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只要你说你没有做过，那我便相信你真的没有做过。」
旭日东升，他的身上好像撒上了一层金光，他的影子落在地上拖得很长很长，要是一直就这样好了，要是我不是鬼就好了·······
八
「老头，你说为什么李修突然就可以看到我了？」自从李修看得见我后，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如果他能看得见我是不是意味着李景、顾灵舒也能看得见呢？毕竟他们都可以听得见我的声音。
他一边捣鼓着药一边说：「皇帝向来是真龙转世，能看得见你也实属正常。不像我这老头，修炼了多年才能看得见你这小鬼。」
「可是李景、顾灵舒之前也可以听得见我的声音，这又是怎么回事？」
「瓜葛太多，心有余恋。恐怕是当初死时有所不甘。当然也只是猜想。」
这样吗？可能真的是裴九清死的时候觉得不甘心吧。我突然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急急忙忙问道：「那当初我在狩猎园的时候，皇上是不是也看到我了？」
他听到后立马神秘兮兮地凑了过来，小声说：「李家祖传近视，估计也看不清！你可别说出去了。」
原来如此！
误打误撞居然发现了皇室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过李修不还是个太子吗？」我疑惑地问道。
「要有大事发生喽。」
三日后，果真发生了大事，皇帝病倒了，江南一带又发生了洪灾。
李修开始掌管朝中政务，书房的灯彻夜都是亮的。我瞧着他常常在书房里一坐就是一整天，桌上堆积的奏折像是山。
那一日皇帝不知道怎么回事，半夜突然就让宫人搀扶着他去城墙上看月亮。皇后娘娘一直劝说着，怕他染上风寒，可皇上却像是一个小孩子闹着脾气。到了城墙上又把宫女太监等人给遣走了。李修担心不过他，就过去劝他了。
我对李修说：「皇上真奇怪，还跑到城墙上面看月亮。真是个老小孩。」
「老小孩？」
「就是人老了以后就像是小孩子一样。」
他对这个词语感到新鲜，低声笑着说：「阿飘老了以后一定也会是个老小孩吧。」
我们看到皇帝的时候，他还站在那里，他看着又高又瘦，像一根破败的苇草，风一吹就要碎了。
「父皇，风太大了，不如早些回去歇息吧。」李修在他一米多远的地方劝道。
我担心皇帝认出我，便躲在了墙壁的后面。
皇帝听见后叹了一口气，转过了身。皇帝真的太老了，老到让我一点也看不出他也只不过五十六岁，他的头发全部白了，脸上满是皱纹，说是九十多也不过分。
「你先下去吧。」他又用手指了指我这边，「那个姑娘留下。」
不是说皇帝近视吗？而且他为什么要叫我上去啊？
我有些紧张地看着李修，他也有些奇怪，不知道皇帝为什么要叫我上去说话。
我颤颤巍巍地站在皇帝的一旁，大气也不敢吸。
「你同我的一个故人有些相似。」
「啊？」我疑惑。
皇帝看着远处，眼底竟然有些温柔，他笑着说：「你当初在狩猎园吵吵闹闹的模样像极了她，只是她是个死性子，干不出吹走别人箭的事情。」
「所以您当初看见我了？！」我又紧张又尴尬，不是说皇帝近视吗？服了，太白这人说的一句话也不靠谱。
皇上没有回我的话，只是良久后像是叹息般，他说：「你喜欢吃糖吗？」
我被他这突然的问题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愣愣地说：「喜欢啊，糖很甜啊！」
他听了就笑了：「她当初也爱吃糖，尤其是爱吃冰糖葫芦，每次见了我就拉着我带她去买。每次不带着她去，她就说我是个小气鬼。」他一边说一边笑着。
我注意到他一直说着「我」而不是「朕」，他提到「她」的时候无比的温柔，像是刚刚陷入恋爱一样，只是他笑着笑着便流出了眼泪。
「我竟三十六年没见过她了·······」
「她怎么了？」
「回去了。」
回去了，是我想的那样吗？
「哪里能一辈子守着一个人啊，终究是要离开的······」
是啊，我一个鬼魂怎么守着他一辈子，我们从来都不是一个世界的·······
回去后李修又问了我一番。
「估计是人到老年感悟比较多吧。感觉应该是以前的女朋友之类的离开了，然后现在又想起来了。」我随口说道。
李修疑惑地说：「女朋友？父皇怎么可能会有女性知己呢？」
「不是，女朋友指的是你喜欢的女人，可不是你的女性朋友。同理的的还有男朋友。」
他听后笑了笑说：「我知道了，就像阿飘便是我的女朋友，我便是你的男朋友，对吧。」
「当然，而且你只能有我一个女朋友！」
「嗯，我只会有阿飘一个女朋友。」
九
