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真无情。
我不想看见他,便骑了父亲的马,走了父亲朋友的镖局。我尚未及冠却给自己取了字,我告诉他,我叫越初。如果我跟你一样大,我会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
我跟着镖局天南海北地走,什么都不想,能想的……也只有给梳月带一把新的琴。
可是那天,我回家了,家里多了一个女人。一个说不出哪里像,但就是感觉很像梳月影子的女人。她也懂音律,琵琶弹得很是精妙。
他喜欢她。
我觉得江晚舟是这个世界上最虚伪的人。
梳月在的时候,他口口声声兄妹之情。如今梳月不在,他找到一个替代品以寄相思。
我问他:「你敢不敢跟我保证,那些年你没有喜欢过梳月!」
他说:「没有。」
我不信,梳月那样好,梳月情愿为他去死,却仍然换不来他一丝丝的情意。
「她是妹妹。」
「你配不上做她的哥哥。那个女人那么像她,你怎么能心安理得地喜欢她!」
我开始歇斯底里,我要看看,那个女人到底哪里像她,值得他高价买回来。我也想看看,他所谓的喜欢,到底值不值得他撕开那张虚伪的面具!
我去看她。她长得并不像梳月,可是言谈举止之间,总让我觉得熟悉。她不似梳月顾全大局,可是她又像梳月一样,什么都懂。
那日我使坏,告诉她,她只是个替代品。
她却神色无异地为我弹了琵琶,我知道大哥怕我对她动手,所以派了浦城来寻她。
可是只一曲琵琶,我便与她相谈甚欢,大哥知道了最多是多想,也无法对我怎么样。
那天听了琵琶以后,我跑去问他:「你会不会娶她?」
那个懦夫却说:「看她嫁不嫁。」
「你不娶我娶,我喜欢她!」我说。
可是话并没有让他脸上的表情有丝毫破裂,他以为,我说的是气话。
梳月生日,我越发得寸进尺,终于让他觉得绷不住了。他打翻了一桌子饭菜,失手推倒了那个女人。
我知道他是在让我适可而止,可是他自以为
是的样子,让人觉得厌恶。自己喜欢却不去争一争,别人争了又不乐意。
我心想,梳月怎么会看上他。
他想要什么永远不会开口,旁人说他心思细腻,只有我觉得他是怯懦。
他什么都没做。很好,我替他安抚了那个被他推倒的女人,可是我发现,她真不是我想的那样像梳月。
偶尔的偶尔,又会在某个瞬间,我能在她身上看到梳月的影子。我觉得我赢了,那个懦夫就是把这个女人当成了替代品,梳月到死都不知道那个懦夫喜欢她。
我以为我赢了,直到那天那个女人问我,是不是喜欢梳月。
眼中波光流转,虽然伤情,但是不像梳月那样失了最亮的一抹神采。我突然觉得,我可能错怪了他。
她不像她,一点都不像她。看见她会让我忘记梳月的样子。
我想,怎么会记不起来呢,一定是因为这个女人不够像她。
对了,她叫沁沁。她用她自己的本事让我记住了她。
沁沁有一处很像梳月,她看大哥时眼底的柔情像极了梳月。
我不敢再见她,只是偶尔会隔了很远看一眼。她好像永远都让自己很充实。
虽然很久没见她,可是我知道,她很清楚地知道我的意思,她只是梳月的替代品,大哥喜欢的是梳月,没有人可以忘记梳月。
可是她没有难过。
她依旧每天过自己的日子,不哭不闹,不闲着,就像……就像……
像大哥。
她不像梳月,而是像大哥,或者说,她跟大哥是同一种人。
无情到让人觉得可怕。
大哥说,他要去南疆了。父亲在的时候他就想着去南疆,父亲不在了他就不说这个了。
我扯着他的衣领问他:「你不是喜欢沁沁吗?怎么不带她去!你怎么总是能舍下那么多的东西!难道那些东西对你来说不重要吗?」
他说:「你喜欢的,我不碰。强扭的瓜不甜,她不喜欢我,我便不强迫。」
我问他:「你怎么知道她不喜欢你?」
他说:「她曾问过我喜不喜欢她,可巧是为着你来的,我有恩于她,若我说了喜欢,她定是选择报恩舍了心中欢喜。」
「她喜欢你,我便成全她。可我不愿见你们了,去南疆,对谁都好。」
我笑了,这一个两个都是傻子。
我问他:「那些年,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梳月?」
他说:「没有。」
我信了,我终于信了。可是我又替梳月委屈了。
一个妓院里出来的肮脏人,得到了她拼了性命都没得到的东西。
凭什么!
我去见了她,她在那里修剪迎春花,我让她去看看他,想试试看,这个女人值不值得大哥放弃去南疆。
可是没有。大哥还是要走。
临行之前的夜里,他最终还是约了她。
我坐在门外听沁沁求他,心里忽然有些疼。其实沁沁挺好的,沁沁跟这些都没有关系的。
今天晚上,只要他放开了要带她走,我不会拦着他了。
可是他说,她有一点点像梳月,但他没把她当成梳月。
我隔了门无声狂笑,我这个大哥可真是呆瓜,这样说话,神鬼的心都被他伤透了。
你对一个青楼女子动了心,却不肯承认,一个人去南疆,将人家丢下,你是拿着自己宝贝到不行的东西跑来成全我吗?
一个青楼女子,你凭什么觉得她在我心里能比得过梳月?还是说,你喜欢的,可以随随便便拱手让人?
我不需要你的成全。
我只是……觉得你太过无情了。
22 完结篇(恢复沁沁视角)
我好像做了一场大梦,惊坐起,发现自己睡在院中的太师椅上。
风渡过来摸摸我的头,皱眉问我是不是做噩梦了。我说,我好像梦见姐姐了。
风渡端了药给我,我不想吃,可是风渡的眼神不容拒绝,我只能皱眉喝下去。
他说:「不是强迫你,是你身子骨经不起折腾了,我不敢放你任性,于我而言,那是赌。」
我知道,坠马一事真的吓到他了。所以我没有说话,只是挪到他身边靠过去,轻轻告诉他:「别怕,我听话,我喝药就是了。」
风渡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什么故事?」
「是我从小到大的故事,故事里有你的婆婆、公公,还有小姑子……」
我摇头:「我现在不想听这个,我想听你为什么会高价带我离开那里。」
风渡说:「带你离开那天我就告诉你了。」
我问他我为什么不知道。
他抱着我说:「那是我准备跟你讲的第二个故事了。」
……
江越初走的那天,又一次落了雪。
我恍惚间看见了第一次见他的样子。面前的他,
与记忆里重叠,黑色的披风在雪地里很是显眼,雪花纷飞,他头上肩膀上都落了雪。
江越初说:「沁沁你要好好的。」
风渡说:「有我在不用你操心。」
江越初摸了摸鼻子,笑了。
那该是我第一次见他真心地笑,跟风渡一点都不像的笑。他明明比风渡小那么多,笑起来一双眼睛满是苍老。
江越初上马,背上是一把琴。他策马扬鞭却又中途返回。
「江晚舟,等我下次回来,你就去南疆学你那心心念念的医术吧!」
我看见风渡眼圈忽然红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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