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会变成鬼魂的。
你是魔尊啊……
「云泽。」我打断他,轻轻趴在他颈窝里:「这几年,我特别幸福,真的!」
「过去我总以为,这个世界上除了奶奶没人会真心疼我了。所以我不去奢望,因为没有希望,也就不会失望。」
「但很不巧,老天让我遇见了你。」
「或许你以后不会记得我,但我,没有后悔。」
他搂紧我,似乎没注意到我提到的「奶奶」,声音虚弱,带着某种程度的满足说道,「泽,亦不悔!上辈子我一定是个修了万佛寺的大善人,所以这辈子才遇到了你。」
「云儿……」他扶着我的肩膀,「让我再……再看看你……」
我们抹了把泪,强迫自己露出笑容:「妆都没了,会不会不好看?」
「不会……云儿若不好看,这个世界上,便没有好看的了。」
「你净会哄我!」他越是这样说,我越是想哭,正擦了泪,在移开袖子却看见他闭上了眼睛。
「阿泽?」
「……云泽?」
房间突然变得空荡,只留下我紊乱的呼吸声与啜泣。他的睫毛温顺地垂在眼下,挺直的鼻梁即使躺平了还是很精致,脸部的轮廓以为生病吃得少而愈发清晰。像这些日子我先于他醒来之后看见他的样子。
我颤抖着手放在他的眼窝上轻轻抚摸,低声轻喃:「今日,便算作,你我大婚吧……,我无父无母,便只禀了天地,以后,我便是你的妻。」
「我不要红妆十里,也不稀罕滔天富贵,我想要的……从始至终,只有一个你……」
只是如此,还是不能如愿。
真的是我太贪心?还是老天真的太不公平?
很难描述我对着一具尸体说出这句话的感受,只是心底有个声音不停放大——木苍云,你以后再也遇不到对你这样好的人了,你完了。
「……云、泽……」
「我在这儿。」这声音本是十分熟稔的,但却丝毫不温柔,只剩凉薄。
我没回过神,手还放在他脸上就下意识看过去,那个人身着锦衣红得乍眼,萧萧肃肃、爽朗清举的面容却让人不敢亲近,只让人觉得他比那无间地狱里的恶鬼还骇人。
他侧身子坐在桌旁,眼神冷漠地看向窗外。
而我身上这嫁衣,似乎也变得异常讽刺。
「……你终于回来啦!」我只呆了几秒,便立刻变了脸色,扬起灿烂的笑,若不是那些泪痕,恐怕看不出刚才哭过,只是眼睛红了些有些奇怪。
云泽没想到我这样的反应,盯我看了一会儿:「嗯,走吧。」
我看着他没等我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看床上的人。
我是因为经历冷漠了些,但我也是个人,我不是冷心冷肺的。这几年我也有想过的——兴许一起活几十年,即便恢复记忆,他也能…能有些变化呢…
但……
就这样吧。
我还有别的任务呢。
另一个世界,奶奶还等着我呢。
我不是天真的小姑娘了。早知兴许会如此的,路是自己选的,苦也好、疼也罢,都得自己受着。
即便想哭,也要找好时间、找好地点。
我不是小孩子了,不能想哭就哭了。
16
回到魔界之后,我很少像之前一样出去逛了,因着药材也收集得差不多,便日日在房间里待着,练练药、喝喝茶、看看云、发发呆。
偶尔脑海中会出现云泽的样子,会闪现我们那三年的生活。
他为我梳发、描眉,亲手为我雕刻玉簪,为我烹茶、添衣……甜过的人,真的是矫情,怎么觉得这以前看似平常的日子,突然就苦涩了起来呢?
