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今天你见到从我房中走出去的,是武侯嫡女倪鸾,我不喜欢她,只是初到清阁时她曾替我解围,聊得来,便成了常客。对外说包下了我,但也是怕我受欺负,毕竟说好听了是头牌、达官显贵一掷千金想要听我一曲,但……不过是个下九流的行当……」
「阿泽,别这样说自己。我在呢,不会有人欺负你,别怕……别怕……」
但,怎么会这样?难道司命星君这样厉害,能扯断人的情感?还是说就如书里云泽最后所言——他确实不够喜欢?不然怎么男女主失忆了也能好好的走到一起,他却……
这本书是爽文,男女主都没有很让人讨厌,我对人家这一对也没什么不满,但……云泽这样似乎也……不太对吧……
他不该喜欢倪鸾么?
「而且,」云泽看不到我思索的表情,继续说,「今日她找我是因她与三皇子订婚之事,问我愿不愿去喝杯喜酒。」
「……嗯知道了。」我还是理不清头绪有点,不,是很懵!况且,我真的怕自己工作不到位,届时云泽清醒过来再找我问罪!我何其无辜啊!
他继续抱着,我推着他的胸膛。
「再抱一会儿。」他在我脖颈除蹭了蹭。
「小时候怎么不见你这么粘人?嗯?行了,我腿都麻了。」
他蓦地将我抱起坐在他怀里,笑着与我说,「这样可舒服?」
我这次终于意识到好像有些不对劲。
试探地开口,「呃,阿泽,你这……」
「我想你,苍云。」这是他第一次直称我名讳,没有加「姐姐」。
「我知道,我也想你,可……」
「不是弟弟对姐姐,是男人对女人。」
空气像是霎时静了下来,我仿佛被大水冲到岸边的鱼,被扼住呼吸。
「你……」不能喜欢我啊……你应该喜欢倪鸾啊……
但看着那双只有我的眸子,这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我渴望被看见、渴望被在乎、渴望被爱,奶奶给了我很多,起码平常小孩有的我都有。但我这种人太贪婪,有了一点还想要更多。而且,我们这种人还特别挑剔,我们不要挥之即来的、不要普普通通的、不要和和善善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我们只要最真的、最纯的、最偏爱的、最独一无二的。
比如,现在的云泽。
但我偏又清醒地知道,不可能的。若是一天云泽恢复记忆,记得我不仅没撮合他与倪鸾,别说什么情意了,怕不是我这命都难保住。
「你,不愿?」
「我……」
「我知道这件事唐突了些,不急,你慢慢想,我们……慢慢来。」他打断我的回答,好像怕我直接拒绝似的。轻轻放下我,将船划了回去。
船桨激起水花,哗哗水声像洒在我心上。
我看着他坚毅的背影,一点一点,冷静下来。
呵,
真是可笑。
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处境,竟妄想这些!
12
那天我俩在以前的住处看了半宿的梅花,之后的聊天也没别的不妥,他再也没提那些事情。
仿佛是错觉一般。
眨眼间又是三月了,杨柳依依、鸟雀合鸣,云泽拒绝了我的赎身,他说他自有他的打算。因为书里并没有这一段,我自然也不会知道云泽现在这个身份的命运,只知道他现在暗地里培养的势力已经有一定规模了。
不过,他好像一直这样。不论做什么决定,即便听起来匪夷所思,但总让人莫名信服。
只是这一桩桩、一件件的,杂七杂八弄在一起,搞得我这样嗜睡的人竟然也会在夜里久久不眠。
我坐在秋千上,抬眼看漫天星河,耳边是虫鸣阵阵,百无聊赖,似乎所有的一切都离我而去,仿佛这里的一切,真的……只是个梦。
「怎么了?睡不着?」云亦披着鹤氅从对面走过来,伴着月光,他的五官也越来越清晰,还传来阵阵酒香。
「……嗯,兴许是白天歇得多了。」
「真的?」说话间,他已经走到了我面前,那生得多情却神情冷漠的眼睛里分明是不信我的说辞。
「……嗯。」
「姐姐,你可真不会骗人。」他那声姐姐说得极其讽刺,又带着隐忍,站了一会儿看我没反应就坐到了临近的石凳上。
「苍云~」我扭头看他,但他没看完,只是微微仰头看着天,「你们做神仙的都这般吗?」
我以为他说的是当年我离开,起身坐到他旁边的石凳上:「对不起,当年我……」
「我说的不是那件事。」这时他才扭头看我:「我说的是——我总是看不懂你。这些年,我见了很多人,这人世间最恶臭的、最心机的、最美好的,我都看过了,他们都很好懂。但是你……你究竟在想什么?」
「或许我们凡人的命,在你们眼里不过蝼蚁。」
「但你既然来了,我不愿相信你那般冷心冷肺。」
「我确实没那么了解你,不知道你活了多久、过去遇到过什么人、在哪里生活……但我总以为——依照你的脾气,如果你不喜欢我,你早就直截了当拒绝了。但是,苍云,你没有。」
他牵起我放在大腿上的手,眉梢的冷漠化作柔情:「所以你心里不是没有我……是不是……」
「我……」
「你是不是有什么顾虑?」这是见面以来,他第一次表现出焦虑而非成竹于胸,但我知道,这不是急迫、不是信心满满,而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你是不是怕有一天我老了?不好看了?那……等我中年之后,你就离开好么?我……或者如果世间有神,那也一定有鬼魂,或许我也……」
