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表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其实嘴角已经控制不住上扬了。
我打蛇顺棍上,双手托着下巴看着他,「如果二哥能带我出宫玩,就是我最喜欢的哥哥了!」
二哥嘴角一抿,看起来有些不太高兴地看着我,问:「如果我不带你出宫玩就不是……了?」还特意停顿一下,把「最喜欢的哥哥」咽下。
我心里暗道幼稚鬼,「当然还是我最喜欢的哥哥了。」
「好。」二哥点点头,煞有其事,「那就不带你出宫玩。」
我感到身上力气全失,瘫坐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哦」了一声。
他又问:「我和你三哥你最喜欢哪个?」
这可真是……死亡问题啊。
我若说是他,三哥知道后必然新仇旧恨一起算,起码一个月不理我。
我若说是三哥,二哥必然当场甩袖就走,停都不停一下。
二哥冷哼一声,我赶紧抓着他的手一脸真诚道:「当然是二哥你!」
「口是心非。」二哥把我拉开,但我敢肯定,他虽一脸不信,心里肯定乐开了花。
果然。
「还不跟上?」他走到门口特意停下来,背对着我开口。
我忙跑到他前面,把手背在身后倒退着走,「这次我要多玩几天。」
二哥不看我,离我不远不近,淡淡道:「哦,随你。」
走着走着踩到石子,脚一歪差点摔倒,被二哥一把提起来,嫌弃道:「多大个人了,走路还摔跤。」然后又问,「疼不疼?」
我撇撇嘴,在他面前跳了跳,一脸不以为意:「我又不是瓷娃娃,一碰就碎。」
说着我又要倒退着走,被二哥一个眼神制止住了。
二哥最近有些忙,便派了他手下武功最为厉害的方将银来陪我逛街。
从我十三岁开始,只要二哥没空就是方将银负责保护我,怎么也算是熟人了,想不到他还是像块铁一样,又冷又硬,还不爱说话。
晏城是陈国的都城,是陈国最为繁华之地。
现在正是初秋,天气算不上热也算不上凉,但走久了还是会觉得热。
我和方将银在一个酒楼的二楼喝茶,主要是我坐着,他站着。
不远处是一个不怎么出名的青楼,此时门口围了一大堆人,我趴在窗户上看,里面有一群人正抱着头蹲在地上,她们面前坐着一个穿着盔甲的将领,看着好像是在扫黄。
我越看那个将领越眼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但由于位置受限,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侧脸和英挺的鼻子。由此可见,这个人的鼻子是真的挺。
直到他带着一大群同样穿着盔甲的人走出大门,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么眼熟了。
这不就是男主傅锦书嘛!没想到他还干扫黄这个工作。
也许是我的视线太赤裸裸,隔着来往的人、急驶的马车,他抬起头与我的视线不期而遇。
自上次一别已经是两月有余,他看起来好像越来越稳重了。
没想到下一刻就看到他嘴角上扬,勾出一抹嘲讽的笑来。
我默默关上窗户,决定收回刚才那句话。
方将银抱着一把剑站得端正。
晏城最热闹的时候当数晚上,可惜没有二哥的陪同他根本不会让我出门。
闲得无聊,我问方将银:「小方同学,你今年几岁了?」
方将银眉头一皱,显然还是没有对这个称呼
感到习惯。
「属下二十又五。」
「可有婚配?」
「尚无。」
「家中双亲健在否?」
「孤儿。」
「可有车马?」
「一辆。」
「可有房?」
「老家一座茅草屋。」
「薪资待遇如何?」
方将银奇怪地看我一眼,选择不说话。
我又开始问比较敏感的问题:「不是说江湖人心高气傲,向来耻于做朝廷的鹰犬吗?」
