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节 捡来的心上人

即便有了灵芝,阿宁的命也没保住,病情反反复复,大夫说,是她不想活。

她死的那天,是个好日子,烂漫的春光清浅,落在床上这个小姑娘的身上,而庙堂里安静为她祈福的沈流云,手里的佛珠断裂,洒了一地。

沈流云坐在佛堂里,微微闭上了眼睛,眼里泪意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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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阿宁姑娘,是个极好的人,若我是男儿,大概也会喜欢她。我对不起她,要是我那天没去地牢该多好呀!」

皇后沈流云靠在床上,看着外面快亮的天色,咽下涌上喉咙的腥味。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皇上哭,他好像一下子就老了,我忽然就在想,我当初是为什么会喜欢上他,然后变的不像自己。」

「天快亮了,我想出去看看。」

云珠扶着沈流云出去,沈流云站在殿前,望见陈晏孤独寂寥的背影。

「那是皇上吗?」她问。

「皇上在念着阿宁姑娘吧!」沈流云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他们初见时候的模样,少年一身铠甲,不喜言笑,却在他们第一次见时,朝她笑了。

寒毒发作时,陈晏会抱着她,把手臂伸出来,让她咬着,她嫁给他的时候,外面十里红妆,她满心欢喜,以为这就是喜欢。

「要是当年我不让他去该多好呀,至少一直到 25 岁,他都会假装爱我一下,他也不会遇见阿宁,阿宁大概会找一个好人家嫁了。」

次日清晨,皇后薨。

死前她握着云珠的手念叨着:「我是如何看着他一点一点地不喜欢我的呢?他好像,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云珠,他喜欢过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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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宁死前梦见了很多以前的事情。

