,淋了雨,她妆花了,凤冠掉了,衣服也湿透了。茅屋隔绝了外头的狂风暴雨,此时我们四目相对,气氛略暧昧。

我每次看到她,脑子总有那么多不可描述的画面。想抱着她,吻她,不可描述她……娶她。

她要是个寻常人家的

姑娘,多好。偏偏我身份如此卑微,孽缘啊。

可我不想管了。

连坐吧!

诛九族吧!

五马分尸、千刀万剐吧!

我不管了!

都说男人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没错,我认。就是她,一天天挑火又不灭火。我要占有她!

南疆?去个屁!嫁人?想得美!

她属于我。

来吧,让我们像上次那样不管不顾不闻不问只专注于对方。

大雨如注,茅屋里雨正下得激烈。

她非常配合,我有点激动,美好的时光进行的有点快。唉……都怪满山的羽林军瞎叫唤。

结束后她突然笑起来,就是那种满不在乎的轻笑,笑了两下哭了,天塌下来都不在乎的大公主哭了。

不是吧?我不是误会她的意思了吧?万一她没那个意思我岂不是……小命不保?

「公主……你要是接受不了就算了,你别……我也就那么一说……别哭了。」我说,「大不了你还去琼州,我不娶了。」

「没事。」她做作地捏起衣角擦眼泪,「我这是喜极而泣。」

突然她爬到我身上坐起来,拳头如雨全打脸上。

「混蛋!王八蛋!但凡你他妈有一句话,老子至于费这么大劲?!蠢蛋!」

我都懵了,没法还手,也不敢问,生生受了她全部的力量。

她打累了,脸伏在我胸口哭道,「王八蛋,老子差点嫁给断袖了!」

我也后怕啊,得亏自己胆大一回,否则公主就嫁给断袖了!

羽林军的呼喊越来越近,我们快速穿上衣服,做贼一样。

这感觉,也忒刺激了点。

我看了看正在穿衣的公主,感觉自己还可以重振雄风。

「我帮你吧。」毕竟她一个公主,平常都是下人服侍穿衣的。

她斜睨我一眼,哼道,「把你贪婪的眼珠子收回去。」

好咧。我默默走出茅屋,羽林军距离得还有点远,按我的速度其实真的还可以再来一发……

出了茅屋公主吩咐道,「把这儿拆了。」

「啊为什么?」留着下次来多好。

「毁尸灭迹。」公主说。

公主的命令没人敢反抗,于是我就投入拆房大业,正拆到紧要关头,羽林军来了。挺好,毁了百分之八十,应该看不出来这里发生过什么。

「公主没事吧?」羽林军七嘴八舌地问。

「没事。」公主一脸淡定,好像就是来拆个房。

我们回到鄙人砸人形坑的地方,那黑狗已经刨出来,那模样,比我还惨。我终于体会到公主为什么能笑成傻子。

我还是比公主能忍,并没有笑多离谱。

公主见了浑身是泥的狗,脸色如常,果然我当时比狗好笑多了。耶,终于赢它一次。

雨小了,羽林军已经把地面收拾干净。

上面有人丢绳子下来,羽林军护着公主上去,我也跟着爬上去,爬到顶往下看,我去,真低。刚才那么怕,真是丢脸啊。

「继续出发吗?」羽林军问公主。

公主看向我,「问他。」

我……我做梦也想不到可以左右公主的命运!