方将银面色不变,「生活所迫,待遇不错。」
「为了五斗米折腰岂不是很没骨气?」
他想了想,认真道:「不止五斗米,还有一月五十两银子。」说完后发现被我套出了他的工资多少,神情一僵,紧紧地闭上了嘴巴,无论我再说什么都不肯开口了。
我带着方将银出去买了点蜜饯瓜果之类的东西后回到之前的房间。
其实用不着这么麻烦的,主要是方将银这个人实在是太麻烦了。
我让他去买,他用要贴身保护我为由拒绝了,我让店小二去买,他用人心险恶为由拒绝了,最后只能我带着他亲自去买。
茶楼里座无虚席,还好我之前订了个房间,说书先生已经讲了好些时候,他正讲到兴头上,只见他把醒木在桌子上一拍,吓得我一个激灵,瓜子掉了一地。
他道:「那夜,方无名手抱着一把漆黑的剑,剑鞘上雕刻着几朵梅花,他的脚下躺着一个中年男人,男人此时气息奄奄,动弹不得,只用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方无名,只见这个时候,太阳缓缓从东边的阴渠山上升起,一束阳光恰好照射在剑鞘上,上面的梅花仿佛饮了鲜血般发出妖异的光芒,刹那间,金光四射,那个男人已然是没了气息!那个男人是谁?可不是藉藉无名的一般人,乃是石刹教恶名昭彰的大长老,石刹教又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邪教,方无名可谓是一战震动了整个江湖!得到了个『红梅少侠』的美称,自那日之后,」说书先生停了下来,喝了一口茶,又接着说,「正道人士纷纷前来………」
我看了看方将银的剑,剑鞘上也刻了几朵梅花。
我随便问问:「你不会是方无名吧?」
本没想会得到他的回答,谁知方将银摇摇头,面无表情说道:「不是。」
我有些不知所以地「哦」了声,正准备接着听,他又说:「不过他有可能是我爹。」
我:「什么叫有可能?你不是孤儿吗?」
他看了我一眼,又不说话了。
我敢保证他是故意的,就是为了报复我套出他的薪资。
我已经不想再听方无名如何有名了,只想知道方无名怎么有的方将银。
10
方将银就是方将银,我缠了他整整一天,硬的软的都不行。
真是个无趣的人。
在我要回宫的前一个晚上,磨了二哥大半天,他终于决定带我去逛逛夜市。
下了马车,我先二哥两步走在前面,他和几个手下正在商量着什么。夜里的晏城格外热闹,各式各样的灯高高挂着,街道两边都搭着小摊,可能是命中注定吧,我又看到了蒙着白色面纱但仍旧可以看出是个大美人的林素和不远处停着的一辆华丽的马车……
我立马转身拿起挂在架子上的一个看起来凶神恶煞的面具戴在脸上。抬脚正要走,被摊主拦住,他笑眯眯地摊开手,说:「姑娘,钱。」
我右手握拳伸出大拇指,示意后面。
我悄悄跟上去,只见林素带着一个丫鬟走到一个卖香料的摊子前,一个蓝衣公子带着一个小厮走了过来,两人交谈两句后同行。
一路上,但凡林素多看一眼的东西,蓝衣公子都给她买了过来,林素神色冷淡,多次拒绝,蓝衣公子听了后肩膀都耷拉下来了,只得让小厮拿着。
直到蓝衣公子在一个猜灯谜的铺子前赢得了一盏荷花灯,两人再次交谈几句,林素终于收下了。从肢体动作来看,蓝衣公子是很开心的。
因一路上蓝衣公子都背对着我,所以一直没看到脸。
我正看得起劲,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你在偷窥什么?」
冷不丁的一句话,吓得我一抖。
我转过脸,又惊又恐对他说:「人吓人,吓死人。」
二哥扯了扯嘴角,有些无语道:「你可能有些耳背。」然后看向我刚看的地方,开始嘲讽我,「回宫后最好去看看太医。」
「啊,」我解释道,「刚才看到一个身影特别像三哥。」
二哥狐疑地看了我一眼,明显不信。