彼时,她还是星漠国的小公主,她在辽阔无边的沙漠里,捡了一个少年。

天上是无边无际的漂亮星星,地上是广袤无垠的柔软沙子。

少年叫陈晏,生的眉目如画,气质清冷,她头一次看见生的这样好看的人。

他来的的时候,阿爹告诉她,京都之外,每天都有许多小国灭亡,若是想保护好自己和族人,那就不能让别人知道我们在哪。可是她没懂其中的意思。

所以星漠国的人,从来没出过这片沙漠。

他们都很喜欢那个叫陈晏的人,尤其是木扎,那是个喜欢穿着兽皮,头上扎一个小辫子,他们绿洲最厉害的勇士。

他喜欢围着陈晏,让他给他讲外面的事情。

她有两个姐姐,大姐姐叫阮玉,扎着利落的高马尾,漂亮又飒爽,个子可高了,自己才到她的肩膀。阮玉是他们绿洲的明珠,一手弓箭,百步穿杨。

她会在二姐姐欺负她的时候,拎着二姐姐的后领,罚她去外面的绿地练武,这时候二姐姐就会哇哇乱叫,然后瞪着自己。

「都怪你!」

阿宁弯着眼睛笑,朝她做了个鬼脸。

然后阮玉就会拎着阿宁的后领,一起拎到绿洲地去,让她看着二姐姐训练。

绿洲是他们生活的那一块地,与其他地方

不同,那里有着一片青青草原,中心还有一块淡蓝的湖泊。

阿宁乖乖巧巧地跟在她们后面,二姐姐的目光时不时瞟过来。

「你这个马屁精,就知道抱大姐姐和阿爹的大腿。」话还没说完,耳朵就被阮玉拧着。

「说什么呢,你要是有阿宁一半乖,能整天让我生气吗?」

阿宁憋着笑,阮玉拿出一条帕子,细细地擦去阿宁额头上的汗水。

「阿宁若是累了,就去房间里歇着。」

大姐姐和绿洲另一个部落的原落看对眼了,这是整个星漠都知道的事情。

每次提起原落时,她大姐姐就会变的娇羞无比,脸颊泛着夕阳红,眼里情意流转。

「阿姐,喜欢是什么感觉呀?」

阮玉摸了摸阿宁的脑袋。「喜欢就是,你一看见他,心里就非常欢喜,这种欢喜是藏不住的。」

阿宁愣愣地听着阿姐的话,若是这样说的话,她见着陈晏,也满心欢喜。

她二姐姐叫阮珠,自己出去玩时总是费尽心机地把她留在家里。

总喜欢和她作对,看不惯她那一幅喜欢拍阿爹马屁的模样。

每次她说阿宁马屁精的时候,阿宁就会朝她做个鬼脸或者是一副憋不住的笑意。

星漠国也有节日,叫月牙节,对面的山上有个岩石洞,里面长了一株月牙花,一年花开一次,摘取下来也常年不败。

星漠国的勇士会用一根绳子,谁先采到月牙花,就是谁的,然后献给自己喜欢的姑娘。

外边人声鼎沸,阮珠将阮宁安置好,叮嘱道:「你就待在这里不要跑,我去那边看看。」

阿宁点点头,她已经习惯了,她身体不好,稍微情绪一激动就会呼吸不上来,然后昏迷,这种热闹的场景阿爹一般都不会允许她参加。

陈晏远远就看见抱着膝盖坐在山丘上的小身影,小姑娘目光艳羡地看着远处热闹举着火把舞动的人群。

他走过去坐在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姑娘目光澄澈地看着他。

「你怎么不去?」陈晏问。

阿宁摇了摇头没有说话,陈晏也不太爱说话,见阿宁不应答也沉默下来。

阿宁偏头看了一眼他,他躺在沙子上看着满天的星子,目光幽深寂寥。

今天晚上的星空很漂亮,密密麻麻的星子,连着各种神秘的线,像一卷美丽的画卷,天空是深蓝深蓝的,没有月亮。

阿宁也跟着躺下,偏头看着他的侧影。

「陈晏,你和我说说,你们那里的事情吧!」

阿宁有些好奇,外面的人是否都像陈晏一般,像极了那漂亮的月牙花。

陈晏转头,小姑娘的眼睛盛满星光,那晚的风很静。

后来,陈晏再也没看过这么漂亮的星空了。

「我们哪里的风很暖,春天有漫山遍野的春花,冬天有漂亮的梅花,街道很热闹,有各种各样的商铺,春天来的时候,空气里飘着迎春花的香气………」

阿宁脑海里的画卷缓缓打开,她心情莫名低落,看着陈晏仿佛布满心事的侧脸。

「陈晏,你是不是想家了?」

「嗯。」他轻轻回了一句。

阿宁眼角有些泛红,小声说道:「可是阿爹不会让你出去的,阿爹说了,不能让别人发现星漠国在这里。」