从前在我的世界,除了奶奶也没人与我太亲近,不是没人想要和我交朋友,但小学的时候我不爱说话、不合群,小孩都爱热闹便不爱找我玩儿;后来上了中学,敏感如我,每次有人想要和我亲近些,我都能看出他们眼神里不那么纯的东西,或许是看我学习好、或许是觉得我长得不错……而即便是奶奶,因为学业原因,也不曾与我朝夕相处那么长时间。
所以,这些年我能回忆的东西太有限。
那么多琐碎无聊的日常里,与他在一起的那几年「脱颖而出」也在情理之中。
所以,无聊时只有他会充斥我的脑海。
怎么说呢,那种感觉并不是十分痛苦,而是掺杂着莫名的甜。
或许对于苦过的人,一点点甜就能回忆很久了吧。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了我回到魔界的第二年。
云泽的蛊毒好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余毒只要按时服药,恢复如初也就是时间问题了。
他还是经常去冥河旁站着,甚至时间比以前还久,不知在想些什么。被渡船渡过来的灵魂小心翼翼绕道而行,偶尔有生面孔大着胆子去问话,都没能再入轮回。
偶尔冥河会翻起滔天巨浪,听摆渡老人说,那一定是魔尊心情不佳。
他……在烦忧什么?
倪鸾,还是……我?
……
那天,我打开门,走进了阔别已久的院子,新鲜空气扑面而来。本想四处走走,却一抬头看见了云泽落寞地站在院子门口,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魔君有何贵干?」不知为什么,我竟不太想叫他的名字,这些日子就和别人一样叫起了魔尊。
「……来拿药。」
怎么亲自来了?当然这疑问是不会说出口的。
「还要一会儿,晚上我派人送去。」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晚上我再来取。」说完便离开了,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云泽,你到底想干什么?
17
云泽变得十分奇怪。
与之相伴的,我俩之间的相处也变得奇怪。
他来我这儿的频率变多了,但却不怎么说话,在我看书或煮茶的时候总是盯着我看,但我却看不懂那眼神的含义。
一批一批的好东西送到我的住处,下雪的时候我站在冥河旁他会给我拿来披风……有时候,竟有一种回到过去的错觉。
「魔尊体内蛊毒都清干净了,恭喜。」我收回把脉的手,面无表情完就要往外走。
「去哪儿?」
「回家。」
「……留下吧。」
「……」
「留在我身边。」
我听见他起身的动静,没一会儿他就站到了我身后:「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想要什么,但……我不想你走。」
「如果,我一定要走呢?」
他用力握着我手腕:「你走不了。」
「……是啊。」走不了,「我答应。」
18
「好,明天见。」我挥手送别千城王之子盛戮。
揉了揉假笑了一天的脸,叹了口气——明明人家也是个小帅哥,年轻、纯情、眼睛里有星星,很符合我的标准啊,我应该是喜欢的。
但……怎么一点也不开心?
算了算了。
我摇着头走进院子。
走到一半就嗅到了一股酒香。
「怎么回事?」我警惕地打开门,更浓重的酒精味扑面而来。
「云……魔尊?」我快走两步跑到贵妃榻旁。
「嗯……」云泽迷迷糊糊地歪歪头蹭了蹭。
——好像……以前的他。
这么说也不对,应该是好像在人间的他。酒量明明特别不好,但就是喜欢喝。
我忽然破涕为笑,知道他醉了便大着胆子捏了捏他的脸:「你啊,酒量还是这么差。」
忽然!云泽睁开眼吓我一跳!但慢慢又眯了起来。不过眼睛没有全闭上,脑袋往外一歪,迷离地看着我,……开始傻笑。
「云儿……」
他这样叫我,我就已经心跳地厉害了。
真是没出息……
——可能就是顺口吧!毕竟我俩认识以来他叫这个名字时间更长。
——名字……而已……
「魔尊……醉了。我去给你做醒酒汤。」
刚要转身,但手被他拉得牢牢的,不得已又坐了回去。
「云儿……你怎么哭了?」
「魔尊看错了,我只是……有些累。」
他看着我想了一会儿,呆呆地点点头,挪动了下身子,「上来,睡觉。」
「……这不合适,魔尊。」
「云儿是不是不爱我了?」他嘟着嘴含含糊糊地说,「你是不是不开心了?」
云泽这个人怎么这样啊?他怎么可以这样啊!
