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阵头大。
但又不得不承认,容邈现在这么「疯」,的确跟我脱不了关系。
「舟舟,你那天说,只要你我的身份一天不变,你就永远不可能跟我在一起,」容邈坐在我床边,摸了摸我的脸,「现在只要我传出你假死的消息,你便不再是皇后,也不再会是我的母后。」
我阖了阖眼,那话说太早了实在。
我没说话,容邈以为我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于是喂了颗解药给我。
服下解药后,我终于感觉到全身的力气终于在慢慢恢复。
「舟舟,我想了很多。你不信我能爱你一辈子,也不信我不会为了皇位对付你伤害你。我也一样。那不如一起在这深宫里纠缠至死,」容邈说着,从腰间拔出一柄短刀递给我,「是选择现在一刀杀了我,还是相互纠缠,我都听你的。」
我没动作,容邈强硬地将刀塞进我手里,并握着我的手将刀横在自己脖颈间:「舟舟,你若是下不了手,我来帮你。」
眼看着那柄刀要划破他的脖颈,我叹了口气,抬脚踢上了他的胸前,想将他一脚踢开。
刀掉下去的那一刻,容邈突然低低笑起来。
他握着我的脚笑得身子直颤。
83
被他囚禁起来的这几天里,我一直没表现出任何过激行为。
甚至,比之前主动了不少。
容邈还
是会在他陪着我的时候给我喂解药,我便也趁着这个时候主动亲亲他、抱抱他。他也会抱着我一起看折子,商讨应该如何应对。外面冷,他每次进来时都要作乱似的到处碰碰我,看着我瘫软又无力反抗的样子笑。
我也会在暂时解毒后,追着他拿我故意弄凉的手闹他。追得累了,他又返回来找我,抓着我的凉手往他脖颈里放。我笑骂他是不是傻,他说是。
虽然我们的关系看着像是亲密了许多,但晚上睡觉的时候他倒是意外的规矩。我还以为照他之前那个骚的劲儿,剧情会走向大和谐。
但即便每晚过得非常纯洁,我依然睡得不大舒服。容邈非说自己畏寒,要把人死死搂着才能睡着。
温妃倒是没再来过。
而我和容邈之间也再没说过要在一起的话。
他囚禁我的第四天晚上,我给他倒了很多酒。
容邈很快便有了醉态,看着我的眼睛亮晶晶的。
我踟蹰了半晌,终于拖着他往床上走去。
他今日穿的衣服很好解开,我没费多少工夫就将他扒光了。
触碰到我光洁的皮肤时,他清醒了一瞬,然后翻身而上。
床榻咿呀摇晃间,撞出数句破碎而急促的「舟舟」。
一直到后半夜,宫里嘈杂了起来。
容邈睁开猩红的双眼,将我拉到胸前狠狠咬了几口,然后起床穿衣。
我勉强起身送他出门时,他又用力抱了抱我,力道大到像是要将我揉碎。
他说:「舟舟,你不是『神女』,我才是。」
他走后不久,我父亲和长兄进了宫。他们带着砭骨冷意的衣裳上沾满了大团大团晕染开的血迹,寝殿的门大开着,无数的冷风趁机灌了进来,外面争鸣的刀枪撞击声没有停歇地响起。
我终于抱着被子呜咽出声。
84
顺平三十六年春,有皇子意欲谋反逼宫,被太子武力镇压。激战之中,太子不幸重伤早亡。
皇帝大为悲恸,一病不起,并宣布正式退位,由自己不满三岁的幼子继位,皇后傅舟辅政。
容邈走了后,温家疯起反扑,与傅家水火不容。
赵合祁又提了许多复工利民的良策来。
我也礼贤下士地几次三番前往大狱,拜访早已对我没有什么威胁的张希。
温妃意料之外的,没有因为容邈一蹶不振,反而在某天突然跟我说,她想见见宋杉。见过宋杉的第二天,她突然冲进了容政的寝宫,一刀刺死了毫无反抗之力的容政。
我在寝殿门外站了许久,听到里面的动静越来越小,心中郁结多年的气突然一股脑儿地散尽,与此同时,大脑有一瞬间的放空。我好像又听到了少年那句「你当我是替身也无妨,只有我一个替身就好」。
恍然间,泪流满面。
赵合祁站在我的身侧,叹息道:「娘娘,您的执念散了。」
85
顺平三十八年正月二十六。
先前闻教预言我「凤已化龙」「龙女降世」的流言再次传开,次日,吏部侍郎柳义带头上书,奏请太后傅舟称帝而治,百官响应。
