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终究是白茫茫一片,将京城埋了个遍,不论是什么痕迹都埋住了。
皇上是在新年第一天醒的,当真应了那句「好兆头」,他听了这些日子的事情,终究是疲惫地叹了叹气。
「他们接近朕都是别有用心,唯有皇后是真心待朕。」
「皇上放心吧,宫中不会再有异心的人了。」
也不知道是因为哪件事给了他刺激,他开始求仙问药,不理朝政,只是一味地将那些政事推给我。
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松了一口气。
「娘娘,臣妾想跟娘娘说些体己话。」玉贵妃进来就拉住我,挥退了各个丫鬟,「娘娘,臣妾觉得娘娘说得对,臣妾该生个孩子了。」
「如今皇上求仙问药,趁着他身体还好的时候怀一个,若是日后臣妾怕怀都怀不上了。生了皇子,娘娘也就不必这么难了,皇家也有后了。」
我捏着她的手,不知该说些什么。
「娘娘可知道,前些日子臣妾去找皇上,劝他朝政为重,娘娘可知皇上是怎么回臣妾的?」
「皇上说,唯有朕长生不老,才能保证江山永固。」
我莫名地想起了始皇帝。
「妹妹想明白,那就顺着妹妹的想法做吧。」
「娘娘放心,如今皇上对后宫不上心,臣妾会照料好后宫的,马上开春就要科举了,娘娘有的忙呢。」
我拍了拍她的手,亲自送她出门。
「若是太忙了,就叫怜妃帮帮你。」
「娘娘放心,少不了她的。」
我看着她身影渐行渐远,叹了口气。
「娘娘,玉贵妃对娘娘是真心的。」
我往后看去,是莺俪,自从上次见她我就留了她在我身边。
「是不是觉得和你心里想的后宫根本不一样啊。」
「是。」她倒是直接。
「前些时日在辽地边境发现你兄长了,估计不久就可以带回京城了。」
「若是娘娘觉得麻烦,让他随便在一个小村落过普通人的生活就是了。」
我斜眼看了看她,「你倒是聪慧,怕是不能让你如愿了,本宫还有事情需要他做。」
「能为娘娘解忧,也是兄长的福分。」
「好话赖话都让你给说了,没劲。」我撇了撇嘴,抬脚往回走,「唤本宫兄长进宫。」
我自是知道辽地边疆一事处理得差不多了,相必很快沈珏就会班师回朝,我要考虑好怎么处理他才是。
不得不说,沈珏不论是军事才能还是治国才能,都是可圈可点的,只可惜是一个心野的人。
九
「娘娘想让臣来组织科举之事?」兄长站起了身,又觉得不妥,便坐了下来。
「前些年都是父亲组织,如今父亲年龄大了,大哥也是时候为父亲分忧了,再说有父亲在,你还怕做错了
是怎的?」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他皱了皱眉头,「如今沈珏快回来了,臣以为娘娘要派臣去制衡他。」
我看了看桌子上一个小匕首,是前些时日辽地大捷时沈珏连着吉报一起送来的,说是蛮人的一些小玩意,希望我喜欢。
「不急,本宫再看看。」
我拿起桌子上的匕首,叹了叹气。
「为什么他们都要造反呢?皇上在政事上面处理得当,没有太大过失,待他们也好,为什么他们都要造反呢?」
「权力二字最是诱人,说到底还是皇上心慈,才让他们生了二心。」
我抽出匕首,狠狠地插在了梨花木的榻桌上,「那本宫就让他们生不出二心。」
科举比我想象中进行得顺利,甚至科举结束之后沈珏也没有归京,只是说在处理余下的事务,等到时候带着辽地的将领一同回朝。
我写了一个大大的阅字就将奏折放到了一边。
「娘娘,殿下那边催着呢,娘娘该更衣了。」
「什么事情啊。」
「娘娘莫不是累糊涂了,今日是殿试啊,皇上那边等着娘娘呢。」
哎呦,还真是忙糊涂了,这件事都差点给忘了。
待我过去的时候已经是晚了点,应试者早已排排站好,我只得从中间走过去,却冷不丁感觉到了一道视线,看过去时却只看到了一排低着的头。
「皇后可算来了,」皇上亲自迎下来,止了我的礼,将我拽到龙椅旁,「行了,殿试开始。」
我看向下面,倒是老老实实整整齐齐地站着,殿试还是以皇上为主,所以都是皇上提的各种问题。
中间有一个大谈特谈修仙之术,倒是知道怎么拍领导马屁,我看着皇上越来越亮的眼睛,忍不住摁住了他。
「皇上若是喜欢,就分给皇上解忧。」
