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节 不负相思

听完他们的回话,沈娇觉得这群人确实是个顶个的傻子,旁的消息却是一概打听不到了。

她想到之前季衡私下与自己说过的情况,暗自推测大概是因为贤亲王实在手下没兵,才不得已出此下策。毕竟他能动用的那些力量早被季衡与圣上给派人盯紧,钳制住了。

韬光养晦那么多年,季衡他们早已在京城中积蓄了许多力量。拿下他们并不困难,只是一直寻不到一个

好的由头。偏贤亲王与他的支持者看不清局势,依旧觉得宁国远还是以前那个能任人宰割的小太子,倒是给了宫里那头一个动手的理由和机会。

「带下去吧。」见再也问不出别的消息后,沈娇摆了摆手冲一旁的守卫道。

那些人扭着身子哭天抢地地喊着「爹呀」「娘呀」,沈娇听在耳朵里只觉得头疼。

一直在身侧观察的肖娘子心里暗暗叫苦,这岂不是会坏了上头谋划的大事?她见厅内守卫不多,加上沈娇注意力分散,身形一动便想冲上去抓住她。

守在旁边的翠雯可不会给对方这个机会,在肖娘子扑上来的那瞬间她便一步挡在沈娇前头。待肖娘子发现不对劲时身子却已无法后退,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牢牢制住。

「别动。」翠雯将她手腕绑在身后,冷声喝道。

沈娇转头看肖娘子,淡淡地开口:「倒是忘了你还在这儿了。」她坐下,把玩着从靴筒里抽出的小刀,精致的小脸上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头也不抬地说道:「说说吧。」

肖娘子看小刀正在沈娇细白的指间灵活地转动着,眼睛都要黑了。她初来府上时便内心惴惴不安,生怕将军夫人是个会武的。可后来见沈娇那柔柔弱弱的模样,早就把这念头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这夫妻俩,藏得可够深呀!

其实这话倒是冤枉季衡了,估计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家身娇体软好推倒的小夫人和她身边大丫鬟竟懂些拳脚功夫。

沈国公夫人从小身子弱,所以最看重孩子们的身体,沈国公家的所有孩子儿时都跟着先生练过武,沈娇也不例外,连带着她身边的大丫鬟也一道跟着学了。沈国公夫人未去世前,沈娇成天随着兄长们疯玩,爬树捞鱼,惹得沈国公夫妇很是头疼。

待沈国公夫人去世后,沈娇的性子倒是静了不少,也懒得去练武堂与兄长们再一道学习。而翠雯因为身负保护她的职责,却是不被允许犯懒的。

俩人虽都只会些三脚猫的功夫,可应对肖娘子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怀孕妇人却已绰绰有余。

「没什么好说的,既然你都知道了就全凭你处置吧。」肖娘子紧绷的肩膀一塌,扭头看向地面。

沈娇见状心中冷笑,如今明明是她做了错事,怎的反倒一副受逼迫的委屈样。她起身走到肖娘子旁,用剑鞘挑起对方的下巴,厉声问道:「你这样对得起你的夫君吗?」看肖娘子不认错的模样,沈娇唇边带笑,眼中却冰凉凉没有任何情绪。

这话像是触到肖娘子某处开关,她眼睫颤了颤,立马反驳道:「我有什么法子……」她泛白的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紧紧抿住。

沈娇不会懂的,肖娘子这般想着。她的家人皆在云国,自己除了乖乖听话还能怎样?

当年随父亲一道来宁国做生意的肖娘子偶然间遇到了一位俊秀青年,并芳心暗许。当时两国关系没有这般僵,二人成婚后,肖娘子便随夫君回到他边城老家生活,本以为能这般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可谁料到新皇继位,云国皇帝见状蠢蠢欲动。彼时肖娘子的丈夫已是军中一员小将,她怀着身孕在家中翘首以待夫君归家,却忽然有不速之客上门……

事到如今,就算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肖娘子苦笑着开口道:「你杀了我吧。」看向沈娇时眼中竟有几分解脱的快意。

沈娇摇了摇头:「待将军回来自会处置你。」既然对方不愿坦诚,自己也无计可施。况且她不想再在对方身上花太多工夫了,说完便打算让人把肖娘子一道押下去。

在肖娘子被身旁婆子抓住的时候,她猛然抬头看着沈娇,眸中似有些不忍:「夫人,你真觉得将军还能回来吗?」

天边远处仿佛有轰隆声传来,似是要落雨。

「夫人,我们的目标从来就不是你。」肖娘子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如铅。

二十四

「哗啦!」

一道闪电从天际劈下,照得沈娇面色煞白,她下意识伸手抓住肖娘子的衣服,追问道:「你什么意思?」

肖娘子摇了摇头没说话,沈娇这般机灵,自是能听懂她的言外之意。

翠雯见她脸色不好,怕肖娘子又开口刺激沈娇,赶紧使眼色让婆子们把人押下去了。

沈娇腿脚一软,险些站不住,忙扶着翠雯借力撑着。翠雯将沈娇扶回椅上,她呆愣愣地坐着,刚才肖娘子说的话如雷般不断在脑中炸开。

「夫人,我们的目标从来就不是你。」

什么意思,她这是什么意思!沈娇紧紧捏在椅子把手上的指尖略泛青白之色。

翠雯担心地开口喊:「夫人……」然后她便看见沈娇转头红眼看着自己,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声音颤抖:「是障眼法啊。」

他们从头到尾就没有打自己的主意,不过是虚晃一枪,逼得季衡分出心神派人保护自己。从头到尾,云国人要的一直都是季衡的命!