我伸手放在他嘴唇上:「你醉了。」
「我没醉,我只是……太喜欢你。」
「可是……那时候你还小,你只是依赖我,而且……」
「没有而且,那时候我确实小,只觉得对你依赖,只是现在我长大了……我也不再像以前一样只想依赖你,我想,和你在一起一辈子,我想让你依赖我!……其实,我也知道这感情对你来说很突然,你做神仙活了这么多年,也一定见过了很多人世悲欢,但这份感情对我来说又何尝不突然呢?……」
「感情之事本就有违常理,我解释不了这感情的变化,原本你离开这些年,这样的心思也是摇摆不定,但当你又出现的那天,我知道——我逃不掉了。」
我俩对视了很久。
久到,夜间风起,凉意遍布全身才让我回神,也不知过了多久。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曾经拥有又痛苦地失去,与,从始至终不曾拥有,你选哪个?」我紧紧盯着他看,不想放过一丝丝神情变化。
「我为何一定要二选其一?」
「因为,我怕我陪不了你太久。」
「不会的,我……」
「你只需要回答我。」
「……前者。」
「为何?不会更痛苦?」
「如果在我爱上你之前让我选,我会毫不犹豫选后者,因为我不想再忍受一次至爱之人的离开了。」
「但偏偏,我爱上你了。」
「所以这个问题,对于现在的我,太多余不过。」
「你就在我眼前,而我心悦于你。为什么不在一起?难不成就因为那不知多久才会来的以后?那般畏首畏尾,可不是我。我想,也不是你。」
「你知道的,很长一段岁月里,我都是个只有现在的人,不配回忆,没有未来,过着清贫的日子,仿佛偌大一个天下都没我的容身之所。」
「但,你出现了。你说——你为我而来。」
「所以,苍云,我爱你,我要眼前这个看得见、摸得着的你。」
13
人世百年,或孤苦、或欢喜,我想着,或许我可以试一试的。
或许我没有现在他那样在意我,但我们这样的人都太贪恋这样的偏爱和温暖。
我想,我也会越来越在意他的。
就像我越来越爱奶奶一样。
感情,从来都是相互给予的。
看着正弹琴的云泽,我露出了淡淡的笑意,正巧他抬起头看我,见我笑了便走了过来:「怎么了?」
我搂着他的腰:「男人太帅,有点小骄傲呢!」——既然答应了,就顺其自然吧!
「呵」笑声从他胸腔传出,看得出他确实很高兴:「没想到,苍云姐姐还有这样一面?」
我推开他,左腿搭在右腿上,双手环抱,侧头扬起下巴:「之前让你叫姐姐你不叫,现在整天姐姐、姐姐个没完!哼!」
「好啦~」他半蹲下,揉揉我的头发,「我错了,晚上买穆芳斋的肉粥好不好?」
我抿了下嘴角,伸出三根手指:「要三碗!」
「好~!」
14
「诶?!」我眨眨眼看见了坠在眼前的手链,纯白色珠子串起来的手链,最中间的珠子却不一样,是一个中心镂空的骰子——镂空的中心,塞了一颗珠圆玉润的……红豆。
「不是冬日赏梅的时候说想要么?只是那段时间我派人寻了个遍,却没找到好看的,便绘图去订做了一串,可喜欢?」人间的云泽大部分时间不比他当魔尊时邪魅,不论穿得多艳身上总带几分清冷,但此刻面色微红,狭长的凤眸微微瞪圆,好似邀功一般。
「谢谢!我……很喜欢!」
「喜欢便好。」他似乎松了口气,「生辰快乐。」
我盘腿坐在凉亭的蒲团之上,仰头看着他的眼睛。我不是没收到过礼物,但大多都是走个过场,等他们生日再还回去;又或者有的是讨好,想用这些东西从我这儿得到什么,这样的礼物不要也罢;而即便有些看似用心的礼物,我不否认其中真心,只是……那样的礼物也带着谋求,或想得到我的情、或想得到我的人……
而眼前这个人,满眼真挚。
他只在乎我喜不喜欢。
「低头。」
正要转身落座的云泽被我这两个字弄懵了一瞬,但很快转过身弯下腰。
「怎么?」
「再低一点。」
他不解,但还是右膝跪地,往前倾了倾身子。
我抓住他领口往前一带,笑着将一吻正正好好落在他薄唇之上。
云泽惊得瞳孔张大。
但就在我要松开的时候,脖颈被紧紧握住,动弹不得。
他在我耳边低喃:「姐姐曾说,只能这样对自己心爱之人。那我以后,只这样对你……」
一年四季我本来最喜欢夏天,因为阳光很好,下雨也是倾盆大雨,世间万物都热烈生长,一切都那样明目张胆。
但……
「怎么?还那么疼么?」我撤去法术,让云泽感受一下。
不等我细问,他眉头已经皱起来了。
这腿是那年在云府讨钱落下的病根……只是想着我便在云泽眼睛里看到了怒火中烧的自己。
「别……」他嘴唇发白但还是抿着嘴笑,伸手放在我眉间。
我握住他的手:「仙法治标不治本,世间本无『无中生有』之术,只不是是将一样东西换了个地方。仙法可医治修仙之人,是因为修为够了便可自己痊愈,但人类躯体……」
「我明白。」他握紧我的手。
「行了,不说了。我先替你敛去痛觉,过了这几天再说,还是得好好调理。」
他握住我两只手摇摇头:「不用了,这些年都这样过来了。」
「可……」
「别担心。只有疼才能让我记着。云家,不会再猖狂太久了。」
他为了让我安心,还在拼命笑着。
我趴在他怀里点点头:「受不住,就抓紧和我说!听见没!」