但我也不能说太多,有些事情他们可以用自己的方式知道,有时候我掺和太多反倒不好。
「哦,那大概是我看错了吧?」那边已经没了两人的身影。
二哥垂下眼皮不知在想些什么,我猛地一步跳到他面前,对着他很是大声地「哇」了一下,想吓他一跳,
他果然被吓到了,瞳孔一缩,猛地后退一步,手在腰间一摸,然后反应过来,表情愠怒,沉声道:「永乐!」
我赶紧跳开来,二哥碍于面子不敢追我,我就在远处嘲笑他:「哈哈哈,又被我吓到了!」
他站在原地气急败坏,「什么破面具,丑死了!」
「这才像二十岁的人嘛。」我又跑远了些,嬉笑道。
大街上,二哥一边要保持皇家威严,一边还要来抓我,快走两步就停下来整理下仪态,整个人就显得奇奇怪怪,周围的人都看着他,很是搞笑。
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笑是哭的根。
我这厢明显笑过了头,该哭了。
11
我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生到这个地步的。
僻静昏暗的河边空无一人,自我走近,河中央立马冒出个女子一边喊救命一边扑腾,此时不远处一名路人路过,他也不想一想,怎样才能把别人推到河中央去,只是看了我一眼,然后边跑边大喊:「杀人了!杀人了!」
周边立马涌现了一大批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
「快看!有人杀人了。」
「啊?哪里哪里?天子脚下竟敢杀人,简直目无王法!」
「这谁啊,戴个面具,一看就不是好人!」
后面慢慢又围了一层人。
「啊——」人群中突然响起一声惊呼,声音之大盖过所有人,「这不是尚书府的林大小姐吗?」
这句话一出,人群立马沸腾了。
「林大小姐?你没看错?」
「天啦,想不到那个被传做仙子的人物心肠竟如此歹毒。」
「啧啧啧,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周围吵吵嚷嚷,我看了看河里,那个女子扑腾的速度越来越慢,求救的声音越来越小,慢慢地只剩下一个头,试着插话:「那个……」
「我早就听我舅舅的三姑的六姨的表姐的说过这件事,她就在尚书府当值。」
「河里那姑娘……」
「哎哟哎哟,真的假的?」
「好像……」
「千真万确!」
「要沉了……」
这时,只剩下一个头顶的姑娘突然从水里露出整个头,又开始使劲扑腾,大喊救命。
不是,还带中场休息的?
「那个!」我举起手,试着大声解释,「我不是林素,我叫高路过,只是一个不知名的过路人!」
没人理我,他们依旧在对我指指点点,仿佛一群工具人。
我又喊:「救人啊!那姑娘还在河中央!」
没人理我,他们还在对我指指点点。
行吧。
我生无可恋:「报官吧,我想去牢里冷静冷静。」
他们终于理我了。
「蛇蝎美人大概就是这个样了。」
「林小姐真是有恃无恐啊,你爹是礼部尚书,官官相护,我们报官无异于放虎归山,真当我们愚不可及?」
文化人,一句话用四个成语。
我无语望天:「行行行,你要这么说我也没办法。」
「林小姐当真是无所畏惧啊!」
「林小姐草菅人命,简直枉为人!」
「仙女下凡!」
「禽兽不如!」
「美若天仙!」
「不知悔改!」
……
求求你们不要再说成语了。
我好像听到人群中有个人很是高兴地说了句:「老子可是把这辈子会的夸人的词都喊出来了。」
我开始怀疑康宁是不是脑子有什么毛病,还是禁闭被关太久了以至于有些不清醒,这都是从哪里找来的群众演员?
当然也有可能不是康宁,是林素的其他情敌,至于是谁,我是真的不知道。
人群围成一个半圆,后面是河,我可真是插翅难飞。也不知道二哥在哪里,就这么一个转身,我俩就失散在人群了,二哥真是不争气,这么大人了还走丢!哼!丢人!