泪水决堤,我背过身咬着手背啜泣。
他晃晃悠悠爬起来,半挂似的趴在我后背抱住我:「我们小云儿怎么了?我在的……不要哭……和我……说……」
没了声音后我才擦干净泪扭过头,却见他睡着了趴在我肩上。
坚毅的脸庞上毫无防备,下巴抵在我肩上压得嘴巴微微嘟着,好不可爱。
我想伸手触碰,却忽然清醒过来收回了手。
……
跪坐在榻子下也睡不安生,不知什么时辰我渴醒了,刚睁开眼就看见云泽一手支着头侧躺着,清醒地盯着我看。
我下意识躲开他的视线,解释道:「是魔尊喝醉了,拉着我的手不让我离开。」
我揉着手腕起身,正要倒水,却听见他哑着嗓子说——「我记得。」
「……醉酒失态……也不是什么稀奇事,魔尊不必挂在心上。」
「云儿……」两个身份的云泽唤我的名字完全是两种感觉,人间那个更可爱纯真些,现在这个……更沧桑沉着些。
「魔尊还没醒呢,我去给魔尊煮些醒酒汤。」我放下茶壶就要跑出去,但他宽袖一挥,所有的窗户都关上了,门也打不开了。
「魔尊……」
「我们谈谈。」
「呼~,好,谈谈。」我走回去,坐在桌子旁,倒了杯水握在手里用灵力暖热:「想谈什么?」
「或许,我想再试试。」
19
和「前男友」复合?
被「男神」倒追?
成为魔尊的……「女朋友」?
……唉,也不知道怎么形容我俩之间的关系。
总之那天之后,我便叫他「阿泽」了,他唤我「苍云」。
两个人之间的感觉不上不下的。
慢慢来嘛,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喜欢凡间的云泽,还是两个都喜欢,而他似乎也没有彻底放下过去。
不急,慢慢来。
人这一辈子,遇到一个想付出真心的人不容易,总要试试嘛,不然错过了也会怪自己的。
试试而已,又少不了什么。
……
「在做什么?」
我抬手用大臂一侧蹭了蹭脸,蹲在地上仰头笑道:「桃花酿!」
「你还会这些?」
「以前做过养生酒,顺便学了点酿酒的原理。」
「嗯。」他弯腰替我把发丝顺到一侧。
「「对了,今天怎么回来地这么早?」
「今天事情少。」他盘腿坐在榻子上,「对了,过几日倪鸾和图夜订婚,发了拜帖,我们一起去瞧瞧。」
「……你俩……」
「回来之后见过一面。」云泽说得坦荡且平淡,「她说她恨不起来,因为那两百年我也帮了她许多。说人间我们都没有记忆,却能成为莫逆之交,她更恨不起来了。」
他们都如此了,我也没什么意见要发表,点头应和,「嗯,我瞧着她也不是个爱计较的。」
应该是不爱吧,所以没那么计较。
……
又十几天后,我俩一起去参加了这场九重天的婚礼。
三千只仙鹤齐飞,彩虹桥若隐若现,阳光灿烂,花开满园。未婚的仙子艳羡地看着一对新人,有几个正在向月下仙人讨姻缘绳。
好不热闹。
其间倪鸾也没和云泽交流,毕竟只是恨不起来,也不是能做朋友,只是走了个过场罢了。
回去的时候,云泽腾云驾雾飞得很慢。
我盘腿坐在彩云后面,低头看着云下的景色发呆。
我俩相处一向如此,大部分时间不咸不淡却又不尴尬,偶尔斗几句嘴,我很喜欢这样的关系。
「我们成亲吧。」他没回头,前头淡淡然飘过这么一句。
我懵了一瞬,完全下意识回答:「……还是,再等等吧。」
「……好。」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受了刺激,又或者我代替了倪鸾成了那个不是最喜欢,但已经是最特别的存在,而他怕我成为第二个倪鸾,怕我也离他而去,所以想留住我。但不管是哪一样,都不是我想要的。
我对感情太挑剔。
我可以花更多的时间,但我不能要一份有瑕疵的东西。
我想再确定一点。
20
按照人间的日子,今日人间的元宵灯会。云泽去妖界做客,我想着等他回来就去人间转转。
但云泽没等来,却等到了灵露!