同年正月二十九,第一批女学子考擢,由我亲自对她们进行殿试。
殿试后,赵合祁却迟迟未走,说有男宠献上。
随即那男宠被宣召进来,他脸上带着一个女气的流苏金丝面具,身材没怎么变,倒像是又长高了一些,浑身的气质也成熟了些。
我脚步虚浮地起身走到他面前,带着一种难言的颤抖将他脸上的面具缓缓揭开。
他兀自笑着,揉红了我的眼尾:「舟舟。」
86 番外一 (上)
「滚!滚出去!我看到你就恶心!」
年幼的容邈直愣愣盯着眼前突然发狂的女人,女人猩红锋利的指甲似乎要伸过来,狠狠掐断他的喉咙。
「听不懂吗?我说让你滚!」
女人又在声嘶力竭地高吼了,她这次直接将小容邈一把推搡到了门口。小容邈又急又怕,但只能任凭女人动作粗暴地推他。
推推搡搡间,小容邈被直接从台阶上推了下去,后脑勺狠狠地磕在了地上,只差一寸,他便会磕到拐角处的尖角凸石上。痛意激得小容邈眼眶中瞬间聚起了水雾。
看到小容邈被自己推下去受了伤,女人这才清明了过来,她愣了一瞬,赶紧将他半揽了起来。
「邈儿!邈儿对不起……」女人后怕地捂着小容邈的后脑勺揉了揉,声线颤抖,「娘不是故意的,娘只是一时糊涂,你跟他不一样,你们不一样的……」
「是他该死,与你无关,与你无关……」
「邈儿……」
小容邈泪眼朦胧地靠在女人怀里,听她颠三倒四地跟他道歉解释。
就在女人情绪逐渐稳定下来时,又一声态度亲昵的「小妹」,让女人彻底炸了毛。
「滚!」女人这回的声音比方才还要尖利,但尖利之余
又有些恐慌与过激的怒意。
女人一把抱起小容邈就往屋子里面冲,进了屋之后,女人的身子还控制不住地打战,顺利将门闩落下之后,女人这才死死抱住小容邈,眼神发直地靠在门上。
然而那道声音并未远去,反而愈来愈近,最后隔着门板响起。这次声音低了些,「小妹,小妹你开开门,你闵德哥哥来看你了,听说你这几天吃不下饭,他特地送了几服药来……」
「滚!」几乎是声音响起的同时,女人再次爆出一声怒吼。
然而门的另一边,对方并不退缩,「小妹,上次的事情,你闵德哥哥知错了……」
「是……」另一道男声插了进来,「舞儿妹妹,上次是我太不是人了,这次我绝对不会那样了,你开开门吧舞儿妹妹,我真的很担心你……」
温舞抱着小容邈不为所动,但身子颤抖的幅度却越来越大。小容邈有心出声,被察觉到的温舞直接捂紧了嘴巴,并瞪着他要他乖乖闭嘴。
门的另一边,二人终于不耐烦起来,拍门的声音一下接着一下,期间还夹杂着不少肮脏的辱骂。
女人不得已,只得松开手转而将小容邈的双耳捂住,边捂边用气声道:「嘘,不听,不听……」
然而门外的那二人并非好应付之人,见温舞不开门,他们开始撬起门来。
温舞猛地缩了一下身子,然后在门被破之前,强行将小容邈塞到了床底下绑了起来,并且急声嘱咐他:「别出来,听到任何响动都不许出来,不然我就打死你,你再也不许叫我『娘』了,听到没有!」
小容邈抿紧自己的小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勉强能轻微动作的一只手则紧紧拽着温舞的袖子不放,被温舞用力甩了开来。
随后便是「咣」的一声,门被破开。
进来的两人,一个是宋府二公子宋闵德,一个是温舞的嫡亲大哥。
关于那日最后的记忆,容邈只记得从床底看到的两双黑底金纹靴,一双远一双近,以及女人凄厉的尖叫声和男人「喂」草药的粗言恶语。
那日之后,温舞重病卧床,差点熬不过来。去请京城内的名医时,对方刚好要去傅府。
小容邈正要拦住马车跪下来时,那辆挂着傅家牌子的马车车帘之后传来女子有些模糊的声音,「颂姿,让郑大夫先随这小童去吧。」
直到后来温舞的嫡亲大哥突然因病暴毙,容邈和温舞被温府的人悄悄赶到了一个僻静的小院,遭遇恶霸欺凌时,傅舟的那一声「找死」,让容邈立马认出,这就是之前掩在轿帘后的那人来。
在僻静小院的日子,是母子俩过得最为平静的日子。温舞不提,容邈便装作小儿善忘的模样,温舞只当小孩子受了刺激忘了事。
没有温舞的嫡亲大哥,宋闵德也消停了些日子。
