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节 落肩

「娘娘心慈。」

「你好生养病,本宫先走了。」

「娘娘,」她唤住了我,「说起来娘娘其实比臣妾小的,但是这么些年一直都姐姐地唤着,实际上是当妹妹的爱着。」

我看着她的笑容,眼泪有些绷不住。

「本宫晓得。」

「若有来世,我们还做姐妹,即使是在宫中的姐妹也好。有娘娘在宫中,即便是再枯燥无味的生活,臣妾也愿意。」

「能与娘娘姐妹相称,是臣妾莫大的福分。」

那夜,怜妃去了。

她入不得妃陵,我将她葬在一个依山傍水的地方,那里五百里外就是个马场,她最喜欢骑马了。

十四

新帝成长得很快,在他十八岁亲政之后,行为做事果断刚正,内心又极有城府,又不失温柔。

「皇上很像玉太妃。」

「太后娘娘教导的好,皇上行为处事上面像极了娘娘。」

我看着远处走来的新帝,他朝气蓬勃,眉目间真的很像玉太妃。

「见过母后,见过母妃。」

我点了点头,「皇上如今处理政事当年越发得心应手了,母后放心了。」

「母后可以好好休息了,」他蹲在我的身前,还像小时候那般抬着眼睛看我,「裴大人都跟朕说了好些时日了,母后也知道裴大人曾经是朕的老师,朕一看他就腿发软,所以就同意母后出宫一事了。」

「母后,朕在近郊给您建了个园子。」

我看向玉太妃。

「本宫终于可以好好歇歇了,皇上就交给你这个母妃了。」

到达近郊园子下马车时,是莺俪和她兄长过来接的,如今两人就在管理这个园子。

进到主厅,就看到一人站在那里,转过身来伸出手,将我扶进了屋子。

「世人皆传裴章大人至今未婚,是因为皇太后,难不成是真的?」

裴章笑着将一朵花放在我的手里。

「这是今日等娘娘时落在肩头的一朵花,不知娘娘喜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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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沈珏篇】

沈珏从小就认得梁皓质的,京城圈子共就那么大,他还去过她家爬树,最后下不来哇哇哭,被她唤侍卫抱下来的。

「你这胆子也忒小了些。」她一边拿帕子给他擦眼泪,一边递过来一杯糖水。

他只记得当时委屈地捏着她的手,想起了奶娘与他讲过的那些故事。

「救…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得,只得以身相许。」

她笑了,捏捏哭包的脸蛋。

「你可得了吧小哭包,」她站起身,沈珏只能看到她逆光的背影,「太后娘娘说过,我日后是要做皇后的,嫁不了你。」

后来沈珏长大,却始终忘不掉她说的那句话,她生来就是做皇后的,所以唯有自己成为皇帝,才能娶她吧。

再见时,她已经是皇后了,高高地坐在主位上,旁边是他的皇帝堂哥。

他委屈,愤恨,自己怎么就不是堂哥,自己怎么不是皇上。他又想起来父王常与自己说那些话。

「当初先皇的位置是父王给的,如今想要回来,随时都能要回来。」

他贪恋地看着高高在上的皇后,她长大了,变得与原来不同了,变成一个稳重的女子了,已经能稳稳地坐在皇后的位置上了。

她目光懒懒地扫过来,眼中满是似有似无的笑意。

让人忍不住接近,忍不住想揽她入怀中,想要快一点把她身边的那人替换掉。

所以秋猎路上忍不住要与她搭话,忍不住逗弄她,看她气得不行又不敢高声的样子,还有那些劝他自重的娇呵。

看她小心翼翼的样子,就忍不住地想告诉她自己的打算,告诉她不必担心,就算易主她也会是皇后,她的父亲仍旧是宰相。

只是没料到中山王这个蠢的,派出的杀手没有一击致命,又被查出马脚。

皇后将他支出去倒是不曾料到的,难道不怕中山王剩余的势力被他收用?还是说更怕他在京中做些什么,让她更难以把控?

当皇后说出那句

「沈珏,本宫终归是皇后,只要能为这个朝廷再续哪怕一柱香的命,也会拼尽全力。」

沈珏就知道,他得不到她的心了,即便如此,也要得到她的人。

中山王势力收束得极为轻松,虽然他的儿子逃了出去,却也很快抓住被乱棍打死了。

只是没料到在回程路上,她居然直接派自己去做了监军,说白了还是害怕吧。

沈珏笑着看手中的信,摸着她留在上面的字迹,她字体娟秀,但却带了些凌厉。一如她这个人,表面看上去文文弱弱,但真正文弱的人怎可能在皇上昏迷后,稳稳地把持住朝政。

路上听说她在除夕宴上被贤王逼宫了,处理得极好。

不愧是她。

只是想到明明是过年,她在宫里阖家欢乐,而自己却在辽地边境的帐子中,只觉得恨。

恨她薄情,恨自己无能。

没过几日又传来消息,皇上新年第一日便醒来了,身体好了些就开始沉迷于修仙之术,盼着长生不老,五毒不侵。

呵,愚昧。

她要跟这样一个人蹉跎一生吗?她要守着这样一个人一辈子吗?永永远远困在牢笼里面?

