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节 谦谦如钰

我不想进宫。

可事不如人愿,陛下指名道姓要我去。

我穿好官袍,深吸一口气,感受到胸口紧绷的触感,不确定地想:应该,没掉吧?

我是个女子,顶替一个已死之人入京来,为了杀一个人。

陛下见我笑出一口白牙,我心感不妙。

听完他的一番话后,我呆滞了。

他要给我赐婚。

和山玉公主。

楔子

四月初四,京城满目都是红色,喜庆的锣鼓声不绝于耳。我坐在神骏非凡的白马上,向周围贺喜的百姓们不断拱手。

「祝林大人和公主百年好合!」

「早生贵子!」

「恩爱百年,白头偕老!」

我扬声道:「林某谢过各位!相府门前已摆下流水席,请各位赏光!」

外表看,我是个春风得意的新郎官,满面红光,可谁知道,我内心慌得一批。

我,林谦,16 岁中状元,17 岁封侯拜相,20 岁加冠时,已经是人人尊敬的林相爷。皇上爱重,赏赐不绝,不仅如此,还将自己的女儿——山玉公主下嫁给我。山玉公主能书善画,仰慕者不知凡几,旁人谁人不羡慕,谁能不道一声「年少有为」?

我,20 岁,人生赢家。

——个锤子啊!

我无语凝噎,恨不得现在就扯了胸前的大红花逃到天涯海角。

无它,我是个娘们。

1

至于为什么林相爷是个娘们,这就说来话长了。

我本名林芊芊,出生在苦寒的边关,不会琴棋书画,只会舞刀弄枪,从小招猫逗狗没个正形。我爹是鼎鼎有名的大将军,敌人见了都闻风丧胆。

我爹膝下无子,只有我一个女儿,娘死后,他再也没有续娶,一心一意养着我。

我怀疑他是按养猪的法子养我,而且我有证据。

我十三岁时,声若洪钟,力能扛鼎,一个人在校场上掀翻了一个小队。

当日下了校场后我出了一身汗,抓起上衣角就要擦,吓得我爹赶紧给我拽下来,我疑惑地看着他。

「芊芊啊。」我爹哽咽了,「爹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娘啊!」

「啥呀,爹,你要给我找继母啦?没事没事,闺女理解,真的。」话是这么说,但是我心里还是挺不是滋味,说好一起相依为命,谁先娶亲谁是狗,转头他老人家就迎来第二春了。

我脸上阳光灿烂,天真无邪,手捏得「咔吧」「咔吧」响。

我爹看着我的拳头,倒抽一口气,老泪纵横。

「芊芊啊,你这样可怎么嫁得出去啊……」

我满不在乎:「我当是什么事呢,爹您放心,女儿有看得顺眼的就抢回来,保证您啊,两年抱仨。爹,爹?你咋啦,你咋抽过去啦!来人啊,来人!」

在我又是掐人中又是薅头发的努力下,我欣慰地看到他幽幽转醒,还没等我说句话,一本《论语》带着风声迎面拍到我脸上。

「今天开始,我给你请个先生,芊芊,你可要用心学。」终于认识到自己教育方式出了问题的林大将军,开始不遗余力地把我往贵族小姐的方向培养。

一个月后,他问我:「芊芊,若你有了心悦之人当如何?」

我正襟危坐,掩面娇羞一笑:「自然是先取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我爹欣慰地捋捋胡子:「不错,若是他的父母不同意……」

我狞笑了一声说:「爹,这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女儿肯定二话不说,直接抢过来!管他愿不愿意,进门就让他背男德!」