「是~,都听夫人的!」
「谁是你夫人了!」
他像是没听见似的,在我两侧蹭了蹭:「等我搞垮了云家,再十里红妆,风风光光娶你入门。」
「……我等着。」
……
「好吃么?」我喂了云泽一口新作的冰粥。
「那是自然,云儿的手艺又见长了。」
「里面加了些药材,不过为了保证口味酸爽,药材不多。当然这毕竟是吃着玩儿的,还是以水果啊、蜜饯啊为主,药材就是图个心理作用……」我止不住地碎碎念。
以前倒没觉得自己这么话痨…
云泽接过碗,又吃了两小口便要放下。
我握着他手腕假意生气:「我可是弄了一上午呢!你这也太浪费了!哼!」在厨房待了许久,加之天热,我觉得自己脸颊微烫,应该是有些红了。
云泽就那样目不转睛看着我,另一只没被我握着的手拿着勺子,送进嘴里一口。盯着我,细嚼慢咽,每一帧动作都优雅得像一只猫。
就在我被他盯得脸红要收回手的时候,手腕却反被握住。
他慢斯条理放下碗。
慢慢往前靠,几乎到了呼吸相闻的距离。明明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但……还是心跳得厉害。
或许,世界上与你最契合的那个人就是有让你心动一生的本事吧。
「你说我……浪费?」
他靠得极近,声音又压得低,带着些许沙哑的声音,连同他身上的热气一起扑面而来,我都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大得厉害,腿也跟着发软。
在耳边传来笑声的时候,我才回过神,一把甩开并退后两步。
「恶狠狠」瞪他一眼:「你……你……青天白日的……不像话!」但不知怎的,声音一点杀伤力也没有。
云泽听见之后笑得更欢了,笑够了才朝我伸手。
我没把手递过去,他也不催,就那样举着。
左右我心善,还是握住了他的手。他一用力我就落进了他怀里。
「「云儿怎么这么害羞?」」
「我……」
「昨个儿夜里不是还吵着要我继续?」
「……闭嘴!」
「好好好,云儿说什么就是什么。」
「……」切开黑!切开黑!
凭什么他变成人我还是说不过他!
15
转瞬三载。
倪鸾和图夜没受到云泽到来的打扰,按照原本的轨迹,图夜被派去边疆,本是他皇帝老爹想让他远离纷扰、正巧也历练一番,没成想皇后为了二皇子与楼月国勾结,让图夜身处险境。
倪鸾身为将门之女,武功不比男人差,去了边关寻找失踪在大漠深处的图夜。最后为了保护图夜死战死沙场。
而最终,图夜上位,将皇后和二皇子处以凌迟。但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要登基的时候,他扶持了宗室里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儿,然后就消失了。
直到很多年后,倪鸾的陵寝塌陷了一角,前去勘探的人才发现棺椁里有两具尸骨,看衣着才知道是图夜。
自此,传作佳话,在坊间流传甚广。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而云泽不知受了什么影响,也查不出病因,自从倪鸾的葬礼回来人就病倒了。
是受了刺激,要恢复记忆了,这具肉身承受不住了?还是……他和倪鸾冥冥之中有一种联系?
……
「云儿。」
「我在。」我穿着嫁衣坐在床边倾身过去牵着他的手。
「本来以为至少能陪你几十年,却不想……」
我眼中蓄泪摇摇头:「没事,我没事,还难不难受?嗯?」
他嘴唇苍白,此刻穿着新郎的红衣,竟也不像先前一样桀骜,整个人都带着易碎感,费力地抬手抹去我眼角的泪:「云儿,你说,如果我死了,会不会变成鬼魂,继续跟你在一起?阎王爷允不允许啊?你们那边有仙子与鬼魂在一起的先例吗?」
你不会变成鬼魂的。
你是魔尊啊……
「云泽。」我打断他,轻轻趴在他颈窝里:「这几年,我特别幸福,真的!」
「过去我总以为,这个世界上除了奶奶没人会真心疼我了。所以我不去奢望,因为没有希望,也就不会失望。」
「但很不巧,老天让我遇见了你。」
「或许你以后不会记得我,但我,没有后悔。」
他搂紧我,似乎没注意到我提到的「奶奶」,声音虚弱,带着某种程度的满足说道,「泽,亦不悔!上辈子我一定是个修了万佛寺的大善人,所以这辈子才遇到了你。」
「云儿……」他扶着我的肩膀,「让我再……再看看你……」
我们抹了把泪,强迫自己露出笑容:「妆都没了,会不会不好看?」
「不会……云儿若不好看,这个世界上,便没有好看的了。」
「你净会哄我!」他越是这样说,我越是想哭,正擦了泪,在移开袖子却看见他闭上了眼睛。
「阿泽?」
「……云泽?」
房间突然变得空荡,只留下我紊乱的呼吸声与啜泣。他的睫毛温顺地垂在眼下,挺直的鼻梁即使躺平了还是很精致,脸部的轮廓以为生病吃得少而愈发清晰。像这些日子我先于他醒来之后看见他的样子。
我颤抖着手放在他的眼窝上轻轻抚摸,低声轻喃:「今日,便算作,你我大婚吧……,我无父无母,便只禀了天地,以后,我便是你的妻。」
「我不要红妆十里,也不稀罕滔天富贵,我想要的……从始至终,只有一个你……」
只是如此,还是不能如愿。
真的是我太贪心?还是老天真的太不公平?