就在我左思右想就在我犹豫不定的时候,公主嗤笑一声,开口道,「出发,琼——」

我赶在她说完之前,大吼道,「回京!」

我拉住她的胳膊,恳切地说,「我们回京,回京!」

她瞟了我一眼,「记住了,下一次,可不会给你思考的时间。」

我点头如捣蒜。

「真确定了?」她不留痕迹地抽回手,看向回京的路。

坎坷,泥泞。

「嗯!」我点点头,「我不会退缩了。」

她目光落在我身上,扑哧一笑,「不容易啊不容易,要不要奖励一个吻?」

说什么呢!这么多人看着说什么呢!我还是把脸凑过去,她扭头看我,狠狠地捏了捏我的鼻子,「不害臊!」

啥呀,又不是我主动的。

羽林军的表情我已经没脸去看了,马车修补修补还能用,一行人出来淋趟雨又回去,也不知道为了什么。

来的时候我单枪匹马,回去的时候有幸跟公主同车而行,看着小黑狗孤零零地独自乘坐马车,心里说不出的畅快。

马车走得一摇一晃,我们原本一个在左,一个在右,晃两次,就挤在一起了。

「这么大个马车,你能不能往边去?」公主说。

「晃,靠紧点,安全。」我说,看公主心情不错,尝试拉她的小手,试了一次被一巴掌拍回来。

「你个没心没肺的,现在难道不紧张吗?见老丈人竟如此轻松?」

公主的一席话,让我彻底紧张。那可是皇帝啊,我要怎么跟他说想娶他的宝贝女儿?

大家可能体会不到我的感受,请试着

想一想,你现在立马去京师,告诉最高领导人说,嘿,我想娶你闺女。扪心自问,紧张不?害怕不?

这是一门全国人民都不会祝福的婚事!

我现在要冒天下之大不韪,摘一颗天上的星星。

京城近在眼前,我整个人抖个不停。公主皱眉道,「待会儿,你不会尿在殿上吧?」

「那不能。」我说,「要不,我先下车尿一泡?」

公主:「……」

她的表情一言难尽,「我要不还是嫁去琼州吧,好歹人家刺史儿子长得好,还没这么怂。」

「别别别。」我说,「我尽量忍住,怎么样?」

公主却笑了,「没事,你拉殿上都行,不过是增加一下求亲的难度。」

我硬生生逼回一泡尿。

进了京城,禁军前来接应。公主骤然回京,民间一片哗然,各种流言不断。哼,再猜也猜不到公主要嫁给我了。

一边心情高涨,一边心情低落,感觉两个自己快要把我撕裂了。

公主倒是仍旧淡定,只要我不碰她。

我一碰她就暴躁,该不会是害羞了吧?这个想法冒头后,我尝试拉拉手的次数越来越多,直到公主说,「信不信我一脚给你踹下去?」

当然信!她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我再不敢招惹公主,专心在脑子里演练一会儿见皇帝的措辞。

我:微臣拜见岳父,不对,拜见陛下,我能娶公主为妻吗?

陛下:不能。

重来。

我:草民叩见陛下,我与公主情投意合,恳请陛下,赐福这段良缘。

陛下:孽缘。拖出去,下一个。

唉,再次重来。

我:陛下,呜呜呜,我真的好喜欢公主啊,求陛下赐婚。

陛下:滚,拖出去!

我脑子快炸了。

到底怎么说既能体现我的真心,又能展现智慧呢?

这是个令人头疼的问题。

我瞄了一眼公主,她眉头紧锁,比我也好不到哪儿去。

「公主。」我说,「您也紧张啊?」

公主笑了笑,「是啊,我父皇手里有十大酷刑呢,万一你受不住……」

说到这,她贴心地停下来,留一个想象空间给我。

我突然后背一凉……太他妈吓人了!

朱雀大街真宽啊,这么多人一起走竟然没发生个拥挤啊踩踏啊,竟然一路畅通进了宫门。

宫里闹翻天,各家主子差奴才探消息,宫门都快给堵住了,真不如宫外老百姓淡定。

羽林军陆续归位,回到原来的岗位,而她带我直奔奉先殿。

那是皇帝上朝的地方,那是处理国家大事的地方,我可不想占用公共资源。那么牛逼的地方谈论我的婚事,怎么想怎么不可思议。

公主拉着我在众人的视线中跪在奉先殿外。

说实话这是我第一次进宫,墙也忒高了点,等会儿皇帝不同意,连个逃跑路线都没有。这墙,比我刚跳的崖还高出半个身!