「噗」一声,我目瞪口呆地看着我爹喷出一口凌霄血。

「爹,爹?爹啊!来人啊,我爹又晕啦——」

由此可见,我林芊芊就算身为女子,也得划分到最危险那一拨里。

而那种女子,已经不能用「奇女子」来概括了,所以我们可以统称她们为「娘们」,嗯。

总之,我就这么鸡飞狗跳地长到及笄之年,在我及笄前一天,一切却都变了。

一小股鞑靼犯边,本以为是一炷香就能解决的事,父亲满不在乎地点了百余人,飞身上马,临出发前笑言要检查我的女工,熟料,那是我见他的最后一面。

父亲的大麾在风中马上猎猎作响,他的大麾很大,遮天蔽日般,须臾间燃成红色火焰。

一代将星就此陨落。

讽刺的是,他不是死在敌人的手上。他死在金碧辉煌的朝堂,死在同胞的贪欲与陷害下。徐太傅通敌,我父亲不愿与他同流合污,他便断了我父亲的粮草,买通他的下属,在战场上放冷箭。他还伪造证据,把「叛国」罪名安到他身上。

——那时我父亲刚刚把枪刺入最后一个敌人的胸膛。

我逃出了边关,路上遇到一个进京赶考的书生,他被山匪抢劫,我看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凉透了。我便冒了他的姓

名,从此打散女儿发型,梳成男子样式,只叫「林谦」,再也不与人提「林芊芊」。

2

我本想揭露徐太傅后就假死,从此浪荡江湖,顺便抢个如意郎君逍遥快活,熟料计划赶不上变化,万一被公主发现,这可就是欺君之罪!

我心里狂跳,不断思考对策,面上还得装出热情的样子应付宾客。胸前的大红花一跳一跳的,拉扯着我的思绪。不知不觉暮色四合,我还是没想出来对策,客人们都告辞了,我还在挣扎。

「李大人,别走,咱们……一醉方休!来来来,干杯!」我拉着最后一位客人,好似鸨母拉着恩客,管家一直用诡异的眼光看着我。

我心里的苦谁知道,就算公主再美,我们也只能是姐妹!想到这,我更加用力地拽住李大人的袖子。

奈何李大人不想跟我一醉方休,他把自己的袖子夺回来,「林大人啊林大人,公主还在等您呐!」他把我推到公主门前,还对我挤眉弄眼:「嘿嘿,林大人,春宵苦短啊~」说完人就消失了。

「喂!李大人,李大人!」我还要再叫住他,一转头,公主的丫鬟站在门两边,恭恭敬敬地向我行礼。我真是骑虎难下,只能推门进去。

入目一片火红,喜烛安静地烧着,若有若无的香味往我鼻子里钻。山玉公主在床上端坐着,虽然盖着盖头看不到脸,但是光看仪态就已经楚楚动人。

我慢慢走过去,每一步都像做贼,屋里灯火并不明亮,有种暧昧在悄悄游走。

我站在公主面前,咽了咽口水,正准备说话,屋里的香气太刺鼻,闻久了让人头脑发沉,我打了个喷嚏:「阿嚏!」

这声音太大了,我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惨了,虽然我没打算和公主发生什么,但是我的形象就这么没了。我隐隐听到一声轻笑,没怎么在意,因为我正努力让自己严肃起来。