「公主殿下,好久不见。」我继续弯腰给花浇水。
「哼。」灵露翘腿坐在石凳上,「你个狐媚子,倒真是好本事!三年,云泽哥哥从人间回来三年就被你迷成这样!一下朝就来找你!你到底使了什么妖术!」
说话间,我感到一股灵力上的压迫,强忍着咳血的欲望,我直起身子睨道:「公主殿下这是做什么?难不成要在魔尊的后院儿杀人不成!?这三年的禁足,公主殿下就不曾反思?」
「是又怎样!」灵露站起来与我平视:「不过三年而已,即便是当初云泽哥哥刚消失就认识了你,满打满算也不过四五年光阴。木苍云,倪鸾和云泽哥哥在一起就有整整两百年。」
「这不还是忘了么?」
「更别说。」她冷笑一声,「你觉得你比得上倪鸾?」
「我从不与任何人比,若是论身份尊卑贵贱,你又能比得上倪鸾吗?如果你真的喜欢,当初倪鸾你为何不去破坏?不过是觉得她长得好看,你自惭形秽!如今要到我这里找优越感,难道不觉得可怜又可笑?但我不是你,我从不怀疑自己。」
灵露被我说中,手中凭空出现一把魔剑,眼神狠厉朝我刺来。我一直注意她的动向便及时躲开了。
「公主殿下这是恼羞成怒了?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一句——伤了我的后果,你承担不起!」
「哼,可笑!云泽哥哥是我父亲一手扶植起来的!父亲传位前让云泽哥哥亲口答应他要好好照顾我!凭你,」她上下打量我一遍,「也配!」
「他是个人,不是你父亲的傀儡,你不能因为他答应了就肆无忌惮!总有一天,你会耗尽他所有的怜悯的!」
「你……」灵露眼神闪躲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原样:「废话少说!也别想着拖延时间,妖界一来一回,怎么也到晚上了,你还是不要挣扎了!」
「妖界……你和他们有交易?」怎么提前了?不应该……
「与你无关,死人不需要知道这些!来人!」一声令下,四面的墙外都翻进了许多黑甲士兵。
他们脚下一落地,灵露便大袖一挥。
幽冥之火四起,幽蓝的火焰遍布每一寸院墙。
这是要断我后路啊!真的是动了杀心了!
「云泽……」我朝门口叫了一声。
「云泽哥哥你听我解释……」在灵露回头的时候我快速往屋里跑去,启动了云泽留下的机关。
淬了毒的箭矢往房子四周射去,我又急忙去拿床边架子上的长剑。
「靠!这么沉!2333,你不会让我真死吧!?」
「……行,你有种!不负责!差评!」我企图用说笑抹除心里的恐慌,但拿剑的手还是在发抖。
「哼,想不到你还有后手,不过垂死挣扎,自不量力!」不多时,灵露带人闯了进来,「给我杀了她!」。
一开始灵露只是观战,我还能对付这些小喽啰,但寡不敌众也是受了点小伤。
又过了一刻钟,我体力渐渐不支,灵露也看过够了我的糗状,一道带紫的亮光闪过,照在所有人脸上,让人不敢直视!
不等我放下遮挡的手臂,胸口便中了一击,整个人横飞出去,后脑砰的一声撞在了金鼎上,又是一阵头晕目眩。
眼前金星消失的时候,灵露手里那把长剑已经抵在我眼前了。
就在这时候!
门口传来阵阵惨叫哀嚎。
我费力勾起嘴角。
「你完了。」
「你!……」灵露话未出口,手中长剑就被灵力击中掉落,下一秒人也飞了出去,腰背实实地撞在门上,门框都出了断痕。
他快步走过来,弯腰正要抱起我。
「你怎么才来!」我坐在地上环抱着他的脖子,他愣神两秒紧紧把我抱住。
「对不起,不会再有下次了。」伸手慢慢捋着我的后背。
这是「和好」以来,我俩第一次这般亲密。但我已经不想那么理智了,我想放肆一次。
人下意识的行为真的是深入骨髓的,就像刚才我毫不犹豫扑进他怀里。
「我好害怕,我好害怕……」
「别怕,我在,我在呢,以后,再也不会留你一个人了。」他停下手中的动作,慢慢把我抱紧,落了一个吻在我耳边。
21
灵露被拘禁了,毕竟是他养父唯一的孩子,让她在自己院子里安安稳稳度过余生,也算是完成了对他养父的承诺。
而那天之后,他旷了几天早朝,每次喝药都要亲自喂我。
这个行为是很温柔的,但……一口口喝,太苦了!
看在他那张脸的份儿上……苦点就苦点吧!