沈珏每日都能收到京中的书信,说皇后处理了什么事情,皇后举办了科举。

皇后与当今状元走得极近。

凭什么?他也是一个对她图谋不轨的人!凭什么他能离她那样近?在后宫一同下棋?日日都能相见?还能喝到皇后亲手煮的茶?

凭什么?他凭什么?

那日沈珏将书信撕了个粉碎,看着纸片纷纷落下,就仿佛看见了

她那冷冷的面孔,保持着距离的眼神。

不甘心。

沈珏只想将她身上繁重的宫服都撕个粉碎,将她压在身下,看她到时候会不会还那样冷静。

回程路上沈珏心里满是她,那个象征着权力的女人,她就站在那里,马上就能揽她入怀。

只是看到她与皇上相敬如宾的样子,还是恨不得将她身边的人都撕碎,如果她身边只有自己便好了。

他借着醉酒在路上拦了她,皇后不敢声张,她的侍女也不敢声张,他捏着那手,是一只有些硬的手,人们都说手硬的人有主见,她确实有主见。眼见着就要拉走的时候,那个可恶的裴章却出现了,皇后看到他的时候,很明显的眼睛亮了。

可恶啊可恶,若是他不在就好了,这样皇后娘娘就只能看到一个人了。

他越发肆意妄为,埋下更多的线。他没有什么可畏惧的,毕竟这些盘根错节的关系,皇后不敢轻举妄动。

所以就只能任他去做,还不得不将裴章支出京。

九月二十八,她主动唤我进宫,说了些体己话,不知道她是何意。

真是可悲,那么喜爱的人,她说的每句话却只能揣测,揣测她是什么意思,揣测她到底想要些什么。

她说皇上仍在暗中把持朝政,这件事摸不透,只是觉得皇后可能要有些什么活动。

三思而后行,是她警告的。

腊月五,是个好日子,是皇后的生日,沈珏选择了这一天逼宫。

她以为将皇上保护得极好,却不知在她为皇上增派人手的时候就猜到了。所以将皇上,哦不对,是先皇的头扔在地上的时候,她明显愣住了。

真好真好,是不是有事情不在掌握中,就觉得慌了神了?

但是她却只是冷冷地看着,「沈珏,给我们一个痛快吧。」她这样说。

她为什么还是这样?她应该低下头!俯首称臣!然后安安心心做自己的妃子,会给她一个皇后的位置的,因为她配,她生来就是做皇后的。

所以沈珏做了那件在他心底想做很久的事情,他将她拉进了屋子里,想看她在自己身下,是不是依然高高在上。

一开始她还挣扎,到后来确实平静了下来。

她问自己想不想浪迹天涯?

不想,因为她生来就是做皇后的,她要做自己的皇后。

「沈珏,你这一生有真正爱过一个人吗?」

这句话,沈珏在后来牢中也常常问自己。

到底是喜欢梁皓质,还是喜欢那个代表着权力的女人。

【书信篇】

沈珏行刑那日我没有去,是派裴章监督的,裴章回来后一脸阴沉地递给我一封信。

「这是什么?」

「沈珏托微臣递过来的,」他神色有些不好,「娘娘看看吧。」

我展开信,示意裴章随意坐,他便侧靠在榻上的软垫上。

他信里没说什么有用的话,无非是些回忆过去,倒是最后的问题让我一愣。他问我为何接受裴章却不接受他。

我一边将信放在火盆里烧,一边穿过烛火看着裴章。他低眉收拾着我随手扔的书,将它们一一排列整齐,放在书架上面,转过头,就发现我在盯着他,倒是有些害羞地低了下头,走过来。

「娘娘看着臣做什么?」

我也在想,为什么呢?为什么裴章就能接受,沈珏就不能接受呢?

这个问题我想了很久,久到过了个年,开春了,燕子都快回来了。

那天裴章来议事厅的时候,带来一支迎春,他说院子里开的第一支迎春花,就想着给我带来了。

我捏着迎春花的叶子,想起了那一匣子干花,突然就明白了。

他是那个,会陪我看花的人。

他没有势力,不会造反;面对朝廷,只是认真做事;面对我,也是认真待我。这样一个什么都不求的人,没有人会不喜欢吧。

毕竟自己培养的小奶狗怎么样都香。

若是日后他有了喜欢的人,要娶的人,我也不会纠缠,就让他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大不了将他往外一放,去哪个地方任职,眼不见心不烦就好了。