公主突然说话了,我话又没说出去,吓得打了个嗝。

「林大人为何不挑本宫的盖头?」公主好像被我逗笑了,所以话里含着笑意。她的声音不似一般女子娇柔,反而略有低沉。

我咳了一声,试图找回威严:「公主殿下,恕下臣不能与您洞房。」

公主动了一下,盖头上流苏微晃,金线闪着我的眼睛,「哦,为什么?」

「因为……因为……」我灵光一闪,做出一副沉痛的模样,「因为臣早已心有所属!臣虽然不能和她在一起,但是臣早已发誓,臣这辈子不会爱其他的女人!」

公主的语气突然变得危险,我想,任谁知道自己的夫君心里没有她都会生气,不过公主千金之躯,所以容不得欺骗。

「是谁?」

这题可超纲了啊!我也不知啊!我支支吾吾:「这……这……」

「嗯?」步步紧逼的语气。

我可算明白了什么叫「一谎需千谎圆」:「她……她……她已经死了!」

「死了?」

「嗯!」我疯狂点头,喜极而泣,终于圆回来了,我恨不得长舒一口气。

公主好像被我的「坚贞」感动了,沉默了一会儿,捉奸般暗含杀气的表情放缓。

「既然这样,本宫也不强人所难。」她慢慢地说,一手掀起盖头,「本宫不与你洞房,但是林大人要和本宫同床共枕。」她粲然一笑,「如何?」

我没回答,因为我被近在咫尺的美貌惊到了。墨玉般的瞳仁,狭长的眼,皮肤白到反光,被她看着看着,我有点脸红。

「嗯、嗯,好、好的。」我结结巴巴,脑袋晕晕乎乎的。

她又笑了!我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人已经在床上,与此同时,公主一扬袖,火烛应声而灭。

她的手臂箍着我的腰,力气大得一点也不像个养尊处优的公主,不知道为什么,一靠近她,我就会不由自主地脸红起来。

「公、公主……」您这是……

「叫我楚钰。」她把头搁在我的肩膀上,放松般叹了一口气,吐出的气萦绕在我耳边,热热的,我不自在地偏了偏头。

「楚钰。」

「嗯。睡吧。」

她身上有一股清冽的香气,我瞪着床顶,渐渐困意上涌。

罢了,明日的事,明日再说吧……

我并不知道,在我入睡后,有人支颐望了我一会,轻轻摸了摸我的脸颊:「小骗子。」

3

公主盛世美颜,绝非空穴来风。

甫一睁眼,公主正笑吟吟地望着我,墨色发丝垂到我脸侧,痒痒的。近距离看她,肌肤吹弹可破,上好的白瓷般泛着光,没有一般女子的弱柳扶风,反而有股英气在眉宇。

我不敢直视她,不知道为什么心跳得厉害。

「您起了?」被她意味不明的眼光看得不安,我没话找话。

「大人可是在……害羞?」她脸上挂着戏谑的表情,葱白的手指挑起我的下巴。

——好像哪里不对。

我努力让

自己冷静下来,才意识到眼前的场景是如何倒错。丈夫被自己的妻子调戏……

「好了,不逗你了。」齐楚钰,也就是公主起身拉开重重红色的纱质床帏,明亮的日光倾泻,「大人应当起床了,本宫服侍大人穿衣。」

她的气息骤然离开,我还没纠结心头那隐隐失落的原因,就被她吓了一跳:

「这,公主万金之躯,怎,怎能做这等事!还、还是下官自己来,自己来,哈哈。」

因为隐瞒自己的女子身份,我从来都是自己穿衣洗漱,睡觉也要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再者,在边关时,我也没有假手他人。

虽然妻子服侍丈夫天经地义,可是我也不是「大丈夫」啊!

我面红耳赤地随齐楚钰下床,迅速把外袍披在身上,连连摆手:「不……」

手腕一重,原来是公主抓住了我,她含笑说:「听话。」

「……」被、被当作小孩子哄了。

公主的手上有薄薄的茧子,我想到宫里那些山玉公主不被重视的传闻,不知道为什么,有些许心疼。

说起来我们结亲的日子也微妙,四月四,啧。

公主站在我身后为我系宫绦,她一站起来,竟然比我还要高大。

她将手伸到我身前,细细地把宫绦打了个漂亮的结,远处看,好像是把我松松环在怀中。她占得先机那么近,我侧头就能瞟见她专注的眼神。

她的吐息灼热,眼珠黑亮。

我仿佛被蛊惑一般抬头,她的手在我脸上轻轻划动,慢慢将脸向我压下来……

近了,近了……

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颤抖地闭上眼睛,一定是公主绝色不似人间,否则,我怎么会……喜欢上与我同性之人呢……