我俩之间那层壁垒也在那天之后像不曾出现过一样,除了生活的地点变了,一切都像在凡间时一样。
……
「拜佛?」故地重游的云泽放下船桨反问道。
我点点头:「是啊,城外的佛寺,听说很灵的!」
「有我在,便护你一世无忧,还要拜什么?」他红衣猎猎歪倒在小船一头,将这简陋的小船衬得熠熠生辉,仿佛万物都难入他眼。
「哎呀~」我拎着裙摆点着脚尖过去,蹲在他面前:「我们高高在上的魔尊大人,还会说情话呢!?」
「又不是没说过,大惊小怪。」他拉着我的手怕我出意外。
「但每一次听,都像第一次!」我捧着脸痴汉地瞧着他。
他歪头一笑,正在我要说点什么的时候,他忽然把我扑到在船板上。
小船飘摇,浮浮沉沉。
「干……干什么!?」
「你已经知道了。」
「我知道什么?你又没说!」
「第一个字。」
「什么第一……」我说着忽然禁声。
第一个字——干什么……第一个字……
「不要脸!!!!!」
「呵,有人可说过,脸和美人,如同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啊。」
「更不要脸了!还说自己美人呢。」
「呵~不说我,说你。」
……
佛寺这种阳气盛极的地方,云亦虽然不是去不得,但也多少有些不舒服,只能我自己进去了。
还好我虽然是妖,但从未杀过不该杀的人,更没做过坏事,倒是不怎么怕这佛光。
——
——
——
——
祈求完,磕了三下。我双手合十仰头看着金光闪闪的大佛,它好像在对着每一个朝拜的人慈祥地笑,仿佛会实现所有人的所愿所想。
……
「求了什么?」云泽见我出来便快步迎了过来。
「大富大贵!吃穿不愁!」我大笑着回答。
「没我?」他半点不不信挑眉笑道。
我眼珠一转,学着他挑眉说,「说出来就不灵了,你猜啊~」
22
「唔,别闹。」我推开云泽故意挡在话本子前的手。
「……云儿,你不理我……你不爱我了……」
「……」我一顿一顿地扭头——果不其然!云泽面颊泛红、双目迷离,显然是他醉酒后的模样。
我嗅了嗅空气中的酒气——不重啊……
「你啊,别人都是越喝酒量越好,你倒好!越喝越不行了!」我叹了口气,把几乎趴在我身上的云泽扶去床榻边。
他虽然瘦,但毕竟是男子,更何况长得高,整个人压在我身上,即便只是短短七八米也让我累得喘了粗气。
就在我给他盖了毯子要去熬醒酒汤的时候,手被抓住了。
——这似曾相识的一幕……我恍惚了一瞬。
在人间的时候,每每小酌他都会迷迷糊糊的,然后攥着我的手不松开。
「乖啊,阿泽。我去给你熬醒酒汤,不然你醒来会难受地~」
「嗯~」他把我的手拉倒他脸侧蹭了蹭。
我无奈找凳子坐了下来,但刚坐下他就把被子扯到了一边。我弯腰拉过床里面的被子一角,不等我把被子拉过来,自己的手却被握住了。
一阵天旋地转后,躺在床上的人竟成了我!
那张总是冷着的脸,此刻带着两团驼红,可爱极了,他微微曲了曲撑在我身体两侧的手臂,更靠近了一些,声音喑哑:「云儿……要去哪儿……?」
「云泽。」
我看见他眼底的颜色越来越深,深吸了一口气,低下头几乎和我的鼻尖相触:「……云儿,我是谁?」
「……云泽啊。」
「呵……」他低低的笑声在安静的卧房内响起。
「……云泽?」
以前喝了酒也挺乖的啊,今天这是怎么了?