言下之意就是,给你解个闷行,名次肯定不能随意的。
皇上看了看我,又纠结地看了看那贡士,忍痛割爱地点了点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卖孩子呢。
其中倒是有一个贡士,不论是学识还是政治上的见解,可以说是个经世之才,尤其是他提出「男女只有性别差异,女子也可以从商从政」,不得不说,即使是拍我马屁,拍得我也是舒舒服服。
哎呀,被拍马屁好快乐啊,我突然懂了则天皇帝的快乐了。
「年纪轻轻,倒是颇有见识,叫什么?」
「回皇后娘娘的话,裴章。」
「哼,」我突然听见皇上在我身边,轻轻地哼了一声,我看过去,只看他委委屈屈地看着刚刚提出修仙之道的人,可能在后悔为何当时我没有直接问名字。
「臣妾知道臣妾知道,难不成还能跑了不是?」
最后钦点状元是裴章,听闻是江南的大家,祖上也任过官,倒是家世清白,考虑再三将他分到父亲的手下做事,还能历练历练,用不了几年就能有一番作为了。
我又力排众议,将探花及几个虽未进三甲但是颇有能力的几个人放在了兄长门下。
哎呀,掌握政权就是好啊,还有人拍马屁还有人恭敬你,还能利用权力为所欲为,怪不得大家都想当皇帝呢。
在庆祝科举的宴会上,我也难得地多喝了一点,这么久了终于遇到一件好事儿了,便放纵了许多。看到我喝了不少,各大臣和新来的贡士们也放开了,互相结识,吟诗作赋。
我乐得见到这种情况,还传唤宫女做了个流觞曲水,大家有文化的没文化的都掺一脚,看得我乐不可支。
「皇后娘娘,」裴章走过来,喝了些酒后面色红润,眸子清澈,定定地看着我,「裴章敬娘娘一杯,谢娘娘栽培。」
我支着下巴看他,「本宫哪里有栽培过你啊?」
「娘娘赏识裴章,裴章才能成为状元。」
「你说这句话逻辑不对,」我摇了摇头,示意他坐在我的榻前,「你们是宴的主角,不必多礼。本宫给你理一理,首先,你是才情出众才能在众人间脱颖而出,其次,你各个问题论述都有自己独特的角度,提出的观点也非常新颖,最后才是你说的话好听,本宫爱听。」
我笑嘻嘻,又赏了他几盘子好菜。
「能得娘娘喜爱是裴章的福分,本来在见到娘娘之前,以为娘娘不是这样的人。」许是看我平易近人,他倒老老实实坐下来与我推心置腹起来。
「哦?那你以为本宫是什么样的人啊?」
「在娘娘未出阁前,臣就听过娘娘。」
「那时候传出去,想必不是什么好名声。」
他倒是一脸尴尬,没有继续说,「后来在圣上昏迷的时候,娘娘的事迹也是传遍了大江南北,当时裴章以为娘娘是个冷酷决绝无情的人……请娘娘赎罪。」
「无碍无碍,继续。」
「见到娘娘之后,」他突然抬起头直视我,眼睛亮亮的,满满的都是憧憬。
「原来娘娘不止年轻貌美,还端庄大体,又颇有
见识,也平易近人。」
「好话倒是一箩筐,莫不是特地过来拍马屁的。」我笑声连连。
「娘娘……」他突然闹了个大脸红,嗫嚅了几句什么我倒是没有听清,就挥了挥手。
「开句玩笑罢了,莫要当真。」
「裴章是真心敬佩娘娘的,敬娘娘。」说罢,将酒一饮而尽,行了个礼便离去了。
我看他离去的身影,倒是想了很多。
这是什么意思,真敬佩还是假敬佩,看我位高权重过来卖身求荣?不至于吧,看他的文章和谈吐都没有这个倾向啊。
我点了点桌子,且看着吧。
十
这些时日是我过的最快活的一段时间了,朝中没有大事,皇上老老实实在殿内炼仙丹,连玉贵妃都传来了怀了孩子的喜讯,再加上近期我发现裴章这个人真实有趣,我就总叫他进宫陪我,或者下朝就直接把人留下。毕竟一个长相俊美,谈吐得当的人在身边,非常快活。
「爱卿这步棋下得妙啊,把本宫堵得哪儿都走不了了!」
「娘娘谬赞了。」
「算了算了不玩了,本宫总是赢不了。」说着我将棋子扔了,将棋面一口气揉乱。
「娘娘不玩就不玩罢,这般臣可怎么收拾啊。」
「是不是本宫待你太好了,你都会顶嘴了?」
「臣不敢。」
「娘娘,」莺俪走进来,面色有一些不好,「沈世子回来了,如今已经到了京城近郊了。」
我愣了一下,拿手中的棋子敲了两下桌面,笑了。「算一算,他这段路程走得是有些慢了,本宫怪想他的,将宴席准备好,去通知一下皇上。至于你,」我转过头,看到裴章失神茫然的表情,不忍再看下去,「你退下吧,无事便出宫吧。」