「大人,徐太傅来访。」

突如其来的通报声把我拉回现实,我慌慌张张地推开齐楚钰,摸了支木簪就往外跑:「来人!服侍公主!」

我不敢回头看公主的表情,闷头喊了侍女进来,赶紧随管家去前厅待客。

穿过丞相府的回廊,我渐渐冷静下来。

徐太傅来得正好。

无论是他打破我和公主的暧昧,还是他来的时机。

毕竟我已然威胁到他。

户部尚书贪赃枉法的案子,是我找人深挖,结果发现户部尚书与敌国勾结,皇帝为表嘉奖,才将山玉公主下嫁于我。

徐太傅看似与他互为政敌,实则沆瀣一气,为一丘之貉,我瞒下这件事,递上去的折子只说户部尚书一人有反心,但是我与徐太傅俱知道,我手中有证据证明他们暗中勾结。

我本为报父仇入京,可谁知越查水越深,更甚者,是我发觉,二皇子似乎参与其中……

徐太傅面相精明,算计都藏在眼角眉梢,实乃老狐狸一只,我孤身一人,与他对抗颇为吃力,渐渐处于弱势,如此下去实在于我不利。

「徐大人莅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啊。」

徐太傅用茶盖慢慢撇着浮沫,温和地笑着说:「老夫贸然前往,打扰林大人新婚,才是罪过,林大人肯原谅老夫,老夫的愧意方能稍稍减轻啊。」

你还知道自己来得不是时候!我屏退下人,不期然想起被丢在婚房的公主来。

她会不会生气?

4

太傅动作悠闲,抿了口茶水。

待下人尽退,厅中只有我们两人,他还是没有开口之意。

我暂时握有他的把柄,因此比他还气定神闲。

在我饮尽最后一口茶,要续杯时,他开口了:「林大人少年意气,行事果断,老夫所不及也。」

我心知,这是要入正题了。

「晚辈怎敢在徐大人面前班门弄斧。」我不咸不淡地回他,又斟了一杯。

雨前龙井,好茶,真是便宜徐太傅了。不知道公主爱不爱喝,一会给她送去好了。

打住!我怎么又想起齐楚钰来!

太傅又说:「锋芒毕露,有时是祸非福。」这是在警告我了,我盯着他的眼,说:「只要能为皇上效力,锋芒毕露如何?中庸又如何?」

「更何况。」我努力控制自己的恨意,「朝堂之中尚有反贼乱臣,祸乱纲纪,一日不清,林谦一日心难安啊!」

这就相当于图穷匕见了。

徐太傅依然老神在在,只是我发现他握着茶杯的手在收紧。

「林大人,适可而止,海阔天空。」他看似一个好心的长辈教训我这不听话的晚辈,语气暗含杀气。

我不卑不亢:「晚辈愚钝,恐怕受不得太傅指教。」

「……」徐太傅阴沉地看着我,「林家小儿,老夫可曾得罪于你?」

「太傅这是从何说起。」我故做惊讶,「太傅一心为国,晚辈心向往之,只盼得终有一日将朝堂肃清呢。」

「好,好,好。」他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将茶杯一掷,甩袖离去。

徐太傅不知道我与他有着怎样

的深仇大恨,满以为能拉拢我,可是我与他有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他此次前来,我们不欢而散,回去定要大刀阔斧地对付我。

皇上至今未立太子,本朝立嫡立长,但皇上显然更宠爱二皇子。

二皇子狼子野心,勾结异族,意欲夺位,朝堂三足鼎立:大皇子党、二皇子党、保皇中立党,而我根基单薄,只为皇上服务,因此,我所要面对的,不仅有徐太傅,还有真正的主谋——二皇子……

我必需寻求帮助。

兵部尚书楚大人不知道为何,十分看重我,而且与我父亲相熟,为人刚正不阿,我吩咐管家:「给楚大人下拜帖。」

「是。」

说起来,楚家是公主的娘家,在公主未下嫁前亦帮我良多……

「大人。」

清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打了个激灵,抬头,齐楚钰不知何时到来,正笑着看我。

她换下了繁重的婚服,内穿青色圆领袍,外罩白色披风,头发简简单单挽了,以玉簪固定,眼尾轻挑,仿佛氤氲着一场江南烟雨,有种男女莫辨的美。只简简单单站在那里,就像一幅赏心悦目的青山绿水,大气,且霸气。