说二哥二哥到,二哥身后跟着一大批官兵闲庭漫步而来。即使逆光看不清脸,我依然觉得他英气逼人。后面围过来的那一群人立马从看戏变为跟着抓人。
反转来得太快,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出息!」二哥走到我面前,看我没说话,以为我被吓到了,软了语气,「可有受伤?」
我回过神摇摇头,然后想起一件事,指着河里大声道:「二哥,河里还有个!」
二哥一挥手,立马上来两个人。
把人都抓起来后,二哥朝着不远处树下站着的一个人招了招手。灯火昏暗,只能看见他穿着一身白衣。
他走了过来,由暗到明,面容渐渐清晰,眉眼弯弯似有笑意。
「晋王,永乐公主。」他微微俯身拱了拱手。
「傅锦云?」我有些吃惊。
傅锦云微微一笑。
「看来你们认识。」二哥点点头,「正好,你们一道回宫。」
我坐在马车里,傅锦云骑着马走在前面,马车后面跟了一大批人,有二哥的,有傅锦云的。
我撩开帘子,赶车的小李吓了一跳,我示意他不要出声。
傅锦云白衣墨发,罕见的没有把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只是用白色发带将头发随意地系在脑后,头发又长又顺,夜风一吹,发带随着墨发起舞,好像春风吹过湖水泛起的涟漪,好看至极。
傅锦云其实和太子大哥有些像,看起来都是温润君子型,但他比大哥多了点不真实感,也就是仙气,但不会像林素给人一种疏离感,也不会像傅锦书给人一种压迫感,只会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当然,这只是看起来。
小李眼神有些复杂地看了我一眼,我也觉得自己偷窥别人不对,但这种事越描越黑,于是我也眼神有些复杂地看着小李,希望小李能明白。
我看小李表情从复杂变到茫然,心想应该是明白了,然后收回目光,坐回到马车上。
「傅锦云,你刚在哪里?」分别的时候我还是没忍住问他。
「就在人群中。」
「那个一直在背成语的人是你的人?」
傅锦云看着我,神情有些奇怪,明显是在憋笑,但又怕太明显惹我生气,又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
他沉默了一下,正想开口,我抬起手阻止了他,「算了,你别说了。」
我把面具随手抛给了他,有些气恼道:「给我扔了它!」然后转身进入长明宫。
12
第二日二哥身边的内侍赵明给我传信,说是找到了幕后主使,是一个叫作刘依宁的小姐,他已经处理好了,让我不要担心。
我觉得我一点也不担心,这个时候该那个小姐担心。
我问赵明:「你传错话了吧?二哥怎么会让我不要担心,他只会让我长长记性。」
赵明顿时笑得一脸褶子,躬身道:「公主真是了解王爷,王爷原话确实是让公主长长记性。」
果然。
打发了赵明,我带着人提着从宫外买的糕点去找四姐。
四姐穿着一身鹅黄小衫坐在窗边,正在绣着一幅花鸟图屏风,阳光照在金线上闪闪发光,我制止了正要向我行李的宫女并让她们退下,然后提起裙子悄悄走到四姐身后捂住她的眼睛,声音放粗:「猜猜我是谁。」
四姐停下动作,很配合地回答:「你是谁啊?是三姐吗?」
我粗着声音欣喜道:「恭喜你猜错了,我要奖励,你把这架屏风送给我!」
四姐扒下我的手,摇摇头:「这可不行,这是给太后祖母的贺礼。」
「好吧。」我把糕点递给她,「这是你最喜欢吃的云桂坊的桃花酥。」
四姐接过来,然后又从内室拿出一件梅花纹纱袍展开,「给你,这是你昨晚一直在我耳边念叨的。」
我吃了一惊,接过来在身上比画了一下,做工十分精美,样式好看,有些不好意思道:「四姐,你真的做了,这多不好意思啊。」
四姐有些疑惑地问道:「你哪里不好意思了?」
我让人好好收起来,然后扯开话题,「对了,我来的时候发现你宫里的人都匆匆忙忙地在收拾什么,做什么啊?」
「下个月太后祖母要去云檀寺祈福,我自然是要跟着去的。」四姐坐回去接着开始绣花,有些懊恼地说,「林家的大小姐也要去。」
「林素?」我问。
四姐点点头,接着说:「她最近颇得太后祖母的喜爱,时常进宫来。」
「这个我知道。」我点点头,「怎么了?她惹到你了吗?」
四姐表情有些迷茫,「这倒没有,可不知为何就是有些不舒服。」
「是看到她和太后祖母一起时不舒服,还是看到她和傅锦书在一起时不舒服?」
「啊?」四姐疑惑地看着我,「你怎么突然提起了傅将军?」