公主马车翻了,消息传到宫里,这群人正在商量如何解救公主,她就带着一个男人跪在殿前,说道,「爹,我要嫁给他。」

一句话激起千层浪,周围的官员立刻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目光落在我身上像是要揪出点有为青年的特质。显然,并没有揪出。于是他们又把目光投向公主,想从公主身上看到傻逼的特质。显然,有的。

于是他们摇头的摇头,撇嘴的撇嘴。

一旁的奴才们此刻悄悄退出,估计去各宫报信去了。

皇帝显然被这个信息轰炸地头昏脑胀,眯着眼睛往下看我们。

「什么什么什么????」皇帝掏了掏耳朵,「你说什么?」

他动作像个弱智,那双眼睛里却透着杀机。完了完了完了……我出息了,能惹怒皇帝了!

此时此刻,什么是帝王威严,什么是天子之怒,有幸见识。

公主一脸淡然,捅了捅我,「说话。」

我……

我不敢说。

我都能想到我说了是什么结果。

被殿上的人一顿嘲笑,官员们偷偷说,皇上的大闺女嫁给一个侍卫!我闺女都比她嫁得好!

宫里各宫的妃子掩嘴轻笑,哎哟,知道吗?咱们大公主,嫁给了一个侍卫!还是看门的侍卫!

外面人会说,知道吗,公主,嫁给一个侍卫!你说我是不是能娶皇上的老婆?哈哈哈哈!

最心爱的姑娘啊,我不希望她受任何伤害。

公主看着我,仍旧是满不在乎的样子,眼神却一点点冷下去。我知道如果她眼神全冷下来,这辈子,我和她一点交集都没有,她会离我很远,很远。

公主就是这样的人。

我喜欢你,如果你也喜欢我,我不退缩,你死也得前进。如果你没有勇气,那就给老子滚。

「陛下,我要娶公主。」我说。

狗胆包天就包天吧!

我伏在地上不管身边的人如何议论,不管皇帝如何恼怒,一字一顿地说,「我要娶琬儿。」

之前预演的词一个也没用上,脑子里只有我要娶她,娶她!

「我要嫁魏良。」公主和我一起伏在地上,她额角挨地,从这个角度能看到她整张脸最丑的角度,死亡角度。

甚至能看清她的鼻孔。

她冲我笑了笑,仿佛在说,还不错嘛。

我的公主连鼻孔都好看哇,好想亲一下。

我觉得此刻皇帝发出土拨鼠的尖叫一点儿都不过分,但没想到皇帝站起来,指着公主百思不得其解道,「你怎么会……」

他在地面原地蹦了蹦,「看上这种玩意儿!!!」

我也想知道啊,她要是不喜欢,我现在正在公主府安生地站岗,过些年娶个普通人家的姑娘,生一对普通人家的儿女,过着普通人的生活。

万幸她喜欢我。

她的喜欢给我莫大的勇气,虽死无悔的勇气。

就在此刻,皇帝突然两步跳下高台,直奔我过来,掐住我的脖子,粗声粗气喊,「你他妈什么狗东西,怎么敢喜欢我的琬儿!我的琬儿要配世界上最好的男儿!你算个屁!」

他一边说还一边晃,我感觉自己快吐了。

想到他手里的十大酷刑,我努力忍住。

我看了眼公主,这个铁石心肠的女人竟然一点儿都不心疼!那眼神好像在说,加油哦,今天就是下刀子也得给老子接稳了~

真是脑子抽风了才喜欢她!

皇帝抽风抽一阵子放开了我,我趁机大口呼吸,差点没给我掐死。天天拿朱笔的人,竟然比我拿刀的手劲大,老丈人真厉害。

「这门亲事,朕——」皇帝在我脸上扫来扫去,「怎么可能同意!你……你好歹是个人啊!」

不行就不行,还他妈人格侮辱。他要不是皇帝,我一榔头上去爆他的脑壳子!