「大人。」

我一看到她,就想到清晨那场暧昧,浅色的薄唇,若有若无的吐息,作乱的手……

我不自在地应了。

「大人还未曾用饭,本宫为大人准备了膳食,不知大人赏不赏脸?」她自然地牵起我的手。

「唔、唔。」

我含混地应了一声。

我发觉,我可能真的,对公主,有非分之想。我一看到她,就变得不像自己。我之前从不知道自己喜欢女人,但是,看到她,所有的标准都溃不成军,只要是她,只要是她。

「算了。」我暗暗对自己说,若我得报大仇,无论你想不想,我都抢了你去浪荡江湖;若我失败,就给你一纸休书,我独自奔赴黄泉。

再次感叹,我真是个娘们。

5

「大人在想什么,如此入神?」

我自然不能说想把你抢走,只能赞美今天的公主依然盛世美颜。

早餐是我最爱的清粥小菜,我吃得毫无姿态,心满意足;她笑着看我,目光柔和。

饭后百步走,我正欲起身,孰料吃得太多,脚下一滑。

齐楚钰毫无防备,被我正好扑个满怀。我们一起倒下,我在她怀里撑起身子,不妨按到了她的胸。

真是一马平川……等等!

我惊讶地连敬语都不用了:「你,你你你,你怎么没有……」明明昨天还!我还为此自卑过……摔,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嗯?」

齐楚钰揉了揉额头,像是在缓解晕眩,我三观尽毁,恨不得抓着她的肩膀摇晃。

「这,这里……」我指着她的胸,她随着我的目光看了看自己的胸,睁着桃花眼无辜道:「忘记塞馒头了。」

我忽然想起她手上的薄茧,就算再不受宠,也不至于沦落到自己干粗活的地步,一个大胆的想法占据了我的脑海。

「你,你不会是……」我颤抖地说。

「什么?大人是说本宫是男子这件事吗?」他的声音变得磁性,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好想静静。

就这样,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刚刚成亲方一日的假丞相,和伪公主,胜利会师。

我这个欺君之人,心里无比绝望。这次是两个人一起欺君,简直双倍的快乐,哈,哈哈。

当事人倒是一脸坦然:「大人怎么了?」我一看到这张脸就生不起气,弱弱地说:「您,您为何做女儿打扮?」

「那又如何,林大人不也本是女儿身吗?」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目光瞬间防备起来,他都知道?