「是。」他语气闷闷,也没有继续收拾棋盘,便告退离开了。
干什么啊,怎么一脸不情愿嘛。
「扶本宫回去换身衣服,开城门迎接。」
我站在皇宫正殿,看着沈珏穿着一身铠甲,风尘仆仆地走过来,满脸笑意,待看到我与皇上相携的手的时候,似乎有些僵硬。
「微臣叩见皇上,叩见皇后娘娘。」
「平身吧。」
我笑着看他汇报战况,他身为监军却领兵上了战场,这本是不应该的,皇上也并没有责罚他,倒是拉着他说了很多话,又赏赐了许多东西,才叫他入席。
「臣听闻如今许多朝政都是皇后娘娘在管。」
「是啊,」皇上转过身,一脸温柔地看着我,「皓质做得都很好,朕很放心。」
「还是皇上教导得好,不少事情臣妾都不过是照着皇上原来的方法做的。」
「皇上和皇后娘娘的感情比原来更好了啊,」沈珏眯着眼,看不清神情。
「朕醒了之后发生了许多事情,想必你也听说了,朕现在才明白过来,这么多人,唯有皓质待朕最是真心。」
我看了一眼有一些愤怒的沈珏,笑了笑,摁住了皇上的手。
「臣妾不待皇上真心,还会待谁真心呢?」
宴散后,我走在路上,却被沈珏拦住了路。
「待他真心?梁皓质,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小心思。」
「沈珏,你可知直呼本宫的名字,会有什么下场?」
「我呸,」他一把攥住我的手,连着我的衣袖,紧紧地摁住,「整个宫中都是我的眼线,我怕什么?我怕你会说出去吗?」
「沈珏,你这次从辽地回来胆子大了不少,你是拉拢了什么人嘛?」
许是看到我冷静的样子他太过愤怒,直接要拉我去假山后面,我挣脱不能,莲儿也只能干着急,怕大声呼叫毁了我的清白。
「微臣参见娘娘。」身后忽然响起了熟悉的声音,我回头看过去,裴章站在湖边,提着一盏宫灯,静静地看着我,「娘娘,微臣在议事厅等了许久,着急了才出来找的,请娘娘赎罪。」
沈珏看了一眼他,冷笑一声,「怎么,是你的新宠?这么快就不要我了?」
「沈珏!你慎言!」我一口气挥掉了他的手,「本宫与你无半分瓜葛,你今夜做得过分了,本宫看在你醉酒的份上放你一马,现在滚出本宫的视线。」
听到有侍卫赶过来的声音,沈珏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臣告退。」
直到看到他身影消失,我才放松下来,却是腿软差点摔倒,裴章冲过来扶了我一把,才将我交给莲儿。
「臣今天僭越了,请娘娘责罚。」他二话不说直接在满是鹅卵石的路上跪了下来。
「无碍,刚刚还要多谢裴大人及时出现。」
「娘娘无碍便好,臣这便出宫去了。」说完转身就要走。
「裴章,」我唤住了他,又清了清嗓,「你就没有什么要问本宫的吗?」
「没有,」他转过身,笑容在月色下显得有一些无力,「臣相信娘娘,」说完转身就走了。
「今夜的话,你莫要放在心上。」
他却只是停了一步,继续离开了。
我也不知道我那两句话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为何要在意裴章的想法,只是觉得夜晚的月光洒下来真的很凉,我也很累,他离去的影子越来越长,孤孤单单的,消失在了竹林后。他提过的宫灯放在我脚下,我这才想起他没有拿灯便走了,待我追到靠近宫门口的时候,他早就消失不见了。
我这才失魂落魄地往回走。
「娘娘,裴大人是个好人。」
「是啊,多亏了他,要不然刚刚就危险了。」
莲儿咬了咬嘴,拽住我的衣角,「娘娘,裴大人待娘娘真的很好。」
「这天下哪里有人敢待本宫不好的。」
「娘娘,您明知莲儿在说什么。」
「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本宫是皇后。」
次日早朝,我便将一支军队交付给裴章,命他带着军队前去支援北边匈奴的入侵,我看不得他的眼睛,只一眼我就记住了那双眼睛里,有难过,有不舍,还有疑惑。
下朝后,我亲手将一封信交付给他,便命他启程了。
待我回到议事厅,却发现沈珏早已在厅内等着我了。
「给臣安排了这么多事情,是怕臣四处打探消息吗?」