「拖出去!」皇帝吩咐。

上来两个禁军拖着我往宫外走,皇帝说,「琬儿,爹爹最大的仁慈就是不杀他。琼州不想去,咱们换个地儿。」

公主看了看我,又抬头看皇帝,「谁说琼州我不想去了?」

她脸上又是那种满不在乎的笑,「想把我扔到天涯海角,成,今儿,我便遂了您的意。」

她站起来,拍拍手上的灰尘,「走了,千万别送。」

她走到我旁边,伸出手,「走啊,不是想跟我一块去琼州吗?」

啊?这变故也忒大了点。连禁军都忍不住回头看皇帝,官员们面面相觑,脸色凝重,过了会儿又开始交头接耳。

我也抬头看,皇帝脸色铁青,「你铁了心要嫁给一个一事无成的男人?」

我有工作!正经的!

公主看向我,仿佛在搜寻闪光点,看她一脸为难的样子,我好后悔当初不努力,假如做到侍卫头头的位置,此时就可以拍着胸脯告诉皇帝:我魏良大小也是个官。

张三,快点滚过来给老子换身份!

公主扭头看回皇帝,笑道,「就喜欢他一事无成,喜欢他胸无大志。这样您江山稳固,我后半生无虞。」

这话说完,皇帝沉默一会儿,说道,「太荒唐了!!把二人押入天牢,没有朕的允许不许放出来!」

不是吧?结个婚还要下狱?等出来我就是个有污点的人,还怎么挣钱养家?

禁军押着我,后面的公主像是散步一样,一行人往天牢去。

我回头看公主,也忒淡定了点。公主看我,笑了笑,「这就怕了?还没行刑呢!」

可不是,关进天牢,说不定待会儿就动用十大酷刑,天呢,我现在变心还来得及吗?

第一次进天牢,里头关押着各种犯人,味儿特别大,比公主的夜壶味还大。公主全程捏着鼻子,一路走下去,叹道,「记住了,千万别犯事,这环境,真不是人呆的。」

我平白无故犯什么事,要不是想娶公主,这辈子都不踏进牢房一步!

禁军倒是贴心,将我俩关一起。我找了点干净的稻草铺平,请公主入座。

公主也没客气,一屁股坐下去,突然说了声糟了。这可把我吓坏了,总不至于砍头吧?

「刚忘记先回府洗个澡,这淋了雨,身上黏。」公主说。

我:「……」

总有一天我会交代到她手里。

我挨着她坐下,眼前关的人都脏兮兮的,一个个瘦骨嶙峋,像难民窟里出来的一样。

「咱天牢还虐囚啊。」我说。

公主眯眼看了看,「这都是十恶不赦的罪人,比起他们犯的错,这些惩罚算是轻的。」

十恶不赦的罪人!我和他们关一处。

「真的有十大酷刑吗?」我有点怕自己受不住。

公主抬手捏了捏我的鼻子,「你能不能像爷们那样坦然面对一切遭遇

?」

我应该不能。

这太吓人了!旁边那个老兄满脸是血,都不救一下吗?

我瑟瑟发抖往公主身边凑,公主一把给我推远了,「别闹。」

我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目光左右移动,生怕衙役过来行刑。公主就在后面看着我直乐,想想笑笑,想想笑笑。

「你别笑,我怕一会儿真的受不住,万一你嫁给个断袖,那就完了!」这个傻逼公主,不知道现在情况紧急吗?

公主这次换成捏我的脸,「刚刚走的时候我爹冲我挤眼睛你看到了吗?」

「啊?」我努力回忆,「挤了吗?」

公主啧了一声,「你蠢吗?我话说得那么清楚,父皇肯定明白了。什么下狱,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念在你头一次当皇亲国戚,原谅你了。」

什么什么什么???

生在皇家,全靠一身演技?

太荒唐了!!