陈晏目光闪了闪,坐起身来,看着远处欢腾的人群,看着阿宁说:「你想不想要月牙花。」

阿宁眼睛一亮,然后又黯淡下来。

「没有人会给我送花的。」

她没说的是,月牙花送给心爱的姑娘,姑娘一旦接受,他们的姻缘就算定下来了,可是没有人,愿意娶一个又瘦又小,不漂亮的病秧子。

陈晏笑了笑,眼里亮晶晶的,阿宁被美色晃了晃神。

「我给你。」

然后,阿宁人生中头一次收到了月牙花,少年从远处奔来,穿着月白色的衣服,黑色的头发被风扬起。

奔到她面前,眼里燃着星星,明亮炽热。

「诺!」他摊开手,手上静静地躺着一朵发着莹白光芒的小花。

阿宁有些想哭,鼻子一酸,周围响起起哄声。

阿爹站在为首。「若阿宁受了你的花,你可是要娶她的。」

陈晏愣了愣,抓住阿宁的手,放在了她的掌心。

阿宁满心欢喜,却没注意到少年暗沉下来的眼睛。

从此,陈晏在星漠又多了个称号,叫阿宁的男人。

有时候在街上,阿宁还会被人调侃。

「阿宁小公主,陈晏是谁呀?」

阿宁习惯了这样的对话,但是他们说的时候还是红了脸,她抿着小嘴,小脸涨得通红,眼睛像含了一汪水。

然后声小小声地开口。「陈晏是阿宁的男人。」

声音虽然小,但是格外坚定,陈晏耳尖一红,按捺住上扬的唇角,淡淡地开口道:「女孩子,要矜持一点。」

阿宁皱了皱小鼻子,圆圆的眼睛带着些笑意,装模作样地点点头。

阿宁抱着西瓜坐在骆驼上啃,小脚丫子晃晃,脖子上挂着被树脂保存下的月牙花,脚踝上的铃铛叮铃铃作响,嘴里嗯嗯啊啊哼着自己乱唱的小曲。

陈晏提着一个口袋过来,从里面拿出一双漂亮的鞋子,然后给阿宁换上。

阿宁有些不适应,下意识就想脱掉,陈晏摁住阿宁的小脚丫。

「这是鞋子,我们那里的姑娘,都要穿的。」

阿宁哦了一声,扭了扭自己的脚,目光委屈地看着他。

「我不想穿鞋。」

陈晏无奈。「女孩子都是要穿鞋的。」

阿宁咬了口西瓜,然后递给陈晏。

「你尝尝,好甜的。」

陈晏接过,咬了一口,眉头微蹙,一口下去,感觉籽挺多的。

「甜吗?」阿宁满眼期待地看着她。

陈晏点头,阿宁眼睛一弯。「我最喜欢吃这个了,很甜的!」

太阳升起的时候,陈晏也要随着木扎去远处的山里狩猎,阿宁悄悄往陈晏兜里塞了一块饼。

「要到晚上才可以吃饭,你留着填肚子,这饼可好吃了!」

阮珠拎住阮宁的衣领,把她拉到自己身后,瞅了瞅陈晏,真是怎么看怎么讨厌。

「你这憨货,胳膊肘往外拐。」

阮宁撅了撅小嘴,陈晏笑笑,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等我回来!」

直到陈晏走了,阮宁扒拉在阮珠身上,简直成了望夫石,阮珠嫌弃地看了她一眼。

「看你那没志气的样子,一个小白脸值得你这么惦记!」

阮宁搅了搅手指,鼓了鼓脸颊。

「陈晏怎么就是小白脸了!」

阮珠张嘴就想反驳,却传来了另一个女人的声音,女人叫香香,是星漠国的达娜儿郡主。

「小公主真是不害臊,整天和那小白脸混在一起。」

阮珠一听,气上心头。阿宁刚从阮珠身后探出脑袋,又被阮珠摁了回去。

「你是个什么东西,我妹妹和谁混一起关你什么事,害你的臊了,你管那么多!」

阮珠嘴巴噼里啪啦和放炮一样,香香被说得眼睛红红,最后灰溜溜地走了。

阮珠把阮宁从身后拎出来,掐了掐阮宁的脸。

「谁骂你就骂回去,骂不过就来找我。」

她妹妹,只能自己骂。

看着阮宁那呆傻傻的脸,也莫名也来了脾气。

「憨货!」

阮宁笑弯了眼睛,抱住阮珠胳膊。「阿姐,她是谁呀!」

阮珠敲了敲她的脑袋。「还不是你那小白脸惹的祸,这是嫉妒你呢!」

陈晏那日回来后便生了一场病,来势汹汹,医师说要那九峰之上的雪莲花,雪莲花生长环境恶劣,常人难以摘取。

阿宁守在他床边,握着他的手,眼睛红红,陈晏微微睁开眼睛,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不怕,我没事,别哭。」