「沈大人多虑了,」我直走过去,看都没有看他一眼,「能者多劳,沈大人能力出众,自然是要多做些事情为皇上分忧的。」
他也没有继续说,倒是坐在了我的下首,「臣倒是想讨份辅佐娘娘的差事。」
我抬眼看了看他,在奏折上批了朱批,「本宫自己忙得过来,就不麻烦沈大人了。」
「那,裴大人刚走,不如臣接替一下裴大人的工作?」他用指尖点了点桌面,「陪娘娘下棋或是为娘娘暖床,臣都能做。」
我直接扔了一个茶杯过去。
「沈珏,你无耻,滚出去,以后不要再让本宫在议事厅看到你了。」
「娘娘无非是看不穿臣背后势力到底有多大所以才不敢发火的吧,」沈珏笑得猖狂,「娘娘放心,不大不小,刚好能推翻一个朝廷的。」说完,他抖了抖衣角,便离开了。
我看着他喝过的茶杯,恨透了自己的无能。
若是我的根基再深一些,若是我的能力再强一些,若是……
我冷不丁的,突然有点想逃离。
十一
八月五,晴。
玉贵妃有些显怀了,现在整个后宫都在猜怀的是个皇子还是公主,太医悄悄与我说,大概率兴许是个公主,但是我不急,若是个公主的话,一定很像玉贵妃。
与我不同,玉贵妃希望是个皇子。
自从玉贵妃之后,皇上就再也没有宠幸过后宫,整日忙的,半个月都见不到一次人影。
裴章走了四个月了,期间没有给送过信,倒是今日秘密送来一封。
前面只说了他到了地方,事情做得差不多了,让我放心。
后面满满三页都是路上的见闻。
他说哪个城镇的人朴实,哪个山的花开得极好,甚至还夹了一朵干花在里面。是一朵平平无奇的野花,没什么香味,也没什么姿色,不知道哪里好看了。
他还说日夜兼程的路上,总是能想起我,他是这么说的。
「许是臣平日居家读书时日较多,日夜兼程确实有些疲惫,日后回京定会多加勤体,但一想到娘娘在宫中等着臣的消息,臣就觉不出累了。」
我看着那朵花,想了又想放在了匣子里面,又觉得里面放的满满的沈珏送的匕首玉佩觉得碍眼,便都倒了出来,只将花放了进去。转头看到棋盘,就又将玉棋子放了进去。
「娘娘可要回信?」莺俪将其他东西收到了另一个箱子里面。
「不了吧。」
「但是娘娘,」莺俪有些不好意思,「奴婢想给兄长写封信。」
「行,本宫晓得了。」我笑了,提起笔,却只在纸上写了几个字。
本宫晓得了。
「给,到时候一起邮出去吧。」
「谢娘娘!」莺俪笑着接过去,蹦蹦跳跳地拿走了。
「娘娘,奴婢觉得莺俪变了不少。」
「是啊。」我看着她的背影,「刚来的时候,对谁都防备着,做事说话一丝不苟,如今倒像一个小女孩了。」
「算一算,在正常人家里,正是该出嫁的年龄了。」
我挥了挥手,示意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娘娘,沈大人求见。」
「没什么正经事儿就不见了。」
「沈大人倒是没说什么,那奴婢就去回了他。」
「嗯,顺路去问问中秋宴皇上可有什么要求。」
我点了点桌子,如今最多能拖延三个月,到了腊月肯定就不行了。
「今年娘娘生辰要大办吗?」
「算了,去年都没大办今年就这样吧。」我摁
了摁头,去年正逢皇上昏迷,自然是没有大办。
「今年秋猎呢?」
「也取消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那皇上的寿宴呢?」
「顺路问问皇上,听皇上安排。」
谁知莲儿带回来一个让人啼笑皆非的回话。
「皇上说他夜观天象,今年下半年不宜大办宴席,不但寿辰不庆祝了,今年中秋宴都不露面了。」
无语。
八月十五,阴。
难得的中秋赏月佳宴,却是阴了天,难免有些兴致缺缺,待回了宫才知道裴章又送了信过来。
烛火下能看到他的字显得比原先有力多了,这些时日的历练让他变了不少。
信上依旧是例行报了行程,说是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大概再过个一两个月就能回程了。又说了八月桂花开得极好,送了一支给我,即便是干了也能闻到浓浓的桂花香。我这一世还没有见过桂花,一直都被锁在这个京城了。
我笑了笑,将桂花收进了床前的匣子,放在了那朵野花旁边。
「娘娘!」莺俪急急忙忙跑进来,眼角还有点泪水,「哥哥信上说,他与裴大人都遇了险!受了伤!」
什么?