不过……我看着他比寻常女子还粉嫩的嘴巴,没出息地吞了口口水。
「……云泽!……」我虚张声势地高声喊了一句他的名字,转而贴向他的耳边,因为他乱动,我的嘴唇几乎擦过他的耳垂:「你知道的……我可从来……从来不是什么『君子』!……」
「……嗯?」不知是不是错觉,我觉得他声音哑了些。
「你现在把手放开……还来得及啊!……」我掐了一把他腰侧软肉。
但他听见这样说,似乎更开心了!还带了几分得意地笑了笑:「不放,我的!」
我被他压着难受,正曲起腿,似乎碰到了哪里,他闷哼一声稍稍离开我身体几寸。
就在我想问一句的时候,我忽然看见那双明明还醉醺醺的眼睛里忽然闪过一丝凌厉的清明,像……野兽猎杀时刻。
「你没……唔!!!」
热烈的吻,铺天盖地而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松开我,搂着我在他怀里喘着粗气。
他又搂紧了几分,极为欢喜地笑出声来。
我紧贴着他的胸膛,能清楚地感觉到从那里传来的愉悦的震颤。
「耍我就这么开心?我说酒气那么轻,怎么能醉到这般地步呢!骗子!」
「你是我的。」他也不回答我,只是双手更加用力。
「好……你的……都是你的……」我顺着他说。
他见她这个反应,低低地笑了两声,在我染上些许红晕的脸颊上啄了一口。
我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吻弄得愣了一下。
他笑着勾起嘴角,眼尾荡开一圈红晕,慢慢地凑过来。
不容我多说,柔软的触感从唇上蔓延开,一下一下地舔吮,温柔而又缱绻。
……
23
时光荏苒,一百一十七年好像就是眨眼的事情。
我虽已经知道云泽一点也不在乎倪鸾了,但——众所周知,现男友的前女友一直活着,活在现女友的心里!
我不是吃醋,而是觉得如果我俩在一起的时间超过他俩在一起的时间,就有一种莫名的成就感!
这些年里,2333 出现的次数不超过三次,大部分时间,我都快忘了自己「穿越」的事实了。
而我和云泽除了没有一个属于这个时代的婚礼,其他的什么都做了。当然,婚礼不会是我不愿,而是每次有这个念头的时候,就有一堆事情。不是某个大人物死了,就是妖族暗戳戳来捣乱,还有就是魔界一堆老家伙看不上我的出身,让人心情极差……
不过,好在我并不在意这些形式上的东西,毕竟生活是两个人的。
……
昨日云泽上朝的时候我一直在睡懒觉,今天早上就睡不着了,迷迷糊糊撑起身子,揉揉眼睛:「好饿。」
他拉我一把重新躺回床上,从背后抱紧我:「昨天为夫没喂饱你?」
「……」这家伙真身不是白狼,是泰迪吧!但我的重点不在此,摆弄着他修长的手指说,「措辞注意点!你什么时候是我夫君了!?」
他把侧躺的我掰过去躺平,支着身子伏在我身上:「那你什么时候嫁给我?给我一个名分?明天?……今天也行!」
「堂堂魔界至尊,这么恨嫁~?」
「是啊!」他不假思索点头。
「……你找好日子了嘛?」我声如细丝地说了一句,害羞地把被子拉倒脸上。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温柔又不容拒绝地把被子扯下来,压低身子,鼻尖相碰,哑着嗓子说:「十月初七,是个好日子。」
「你这……都打算好了,还问我做什么!?」
「过去这百年,我每一年都算好了。」
「……谢谢你,云泽。」
「是我要谢你,谢谢你出现在我漫长的生命里。」
一个吻落在我的眼角。
24
灵露在叛逆的帮助下,逃跑了!