次日傍晚，皇帝驾崩了，我第一次踏入未央宫，我站在远处看着他的尸体，却没有见到他的鬼魂。环绕了宫殿四周，太白道士把我叫到了一边，小声地说：「皇帝驾崩，真气丧失，现在是你出宫投胎的最好时刻。想好了今夜子时前往东华门，我在那里施法送你出宫。」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他就偷溜走了。
我看着李修，他仍旧跪在地上，脸色并不好看，眉毛紧蹙，抿着唇。
所以我真的要离开了吗？可是我现在要怎么和他说？皇上驾崩后，他估计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吧。
我看着夜色越来越黑，李修同大臣商讨着新皇登基一事，一直到回宫，他都保持着无比凝重的表情。
眼见着快要到子时了，我才终于有些犹豫地开口：「李修，我，我有话和你说。」
「怎么了？」
「我要回去了，错过了今晚以后我就很难再出宫了·······」
我越说越小声，良久后才听见他说，「好······我送你回去。」
这么干脆吗？都不挽留一下·······
一路无言，我低着头觉得心里难过。真的是大猪蹄子了，连挽留也不挽留一下。
「阿飘······」
「嗯。」我闷闷不乐地回道。
「李修，你就没有舍不得吗？好歹我们相处了这么久。」我小声嘀咕，抬头悄悄看过去，却发现李修居然在哭。没有一点声音，双眼通红。
「李修·······」
他伸出双手来拥抱我，可是一瞬间便穿了过去。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最终无奈地对我笑了笑。隔得那么近，可是怎么也抱不住。
「走吧，错过了时间，以后你就无法投胎了。」
我们走到东门的时候，太白道士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我突然就舍不得走了，或许当一个鬼也挺好的？
「李修，我不想走了。」
「傻瓜，你怎么能当一辈子的女鬼呢？去投胎吧。」他又忍不住伸出手来摸我的头，但是依旧穿了过去，「我说过你要是走了，我会在下一世找到你的。」
「真的吗？」
他坚定地看着我，眼眶红红的，说：「真的。你是我女朋友啊，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找不到你。」
我看向太白道士，他已经施了法，宫门打开后仿佛有一阵巨大的风不断地将我吸进去。我看着李修离我越来越远，身影越来越模糊，直到看不见。
可是我知道，李修一定会找到我的。
他一定会找到我的！
番外
【李修篇】
律朝皇帝李修驾崩了。
太监李福还记得那一日，一向每天勤勤恳恳只待在书房中批改奏折的皇帝一反常态连早朝都没有上，在未央宫内端坐了一整天。直到晚上才叫人上了两壶酒，提着酒便走到了东门处。
众人放心不下，皇帝偏生不让人跟过来。
可没想到第二日便有侍卫在城墙上发现皇帝躺在了地上，面色苍白，战战兢兢一摸脉搏，竟然已经死了·······
李修走到奈何桥的时候，孟婆正在和马面唠嗑。两人正谈论着玉皇大帝哪个闺女比较好看，就听见一声苍老的声音：「转世投胎。」
孟婆这才又恢复成平常工作的状态，端坐了起来，仔细打量了一下，辨认出来这是律朝零差评的皇帝李修。孟婆刚把李修的名字写在投胎转世名册上，又听见李修问道：「可否向你打听一个人？」
「孟婆可曾在七十年前遇见一个叫裴九清的姑娘？」
孟婆仔细思索着，这时候马面一拍大腿：「见过见过，还是两个呢！」见孟婆一脸疑惑又接着
补充，「就是七十年前在桥边上吵架吵得贼猛的那两姑娘。」
「哦，我想起来了。当时还真的是，来了俩姑娘，相貌名字居然都一模一样。也不知道因为啥，两个人就一直在吵架。」孟婆用手一挥舞，李修的面前便出现了当时的场景。
只见其中一个姑娘双手插着腰，大声朝着另外一个人说：「我还没和你算账呢！当初是不是你砍了李修的手指，还陷害顾灵舒的？」
「是又如何？你以为我怕你吗？」
「你这个女人真是不讲道理！你信不信我吹风吹死你！」
「你来呀，我怕你啊？」
·······
孟婆再次一挥手，场景便消失不见了。
「我就知道阿飘从来不会骗我的。」李修笑着说道。
当年阿飘一直同他说她不是原来的那个裴九清，太白道士却觉得这不过是阿飘的骗术，所以让自己小心提防着阿飘。当时他并不相信太白道士的话，如今，真的证明了他的阿飘从来就没有骗过他。
阿飘从来都不是那个伤害了许多人的裴九清，她只是一个刚好也叫裴九清的傻姑娘。
「我可否再求你一件事？」
「何事？」孟婆问道。
「我曾答应过一人，以后要去找她。可否免了这一碗孟婆汤，让我不忘前世，以便好去寻她。若我忘了她，她再次看到我一定会难过的。」