「没有,我就随便举个例子。」我说,「你看啊,太后祖母是相处多年的亲人,傅锦书是一面之缘的陌生人,你若是看见她和太后祖母相处时不舒服,是因为突然出现的一个人打破了你们多年的相处方式,所以会感到不舒服。如果你看到她和傅锦书一起时不舒服,那么你就是单纯地对她感到不舒服。四姐,你是哪种啊?」
「是吗?」四姐若有所思,「那我大概就是单纯地对她感到不舒服吧。」
好吧,你不是单纯地对她感到不舒服,只是喜欢上傅锦书了,但自己还没有意识到。
「其实也有可能是因为太后祖母对她格外的照顾让你觉得不舒服,但你并没有意识到,所以觉得她本身让你感到不舒服。」我开始胡说八道,「起因还是因为人的占有欲,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占有欲,这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人活着就有欲望,没有人可以做到没有欲望,除非这个人是神仙,但是神仙也不一定就没有欲望,是吧?毕竟这个世上有没有神仙都是
一回事,如果我自幼长在太后祖母身边,突然出现一个人把本该对我的宠爱分去了一些,我也会不舒服,但是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太后祖母对你的爱和之前是一样的,与给她的并不冲突,所以她得到的宠爱并不是用你的分给她的。」
「你在说什么啊?」四姐疑惑了。
其实说了半天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张了张嘴正要接着说,四姐打断了我,
「你不要说了,把我给说晕了,对了,你去吗?三姐嫌太无聊,不去的。」
我想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看看,就答应了,「我去啊。」
四姐突然有些感慨:「永乐,我发现你好自由啊!」
我打开糕点,喂了她一块,不明所以地啊了一声。
四姐用手帕接过桃花酥,小小地吃了一口。
「你的心好自由啊!」四姐有些憧憬,「三姐了解爱情,我也想找到一件有意义的事。」
「四姐,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吗?」我直接蒙了,「还有,你不是很喜欢绣花吗?你的技术可是皇宫一绝,不是我吹牛,如果不是因为公主身份你就该是陈国最有名的绣娘!」
四姐摇摇头,脸上带着浅浅笑意,「那只是打发时间的玩意儿,我其实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不过现在我想要找到能让我感到有意义的东西。」
行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试探道:「爱情?」
「不知道,要遇到了才知道是什么。」
13
告别了亲爱的父皇母妃,我踏上了去秋游,不是,去云檀寺祈福的道路。
父皇特地钦点了傅锦云随行,保护我们的人身安全,还让傅锦书护送我们直到目的地。
一路车马浩浩荡荡地前往云檀寺。
我的面前是一片不见尽头的花海,我脚上穿着一双鞋子,手上还提着一双鞋子站在原地,忽然场景一变,花海消失不见了,眼前是一片竹林,此时正是夜晚,竹林里面散发着幽光,像是有一种魔力,吸引着我向前去。我走了两步发现脚下有些凉,低下头一看,我正光着脚走在一片血泊之中,血面上印出我的模样,披头散发,手里拿着一把刀,我看过去,刀尖上正滴着血。
突然,竹林里飞出一大群蝙蝠,它们围着我发出阴森可怕的笑声,我挥着刀,霎时间大批蝙蝠四分五裂掉到地上,温热的鲜血溅到我脸上,可是我越杀越多,好像永远也杀不尽。
这个时候,地上的所有蝙蝠残肢融合在了一起,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高,变成一个人形,我一刀从他脸上砍过去,他的脸慢慢从黑色肉沫变得白皙光滑,五官渐渐从脸上生出,下一刻就变成了一个英俊的男子。
我依旧保持着砍他的动作,他面无表情地把刀从他脸上抽出,刀随着他的动作离开血肉,伤口随着刀的离开快速愈合,一点痕迹都没有。
他把刀从我手里抽出,然后扔在地上,不知为何我的心情开始沉重,想要说些什么却张不开嘴,就一直看着他。