容政也来过一两次,再便没来过了。
温舞的精神恢复了些,只不过偶尔还是有些喜怒无常。
直到,另一个姓宋的男人出现。
他在宋闵德又一次来小院时,撞破并且出手阻止了这桩丑事。之后的日子里,为防宋闵德再来,宋杉租下了旁边的院子,宋闵德不知为何,并不敢对他动手。时间久了,温舞竟然跟宋杉生出了几分情意。宋杉在得知温府为了「押宝」将温舞献出去,并且还生下容邈后,只沉默了一个下午,第二天便又找上门来,说愿意娶她,带她离开京城,甚至,连带着容邈一起带走。
温舞心动了。
可就在她带着容邈打算离开时,开门看到的,是容政冷肃而阴狠的脸。
87 番外一(下)
好像也是从容政找来的这天起,宋杉这个人彻底消失在了京城的所有圈子里。外界统一的说辞,都是说他接受不了自己被温舞拒绝,所以选择了离开京城。
容政告诉温舞,宋杉懦弱无能、担心影响到自己和自己身后的宋家,一个人抛下她选择了离开。
温舞刚开始还不信,可时间过得越久,得不到宋杉半分音讯的她也开始不确定起来。
时间向来最为残忍。温舞对宋杉那点儿刚深厚起来的感情,也在日复一日的磋磨中消湮。
就这样又过了许久。
容政在某一天再次突然找上门来,容邈被送去了偏院待着。
等到了第二天,宫中便来了圣旨,要接温舞回宫。与此同时一并在民间流传的,是皇帝与温舞之间犹如命定般的「四顾之情」,就连容邈这个年龄不算小的孩子,竟然也被神话成了女娲娘娘梦中授子。
无论传言如何离奇,总算是蒙上了一层遮羞布。至于有无人相信,这并不重要。只要能够粉饰太平,背地里如何龌龊肮脏,没人在意。
入宫当天,容邈跟温舞一同坐在架撵上,气势不小地被迎进了宫内。自始至终,容邈找了许久都没发现傅舟的身影。
他其实是想当面感谢她的,但又怕她看见他会生气。
他虽然还是个孩子,但也并不代表他不懂得某些事。
驾撵刚被抬
着转过一个弯儿,就听见宫人们手忙脚乱地跑出来,匆匆跟新入宫的后妃皇子行礼后,他们再次着急忙慌地飞步离开。
隐隐约约间,容邈似乎听到了「皇后……落胎……」几个字。
「邈儿!」
容邈刚想跳下驾撵,去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因为温舞的一声低喝停住了动作。
一直到了容政精心安排在自己寝殿附近的宫殿内。
温舞才按着容邈的肩膀嘱咐他,「宫内不比宫外,往后行事万需谨慎,像今日这般冲动,容易酿下祸事。」
容邈死死盯着地面,没说话。
温舞突然发了狠劲儿,抓着容邈肩膀的手收紧,掐得容邈生疼,「娘说的,你一定要记住,听到了吗?娘已经没有退路了,你是娘唯一的希望。」
容邈这才抬眸,顺从道:「知道了,娘。」
晚间休息时,容邈还是没有听温舞的话,自己一个人偷偷跑了出去。
这宫里唯一到了休息时还灯火通明的,便只有白日里「落胎」的傅舟宫中了。
容邈绕了好久才找到,傅舟宫里一片死寂。只有来回巡逻的侍卫时不时路过。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空中还飘着不大不小的雨丝。
容邈因为昨晚的事情并没有怎么休息好,他向来有早起的习惯,索性便早早起了床。
也恰好是他早起了,所以才在开门的第一时间,发现了那个在他母妃门前悄悄驻足良久的身影。
其实站在门前,根本看不清楚里面,但傅舟依旧稳稳地立在那儿不动,好像能穿过障碍将人看个一清二楚似的。
就那样站了好一会儿,傅舟才终于动了动有些僵硬疲乏的身子。她走路的姿态并不如平时那样,反而看起来有些步履蹒跚。
傅舟快走出宫了,也跟着在门口偷偷看了她许久的容邈,才急急打开门冲了出去。
「傅姐姐。」容邈叫她。
她转过身来,没怎么收拾好的发丝看着有些凌乱,风一吹便贴到了脸侧。她的眼睛看起来通红而倦态,唇色也苍白得可怕,与容邈上次见她时简直天壤之别。
一阵风吹过,她的脸上似乎落下了泪。
「我……」谢谢你,还有替我母妃跟你道歉……
容邈想这么说,但被堵住了话。