大概是我的目光太尖锐,他的桃花眼中闪过一丝受伤。他握着我的手,像是在恳求:「我会把一切都说给你听,但是你不要怕我,好吗?」

听着他颤抖的尾音,我心里也有一丝不忍,毕竟我们双双坦露身份,已然是绑在一条船上的蚂蚱。

「殿下说便是。」

他小心翼翼地给了我一个讨好的笑。

我别过头去。

齐楚钰出生深宫,母妃怀孕时,二皇子的母妃——德妃刚刚生下二皇子,风头正胜,经常有嫔妃无故小产。齐楚钰的母妃家族力量微薄,无力与之抗衡,只好谎称自己生的是位公主。

当时所有宫妃,甚至皇后都越不过这位德妃。齐楚钰母妃死后,无人敢帮他。

他就一直以女儿身示人,直至被指婚于我。

公主,不,应该是三皇子,正楚楚可怜地看着我,我现在一看他就有股无名火,莫名殷勤的楚大人,朝堂中隐藏的第四股势力,一切与面前的男人有关。

我无视他无辜的笑容,冷冷道:「三皇子所图不小,不知缺不缺一个丞相?」

我想清楚了,

齐楚钰志在皇位,不成功便成仁。若他失败,我作为他名义上的丈夫,必然下场凄凉,当今之际,唯有与其合作,若他能成事,看在我的从龙之功上,我父便可沉冤昭雪。

齐楚钰看着我,目光中有欣赏和胜券在握:「当然,林大人果然聪慧,本殿着实欣赏,本殿会助你父平反,不用担心。」

哈,明明达成了协定,我心里却十分酸涩,他果然是在利用我。我低下头,努力掩饰泛红的眼睛,那里有什么正在涌出。

我闷闷道:「即使如此,下官就先告辞了。」

我生性要强,平生第一次对一个人动心,却连性别都看错,更何况,本以为好歹两情相悦,谁知对方只是要利用你。

我转身欲走,不料被齐楚钰看到,大惊:「你,你哭了!是我做错了什么吗,别哭,别哭,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他不由分说抱住我,清淡的竹香把我包裹。他的力气大得出乎意料,可笑我还以为他是弱不禁风的金丝雀。

我恨声道:「放手!」我用力挣扎起来,「听到没有,放开!」

「大人,二皇子宫中设宴,派人请大人和公主进宫!」

管家由远及近而来,我停住动作,趁齐楚钰松劲,挣开他,狠狠瞪了他一眼。

「我知道了,备舆服罢。」

齐楚钰在身后喊我,声音急切深情,我只当耳边风,加紧脚步离开了。

6

鸿门宴。

此去凶险,我几乎瞬间想到,看来徐太傅已然和二皇子通过气,要有所行动了。本次名义上是为我和齐楚钰贺新婚,但是并不是那么简单,我心下凛然。

马车行驶地平稳,车厢内没有一丝声音,齐楚钰坐在我旁边,满脸焦急,但是碍于我的冷脸,不敢与我说一句话。

我闭目养精蓄锐,一天中发生了太多变故,绕是我从小习武,也不禁有些疲惫。

车中安静了一会,忽然,有什么微凉的东西贴过来,动作轻柔地按揉我的太阳穴,我逐渐放松下来。

一时无话。

大皇子面相严肃,二皇子则显得平易近人,都是天潢贵胄,气度出色,但显然比不得山玉公主千分之一。二皇子走到我们面前,意味不明地盯着我们,虽然唇部上挑,眼底却殊无笑意。

「林大人真是心比天高,只是还要小心足下啊……」

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子,我心生警惕,已经行动了么?