阿宁哇的一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越说,我就越想哭。」

阿宁小脸蹭了蹭他的手,眼泪汪汪。

「陈晏,你快点好起来好不好!」

陈晏抬眼看着她,目光温柔,阿宁一生都忘不了这个眼神,温柔得像极了她脖子上挂着的月牙花。

雪莲花是阮玉采回来的,其实她也不待见这个陌生的男人,仿佛是直觉一般,但是眼瞅着自家小妹越来越憔悴,有好几次差点昏迷,却还是守在这男人身边,她就坐不住了。

阿宁心疼地看着阮玉身上的伤,抱着她哇哇大哭,阮玉无奈地抱住阮宁。

「难怪你二姐说你是个憨货。」

陈晏吃了药,病却没有好,医师看了一遍又一遍,只说心病。

阿宁躲着窗户旁偷偷看他,陈晏躺在床上,睁着眼睛,侧脸苍白又脆弱。

阿宁揉了揉眼睛,慢慢转身离开。

陈晏发现,阿宁变得安静了,也变得黏人了,总是待在他的房间里,他教她认字,她也安安静静地开始学了。

陈晏抬头看她,阳光下的小姑娘朝她露出一个小小的怯怯的笑容。

星漠一连下了好几天的大雨,这是非常罕见的情况,阿宁坐在帐篷里,看着外面的雨发愁。

陈晏提着笔,笔下的东西凌乱。

夜里,阿宁被外面的吵闹声吵醒,她睁开眼睛,只见房间里的水开始上涨,她叫了一声,木扎从外面跑进来,把阿宁背在背上。

「小公主,快跟我走。」

外面的水已经涨到了木扎的腰间,天上的雨越下越大。

人们聚集在一起,三三两两地站在一个木筏上,她看见阿爹朝她伸出手。

阿宁朝人群里看去,没有陈晏,她脑子轰鸣一声。

陈晏还在房间里面,陈晏还生

着病,她跳下木扎的背,水已经到了她的胸口,她险些被呛着。

身后是阿爹阿姐的叫唤,阿宁脑子一片空白,只想着,陈晏还没出来。

阮南王看了一眼周围,手指捏成拳,闭上眼睛叹息了一声。

「木扎,你去把小公主平安带回来,那男人,看他造化。」

木扎眼睛瞪大,看着他们,阮玉红了眼睛,偏头说道:

「本来就不该留下他。」

阮宁找到陈晏时,陈晏抓着一块浮木有些神志不清。

阿宁抱着他,雨打在她身上有些疼,她感觉自己浑身没有力气,只能强撑着唤醒陈晏。

好在木扎来得快,把两人送上木筏,木扎看了一眼神志不清的陈晏,以及昏迷中的阿宁,他心一横,伸出手来,想把陈晏推下去,犹豫许久,他收回手,朝着不远处的山赶去。

大水淹没了整个沙漠,到第二天才渐渐地平息,阿宁发了一场高烧,一直不退,同样昏迷不醒的还有陈晏。

「这男人体质太差了,不知道为什么小公主要带着这个拖油瓶!」有人忿忿地说着,看着陈晏的目光极为不善。

阮南王叹了一口气,替阮宁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阮宁病好了的时候,陈晏的病依旧没好,问了医师依旧只是说那是心病。

阿宁看着教自己念诗写字的人,开口问道:「陈晏,你是不是想回家?」

陈晏愣住,没有说话。

「从你那天回来,快病了一个月有余,整日闷闷不乐,医师说,你这是心病。你每日去大漠边界,是在找回家的路吗?你不喜欢大漠,你吃西瓜的时候并不开心,星星那么漂亮,你看它的时候也不开心。」

「你好像在这里,丧失了快乐的能力。」

陈晏放下手里的笔,苍白的嘴唇微微抿着,揉了揉阿宁的脑袋。

「星漠国很好,可这里不是我的家。」

阿宁点点头,眼睛酸涩。

阿宁去求了阮南王,求他放陈晏出去,阮南王生了好大的气,瞪着眼睛就是不同意。

阿宁跪在地上,哭得鼻子红红。

「可是陈晏待在这里并不高兴,他会死的。」

阮南王闭上眼睛,不去看地上跪着的小人。

「阿宁,你可知道,能从这里出去的人,只有死人!若陈晏是个坏人,把我们的地址泄露出去,让我们的族人受到伤害,这个罪,谁担当的起。」

阿宁倔强地跪在地上,一声不吭。

她在想什么,她在想,陈晏不是那样的人。

阮南王与阮宁对峙着,阮南王看了她许久。

「你要是喜欢跪着,那就跪着吧!」

阿宁跪在哪里,拉住阿爹的袖子。

「阿爹,你就帮帮他吧!」

阮南王叹了一口气。「我要和他亲自说。」

两人在帐篷里,不知道说了什么。阮南王出来的时候,看着阿宁。

「我答应你放他出去,但是你也一起,从此和星漠国再无瓜葛。」

阿宁僵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着阮南王,阮玉和阮珠从外面冲进来,跪在地上替阮宁求饶。