「你该叫我母后。」傅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嘶哑。
容邈突然觉得很难过,不知道是为自己,还是为看起来状态差到了极致的傅舟。
说完,傅舟便转身离开了,再没给容邈说话的机会。
后来的日子里,容政总夸容邈读书认真,小小年纪便能看得出来日后定然不俗。温舞便也在一边温声附和。
只不过在容政走后,温舞便又恢复了之前的不冷不热。
容邈没再因为这个难受。
他这段时间,除了在忙着课业,还在做一件事。
就是给傅舟准备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有时是好几只被固定在花上的蝴蝶,有时是一两句表达开旷胸襟的诗词,有时则是自己特地找来的各种精美玉石。
他进不去傅舟的宫内,只能自己偷偷扔进墙内,或者偷偷找机会塞给傅舟信任的那位贴身大宫女。
他不知道傅舟到底有没有看到或收到,但也始终没有放弃这样的行为。
再后来见到傅舟本人,是在年末的国宴上。
容邈是宫里的大皇子,故而能坐在离傅舟最近的位置。
傅舟的状态瞧着比那次见到时好了许久,脸上略施薄粉,几杯酒下肚后,脸上透出了淡淡的红晕。
容政正偏过头跟她说些什么,她一概笑着应对。
完全看不出之前近乎针锋相对的架势。
再再后来。
宫里又重新恢复了往日的争斗,今天这个失宠,明天那个被陷害。
傅舟整天忙着处理这些琐事,也时常为容政争风吃醋。
往日那个姿态飒爽地挡在他身前,替他和他母妃教训恶人的那个女子,愈来愈失去了她该有的鲜活色彩。
直到——
容邈十六岁那年,无意间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事情。
容政每次离开傅舟宫中后,傅舟宫中似乎总是会机缘巧合地被彻底打扫一番。衣物也总是会以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原因被送去销毁。最让容邈觉得不对劲的一次,是在他以温妃的名义给她送补品时,他提到容政时,她掐着自己的掌心,似乎在努力压制喉头的恶心感。
趁着容邈别过头,她无声地干呕了一下。
这一切的一切。
似乎都在暗示着傅舟对容政感情的怪异之处。
或许,傅舟早已经开始厌恶恶心容政。
得出这一结论的容邈,心头没由来地有些高兴。
他知道容政并非良人,女子爱慕他实属误入歧途。傅姐姐能不再喜欢他,也好。
容邈临近十七岁生日的时候,容政命人举办
了一场冬猎。
偌大的猎场白茫茫一片,数百只动物被驱赶了进来,任由这些王公贵族们尽兴捕猎。
容邈是最后一个进场的。
进场前,他又回头习惯性地看了眼傅舟。这些年来,他总是时不时去关注傅舟,开始是因为心头的愧疚与想要补偿的心情,后来,则纯粹成了习惯。
大概是之前多次落胎伤了元气,傅舟这次裹得严严实实的。竟也被衣服衬出了几分娇气来。
「父皇、母后、母妃,儿臣去了。」
容邈抱拳规规矩矩行礼。眼神扫过傅舟时,格外多了那么几瞬。
傅舟没怎么和和气气地应他,权当他是空气。
容政看了也并不在意,傅舟与温舞时时对立,这才能让他安心。
冬猎到一半时,猎场内的氛围被推到了最高潮。
容政耐不住,也换了厚实的戎装上场。
猎场内不管多凶狠的猛兽,都是被拔了牙剔了爪子的,几乎没有任何危险性。
可容政他点儿背,骑的马马蹄卡在了冰缝中。遇到一只灰熊后,马跑不了,他也跑不了。
他周围本来是时刻有侍卫护着的,可也不知道那些侍卫的马发了什么疯,竟然全部不听使唤胡乱跑起来。
容政哪怕有侍卫护着,也依然被灰熊一掌从马背上刨了下来。
人的肉体总归是比熊脆弱的。
容政被一掌袭中,猛地吐了几口老血出来。人也昏了过去。
傅舟跟着大臣们赶过来时,容政身上的衣物早已被雪水淋湿。
幸好有随行的太医在,容政才无大碍。
容邈站在帐外等消息时,寒风恰好吹起了帐帘,露出帐内那个脱下自己的外袍给容政的纤瘦身影。
傅舟正弯腰给容政掖背角,她的腰被腰带掐得极细。