未几,五皇子和九公主一前一后来了。两个人捏着鼻子,一路嫌弃着来到我俩的牢门前。

九公主双眼通红,看来是哭过一阵子。五皇子四下看看,手伸进牢门缝隙不知道是想打我,还是打公主。

「你胆子太大了!」他瞅着公主,咬牙切齿道,「殿前说那些话,不怕父皇翻脸吗?」

公主仍是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大不了就是个死,正好看看是新人笑还是旧人哭。真搞笑,做女儿做到让后娘吃醋,是我过分了。」

「你知道她不是针对这个。」五皇子压低声音,「父皇身体还健康,就如此谋划,呵,且看他们夫妇钩心斗角吧。」

五皇子伸手进来,想揍她的心依旧澎湃,「听了小宫女转述,我都替你捏把汗,倘若父皇有一点儿怨气,今天你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刺史儿子都敢列在我驸马的名单上。」公主双手枕头,打个哈欠,「你爹他心虚着呢,不敢拿我怎么样。」

五皇子看我一眼,「那你也不能就嫁给他!好歹找个有头有脸的嫁了,这个收府里当面首岂不两全其美?」

什么?一直以为五皇子与我同一阵营,从来拿他当作大舅子看待,不想竟辜负我的一片痴心。还面首,呸!

公主看我一眼,显然已动心,双手一拍,「你怎么不早说!」

她站起来晃门,「开门,放本公主出去,我要出嫁琼州,要把那个漂亮断袖捋直了!」

五皇子:「……」

九公主是个正常姑娘,闻言掩面不语,好在这里都是死囚,丢脸也就一小会儿。

可我,要丢脸一辈子。

这娘们忒不要脸。

三人身份尊贵,只有我,低到尘埃里的地位,没资格说任何话,但是,我可以使劲大声地:哼!

我哼哼哼哼哼!!!

哼!渣女!刚撩拨了我,转身就要跟其他男人厮混!哼!

这一声石破天惊的哼,不仅震到皇亲贵族,连隔壁即将处死的囚犯都挣开一只眼。

是吧,我也觉得我声音怪好听。

公主扭头看我,说,「怎么?你鼻子里有浓痰?」

「我鼻子里有你!!!」忍无可忍便无须再忍,是时候让公主知道,在我们老魏家到底是谁做主!

没想到骂人的话,公主听了居然不气,涵养真好。

公主露出温柔的微笑,声音也特别酥麻,「我不要你鼻子里有我,我要你,心里有我。」

「你够了!」我说。

刚喊完,只听门外的九公主高声呼喊,「五哥!!!」

五皇子瞬间昏倒,得亏九公主手快扶稳,可见大公主杀伤力惊人。

他三魂七魄归位,眼神还飘忽,但不影响发表意见,「这儿的囚犯也用不着行刑了,你多住两天,直接恶心死他们。刽子手感谢你!」

公主淡淡一笑,深藏功与名。

公主不愧是皇帝最疼爱的女儿,揣摩圣心那叫一个到位。我们小住了两天,第三天太阳刚出来,圣旨就到了。

赐婚,放人,一条龙。

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坐牢,更没有想到可以得到皇帝的特赦,这事,感觉可以吹一辈子。以后,我们族谱上一定要将这一辉煌大事记录好,便于传颂万年,让子孙后代好好瞻仰膜拜。

出狱的路上,我兴奋极了,一路蹦蹦跶跶。公主在后面劝我,「你淡定点,一会儿外头肯定有人围观。」

那必须的,我们大公主的驸马,老百姓肯定想知道帅不帅。

快到门口的时候,我有点纠结要不要搂着公主走,秀一波恩爱。

但是公主另有考虑,「赐婚,到成亲,一个月呢,这期间,你我保持距离。」

啊?怎么可以这样!我以为我们可以天天时时刻刻嘿嘿嘿,尝到甜头的人,怎么能忍下去?

公主是个聪明的人,一眼看穿我的顾虑,「你要是着急的话,可以到各大楼啊院啊看看有没有中

意的姑娘,灭个火。」

真的吗?张三李四王五偷偷摸摸干的事,我可以大大方方地做?这就是皇亲国戚的待遇?怪不得人们拼命跨越阶层。

啊,一步登天真是太爽了!