孟婆犹豫了许久，终于才说：「你要找的人和你并不在同一个世界，你要是真的想找到她，便要忍受无数次转世轮回的痛苦以及百年的等待，直到你找到她的世界。你可愿意？」
李修笑道：「我已经等了七十年了，再多几百年也无所谓了。」
他说罢大步走向前，不管几百年，他终究会找到他的阿飘的·······
【裴九清篇】
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
「李修。」一开口，发现自己声音沙哑得不行。
「傻孩子说什么呢？你可总算醒过来了。」我妈原本在削苹果，听到我的声音后立马放下了，一边哭一边和我说话。
「裴裴你可算醒了！你都昏迷两个多月了。当时听到你出车祸了，真的吓死我了，差点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周笑在旁边哭着说。
所以我真的回来了吗？我原来没有死啊！
还是说之前的一切，只是我的一场梦？
一直到开学了也没有缓过神，我和周笑说了我做的梦。
她笑着调侃我：「你这是春梦吗？不对，应该是老天爷的暗示，让你赶紧交男朋友啦！」
「你为什么就不相信我呢？我总觉得不是梦哎，哪里会有这么真实的梦？！」
「所以你真的要等着你的李修来找你吗？」
我撇了撇嘴， 「李修不会骗我的，说不定他就来找我了。」我小声地说。
学工办一边点人数，我一边抱怨道：「你当初怎么就想着选了《纳米科技与应用》呢，我们是文科生啊，这估计上课一句话也听不懂。」
「还不是因为你，我在医院忙着照顾你就错过了最佳选课时期。剩下的又和我们课表不冲突的也只有这门课了！」周笑怼我，往门口看了一眼，得意地撞了一下我的胳膊，「而且这门课多好，你看这个教室的男生比咱们整个系的男生都多几倍！」
我斜眼看了一下她，难怪今天特地化了妆又换了一身新衣服。
心机女孩！
我双手撑着头，望向讲台。学工办点完人数后便离开了。一个穿白色 T 恤的高个子男生从我面前走过去。
隐隐约约有些熟悉感，我惊讶地扭过头望过去。
那人带着一顶黑色帽子，帽檐压得很低，又坐在最后面。我使劲地扭头想看清楚一点，等发现他把帽子取下来，好家伙他居然低下了头！
那个人为什么这么像李修？难道李修真的来找我了吗？
「有些同学不要因为是选修课就觉得轻松了，我这上面讲的内容你们都要体现在你们的结课论文上的！」
我有些尴尬地转过了头。
一下课我就立马跑到后面，没想到那人早就不见了人影。
没事没事，大不了等到下周再看看那人是不是李修好了。
可没等到下周的选修课，这一周内我居然无数次看到这人。有时候是吃午餐的时候，看到那人端着餐盘从我面前走过去；有时候是在自习室看书突然抬头的时候，发现那人背对着我睡觉；有时候晚上跑步，那人「唰」地一下就超过了我·······
总之就是一直在偶遇，而且我们两个的活动轨迹总是出奇地相似，但我就是没看到他的正脸！
「经过我一周的思考，聪明如我得出了两个猜想。要么是我在过去的半年中一直眼瞎没发现这样一个和我那么有缘分的帅哥······」
「等会儿，你是怎么判断出是帅哥的？」周笑打断我。
「当然是从他的背影以及衣品啦，这么好看的后脑勺，一定是帅哥！」周笑有些无语地看了我一眼，「还有一个猜想就是，我觉得那个人一定是故意的！」
「你小说看多了吧。估计只是巧合而已啦。」
可是我几乎可以确定那个人就是李修，前世我常常走在他后面怎么可能认不出他的背影。而且，他答应过我一定会找到我的。
我有些丧气地走在篮球场旁边，没承想一个篮球突然就朝着我这边飞了过来。还好我反应快，一下就躲开了，篮球擦着我的胳膊飞了出去。
我有些没站稳，隐隐约约发现站在篮球场的那人有点焦急地想要跑过来，但是又慢慢地停了下来。
我大声叫道：「疼死我啦，疼死我啦！」
说罢便蹲在地上，将头埋在双膝上，装作很疼的样子。
「集美，你这，这，怎么有点演戏的样子······」周笑在旁边说。
我听见脚步声慢慢朝着我逼近，抬起头来眼前是一双白色的运动鞋。
头顶上传来颇为无奈的声音：「好了，起来吧。知道你是故意的了。」
我仰起头，李修无奈地看着我，伸出了一双手。揉了揉我的头发，「还想再装一装的，真是瞒不过你。」
「你为什么之前总躲着我！」我一边敲他一边大声质问。
「谁让我以前看不见你的时候你总是到处乱跑，让我找不到你。」他一把将我抱在怀里，「好了好了，至少我终于找到你了。」
这是他第一次抱住了我，很用力的那种，好像下一秒我就会消失了。
隔着两个时空与几世的轮回，他终于找到了我·······
□ 阿卜策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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