很难描述我对着一具尸体说出这句话的感受,只是心底有个声音不停放大——木苍云,你以后再也遇不到对你这样好的人了,你完了。
「……云、泽……」
「我在这儿。」这声音本是十分熟稔的,但却丝毫不温柔,只剩凉薄。
我没回过神,手还放在他脸上就下意识看过去,那个人身着锦衣红得乍眼,萧萧肃肃、爽朗清举的面容却让人不敢亲近,只让人觉得他比那无间地狱里的恶鬼还骇人。
他侧身子坐在桌旁,眼神冷漠地看向窗外。
而我身上这嫁衣,似乎也变得异常讽刺。
「……你终于回来啦!」我只呆了几秒,便立刻变了脸色,扬起灿烂的笑,若不是那些泪痕,恐怕看不出刚才哭过,只是眼睛红了些有些奇怪。
云泽没想到我这样的反应,盯我看了一会儿:「嗯,走吧。」
我看着他没等我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看床上的人。
我是因为经历冷漠了些,但我也是个人,我不是冷心冷肺的。这几年我也有想过的——兴许一起活几十年,即便恢复记忆,他也能…能有些变化呢…
但……
就这样吧。
我还有别的任务呢。
另一个世界,奶奶还等着我呢。
我不是天真的小姑娘了。早知兴许会如此的,路是自己选的,苦也好、疼也罢,都得自己受着。
即便想哭,也要找好时间、找好地点。
我不是小孩子了,不能想哭就哭了。
16
回到魔界之后,我很少像之前一样出去逛了,因着药材也收集得差不多,便日日在房间里待着,练练药、喝喝茶、看看云、发发呆。
偶尔脑海中会出现云泽的样子,会闪现我们那三年的生活。
他为我梳发、描眉,亲手为我雕刻玉簪,为我烹茶、添衣……甜过的人,真的是矫情,怎么觉得这以前看似平常的日子,突然就苦涩了起来呢?
从前在我的世界,除了奶奶也没人与我太亲近,不是没人想要和我交朋友,但小学的时候我不爱说话、不合群,小孩都爱热闹便不爱找我玩儿;后来上了中学,敏感如我,每次有人想要和我亲近些,我都能看出他们眼神里不那么纯的东西,或许是看我学习好、或许是觉得我长得不错……而即便是奶奶,因为学业原因,也不曾与我朝夕相处那么长时间。
所以,这些年我能回忆的东西太有限。
那么多琐碎无聊的日常里,与他在一起的那几年「脱颖而出」也在情理之中。
所以,无聊时只有他会充斥我的脑海。
怎么说呢,那种感觉并不是十分痛苦,而是掺杂着莫名的甜。
或许对于苦过的人,一点点甜就能回忆很久了吧。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了我回到魔界的第二年。
云泽的蛊毒好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余毒只要按时服药,恢复如初也就是时间问题了。
他还是经常去冥河旁站着,甚至时间比以前还久,不知在想些什么。被渡船渡过来的灵魂小心翼翼绕道而行,偶尔有生面孔大着胆子去问话,都没能再入轮回。
偶尔冥河会翻起滔天巨浪,听摆渡老人说,那一定是魔尊心情不佳。
他……在烦忧什么?
倪鸾,还是……我?
……
那天,我打开门,走进了阔别已久的院子,新鲜空气扑面而来。本想四处走走,却一抬头看见了云泽落寞地站在院子门口,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魔君有何贵干?」不知为什么,我竟不太想叫他的名字,这些日子就和别人一样叫起了魔尊。
「……来拿药。」
怎么亲自来了?当然这疑问是不会说出口的。
「还要一会儿,晚上我派人送去。」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晚上我再来取。」说完便离开了,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云泽,你到底想干什么?
17
云泽变得十分奇怪。
与之相伴的,我俩之间的相处也变得奇怪。
他来我这儿的频率变多了,但却不怎么说话,在我看书或煮茶的时候总是盯着我看,但我却看不懂那眼神的含义。
一批一批的好东西送到我的住处,下雪的时候我站在冥河旁他会给我拿来披风……有时候,竟有一种回到过去的错觉。
「魔尊体内蛊毒都清干净了,恭喜。」我收回把脉的手,面无表情完就要往外走。
「去哪儿?」
「回家。」
「……留下吧。」
「……」
「留在我身边。」
我听见他起身的动静,没一会儿他就站到了我身后:「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想要什么,但……我不想你走。」
「如果,我一定要走呢?」
他用力握着我手腕:「你走不了。」
「……是啊。」走不了,「我答应。」
18
「好,明天见。」我挥手送别千城王之子盛戮。
揉了揉假笑了一天的脸,叹了口气——明明人家也是个小帅哥,年轻、纯情、眼睛里有星星,很符合我的标准啊,我应该是喜欢的。
但……怎么一点也不开心?
算了算了。
我摇着头走进院子。
走到一半就嗅到了一股酒香。
「怎么回事?」我警惕地打开门,更浓重的酒精味扑面而来。
「云……魔尊?」我快走两步跑到贵妃榻旁。
「嗯……」云泽迷迷糊糊地歪歪头蹭了蹭。
——好像……以前的他。
这么说也不对,应该是好像在人间的他。酒量明明特别不好,但就是喜欢喝。
我忽然破涕为笑,知道他醉了便大着胆子捏了捏他的脸:「你啊,酒量还是这么差。」
忽然!云泽睁开眼吓我一跳!但慢慢又眯了起来。不过眼睛没有全闭上,脑袋往外一歪,迷离地看着我,……开始傻笑。
「云儿……」
他这样叫我,我就已经心跳地厉害了。
真是没出息……
——可能就是顺口吧!毕竟我俩认识以来他叫这个名字时间更长。
——名字……而已……
「魔尊……醉了。我去给你做醒酒汤。」
刚要转身,但手被他拉得牢牢的,不得已又坐了回去。
「云儿……你怎么哭了?」
「魔尊看错了,我只是……有些累。」
他看着我想了一会儿,呆呆地点点头,挪动了下身子,「上来,睡觉。」
「……这不合适,魔尊。」
「云儿是不是不爱我了?」他嘟着嘴含含糊糊地说,「你是不是不开心了?」
云泽这个人怎么这样啊?他怎么可以这样啊!