莫名地,容邈心头一股奇怪的嫉妒感涌了上来。
那之后,容邈觉得自己越来越不受控制。明明不该过分关注傅舟宫中的一切,但还是忍不住。
他时常做梦,梦到傅舟声声泣血,说要杀了他给她几个早夭的孩子报仇,又梦到容政抱着她温声安抚。到后面,抱着傅舟安抚的人又突然变成了容邈自己。
他们在御花园碰到过几次,均以傅舟的视若无睹告终。
傅舟假装看不到他时,手里还死死掐着袖子,花瓣色的蔻丹煞是显眼。
他想跟她说话,但没机会。
一天晚上。
容邈终于梦到自己跟傅舟说上了话,可同时,他也对她做了一些过分的事。
他忘却不了她在梦中的婉转承欢。
日复一日的压抑,终于在容政再次宿在她宫里时爆发了出来。
真叫人不爽啊。
容邈亲手弄死了一只鸟,命人放到了傅舟经常打开的那扇窗户前。
88 番外二
傅舟最近有些不对劲,明明那天见到容邈「死而复活」,还抛弃太子,以男宠的身份进宫,她甚至要喜极而泣。
可在安排容邈在宫内住下后,她突然就好像忙了起来,每天不是上朝,就是宣见朝臣商量政事,连用膳时都见不到她的人。
容邈哪儿能反应不过来,她这是在躲自己。
在宫外的这两年,他除了养伤之外,也一直在关注她的消息。听说国丧那天,祭典结束时她差点身子一软晕过去。
他全身上了药裹着纱布,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望着窗外,又是变态又是心疼地想,她要是也跟着自己离开京城就好了,他们去一个谁都不认识的地方,在那里定居,他教书,她陪着他教书,两个人再养一只小猫,抑或是小狗,当成他们的孩子,两个人抛去世俗抵足而眠,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
他也听说,她很快就振作起来了,每天忙着处理政事、调拨官员,完全将政权揽在手中,起初还是有臣子想要效仿张希,以死煽动众人反抗女帝,可傅舟她聪明,知道人心最看重的就是利益,也知道某些臣子不能动,于是该杀的杀,该尊的尊,该给利益的给利益。
第一年年末,容邈的生辰又快到时,恰好也是即将过年的时候,傅舟下令一切从简,说是因为国丧满一年。但晚些时候,听说她点了烛火,又整整枯坐了一夜,第二天上朝时也没怎么说话。
赵合祁受他所托,给傅舟送了一个他亲手雕刻的小木偶人,被她冷着脸退了回来。退回来的时候,她还义正言辞地跟赵合祁说:「赵卿,你既然已有家室,又没有悔婚的打算,便要负起责任,别辜负那姑娘。」
赵合祁神色郁卒地将退回的木偶人还给容邈时,都不怎么乐意跟容邈说话。
倒是容邈,难得地笑了许久。笑得赵合祁最后都觉得他要疯了。
第二年开春,先前那些预言她是「凤女」的流言再次传开。
他知道是她的手笔,但没想到赵合祁再次给他送来她的消息时,却说她最近屡屡失眠,明明应该是独揽大权的风光时候。
容邈托人四处寻找,终于找了个还算靠谱的方子,让赵合祁给送上去。
又听说她失眠虽好了,但却又在某天调戏了一个细皮嫩肉的小太监,问人家要不要伺候她,小太监正要战战兢兢应下,就被她厉声打断,她说:「不对。」
随后那小太监便被调走了。
她的母亲和嫂嫂去宫里看了她好几回,每次都要带几个或年轻力壮、或性格腼腆的少年进宫,最过分的一次,差点打算撮合她和一个军营里年轻有为的小副将。
还好,她都拒绝了。
赵合祁来告诉他这些的时候,就差没把「你再不回去就迟了」几个字明晃晃写在脸上了。
可他不能就这么鲁莽地回去,他得准备好保命的路子。毕竟他这次回去,是打算完全放弃太子的身份,跟她在宫内纠缠至死的。不能刚回宫就被弄死。
「陛下可在里面?」
容邈带着一个提着食盒的宫人,问守在门外的侍卫。
侍卫见他来,神色古怪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了,「陛下正在跟……赵大人在里面……有事相商。」
他言语间怪异的停顿,让容邈脸色一僵。
如果商量的是正事,这侍卫又怎么会如此反应!