他开口了,语气凄凉:「你还要杀我几次呢?」我拼命想要解释,可就是开不了口。
他又问:「一次?两次?三次?」随即疯狂地笑了起来,「哈哈哈——,我去你妹的!高若华!」
我在马车里吓到坐了起来,长舒了一口气,原来是梦。
这真是一个令人一言难尽的梦啊。
天际泛白,守夜的宫女正在打瞌睡,我悄悄地下了马车。
打着哈欠伸着懒腰正要到处走走,发现傅锦云正坐在远处的树枝上,我打发了要跟着的侍卫悄悄跑过去,本意是想要吓他一跳,不承想又被他吓了一跳。
我跑过去时,树枝上已经没了人,他又从我身后冒了出来。
「傅锦云,你在干什么?」这些天的相处,我自认为已经和他熟了。
傅锦云含笑道:「卑职在看日出。」
「你好会生活啊,傅锦云。」我抬头看着他刚才坐的那棵树,又高又直,「我也想看,你能带我一起看吗?」
傅锦云答应了,然后带我去了树林另一边,那是一个高地,周围盛开着一簇一簇的野菊花,我打量了一下,这里视线更好,还不用上树。
清晨露水有些多,傅锦云用剑斩断了一大簇野菊花,然后在上面铺上外衣,我们坐在衣服上,身后高过腰际的野菊挡住了我俩的身影,前方太阳缓缓从对面的山上升起,刹那间我们被金光包围。
清晨的冷意被太阳一扫而光,我编了个花环顺手就戴在了傅锦云头上,看到傅锦云发愣的表情我才反应过来,于是假装思考了一下,问他:「好不好看?」
傅锦云很给面子地点头。
我说:「你看都没看。」
我不依不饶地接着问:「你看都没看,它好看在哪里?」
本来我还觉得理亏,现在只觉得面前这个人真是敷衍。
傅锦云正想开口说些什么,我立马捂住了他的嘴,把他扑倒在了花丛中。
我用眼神示意他不要说话,他一脸平静地看着我,我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对他笑笑,然后慢慢挪到一边,和他并排着趴在地上。
用树枝轻轻拨开野菊,透过枝叶缝隙,我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和黑色的身影在枝干上相缠。
我不禁睁大了双眼,有点刺激,又有点兴奋,大清早的,不会吧?
不过这两人有些熟悉啊,距离有些远,我正要看个清楚,却被蒙住了眼睛,我有些急切地想要扳开他的手,没想到他捂得越来越紧。
此时又不能出声,我气得狠狠掐他,他在我耳边闷哼一声。
说实话,这一声简直性感到了极点,我都有些不好意思再掐他了,于是乖乖地放下手,用口型对他说:「你放开我,我不看了。」
傅锦云放开手,视线渐渐清晰,我看到傅锦云一脸好笑地看着我,似乎在说,「还想看吗?」
正常姑娘一般是不会好意思再看的,但他明显低估了我的脸皮,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于是我又准备看,没想到人已经走了。
啊——,人生就那么点乐趣了。
回过头,我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坐起来,说:「你是不是觉得本宫是个大胆的姑娘?」不等他回答又接着说,「其实这不是大胆不大胆的问题,这是有关良心的问题。」
傅锦云也坐起来,摆开架势准备听我胡扯。
「你看到是什么?是男女之情?」我问他,又不等他回答,「不,本宫看到的是欺辱!荒郊野外孤男寡女,女子势单力薄只能任人欺辱,方才本宫只不过是想看清楚那贼人的长相,但无奈距离太远,本宫眼睛又不太好,看不太清楚,所以看得久了些,不过,」我话题一转,深沉道,「本宫方才已经确认,确实是男女之情。」
傅锦云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公主说得是,是卑职浅薄无知了。」
我挥挥手不甚在意道:「无碍,傅大人记得以后看事情要看全面。」
傅锦云站起来,天空已经大亮,阳光照在他身上,整个人泛着金光,他对我伸出手,脸上是控制不住的笑意,我觉得眼前的这个人一下子真实了起来,他对我说:「那么,大胆的公主殿下,回去吃早饭吧。」
「哦。」
14
来到云檀寺已经半月有余,每日不是跟着太后祖母吃斋念佛,就是吃斋念佛,我无聊得快长草了。
林素不愧是仙子,她不但没有感到无聊,还能和太后祖母、玄德法师激情论道。四姐也一脸认真,偶尔还会加入他们的讨论。
再看看我,俗人一个。整日里不是在他们论道时发呆,就是一个人在后院扑蝴蝶,然后等开饭。