泪水决堤,我背过身咬着手背啜泣。
他晃晃悠悠爬起来,半挂似的趴在我后背抱住我:「我们小云儿怎么了?我在的……不要哭……和我……说……」
没了声音后我才擦干净泪扭过头,却见他睡着了趴在我肩上。
坚毅的脸庞上毫无防备,下巴抵在我肩上压得嘴巴微微嘟着,好不可爱。
我想伸手触碰,却忽然清醒过来收回了手。
……
跪坐在榻子下也睡不安生,不知什么时辰我渴醒了,刚睁开眼就看见云泽一手支着头侧躺着,清醒地盯着我看。
我下意识躲开他的视线,解释道:「是魔尊喝醉了,拉着我的手不让我离开。」
我揉着手腕起身,正要倒水,却听见他哑着嗓子说——「我记得。」
「……醉酒失态……也不是什么稀奇事,魔尊不必挂在心上。」
「云儿……」两个身份的云泽唤我的名字完全是两种感觉,人间那个更可爱纯真些,现在这个……更沧桑沉着些。
「魔尊还没醒呢,我去给魔尊煮些醒酒汤。」我放下茶壶就要跑出去,但他宽袖一挥,所有的窗户都关上了,门也打不开了。
「魔尊……」
「我们谈谈。」
「呼~,好,谈谈。」我走回去,坐在桌子旁,倒了杯水握在手里用灵力暖热:「想谈什么?」
「或许,我想再试试。」
19
和「前男友」复合?
被「男神」倒追?
成为魔尊的……「女朋友」?
……唉,也不知道怎么形容我俩之间的关系。
总之那天之后,我便叫他「阿泽」了,他唤我「苍云」。
两个人之间的感觉不上不下的。
慢慢来嘛,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喜欢凡间的云泽,还是两个都喜欢,而他似乎也没有彻底放下过去。
不急,慢慢来。
人这一辈子,遇到一个想付出真心的人不容易,总要试试嘛,不然错过了也会怪自己的。
试试而已,又少不了什么。
……
「在做什么?」
我抬手用大臂一侧蹭了蹭脸,蹲在地上仰头笑道:「桃花酿!」
「你还会这些?」
「以前做过养生酒,顺便学了点酿酒的原理。」
「嗯。」他弯腰替我把发丝顺到一侧。
「「对了,今天怎么回来地这么早?」
「今天事情少。」他盘腿坐在榻子上,「对了,过几日倪鸾和图夜订婚,发了拜帖,我们一起去瞧瞧。」
「……你俩……」
「回来之后见过一面。」云泽说得坦荡且平淡,「她说她恨不起来,因为那两百年我也帮了她许多。说人间我们都没有记忆,却能成为莫逆之交,她更恨不起来了。」
他们都如此了,我也没什么意见要发表,点头应和,「嗯,我瞧着她也不是个爱计较的。」
应该是不爱吧,所以没那么计较。
……
又十几天后,我俩一起去参加了这场九重天的婚礼。
三千只仙鹤齐飞,彩虹桥若隐若现,阳光灿烂,花开满园。未婚的仙子艳羡地看着一对新人,有几个正在向月下仙人讨姻缘绳。
好不热闹。
其间倪鸾也没和云泽交流,毕竟只是恨不起来,也不是能做朋友,只是走了个过场罢了。
回去的时候,云泽腾云驾雾飞得很慢。
我盘腿坐在彩云后面,低头看着云下的景色发呆。
我俩相处一向如此,大部分时间不咸不淡却又不尴尬,偶尔斗几句嘴,我很喜欢这样的关系。
「我们成亲吧。」他没回头,前头淡淡然飘过这么一句。
我懵了一瞬,完全下意识回答:「……还是,再等等吧。」
「……好。」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受了刺激,又或者我代替了倪鸾成了那个不是最喜欢,但已经是最特别的存在,而他怕我成为第二个倪鸾,怕我也离他而去,所以想留住我。但不管是哪一样,都不是我想要的。
我对感情太挑剔。
我可以花更多的时间,但我不能要一份有瑕疵的东西。
我想再确定一点。
20
按照人间的日子,今日人间的元宵灯会。云泽去妖界做客,我想着等他回来就去人间转转。
但云泽没等来,却等到了灵露!