容邈唇抿得极紧。
然而他并不知道的是,这侍卫神色如此古怪,完全是因为女帝即位以来,便只有他被准许随时入宫禀报。如此青睐,女帝又不曾宠幸旁人。这关系……
正僵持间,面前的门突然被从里打开。
「容……妙法公子,」赵合祁迅速改口,「你怎么来了?」
容邈觉得他明知故问,再加上刚才因为那侍卫而产生的诡异猜测,他越发有些迁怒于赵合祁。
于是他当下面色不善地反问他:「赵大人怎么也来了?」
赵合祁觉得他委实奇怪,刚要回敬他,就听到身后一道怒呼:「赵合祁!关门!」
这门容邈能让他关门就怪了。
不等赵合祁反应,容邈便率先冲了进去,连侍卫们都没怎么反应过来。
容邈带来的那个拿着食盒的宫人也还愣在原地。
「你出去!」
傅舟没想到这人会找上门来,立马拿了本书挡住自己的脸不让他看。
然而容邈哪里会真的这么听话,她让他出去,他偏不应,反而更大步地跨了进来。
门口的侍卫要冲进来拿人,被赵合祁拦住。
甚至,赵合祁还十分体贴地退了出去将门关好。
屋内霎时间就剩下了容邈和傅舟两个人。
「朕还有奏折要批,你回去。」傅舟将脸埋在书后,死活不肯看他一眼。
容邈不听她话,依然一步一步朝她走过来,他身上比之前更多了几分男子气概,气势也比之前强。
「我不回去,」他轻声道,字字句句让傅舟有些吃不准的羞耻,「我是你的男宠,舟舟,我哪儿都不去。」
傅舟刚想让他叫她母后,可又反应过来,他已经不是太子了。
于是她只好闷闷道:「朕知道,朕晚些时候会去看你的,你先回去。」
如此明显的敷衍。
容邈几乎要被气笑,「晚些时候是什么时候?」
他来到了她的书案前,「两年,你跟赵合祁在一起了?」
他的语气沉沉,傅舟能听出他声音下隐藏的不悦。
但如今她是皇帝,没有人能质问她:「朕如何,不需要同你报备。」
容邈低低一笑,一只手抓上傅舟用来挡脸的书,「舟舟,你再说一遍。」
傅舟死死抓着手中的书不肯放,「你放肆!朕是皇帝!」
「舟舟,陛下,」容邈叫她,「以下犯上的事情,我做得还少吗?」
傅舟不说话了。
她的心并非顽石,有人情愿以死来成全她,到了最后也不肯伤害她,她怎么能不动容。
「舟舟。」容邈又把书往下拉了拉。
傅舟这回没阻止,她的眼神一直落在旁边的地上,不肯跟他对视。
容邈将书拿了走放下。
隔着书案,容邈盯着傅舟。
她的容貌还与先前一样,娇娇艳艳,不过却也多了几分威严在脸上。眼尾垂着,掩住了眸间的丽色。
「舟舟,」他伸手去摸她的脸,她没有躲开,「为什么不看我?」
傅舟这才抬起脸,不过却是嘴硬,「朕眼睛不舒服。」
又是一声轻笑。
傅舟不自在地向后躲了躲,这次容邈的手没再追上来。说不清是失望还是什么别的,傅舟又道:「你出去。」
容邈不语。
隔了好一会儿,他才道:「我身上有好多疤,最深的一道在背上。」
「用了许多祛疤药膏,都没有彻底祛除。」
「手腕上也有,大夫说,再迟一会儿,我这只手就别想要了。」
说着,他
露出右腕上几乎横贯了整条手臂的长疤。
「其实脸上本来也有的,就在这儿,」他侧了侧脸,整个左侧下颌骨有条淡淡的浅疤若隐若现,「大夫说我可能要一直破相了。」
「赵合祁说你母亲嫂嫂给你准备了不少男人,我除了这张脸、如今实在没什么能比过他们,所以我找了许久去疤药,终于好了一些。」
顿了顿,容邈又道:「你可会嫌弃我?」
傅舟被他的一番说辞引了进去,当年那场血战她不是毫无记忆,她一想到他差点死在那场血战里,心便软了下来,故而顺着他的话道:「不……」