阮南王却像是心意已决一般,阿宁拉着他的袖子,想和以前一样,撒撒娇。

她跪在地上,红着眼睛,声音呜咽。

「阿爹,你不要阿宁了吗,阿爹不要丢掉阿宁好不好。」

阮南王甩开袖子。

「你去收拾收拾,然后走吧!」

阮玉红着眼睛,抱了抱阿宁「等阿姐大婚后再离开吧。」

三姐妹抱在一起,阮珠安慰道:「不要难过了,阿爹最疼你了,一定不会让你离开的,他只是在生气而已。」

「阿宁,我会待你好的!」阮宁看着一脸歉意的陈晏,咬了咬唇,眼泪珠子掉下。

「陈晏,阿爹不要我了。」

陈晏替她擦了擦眼泪,声音温柔。

「不会的,他是为了你好。」

「中原有最好的医师、成千上万种良药、最舒适的环境,等治好了你的病,我们就回来看你阿爹好不好?」

阿宁呆呆愣愣地看着陈晏,「什,什么意思?」

「你阿爹是想让我,带你去外面治病。等治好,我们就回来看他。」

这是他与阮南王做的一场交易,他带阮宁去更好的地方,治好她的病,他给他星漠国的地形图。

可阿宁没想到,她再也没等到那个时候。

他大姐的婚宴上,闯来了一群人,好多好多的人,她仿佛不太记得那个人间地狱的场景,又仿佛什么都记得,阿爹慈爱的双目,族人对她和陈晏扫射过来的怨恨目光,阿姐穿着喜袍满身是血的模样。