我又将信翻来覆去看了一遍,只字未提。
「这个混的!」
我气得拽过一张纸,龙飞凤舞地写了一页纸也不能缓解我的气愤。
「呸!让人不省心的!你将这信送过去,顺便传本宫的口信,就问问裴章,怎么不死了再告诉我呢!」
我气得看见了匣子中的花也消不了,直接恶狠狠地关上了。
「娘娘莫气了,外面月亮出来了。」
莲儿扶我出去,在院中的桌子上坐了下来。
「娘娘快看月亮。」
我抬头,阴云过去,月亮露了出来。
「守得云开见月明啊……」
九月八,重阳节前日,晴。
如今沈珏倒是没有什么动静,许是在等一个机会,也或许是受了些打击。
玉贵妃如今害喜害得严重,我平日没事都要去她那里逛一圈,比皇上可上心多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的孩子呢。
收到信是在我从玉贵妃那里回来的时候,怜妃与我一处走,我听到后笑了,就与怜妃告别了。
走了一段路还听怜妃在身后问宫女,是不是裴大人送消息过来了。
裴章这次信开头就道了歉,说是没有什么大碍如今已经大好了,让娘娘担心罪该万死云云。
倒是懂点事。
又说对方已经被降伏了,各方势力也控制住了,待处理好事务就回去。
倒是平平淡淡,送的小花也平平淡淡,只是说收到信那日,落在他肩头的一朵花。
落在肩头吗?
我摸着那朵花,红色的,石榴红。
我也想成为一朵花,落在先生肩头。
想到这里我居然吓了一跳,匆忙将花塞进了匣子里,提笔写了回信。
「若是无碍,也不必那么快就回来,路过江南可以回家一趟。」
九月二十八,晴。
京城开始冷了起来。
裴章好些时日没有写信来了,不知是遇到了什么事,有些心慌。
近期沈珏有些蠢蠢欲动,连父亲明里暗里也有些难以压住。
所以我唤他进宫了。
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倒是满脸惊奇。
「娘娘躲了臣好些时日了,今日怎么唤臣来了。」
我走过去,坐在了离他近的位置,却没有坐在上位。
「本宫近日想了许多,」我向他递了杯茶,「想得最多的便是沈大人常与本宫讲的话,本宫常分不清沈大人哪句真,哪句假。」
他也靠了过来,「娘娘这是何意?美人计?」
我看着他的笑,总感觉有些不怀好意。
「沈大人愿怎么想就怎么想吧,」我端起了茶杯,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娘娘别端茶送客啊,」他拦下了我的手,「只要是臣对娘娘说的话,就是真的。」
他捏着我的手,盯着我的丹蔻。
「但是本宫要提醒沈大人一句,」我抽回了手,看着他闻了闻刚刚捏过我的手,「沈大人当真觉得皇上一心求道,对政事一点都不过问?」我站了起来,向门口走了几步,「还是说沈大人当真相信本宫事事都能办得这么好?」
我转过头,笑了。
「沈大人,深思熟虑,再做决断啊。」
待沈珏走后,父亲走了进来,满脸心疼。
「委屈娘娘了。」
冬月五,小雪。
裴章说他回程了。
十二
腊月五,天气晴。
今日在被窝里被莲儿捞起来,就被塞了个鸡蛋,才恍惚想起来今日是我的生辰。
裴章前些日子送信过来
说过了苏州,想必再有三五天就能回来了。
这场戏也差不多该开演了。
我吃着长寿面,有些心不在焉。
今日早朝也是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只是沈珏未到,说是提了病假。