「公主殿下,好久不见。」我继续弯腰给花浇水。
「哼。」灵露翘腿坐在石凳上,「你个狐媚子,倒真是好本事!三年,云泽哥哥从人间回来三年就被你迷成这样!一下朝就来找你!你到底使了什么妖术!」
说话间,我感到一股灵力上的压迫,强忍着咳血的欲望,我直起身子睨道:「公主殿下这是做什么?难不成要在魔尊的后院儿杀人不成!?这三年的禁足,公主殿下就不曾反思?」
「是又怎样!」灵露站起来与我平视:「不过三年而已,即便是当初云泽哥哥刚消失就认识了你,满打满算也不过四五年光阴。木苍云,倪鸾和云泽哥哥在一起就有整整两百年。」
「这不还是忘了么?」
「更别说。」她冷笑一声,「你觉得你比得上倪鸾?」
「我从不与任何人比,若是论身份尊卑贵贱,你又能比得上倪鸾吗?如果你真的喜欢,当初倪鸾你为何不去破坏?不过是觉得她长得好看,你自惭形秽!如今要到我这里找优越感,难道不觉得可怜又可笑?但我不是你,我从不怀疑自己。」
灵露被我说中,手中凭空出现一把魔剑,眼神狠厉朝我刺来。我一直注意她的动向便及时躲开了。
「公主殿下这是恼羞成怒了?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一句——伤了我的后果,你承担不起!」
「哼,可笑!云泽哥哥是我父亲一手扶植起来的!父亲传位前让云泽哥哥亲口答应他要好好照顾我!凭你,」她上下打量我一遍,「也配!」
「他是个人,不是你父亲的傀儡,你不能因为他答应了就肆无忌惮!总有一天,你会耗尽他所有的怜悯的!」
「你……」灵露眼神闪躲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原样:「废话少说!也别想着拖延时间,妖界一来一回,怎么也到晚上了,你还是不要挣扎了!」
「妖界……你和他们有交易?」怎么提前了?不应该……
「与你无关,死人不需要知道这些!来人!」一声令下,四面的墙外都翻进了许多黑甲士兵。
他们脚下一落地,灵露便大袖一挥。
幽冥之火四起,幽蓝的火焰遍布每一寸院墙。
这是要断我后路啊!真的是动了杀心了!
「云泽……」我朝门口叫了一声。
「云泽哥哥你听我解释……」在灵露回头的时候我快速往屋里跑去,启动了云泽留下的机关。
淬了毒的箭矢往房子四周射去,我又急忙去拿床边架子上的长剑。
「靠!这么沉!2333,你不会让我真死吧!?」
「……行,你有种!不负责!差评!」我企图用说笑抹除心里的恐慌,但拿剑的手还是在发抖。
「哼,想不到你还有后手,不过垂死挣扎,自不量力!」不多时,灵露带人闯了进来,「给我杀了她!」。
一开始灵露只是观战,我还能对付这些小喽啰,但寡不敌众也是受了点小伤。
又过了一刻钟,我体力渐渐不支,灵露也看过够了我的糗状,一道带紫的亮光闪过,照在所有人脸上,让人不敢直视!
不等我放下遮挡的手臂,胸口便中了一击,整个人横飞出去,后脑砰的一声撞在了金鼎上,又是一阵头晕目眩。
眼前金星消失的时候,灵露手里那把长剑已经抵在我眼前了。
就在这时候!
门口传来阵阵惨叫哀嚎。
我费力勾起嘴角。
「你完了。」
「你!……」灵露话未出口,手中长剑就被灵力击中掉落,下一秒人也飞了出去,腰背实实地撞在门上,门框都出了断痕。
他快步走过来,弯腰正要抱起我。
「你怎么才来!」我坐在地上环抱着他的脖子,他愣神两秒紧紧把我抱住。
「对不起,不会再有下次了。」伸手慢慢捋着我的后背。
这是「和好」以来,我俩第一次这般亲密。但我已经不想那么理智了,我想放肆一次。
人下意识的行为真的是深入骨髓的,就像刚才我毫不犹豫扑进他怀里。
「我好害怕,我好害怕……」
「别怕,我在,我在呢,以后,再也不会留你一个人了。」他停下手中的动作,慢慢把我抱紧,落了一个吻在我耳边。
21
灵露被拘禁了,毕竟是他养父唯一的孩子,让她在自己院子里安安稳稳度过余生,也算是完成了对他养父的承诺。
而那天之后,他旷了几天早朝,每次喝药都要亲自喂我。
这个行为是很温柔的,但……一口口喝,太苦了!
看在他那张脸的份儿上……苦点就苦点吧!
我俩之间那层壁垒也在那天之后像不曾出现过一样,除了生活的地点变了,一切都像在凡间时一样。
……
「拜佛?」故地重游的云泽放下船桨反问道。
我点点头:「是啊,城外的佛寺,听说很灵的!」
「有我在,便护你一世无忧,还要拜什么?」他红衣猎猎歪倒在小船一头,将这简陋的小船衬得熠熠生辉,仿佛万物都难入他眼。
「哎呀~」我拎着裙摆点着脚尖过去,蹲在他面前:「我们高高在上的魔尊大人,还会说情话呢!?」
「又不是没说过,大惊小怪。」他拉着我的手怕我出意外。
「但每一次听,都像第一次!」我捧着脸痴汉地瞧着他。
他歪头一笑,正在我要说点什么的时候,他忽然把我扑到在船板上。
小船飘摇,浮浮沉沉。
「干……干什么!?」
「你已经知道了。」
「我知道什么?你又没说!」
「第一个字。」
「什么第一……」我说着忽然禁声。
第一个字——干什么……第一个字……
「不要脸!!!!!」
「呵,有人可说过,脸和美人,如同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啊。」
「更不要脸了!还说自己美人呢。」
「呵~不说我,说你。」
……
佛寺这种阳气盛极的地方,云亦虽然不是去不得,但也多少有些不舒服,只能我自己进去了。
还好我虽然是妖,但从未杀过不该杀的人,更没做过坏事,倒是不怎么怕这佛光。
——
——
——
——
祈求完,磕了三下。我双手合十仰头看着金光闪闪的大佛,它好像在对着每一个朝拜的人慈祥地笑,仿佛会实现所有人的所愿所想。
……
「求了什么?」云泽见我出来便快步迎了过来。
「大富大贵!吃穿不愁!」我大笑着回答。
「没我?」他半点不不信挑眉笑道。
我眼珠一转,学着他挑眉说,「说出来就不灵了,你猜啊~」
22
「唔,别闹。」我推开云泽故意挡在话本子前的手。
「……云儿,你不理我……你不爱我了……」
「……」我一顿一顿地扭头——果不其然!云泽面颊泛红、双目迷离,显然是他醉酒后的模样。
我嗅了嗅空气中的酒气——不重啊……
「你啊,别人都是越喝酒量越好,你倒好!越喝越不行了!」我叹了口气,把几乎趴在我身上的云泽扶去床榻边。
他虽然瘦,但毕竟是男子,更何况长得高,整个人压在我身上,即便只是短短七八米也让我累得喘了粗气。
就在我给他盖了毯子要去熬醒酒汤的时候,手被抓住了。
——这似曾相识的一幕……我恍惚了一瞬。
在人间的时候,每每小酌他都会迷迷糊糊的,然后攥着我的手不松开。
「乖啊,阿泽。我去给你熬醒酒汤,不然你醒来会难受地~」
「嗯~」他把我的手拉倒他脸侧蹭了蹭。
我无奈找凳子坐了下来,但刚坐下他就把被子扯到了一边。我弯腰拉过床里面的被子一角,不等我把被子拉过来,自己的手却被握住了。
一阵天旋地转后,躺在床上的人竟成了我!