那年她的大姐刚过十八,满怀憧憬地准备嫁给自己的心上人。

木扎身受重伤,依旧想着把他们送上骆驼。

她被陈晏打昏,迷迷糊糊醒来时,就到了京都。她这才知

道,她的阿爹、阿姐和族人都死了。

昏迷前,她看见的最后一幕便是,阿爹胸口插着一把剑,隔着风沙朝她温柔地笑,挥挥手,然后整片沙漠往下塌陷,空中的沙尘暴狂怒,所有人的淹没在那片沙漠里。

「陈晏,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会闯入星漠国?」

阿宁缩在马车角落,如同行尸走肉一般,陈晏伸手,想抱住阮宁。

阮宁惊叫一声,朝角落里缩去,陈晏手指僵住,看着脆弱苍白的小姑娘。

「星漠国地形多变,每隔一段时间出口便会换一个位置,他们是如何找到的?」

「陈晏,你是怎么来到星漠国的?」

阿宁声音很轻,没有一丝情绪。

「你来星漠国,也是为了星漠国的宝贝吗?阿爹说过,外面好多人惦记我们星漠国的宝贝?」

「陈晏,那些人是不是你叫过来的?」

阿宁抬起头,目光逼视着他。「阿爹早就说过,你心思不好,你传递消息给外面,阿爹都知道!可我总以为你是太想家了,所以我相信你。」

阿宁眼泪流下,许是常年的习惯,她声音依旧没有起伏。

「陈晏,因为我相信你!」

陈晏心里忽然很仓惶,朝阮宁靠过去。

「阿宁,阿宁,你听我说!」

阿宁笑了笑。「陈晏,你那么聪明,你说说,两天的时间,能不能将地形图交给坏人?」

她抱住自己的膝盖,眼睛红得不像话。

「都怪我,都怪我不听阿爹的话!」

阿宁后来才知道,陈晏是陈王殿下,有一个太子妃,太子妃生得真漂亮呀,朝她笑的时候,她仿佛看见了她大姐。

所以当太子妃故意让她难堪时,她也没有放在心上。

京城真大,真繁华呀,可她一点都不喜欢。

就像陈晏在星漠,不喜欢姑娘家赤脚,不喜欢吃西瓜,不喜欢不矜持的姑娘,不喜欢不识字的姑娘,他一点也不喜欢星漠国,阿宁也一点也不喜欢京城。

而那个教她读书写字,给她摘月牙花的陈晏,从来就不属于她。

陈晏有她妻子,阿宁看得出来。

若是没在地牢里见到二姐姐,阮宁不知道自己要被一个自欺欺人的谎言欺骗多久。

她后来终于知道,陈晏来到星漠国,是为了自己的妻子寻药,药是星漠国的至宝,所以陈晏选择了硬抢,那些人,都是陈晏派来的人。

药引需要族人的心头血,这是只有族人才知道的秘密,而她的二姐怕陈晏伤害自己,所以主动提出送上心头血,条件是陈晏要对她好。

他的阿爹,带着必死的决心,与他们同归于尽了,连同着那片大漠。

她再也回不了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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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宁在二姐倒地那一刻,理清了所有事情。

她一直在想,如果她听话一点该多好,不那么任性该多好。

「陈晏啊!你送我回家好不好。」

这是阿宁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番外

大巫国进献了一个叫安宁的美人,一身皮囊美艳至极。

送入宫来时,皇后已经死了一个月,陈晏饮下杯中烈酒,随意抬眼,便看见了舞池中央的美人。

美人赤脚,脚踝处的铃铛叮铃作响。

腰间一节细白裸露出来,舞蹈奔放又热情。

美人红纱掩面,只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

陈晏手里的酒杯掉落,不可置信地看着跳舞的人儿。

「阿宁!」

这声叫唤使空气变得安静,跳舞的人停下,安宁的眼睛打量着朝自己走来的男人。

男人手指颤抖地掀开她的面纱,露出一张绝美的脸,陈晏却微微有些失望,只看着她的眼睛愣了会神。

「你叫什么!」

「奴婢安宁!」女人低垂着眼睛,微微躬身。

「安宁,安宁。」陈晏喃喃了两句,抱着了女人柔软的腰。

「好,安宁好!」

安宁惊呼一身,然后安静地窝在陈晏怀里,陈晏愣了愣,手指微微收紧。

宫里新来了位宁美人,很受陛下的喜爱。

安宁放下手里的笔,笔下的字清秀漂亮,陈晏坐在一旁看着她。

「阿宁?」

安宁抬眼看去。「陛下是在叫我吗?」

陈晏回过神,摇了摇头。安宁指尖捏了捏,笑了笑。

安宁走在他身后,替他捏了捏肩膀,目光幽深。

陈晏喜欢夜里抱着她睡觉,安宁瞪着眼睛看着殿内幽幽烛火,听着枕边人夜里喊着阿宁。

她缓缓从枕头下拿出一把匕首,身边人忽然动了动,安宁收回手。

宁美人是个极为安静的人,待下人也极好,几乎没有人不喜欢。

「你们说,陛下是个怎样的人?」

这是宁美人最喜欢问的问题

了。

得到的回答无一例外便是,陛下是个仁慈又骁勇的人,多次维护边疆战役,主动帮助了多个小国,使得他们自愿臣服。

在位期间,与外交好,百姓安居乐业,是个难得的明君。

安宁点点头,若有所思。

宫里的宁美人失踪了,有人说她是投井自杀死掉了,有人说她逃出宫了。宁美人消失的那年,皇上丢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据说是一份地形图。

那晚皇上好像丢了魂似的,守在宁美人的宫殿,喝得酩酊大醉,听说还流了一晚上的眼泪。

阿宁,是你回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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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京都的雪下得格外大,街尾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他裹在黑色的袍子里,缩在角落,面前是一个画板。