倒是玉贵妃近期身子不太爽利,太医说要静养,怕是有早产的可能。
算了算,也就是九个月,不知道早产会不会有危险。
处理完政务,便唤怜妃晚间过来一起用膳,本不想叫玉贵妃的,谁知她拖了个身子还是过来了。
「娘娘生辰,妹妹怎敢不来?」
不论是吃的,还是聊的,都是主宾皆宜,却说不上哪里的不安稳。
心总是不安稳。
「娘娘,您看,那可是走水了?为何会有火光?」
我向着怜妃指的方向看去,是前朝的位置,冷不丁心突的一下。
「娘娘!」莺俪跑进来,应了我的想法,「沈珏反了。」
我捏紧了手中的筷子,「皇上那边派过去了?」
「前些时日就派过去了。」
「那就好,那就好。」我转过头,看到还在发愣的两个人,「沈珏逼宫,不是本宫没想到,只是没料到会这般快,别担心,会有办法的。」
两个人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但是我却放心不下,他行动得太快了,不知如何是好。
沈珏到我宫中的时候,我刚好喝了杯酒。
「娘娘好兴致。」
「那是自然,」我用帕子擦了擦嘴角,才转过头来看他,「沈大人别来无恙啊。」
「到了这种地步还这么淡然,莫不是娘娘还可以绝地翻盘?」
「本宫能不能绝地翻盘沈大人还不清楚吗?」我站起身,侧目看了看已经关上了的地道门,只要玉贵妃能逃出去就好,又看了一眼身边不肯走的怜妃,轻轻地叹了口气。
「事到如今,沈大人给个痛快吧,不过就算杀了我,你也碰不到皇上,你终究还是输。」
「杀了你?」沈珏摇了摇头,「我舍不得,娘娘天生丽质,冰雪聪明,注定是要与我一同走下去的。」
「与你?」我笑了,拿起酒杯又喝了一杯,「图你什么?本宫本来就是皇后,就算死了也是千古留名,跟了你?顶天还不就只是个皇后,你说本宫图什么?」
我转过身,嘲讽地看着他,「更何况本宫从来都不怕死。」
他愤怒地抽出了刀,却只砍在了柱子上。
「梁皓质,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告诉你,就算你死了,你家里人呢?」
「我们梁家从来就不怕死!」
「大人,」在沈珏愤怒之至的时候,禁卫军将领走了过来,将一个布包交给他,「皇上去了。」
沈珏打开布包之后大笑,将人头扔在我脚下,是皇上。
不可能……他身边那么多人……应该会护送他出去的……
「皇上都去了,梁皓质,你没有别的路可以选了,这个江山该易主了。」
我眯眼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叛变的禁卫军统领。
「沈珏你好能耐,连禁卫军都能收买。」
禁卫军统领抬起头,冲怜妃伸出了手。
「妹妹,到兄长这里来。」
怜妃看着自己的哥哥叛变,满脸的不相信,拽住了我的衣袖。
「哥哥!我们齐家世代忠良!你做出这样的事情让父亲怎么办?让爷爷在天上怎么面对皇上?」怜妃越说越气,「妹妹就算被乱箭射死!也不会叛变皇室!」说完她跪在了我的面前,「娘娘!臣妾只能以死谢罪了!」
我拉住要去撞柱子的她,摇了摇头。
「沈珏,你看到了,给我们一个痛快吧。」
他眼神中却压不住的火,恶狠狠地喊「我偏不让你如意!」
他冲过来,拽住了我的手,将我往屋子里拖。
「我倒要看看你如何高高在上。」
他将屋门关上,将我摁在软榻上,欺身上前。
他这是疯了吗?