难怪守在门口的不过是些乌合之众,难怪肖娘子在自己跟前频频露出破绽,难怪她绣的香囊里还放了

一枝棠梨。

这哪是自己太聪明,明明是敌人生怕自己不上钩不断在撒饵引诱啊。

果然好算计!

空气中逐渐湿润了起来,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雨水落地与沉闷的呼吸声。

沈娇觉得自己从未像此刻这般清楚明白过。不知为何,她忆起肖娘子当初在自己面前声声道:「如果我当时拦着他,现在也能有个挂念的人了……是吧?」

如果我当时能拦着他,如果我当初能更警醒点,如果……可沈娇心知没有如果,她永远不会是肖娘子,季衡更不是那小将。

他与自己立过誓的,就一定会回来。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厅内飘起:「派人去各大府上报信。」然后顿了顿,「还有,去外头打听打听将军的消息。」

沈娇静静地望向远方,苍白的小脸落入阴暗中。她能做的不多,唯有在家好好等着,等她的将军得胜归来听自己说那未曾讲出口的话。

……

如今京中局势有异,其他府上岂能察觉不出问题,有那看出破绽的当场便发作,拿下门口的一干人等。

也有那胆小的缩在府上,待其他人带着兵马赶来了才知自家门口唱的不过是场空城计罢了。

沈娇听着派出去的小厮传回的信,急急问道:「那将军呢?」

谁料底下的人闻言却面露难色,面面相觑半天也没人开口。她心里一咯噔,催问道:「将军呢?!」

「夫人,将军受了埋伏。与敌人缠斗许久,最后三队人马入了深林……暂无下落。」最后还是林管事拱手回道。

可毕竟敌众我寡,将军也受了不小的伤。可看夫人这般模样,林管事不忍将这句话也说出口。

晨间醒来时那个噩梦在脑中萦绕不去,沈娇吸了口气,无力道:「你们暂且先下去吧。」

「夫人,您忙了一天。连早午饭都不曾用,总该吃些点心垫垫肚子吧。」翠雯怕她撑不住,在一旁劝道。

沈娇虽没胃口,但仍强逼自己喝了碗米粥并吃了几块酥点,这才觉得身子有力气了些。

…….

城中的局势渐稳,说是圣上暗中预备的兵马将那些作乱之人一举拿下了。此时众官员才发现当今圣上竟已在朝中积蓄了这么深的力量。百姓自不懂那些,只拍手称快。

可关于季衡的消息却一直没有传来。沈娇不知自己昨天是怎么过的,又是如何迷糊睡去的,只恍惚感觉时间被人刻意放缓了速度,慢得让人心焦。

她的心肠不是石头做的,自从知道季衡心悦自己后,沈娇便慢慢开始注意起对方的一举一动。等再回头时,却发现自己竟已不知不觉中沉溺于对方的一腔爱意里。

曾经看过话本子中的男主角像是瞬间有了具体模样,再看那读不懂的情诗时只觉得里头句句是相思。

二人相处时的细节一幕幕在沈娇脑海中闪现着。

季衡板着脸看自己,季衡软了声音哄自己,季衡笨手笨脚地给自己画眉……沈娇心下想着,身子则不受控制地走向妆匣那儿,拿着只螺黛自言自语:「季衡……」

「夫人喊我?」

背后忽然响起男人低沉的声音,只是中间还带了几声咳嗽。沈娇却觉得自己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她急忙转身看他,只见季衡正穿了身黑色的长袍站在屏风处望向自己。

沈娇忙上前将他从头到尾细细看了一遍,发现除了面色不好,并没有缺胳膊缺腿。她边笑边哭:「你怎么才回来!」

原来季衡早在肖娘子给香囊那会儿就怀有疑心,只是一直按兵不动,私下却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与警惕。昨日与云国来人一战,虽他已有预备,但却未曾料到敌方竟又在背后设了一层埋伏,受伤的季衡见势不妙忙率人马躲入林中,借由昏暗的天色掩盖行踪并利用自己对地形熟悉的优势反杀敌方。

由于怕对方还藏有一手,季衡等人特地绕了远路借小路回城。他本想半夜回府,却怕自己一身狼狈吓着沈娇,于是便先去宫中与宁国远报告过情况并让太医为自己包扎后,拾掇干净才回的自家。

被她粉拳砸到胸前伤处的季衡倒吸一口冷气,沈娇吓得忙收回手,泪眼婆娑地看着他:「我不知……」说着就要解开他的衣裳去看伤处,「你且让我看看。」

季衡自是不让,半路攥住她的手,俯身在她耳侧轻轻说道:「娇娇不是说待我回来有话要讲?」他的眼神深邃如夜空,那片空中闪着的几簇亮光,正是眼前一脸担心的沈娇。

沈娇知道他怕自己担心,于是小心环抱住对方,特地空出一段距离不让自己碰到季衡前胸的伤处,哽咽道:「笨蛋。」

自己现在脑袋空空,谁知道早先想说什么呢?哪有人在这情形下还想着谈情说爱的,笨蛋!

话虽如此,沈娇脑中却蹦出一句话来。

一往情深深几许,不负相思不负君。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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