齐楚钰倏然挡在我和二皇子之间,气定神闲道:「不牢皇兄费心,皇兄才要小心足下,莫要硌了脚。」

二皇子听了这话,好似很忌惮,看了他一眼,冷哼一声就离开了。

「公主殿下,他好像很怕你?」我故意叫他公主,好整以暇。

他无奈地看我一眼:「放心,我会护好你的。」

他拉我到座位上,趁无人注意时倾身在我脸上落下一吻:「叫我楚钰。」

「你!」

皇上身体硬朗,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后,晚宴便开始了。

宫女太监穿梭不停,宫灯闪烁,丝竹隐隐。齐楚钰被安排在我身边,欲言又止。

忽然,我听到了不寻常的声音,上首的大皇子口吐黑血,倒在案几上。

霎时大乱。

侍卫大部分护在皇上身前,有太监已经去叫太医,尖叫声、跑动声连缀,秩序井然的宴席瞬间混乱不堪。

竹香扑来,眼前视野突然变暗,原来是齐楚钰把我摁在怀里。

他低声道:「有我在,没人能伤得了你。」

虽然我对他有气,但还是奇异地感到安心。他是那么用力地拥住我,如山岳般给我安全感。

我索性放弃挣扎,保持被抱着的姿势问他:「大皇子……是你做的吗?」

他声线温柔,仿佛所有混乱都离我而去,天地间只有我们,只有他清越的嗓音:「非也,是二皇子。」

我惊疑不定:「他给大皇子下毒?」

「岂止。」齐楚钰声音变冷,「他还要嫁祸于你。」

如此一箭双雕,大皇子死后,二皇子便是名正言顺的太子,而我谋害大皇子,必死无疑,手中二皇子通敌叛国的书信也用不上了。

我一阵后怕,通体生寒,不自觉地往他怀里缩,好像在寻求温暖。我还是想得太简单,以为善恶终有报,没想到恶人的底线低到无法想象。

他没有说话,只是坚定地抱着我,无言地给我温暖。

「放心,我已处理了对你不利的证据,接下来就等着看好戏了。」他的嗓音平和,却有着说不出的霸气。

我看了他一会儿,顺从心意做了我一直想做的——

我吻了他。

就暂时放下仇恨,放下算计,喧嚣都离我而去……

他惊喜得像个孩子,有力的手扣住我的腰,夺取我的津液,我不甘示弱,反客为主……

7

宴席仓促结束,大皇子药石无医,皇上痛

失嫡子,龙颜大怒,责令大理寺迅速查案,三日之内抓到凶手。

而当夜我们在做什么呢?我粗鲁地扯落层层纱帷,在他包容的笑意中恶狠狠地亲上去。

红烛垂泪到天明。

二皇子满以为凡事尽在掌控,在早朝上暗示大理寺卿从我查起,我则在他发难前,向皇上递交了他与鞑靼勾结的证据。

皇上当场晕死过去,二皇子则迅速被侍卫制住,扣在宫中听候发落。二皇子狼狈地被压在地上,发冠歪斜,衣服凌乱,看我的目光像淬了毒。

徐太傅就没那么好运,当时就被下了狱。我曾去探望他,他顶戴被除,一身白色囚衣,神色怔怔,显然不知自己明明有无数后路党羽,为何那么轻易被定罪。

他头发散乱,尽失清流文官风采。

我穿着绯色官袍,笑眯眯拱手道:「徐大人别来无恙?」

他扑过来抓着栏杆,狠狠地瞪着我:「林氏小儿,老夫究竟与你有何深仇大恨?」

我看着这个二皇子手下最大的走狗,眼前浮现的是父亲出兵时血红的大麾内里,与边关常年都有的,满是沙尘的大风。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那里没有勾心斗角,人们都那么原始质朴,我怀着一腔仇恨匆匆离去,从此便是无根浮萍,只复仇之火日夜烧灼。

徐太傅已经开始辱骂我,我忽然丧失了兴趣,牢房四季寒冷阴森,我紧紧大麾,淡淡道:「我非林谦,大人若要诅咒我,便把谦字叠着念,莫要误伤了无辜之人。」

「林谦谦,林谦谦……林芊芊!哈!是你!老夫只恨那年当日,未有赶尽杀绝!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想着齐楚钰,心中的仇恨慢慢消失,大仇得报的轻松和甜蜜感一同涌来,于是加快脚步,离开了这黑不见底的牢笼。

一片雪花落到眼睫,初冬第一场雪,来得比往年早一些。

二皇子的毒酒见血封喉,自己却也被始料不及地拉下水。但是大皇子已死,二皇子是唯一继承人,恐怕不会被惩处,但是,如果还有第三位皇子呢?

我拍开齐楚钰不老实的手,他也不见恼,只是从从容容起身整了整袖子:「该我登台了。」

此时宫中大乱,帝国的支柱们倒下,大臣们丧尸围城,齐楚钰一路畅通无阻,直入大内。

山玉公主入宫侍疾,出殿时手握明黄圣旨。

民间开始流传假公主真皇子的言论。

二皇子禁足府中,据说他听闻消息时仰天大笑,状若疯癫。

林丞相则辞官退隐,无人知道他去了何处。

我背着包袱抬头,阳光刺眼,城门上的「青涯关」三字若隐若现。

皇帝元气大伤,几乎卧床不起。齐楚钰奉旨监国,三月后皇上驾崩,齐楚钰登基,改年号为「宁和」。

四月初四,昭告天下徐太傅通敌之事,天下哗然,林大将军冤屈终于洗清。

同日,天子封林将军遗孤林芊芊为皇后,执掌凤印。

这位皇后极具传说性,十六年生活在边关,且高中状元,两年便坐到丞相之位,一力挫败奸臣贼子阴谋,更与假借公主身份,韬光养晦的天子互通心意。

帝后二人伉俪天成,琴瑟和鸣,一世恩爱,无妃,无嫔,一生一世,一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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