这些日子我心里一直不安生,云泽看出来了让我不要担心,走到哪儿都带着我。
我又不能直说,只能旁敲侧击让他快快找到灵露,并多加关注妖族的动向。
云泽以为我被之前灵露的事情吓到了,怕我多想,正巧天后寿辰便带我去散心。
「天界环境好,花草都多,阳光更盛,你应该会喜欢。」
「……嗯!」
宴会上一切都进行地中规中矩,直到——倪鸾来找我。
「上次一别已是百年,天后的后花园有许多奇花异草,听闻木姑娘精于炼药,不知是否有兴趣与本座一看?」
话说得滴水不露,云泽也放心,我便跟着去了,但心里却惴惴不安。
「天妃可是有话要告知?」我看着路越走越窄,并不像是往花园去的。
「这不是去花园的路,是本座有话要对你说,还请木小姐不要担心。」
「好。」你是女主,你说得对。
……
「这里是?」我仰头看着黑咕隆咚的大殿上萦绕着星河的「3D」图案。
「占星殿。」
「天妃何意?」
倪鸾站在一颗闪着红光的星星下,背着我说:「我与云泽,他伤我一次,我也伤他一次,本是平了。但在凡间历劫的时候,他帮过我,我思来想去,还是要告诉你这件事。」
「天妃请讲。」我心里有一种很强的不安感。
「前几日司命总来占星殿蹭酒,我有事找他就寻了过来,也是那时我知道了——代表云泽的那颗星。」她仰头看了一眼,「就是这颗红星,旁边出现了一个变数。」
这时我才仰头看见那颗星旁边确实有一颗正发着白光,亮得刺眼。
「占星使说,那颗星星大约出现在一百一十年前。一开始并无异常,而最近——已经快将云泽那颗星星取而代之了。」
「天妃的意思是……?」
「听闻姑娘与魔尊快要大婚了?」
「嗯,十月初七。」
「确实是个好日子。」倪鸾点点头就往外走。
「天妃还未说完!」我转身叫住她。
倪鸾脚下一顿,并未转身,中性的声音并无夹带乱七八糟的情感:「姑娘是个聪明人,应该已经明白了。」
「等等!」
「姑娘还有事?」倪鸾并未转身,只是言语间带着些疑惑。
「……」我慌神了一会儿才开口,声音在这空荡之处缥缈无比,「人们都说天上最好,其实……天上也有坏人呢……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最眼前。」我特意强调「最」字。
「姑娘为何告知?」倪鸾这才侧过身子,她没问我为何知道,因为过程毫无意义。
「……你欠他,但不欠我。」我只简单这样回了一句。她与图夜之后还有一劫,来自身边亲近之人,按照发展应该露出点儿尾巴了,女主这样聪明不可能丝毫察觉也没有,而我言尽于此。
亲近之人,得自己动手才行,别人都不行。
倪鸾也不再纠结抬脚离去。
高大的朱门阖上,空荡的殿内只留我一个人。我仰头看着那两颗星星。
「是啊。」我呢喃道,「说得很清楚了……很明白……」
「这个变数……就是我啊……」
很久不曾出现的 2333 像是为了确定我这个想法一样,忽然出声了——
「什……什么意思?」
「……你到底是谁!!!?」
「你,不对,是——你们,你们是谁!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这样的任务?我……」我试探性逼问。
冷漠的电子音打断了我:
「代价……」我猛地双腿跪在冰冷的灵石地上,哭着哭着就狂笑起来。
「代价……哈哈哈……代价……」是我,我太天真了,怎么可能就这样快快乐乐来一回又平平安安回去啊,人家又不是做慈善的。
我死了可以回去,但云泽……会真的彻底消失的……
我明白,两个相爱的人,只留一个活在世界上,那种痛苦不比死亡来得轻。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我可以随他而去的,但……现在的情况是,如果我活着,他会彻底消失,而我死,我们就可以都可以活。
只是,活在两个世界…
过了很久,我终于平复好心情,扶着柱子站起来:「我明白了,但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25
我心里还是侥幸的,我以为神魔大战至少可以等到大婚之后的……但想来也是,如果真的是灵露参与其中,她听到了风声是肯定不会等我办完婚礼的。
我被云泽用锁妖绳禁锢在了家里,而他与倪鸾、图夜离开了整整十天,其间再也没回来。偶尔从服饰的婢女口中能听到一点消息,但再问也不肯多说了。
终于,到了最终的混战!
魔窟被灵露打开,那里面关押着第一任魔尊的心魔!天下至魔之物,就在这儿了。
只是打开的那一瞬,我就感受到了一种压迫。
难怪云泽会受那么重的伤……
「2333,可以把东西给我了。」
它没吱声,但不多时,我身上的锁妖绳脱落,手里一道金光闪过,出现一柄纯金的短刃。
……
我看了眼一直挂在架子上的婚服,我偷偷的试过,但为了给他一个惊喜并未在他面前穿过。
踏出门槛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还是算了,来不及了。
……
果真,即便我已经尽快过去,但一路上躲避妖族的和魔族的叛逆也废了些时间,走到冥河尽头的时候,终于看见了云泽。
他嘴角挂血,长剑插入泥土,单膝跪地。而距离他不到一百米的半空,一团时而有人脸出现时而又一团黑雾的东西正在发出刺耳的笑声。
「那是心魔?」
「云泽!!!!!」我冲过去,挡在他们之间,在接受到心魔重重一击的时候,我将断刃插入那团黑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