面前经过一个裹着黑袍的少女经过,老头拉住少女的袖子。

「姑娘,画幅画吧!一个铜板就好。」

阿宁歪头看了他一眼,从兜里掏出一个铜板就准备离开。

那老头不放手,咳嗽了两声。

「我是凭手艺吃饭的,不是乞丐,你付了钱,我替你画吧!」

阿宁点点头,安静地坐在面前的小板凳上。

老人混浊的双眼看着她,目光眷恋缱绻,神色温柔。

「你一个小姑娘,大冷天的还在外面干嘛呢?」老头问。

「我在找自己的家!」阿宁回答。

「找到了吗?」

「会找到的!」

阿宁最后也没拿走那幅画,那老头死活不愿意给,说要留着做宣传。

阿宁走时还留了一些银子。

在阿宁身影消失那一瞬间,老头倒在雪地里,看着画像上的姑娘,陌生又熟悉。

「小阿宁!想你了。」

阿宁似有所感,回头看去,只剩天地苍茫,大雪纷飞。

老头想起一些以前的事,小姑娘从陈王府逃出来,冒冒失失地钻进了他的马车,央求自己帮他。

他觉得好玩,带她躲过陈王府的追兵,把她带回了贤王府。

「我是谁,你猜对了我就帮你?」

「你是贤王!」

他笑嘻嘻地凑近爱脸红的小姑娘。「你猜我是那个贤?」

「贤良的贤!」小姑娘想了想,慢吞吞地说着。

他敲了敲她的额头。「不对不对,我是闲云野鹤的闲!」

小姑娘好骗。他说什么就信什么。他把她打扮成男儿模样,带她去逛青楼。

原以为她会臊得说不出话,没想到她倒是异常兴奋,看着楼里的漂亮姑娘眼睛发光。

楼下的姑娘穿着暴露的衣服跳着热舞,小姑娘却看着出了神,就差没流口水了。

「你这个小色狼!」陈允挡住她的眼睛,阿宁挣扎开,呆呆地说着,真漂亮呀。

「花痴!」

小姑娘喜欢吃甜的,吃多了就会牙疼,捂着嘴却一声不吭。

她好像很少说自己疼,每次都是直到眼睛憋红了才让他发现。

偏偏,越是牙疼,她就越要吃糖。

小姑娘总是说自己要回家,想尽办法从他身上抠银子。

比如端一次茶。一两银子。

再比如陪玩一次,十两银子。

小姑娘贼吝啬了,出去玩都是蹭吃蹭喝,就是不想花钱。

看着她的时候,目光清澈又无辜,有脾气都发不出。

「你要回家老子带你回家就是了,至于这么扣扣搜搜。」

小姑娘眼神黯淡。

「我都找不到我家在哪,你怎么会知道。」

「这天下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你就放心好了,我一定会带你回家的。」

他也可劲地使唤着她,只是小姑娘钱还没攒够,就被陈晏发现了。

被带着的时候,小姑娘红着眼睛恭恭敬敬向他道谢:

「陈允,谢谢你呀!」

「小阿宁,你可不要忘记我啊!」

知道小姑娘死的消息,他差点疯了,恨不得把陈晏碎尸万段。

他要带小姑娘走,要带小姑娘回家。

传说不谷山上住着仙人,心诚跪满九千九百九十九条阶梯,能满足人的愿望。

那天来山里来了个男人,背上背着一个小姑娘,一步一叩首地上了不谷山。

他见到了传说中的仙人,仙人问他有什么心愿。

他说他希望小姑娘可以起死回生,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仙人念他心诚,让他舍弃掉所有一切,地、名气、容貌、财富,以及寿命。

他想了想,没有犹豫。

仙人告诉她,小姑娘变成了一个很健康的人,若是顺利的话,必然长命白岁。

「那她重来一次,叫什么名字?」

「安宁,安安宁宁,一生顺遂。」

老头闭上眼睛,抱着怀里的画像,笑开了花。

「安宁好,安宁好。」

他没有力气了,就想好好休息一下。

那场雪停下的时候,长安街的街尾死了个老头,老头是被冻死的,死时怀里还抱着一个画像,像是抱着一个珍宝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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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宁走遍了很多地方,都没能找到那片星空。

那片大漠,也像是从来不曾存在一般。

阿宁很老了,穿着黑色的袍子,手指变得枯槁,皮肤皱巴巴的,像是风干的橘子,可她还在找自己的家,直到她遇见了一个仙人。

仙人幽幽叹了一口气,问她:「重来一次,为什么不报仇?」

阿宁看了看天。「我本来想杀掉他的,可是大家告诉我,他是一个明君,有很多人需要他。」

仙人还告诉她,说不要找了,你的家已经不在了。

阿宁看着她笑了笑,轻轻说着:

「我梦见我小时候长大的地方,变成了一片海洋,海洋汇聚了四通八达的河流,河流所过之处,都是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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