「裴章,你过来!」

裴章挑了挑眉,走了过来,「娘娘有什么吩咐?」

「你夸夸我!」

我明显看到了裴章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然后变成了无奈。

「突然之间怎么夸?夸娘娘英明神武?」

「你都找不到本宫的优点还敢说喜欢本宫?小心本宫判你罪!」

裴章脸有些红,挥退了身边的宫女,过来牵着我的手将我领到座上。

「娘娘明知道臣不会说这些话的,娘娘不要为难臣了。」他有些委屈,还亲自为我倒了杯茶,双手奉上,「娘娘饶了臣吧。」

我装模作样地接过茶,喝茶也掩不住我上扬的嘴角,越委屈得像小媳妇就越想欺负可怎么办。

「娘娘也没什么好

的,世人都传娘娘不念旧情,阴狠毒辣,」他抬手摁住了我想要抽他的手,笑着看着我,「但是娘娘也没什么不好的,微臣最喜欢娘娘了。」

风渐起,他起身去关窗,望着他的背影却突然有些恍惚。

本宫这算是,老木逢春了吗?

不对,本宫还年轻呢,未来的路还长着呢。

裴大人,我们来日方长啊。

【裴章篇】

裴章有一个小秘密,是当今太后娘娘都不知道的秘密。

他曾见过娘娘。

他父亲是一个普通的地方官,当时他还小,什么都不懂,只记得好些人闯进家里,将他们都绑去了牢里,母亲就抱着他哭,受了几天苦,他还发了热。后来不知怎么的,就回家了,他后来才知道当初他家是受了牵连进了牢,亏得当初还是巡察使的宰相,才得以平反。

他烧退了就被父亲带到书房,让他跪谢那个人。

他只记得那个人笑着扶他起来,与父亲说,「这与孩子有什么关系,是你清廉才得以平反的,」他又看向自己,「好孩子,出去玩吧。」

裴章就是在父亲书房外的院子,见到的梁皓质。

她穿着一身翠绿色的骑服,仰头看着父亲园中结了果子的梨树,眼泪就要从嘴里流出来了。

「你想吃梨吗?」

她似乎吓了一跳,转过身看他,「我,我不想的。」

裴章抬头看了看父亲的梨树。

「父亲园里的梨树结的梨不好吃,我带你去我院子里吃吧。」

她眼睛瞬间亮了,跑过来牵了他的手,笑嘻嘻地说「谢谢哥哥。」

一直到后来,他长大了才晓得,巡察使大人做了宰相,她是宰相的女儿,后来嫁给了皇上,做了母仪天下的皇后。

但是他也知道,她在宫中并不幸福。市井里面的人都这么说,说皇上宠爱这个,宠爱那个,就是不爱护自己的皇后。

每个读书的夜里,他总能想起那个小姑娘,牵着他的手仰头说「谢谢哥哥」,她爬树也厉害,就像只小松鼠,灵巧地就躲进了树叶之中。

这样灵动的女孩,真的能做一个稳重的,母仪天下的皇后吗?

到快要进京赶考的时候,皇后软禁皇上独揽大权的话传得满城风雨,一直到过年后皇上苏醒,谣言才不攻自破,不知怎的,裴章还小小地放下了心。

殿试的时候,她坐在凤位上,稳重得根本看不出曾经也是上树摘梨的小女孩,言辞犀利,问的每一个问题都在他的意料之外,他只得稳住心神认真作答。

她笑着似乎非常满意,还问了他的名字。

果然是不记得了,不记得也好。

只要远远看着她就好。

娘娘待他极好,将他放在能锻炼的位置,还与他下棋品茶。

但是沈珏回来的时候,她真实的慌了神,还将自己派了出去。

裴章有些难过,她是不是觉得自己无趣,她不要自己了。

一直等到路上那封信送到手里,他才觉得心脏跳动了起来,原来她并不是排斥他,而是要将重要的事情交给自己。

裴章觉得一下子雨过天晴,做什么事情都有了动力。

那日他看到漫山遍野的花,突然心就柔软了起来,想起了娘娘一个人在宫中,要与大臣周旋,要与沈珏周旋,便摘了一朵送了回去。

后来,只要看到花,就想起她,裴章觉得自己真的陷进去了,走不出去了。

事情处理得很顺利,裴章打道回府的时候,却收到了京城外的迷信,怀疑沈珏要提前逼宫。他慌了神,她给了他很多人手,但是宫中空虚,他害怕她会出意外。

裴章赶到的时候,只看到宫中着了火,便发了疯往她的宫殿跑。

她平日最喜欢的花,如今被人踩得东倒西歪,她的侍女被人控制住,哭泣着冲着紧关的门里喊着什么。

他打开门,看到了沈珏压迫着她,将她按在身下。

还好,还好,一切都来得及。

「娘娘,臣救驾来迟,请娘娘赎罪。」

她却笑着看了他一眼,冷静地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把匕首,插进了沈珏的胸膛里。

「沈珏,你输了。」

分明已经坚持不住了,却仍旧满眼不屑地笑着。

这是她不为人知的,杀伐果决的一面。

后来的后来,很久以后,他与娘娘在别庄里晒太阳的啥时候,望着门口的梨树发呆。

「想吃梨吗?」

□ 夜夜最可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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