「我也不会嫌弃你,」容邈又道,「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舟舟,我永远爱你。」
傅舟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把头偏过去,结果正好对上不知什么时候挪到她身旁的某人。
这还是他第一次直白简单地跟她说他爱她。
傅舟心一慌。
对方抬手揉了揉她的眼尾,他早就发现,她的眼角多了几条浅浅的细纹,笑起来比较明显。
颂姿说她最近经常宣太医进宫,他以为她的身体出现了什么问题,偷偷捡了她喝剩的药渣才知道……是为了养颜美容。
「以前你的眼里从来没有我,所以不知道,其实我一直在看你,看你对别人笑、对别人虚与委蛇,看你好几次要忍不住想吐出来。」
「明明那么讨厌他,还要装作喜欢的样子。」
「我嫉妒极了,你不仅对我好,还会对别人好,甚至你装出来的好都比对我好更好。」
「那年冬猎,其实我也受了点儿轻伤,可你只顾着照顾他,还把自己的外衣脱给他盖——」
「容邈!」傅舟一把将他的手拍下去,「你那时候十七,你——」
不要脸!
小小年纪就不要脸!
容邈这次一本正经,「我今年刚及弱冠。」
……
89 番外三
容邈进宫一事,傅家除了傅舟,均被蒙在鼓里。
朝野上下只知道赵辅相送了一位「妙法公子」进来。据说这「妙法公子」容貌丑陋,常年以面具示人,但却深得女皇宠信,地位直逼赵辅相。
他一句「想看男女一同考试」,被女皇毫无质疑地传令下来。
甚至还放话,考试胜出的不论男女一律加官晋爵。
这算个什么事儿。
宫外的傅家立马嗅觉灵敏地闻出,这个「妙法公子」大概率是被用来挡刀的。目的就是替傅舟和赵合祁说出某些不该说的话,提出某些不该提的建议。
入夜。
容邈仍待在傅舟的寝宫。
傅舟话里话外催了他好几次,他始终稳坐如钟。
逼得急了,他反过来问她:「要睡了吗?」
是要一起睡的意思。
来回几次,傅舟干脆心一横,「睡!」
当然,她的意思是和衣而睡。
结果容邈半天偷偷摸进她的被子撩拨她,等她反应过来时衣衫已被解了大半。
他还压低声音在她耳边故意勾她,「陛下,你明日早朝恐怕起不了身了。」
事实也如他所说,次日一早,傅舟确实没能起得来。
掌事太监过来了好几次,均被容邈出声打发。
傅舟醒来时,恨不得在他身上多抓几道。
因为起得晚,傅舟不得不多花了些时间,叫了几个看重的大臣进宫述情。
容邈则去了自己的母妃宫里。
尽管带着面具,温妃还是一眼认出了自己的儿子。自从杀了容政后,她便一心礼佛,不再过问任何事。
容邈逆着光踏进门时,她敲击木鱼的声音一顿。
「母妃。」他低低叫了一句。
「你还知道回来?」温妃缓缓转身,阳光太刺眼,她伸出手挡了挡。
容邈立刻将门关上,顺便摘下脸上的面具。
「为了她放弃皇位,值吗?」她问。
容邈微微垂首,「母妃,我想在活着时就跟她在一起。」
傅舟性烈多疑,背后又有傅家。他们之间的争斗一旦展开,只会两半俱伤。皇位是有诸多诱惑,但那不是他最想要的。
他最想要的,从来没有变过。
想争皇位也是为了一辈子囚住她,当了皇帝,有些事情他才能为所欲为。
温妃阖眼,捏紧手中的佛珠,「善。」
她的儿子她知道,自小喜欢一个东西就绝不放手,哪怕有了更好的东西也一样。
劝不得。
最后从温妃宫里出来回去的路上,恰好又碰到了进宫的赵合祁。
他问了容邈差不多的问题:「为她担污名,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