那张总是冷着的脸,此刻带着两团驼红,可爱极了,他微微曲了曲撑在我身体两侧的手臂,更靠近了一些,声音喑哑:「云儿……要去哪儿……?」
「云泽。」
我看见他眼底的颜色越来越深,深吸了一口气,低下头几乎和我的鼻尖相触:「……云儿,我是谁?」
「……云泽啊。」
「呵……」他低低的笑声在安静的卧房内响起。
「……云泽?」
以前喝了酒也挺乖的啊,今天这是怎么了?
不过……我看着他比寻常女子还粉嫩的嘴巴,没出息地吞了口口水。
「……云泽!……」我虚张声势地高声喊了一句他的名字,转而贴向他的耳边,因为他乱动,我的嘴唇几乎擦过他的耳垂:「你知道的……我可从来……从来不是什么『君子』!……」
「……嗯?」不知是不是错觉,我觉得他声音哑了些。
「你现在把手放开……还来得及啊!……」我掐了一把他腰侧软肉。
但他听见这样说,似乎更开心了!还带了几分得意地笑了笑:「不放,我的!」
我被他压着难受,正曲起腿,似乎碰到了哪里,他闷哼一声稍稍离开我身体几寸。
就在我想问一句的时候,我忽然看见那双明明还醉醺醺的眼睛里忽然闪过一丝凌厉的清明,像……野兽猎杀时刻。
「你没……唔!!!」
热烈的吻,铺天盖地而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松开我,搂着我在他怀里喘着粗气。
他又搂紧了几分,极为欢喜地笑出声来。
我紧贴着他的胸膛,能清楚地感觉到从那里传来的愉悦的震颤。
「耍我就这么开心?我说酒气那么轻,怎么能醉到这般地步呢!骗子!」
「你是我的。」他也不回答我,只是双手更加用力。
「好……你的……都是你的……」我顺着他说。
他见她这个反应,低低地笑了两声,在我染上些许红晕的脸颊上啄了一口。
我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吻弄得愣了一下。
他笑着勾起嘴角,眼尾荡开一圈红晕,慢慢地凑过来。
不容我多说,柔软的触感从唇上蔓延开,一下一下地舔吮,温柔而又缱绻。
……
23
时光荏苒,一百一十七年好像就是眨眼的事情。
我虽已经知道云泽一点也不在乎倪鸾了,但——众所周知,现男友的前女友一直活着,活在现女友的心里!
我不是吃醋,而是觉得如果我俩在一起的时间超过他俩在一起的时间,就有一种莫名的成就感!
这些年里,2333 出现的次数不超过三次,大部分时间,我都快忘了自己「穿越」的事实了。
而我和云泽除了没有一个属于这个时代的婚礼,其他的什么都做了。当然,婚礼不会是我不愿,而是每次有这个念头的时候,就有一堆事情。不是某个大人物死了,就是妖族暗戳戳来捣乱,还有就是魔界一堆老家伙看不上我的出身,让人心情极差……
不过,好在我并不在意这些形式上的东西,毕竟生活是两个人的。
……
昨日云泽上朝的时候我一直在睡懒觉,今天早上就睡不着了,迷迷糊糊撑起身子,揉揉眼睛:「好饿。」
他拉我一把重新躺回床上,从背后抱紧我:「昨天为夫没喂饱你?」
「……」这家伙真身不是白狼,是泰迪吧!但我的重点不在此,摆弄着他修长的手指说,「措辞注意点!你什么时候是我夫君了!?」
他把侧躺的我掰过去躺平,支着身子伏在我身上:「那你什么时候嫁给我?给我一个名分?明天?……今天也行!」
「堂堂魔界至尊,这么恨嫁~?」
「是啊!」他不假思索点头。
「……你找好日子了嘛?」我声如细丝地说了一句,害羞地把被子拉倒脸上。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温柔又不容拒绝地把被子扯下来,压低身子,鼻尖相碰,哑着嗓子说:「十月初七,是个好日子。」
「你这……都打算好了,还问我做什么!?」
「过去这百年,我每一年都算好了。」
「……谢谢你,云泽。」
「是我要谢你,谢谢你出现在我漫长的生命里。」
一个吻落在我的眼角。
24
灵露在叛逆的帮助下,逃跑了!