「沈珏你疯了吗?你这样做没有任何意义!你……唔……」
被他摁住口鼻,我只能看到他凶狠的眼神,那就是偏执的占有欲和愤恨。
我突然觉得有些疲惫,停止了挣扎。
或许是我的不反抗,让他平静了下来,他放开了捂住我的手,只是粗暴地扯开我的衣服。
「沈珏,若是我说我愿意同你在一起,我们两个假死,我们去浪迹天涯,你愿意吗?」
他手上顿了一下。
「现在说这些还有用吗?」
「你不愿意,因为在你心目中权力更重要,而得到我不过就是锦上添花,」我看着他的眼睛,「沈珏,你根本就不喜欢我,都是假的。」
此时外面乱了起来,我们两人却都无心去听。
「沈珏,你这一生有真正爱过一个人吗?」
「你没有,但我似乎有了。」
啪的一声,门被撞开,我在火光中看到了那双熠熠生辉的眸子。
「娘娘,臣救驾来迟,请娘娘赎罪。」
我闭上眼睛,在沈珏愣神的当空,抽出匕首插了他。
是他送的那个,镶着红宝石的匕首。
我能感觉到血流过我的手背,流进了我的衣袖。
我笑了
「沈珏,你输了。」
我最后恍惚的印象是,被人抱着,穿过被压制住的人群。
他低头轻声说。
「臣还以为,见不到娘娘了。」
语气有几分委屈。
十三
到底玉贵妃是在密道中生了,早产儿,但是还算健壮。
是个皇子,直接被封为太子。
沈珏一派被查抄得干净。
当初我并非派裴章去对抗匈奴,而是派他秘密南下去了云地,直接将云王及云王的军队摁住了,与沈珏通信的几条线也接手了,都是莺俪兄长给的线索。
许多时日没有收到云地的消息,沈珏怀疑了却一直不敢轻举妄动,或许是我给皇上增派人手一事让他起了疑心,才提前逼宫的。
似乎是我害了皇上。
他提前逼宫的消息裴章知道的比我早,所以才日夜兼程早了好些时日赶到了京城。
怜妃兄长参与政变,当夜怜妃父亲便自刎了,连着母亲也一同去了,抄了家之后,怜妃就病倒在了床上。
我劝她想开点,分明我们几个之间她身体最好,总会好起来的。
皇上下葬的匆忙,毕竟尸首异处不是好事,其他妃子大部分都被送去了帝陵,偌大的一个后宫就只剩我、玉贵妃、怜妃。
新皇一岁就登基,只是由我代理朝政。
我抱着小皇帝坐在龙椅上,真真切切体会了一把女帝的感受。
事后,裴章与我说。
沈珏回来那夜,他当真以为自己就是个玩物、替代品,怎么人一回来就把自己丢到一边,还派了出去。
一直到路上收到信才明白。
赶往宫中的时候也是好担心,生怕沈珏一个不顺心伤了我。
我听这些的时候,笑着将棋盘拿了出来。
「日后还是要劳烦裴大人了。」
沈珏处刑前,我去了一趟地牢看他。
他仍旧风度翩翩地坐在桌前,即使身上的衣服破烂,头发也干干净净地挽着。
他看向我,不悲不喜。
「我发现其实我也没那么喜欢你。」
我坐在牢外的桌子旁,点了点头。
「每一步设计的都非常精准,你是怎么做到的?」
「你是不是以为中山王的儿子死了,」我用手转着摸了一圈茶杯的沿,「是本宫透漏出去的假消息,你太自信了,落下了马脚。」
他了悟地点了点头。
「你的确聪明,输给你不亏,不过……」他起身到牢前,「你为何不直接做女帝?」
「梁家是不会做对不起朝廷的事的,我说过的,」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只要能为这个朝廷再续哪怕只有一柱香的命,我也会拼尽全力去做的。」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我看向身后替我补充的裴章,笑了笑。
沈珏盯着裴章,问出了我曾经问过的问题。
「若是你在皇位触手可得的时候,皇后让你放弃一切与她私奔,你愿意吗?」
裴章看着我,笑意盈盈,似乎不像在回答沈珏。
「微臣愿意。」
近日怜妃总是叫我多去看看她。
「臣妾不怕病气传染给娘娘,只是觉得看一眼少一眼了。」
她今日气色极好。
「胡说什么混话,平日就你身体最好,好好养着,总会好起来的。」
「臣妾的身体臣妾清楚。」她低头看了看我的手,顺着将自己的塞了进去。
「臣妾要多谢娘娘放我那个不知事的侄儿一命。」
「稚子无罪,他才那么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