清闲又无聊的我在这佛门圣地打坐打到想去林子里打鸟。
当然我不可能真的去打鸟,我若真的去打了鸟,那么太后祖母必定把我打包退回皇宫去。
到时候大家问我怎么先回来了,总不能说我因为在云檀寺打坐打到打鸟然后被打回来了吧,那样未免也太没面子了。
怪不得三姐嫌无聊不来。
又是一个早晨,我吃过早饭后得知,太后祖母在与玄德法师的交谈中突然顿悟然后准备潜心修佛,吩咐所有人不要前去打扰她。
但我从四姐那里偷偷得来消息,太后祖母今天一大早就和玄德法师背着包袱从后门溜出去感悟人生、体验生活去了,半年后才会回来。
也许是我脸上的问号太大阻挡了四姐看我的视线,四姐又偷偷给我透露了一个消息,太后祖母这样做不是一两回了,有次她生大病生了半年,其实也是偷偷出宫去了。
我问四姐:「为什么不带你去啊?」
四姐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啊……我七岁那年去过,但一路上我都在生病不见好转,十二岁又去过一次,然后又病了,法师说我是水土不服,后来祖母就不带我了。」
「不用担心。」四姐安慰我,「太后祖母会每个月给我寄一次信,和她画的风景。」
我问:「旅行青蛙?」
四姐「啊」了声,表示不解。
我摇摇头,说没什么。
原来是旅行祖母。
「那林素呢?怎么没见到她?」我又问。
四姐答非所问:「她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么自然要走下去的。」
「啊?」
「和常嬷嬷在一块儿。」四姐叹了一口气,颇有些失望,「唉,太后祖母已经给宫里传了信,大概六天后宫里就会来接我们了。」
我也跟着叹了口气。
「我看你恨不得插双翅膀飞回去,你叹什么气啊?」四姐问我。
我说:「叹气是会传染的。」
「现在太后祖母应该下山了吧。」四姐望着山门外的长阶梯,颇有些感慨,「太后祖母最美好的年纪却被困在深宫之中,如今这样随心所欲的日子真好。」
四姐摸了摸我的头,笑道:「永乐也要随心所欲啊。」
我认真想了想
,然后摇了摇头:「估计不能,倘若我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那么我必会挨打。」怕她不信,我解释道,「你看啊,我一直想揍五弟弟,回回抱他他都哭,你们一抱他就笑,我真的想揍他很久了!如果我揍了,那么母妃势必第一个冲过来打我。」
四姐沉默了一下,「当我没说。」
我其实有一点点的担心,如果我和四姐走了,那不只剩下林素和傅锦云了吗?常嬷嬷和其他人可以忽略不计啊。这不是给他们创造机会吗?我一想到他们要相处半年,深山老林,孤男寡女,我就觉得脑瓜子疼。
但要是我不走,想一想接下来的生活我不禁打了个寒战,不走是不可能的,打断了我的腿我也要爬着走。
好苦恼啊。
想着想着就在后山撞见了林素,林素一身白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后面是枫叶林,枫叶似火,灼烧着天空。
我踩着松软积厚的枯叶走向她,脚下发出的声音惊动了林素。她快速地转过头,发现是我时一愣。
我也在看她,下一刻一脚踏空,栽到了有半人高的坑里。
谁把坑挖在路上啊!气死了,我刚换的新衣服!
我站在坑里同林素对视,她走过来对着我伸出手,看着我呆呆地盯着她看,神情依旧清冷,语气却是柔和了许多,她道:「公主,把手给我,我拉您起来。」
「哦。」我回过神,把手放在她手心,她的手干燥且温暖。
她把我的手握紧,我觉得眼前一花,已经站在了地上,腿一软扑到了林素的怀里,我的脸撞在了一个柔软的地方,好舒服啊,我觉得自己快要流鼻血了,她有些不自在地后退一步。
她比我高一点,所以我头上的簪子蹭到了她的脸,她微微低头瞧了瞧我的脸色,犹豫再三还是把手放到了我背上轻轻拍着,问:「可是吓到了?」
「没有。」我摇摇头,退出她的怀抱。
她又问:「可有受伤?」她想了想,「身上有没有痛的地方?」放缓了语气,拉着我左右看看,像对待一个没有长大的小姑娘。
我又摇了摇头,她不放心拉着我的手往寺里走去,我蹲在地上扯着她,不让她走。
最后她没有办法,只得依了我。看着她领着我在一条没有落叶的小路上走向那块大石头,我才意识到刚刚我走错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