这些日子我心里一直不安生,云泽看出来了让我不要担心,走到哪儿都带着我。
我又不能直说,只能旁敲侧击让他快快找到灵露,并多加关注妖族的动向。
云泽以为我被之前灵露的事情吓到了,怕我多想,正巧天后寿辰便带我去散心。
「天界环境好,花草都多,阳光更盛,你应该会喜欢。」
「……嗯!」
宴会上一切都进行地中规中矩,直到——倪鸾来找我。
「上次一别已是百年,天后的后花园有许多奇花异草,听闻木姑娘精于炼药,不知是否有兴趣与本座一看?」
话说得滴水不露,云泽也放心,我便跟着去了,但心里却惴惴不安。
「天妃可是有话要告知?」我看着路越走越窄,并不像是往花园去的。
「这不是去花园的路,是本座有话要对你说,还请木小姐不要担心。」
「好。」你是女主,你说得对。
……
「这里是?」我仰头看着黑咕隆咚的大殿上萦绕着星河的「3D」图案。
「占星殿。」
「天妃何意?」
倪鸾站在一颗闪着红光的星星下,背着我说:「我与云泽,他伤我一次,我也伤他一次,本是平了。但在凡间历劫的时候,他帮过我,我思来想去,还是要告诉你这件事。」
「天妃请讲。」我心里有一种很强的不安感。
「前几日司命总来占星殿蹭酒,我有事找他就寻了过来,也是那时我知道了——代表云泽的那颗星。」她仰头看了一眼,「就是这颗红星,旁边出现了一个变数。」
这时我才仰头看见那颗星旁边确实有一颗正发着白光,亮得刺眼。
「占星使说,那颗星星大约出现在一百一十年前。一开始并无异常,而最近——已经快将云泽那颗星星取而代之了。」
「天妃的意思是……?」
「听闻姑娘与魔尊快要大婚了?」
「嗯,十月初七。」
「确实是个好日子。」倪鸾点点头就往外走。
「天妃还未说完!」我转身叫住她。
倪鸾脚下一顿,并未转身,中性的声音并无夹带乱七八糟的情感:「姑娘是个聪明人,应该已经明白了。」
「等等!」
「姑娘还有事?」倪鸾并未转身,只是言语间带着些疑惑。
「……」我慌神了一会儿才开口,声音在这空荡之处缥缈无比,「人们都说天上最好,其实……天上也有坏人呢……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最眼前。」我特意强调「最」字。
「姑娘为何告知?」倪鸾这才侧过身子,她没问我为何知道,因为过程毫无意义。
「……你欠他,但不欠我。」我只简单这样回了一句。她与图夜之后还有一劫,来自身边亲近之人,按照发展应该露出点儿尾巴了,女主这样聪明不可能丝毫察觉也没有,而我言尽于此。
亲近之人,得自己动手才行,别人都不行。
倪鸾也不再纠结抬脚离去。
高大的朱门阖上,空荡的殿内只留我一个人。我仰头看着那两颗星星。
「是啊。」我呢喃道,「说得很清楚了……很明白……」
「这个变数……就是我啊……」
很久不曾出现的 2333 像是为了确定我这个想法一样,忽然出声了——
「什……什么意思?」
「……你到底是谁!!!?」
「你,不对,是——你们,你们是谁!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这样的任务?我……」我试探性逼问。
冷漠的电子音打断了我:
「代价……」我猛地双腿跪在冰冷的灵石地上,哭着哭着就狂笑起来。
「代价……哈哈哈……代价……」是我,我太天真了,怎么可能就这样快快乐乐来一回又平平安安回去啊,人家又不是做慈善的。
我死了可以回去,但云泽……会真的彻底消失的……
我明白,两个相爱的人,只留一个活在世界上,那种痛苦不比死亡来得轻。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我可以随他而去的,但……现在的情况是,如果我活着,他会彻底消失,而我死,我们就可以都可以活。
只是,活在两个世界…
过了很久,我终于平复好心情,扶着柱子站起来:「我明白了,但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25
我心里还是侥幸的,我以为神魔大战至少可以等到大婚之后的……但想来也是,如果真的是灵露参与其中,她听到了风声是肯定不会等我办完婚礼的。
我被云泽用锁妖绳禁锢在了家里,而他与倪鸾、图夜离开了整整十天,其间再也没回来。偶尔从服饰的婢女口中能听到一点消息,但再问也不肯多说了。
终于,到了最终的混战!
魔窟被灵露打开,那里面关押着第一任魔尊的心魔!天下至魔之物,就在这儿了。
只是打开的那一瞬,我就感受到了一种压迫。
难怪云泽会受那么重的伤……
「2333,可以把东西给我了。」
它没吱声,但不多时,我身上的锁妖绳脱落,手里一道金光闪过,出现一柄纯金的短刃。
……
我看了眼一直挂在架子上的婚服,我偷偷的试过,但为了给他一个惊喜并未在他面前穿过。
踏出门槛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还是算了,来不及了。
……
果真,即便我已经尽快过去,但一路上躲避妖族的和魔族的叛逆也废了些时间,走到冥河尽头的时候,终于看见了云泽。
他嘴角挂血,长剑插入泥土,单膝跪地。而距离他不到一百米的半空,一团时而有人脸出现时而又一团黑雾的东西正在发出刺耳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