就在我脸上的笑越来越盛的时候,公主说,「这样的话,我也可以收几个面首回来玩。毕竟,总有一天咱俩会腻了。」

「别别别……」我赶紧收了笑容,「婚姻这事,要的是个忠诚,要的是个白头偕老,咱还是遵循祖训一夫一妻得了。」

公主恍然大悟,「我以为可以妻妾成群,面首如星。」

「没有的事!」我说,「以后我除了你谁都不要。」

「哎。」公主笑了笑,「别这么诅咒你我,人生如此美好,爱情嘛强求不得。」

唉。

我拉住公主,「我错了!我不该思想外扯,对你不忠!」

公主敛了笑意,「以后变心了,大大方方告诉我,本公主拿得起放得下,从来不与三心二意的人媾和。」

我爱你,可以为你生,可以为你死,前提是你爱我。

倘若你不爱我,即便我爱你,也不过是朋友一场,点头之交,再无瓜葛。

公主就是这样的人。

「扯平了。」我说。

公主回想一下自己在牢里的表现,哼了一声。

哼也没有我哼得好听,哼!

出了大门我就懵了。我能想到牢门外八卦的人上到大官,下到乞丐,万万没有想到我娘也这么八卦。

当看到她满脸泪水,我又觉得自己肤浅了,这是浓浓的母爱!

在公主还不认识她婆婆的这个档口,我娘冲开守卫抱着我一通哭,「你要吓死我!」

公主瞄了一眼就没看了,我这个模样还是随娘的。

我是个没有出息的人,一看到老娘哭自己也会忍不住,我俩抱头痛哭。

公主微微咳了一声,这场面,呵呵,不知道的还以为皇帝逼老魏家娶个夜叉呢!

我娘哭一阵子,开始捶我的胸,力道比公主重多了,感觉我娘是想捶死我。

「娘花钱让你进公主府是去挣钱,你——」她喘了喘,「谁让你娶妻了?」

这话我就纳闷了,「我挣钱不就为娶媳妇吗?」

「说的也是。」我娘突然暴喝,「那也不能娶公主!」

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怎么?公主就不是人了?公主就不能嫁人了?」

我一连串的疑惑,气哭了我的老娘,她又开始捶我,「啊你这个蠢儿子要气死我!我是那个意思吗?」

「那你是什么意思?」我说。

我娘深吸一口气,「老子的意思是你他妈糟蹋人皇帝闺女了!」

这话,我怎么又不爱听。

「我哪有!谁糟蹋谁还不一定呢!」我也生气了,「人公主自己乐意!」

哼,每次不可描述,比我还厉害。当然这话不能说,我便换了个方式,「我们情投意合,天赐良缘,莫非您想阻止?」

公主实在看不下去,拍拍我的肩膀,「你好歹等老太太说完。」

我娘两眼一翻,冲着公主直叹道,「这孩子送你了,要打要剐,悉听尊便。」

公主竟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冲我娘行个礼,「养这么大不容易,您辛苦了。」

我:「……」

天牢旁张三早已驾着马车等着我们,待到跟老娘说完话,赵小六过来请公主上车。

别人的孩子都是个宝,我娘看到赵小六高兴坏了,直夸比我好。

才十二,能看出来个屁,我十二岁的时候人都不说我武曲星下凡,一看就是封狼居胥的命,最后还不是个死看门的。再说,就算他比我好,很不巧,我们大公主不喜欢。

回到公主府简直有种重生的感觉,我走的时候多么悲壮,回来的时候就有多开心。所谓幸福得冒泡,算是切身体会到。

婚期还有一个月,府上都在准备婚事,而我在站岗。

五皇子带礼物进了门,突然又退出来看我,起先是随意一看,后来眯眼看,说道,「你……你不是那个……那个……那个我妹夫?!」

「啊。」我说。

五皇子极其诧异,「都要当驸马了,还站岗呢?」

「这是我的工作。」我小脸一仰,「正经的!」

五皇子点点头,一脸不可思议地进去了。

婚期越来越近,每次站岗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人一多,我想着绝对不能丢公主的脸,越发站得倍儿直。迷人的身姿吸引更多人围观,可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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