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谢知明书房的灯亮起时,我终于鼓足勇气推开门。
月光洒在我露出的背上,初春的天还很冷,这是我从另一个院子偷偷扯下的纱帘
,看上去透光不透肉,被我裁成纱巾披在身上,如梦似幻。
我推开谢知明的门,他抬头,一见是我怔愣了好一会儿。
我趁机走到他身边。
薄纱曳在我肩头,我状似无意倾身去看他写的字。
这是我设计好的动作,薄纱会随着动作缓缓滑落,恰好露出我莹白的肩头。
他的眸光在我肩头一顿,修长如葱点指尖落在我肩头。
微凉的指尖擦过肌肤,我心头一荡,呵,男人。
他指尖捻住纱巾,盖在我肩头。
冷着一张俊脸,昏黄灯光却照出他耳廓微红:「轻浮。」
我的手腕蹭过他的脊背,手指一点点爬上他的腰间,身子轻巧地钻进他怀里不规矩地蹭来蹭去,双臂攀上他的脖颈,以我此生最娇滴滴的声音,唤了一声:「夫君。」
他眸中似有欲火摇晃,我的指尖划过他忍不住滚动的喉结。
他声音低哑,手指落在我腰间,轻轻一掐:「穗穗,别撩拨我。」
我冲他笑,长腿蹭着他的腰:「若我偏要呢?」
下一刻我被他拦腰抱起,我惊呼一声抱住他的脖子。
谢知明长臂一挥扫落案上纸笔,笔墨纸砚丁零当啷落了一地,一叠樱桃滚满了桌面,他将我抱在书桌上,俯身压下。
春风战栗着碾碎几颗软烂的樱桃,满室馥郁甜香。
电流窜过脊背时我抚上他的脸颊,感受到月光和星光洒进我眼中。
我想我现在的眼睛一定很亮。
于是我弯起眉眼,抬头吻上他。
鼻息间缠绕着清冽墨香。
我将手指嵌入他的发丝,引诱道:「谢知明,说你爱我好不好?」
回答我的只有微微上扬的暧昧音调。
我看到烛光倾倒在他眼眸,随之摇晃。
他脸上竟透露出我从未见过的情动。
此时此刻,谢知明他难道没有一丝动摇吗?
那他还是人吗?
15
谢知明可真不是人啊。
一大早枕头边就已经空了,合着我辛辛苦苦一晚上,连三个字都没从他嘴里套出来,我算是白牺牲了。
我沮丧地拢着薄纱,脚步虚浮踉踉跄跄回到耳房。
换上粗布衣裳,我又是洒扫丫头,继续苦逼地扫着地。
倒也并非一点都没好转,如今我的伙食里也能见到荤腥了,每顿饭还给加了个
大白馒头。
不过好日子没过两天,前院一群粗使婆子聚在轩逸院门口。
打头的那个婆子还没进门就问:「是哪个不长眼的扯烂了老夫人院儿里的纱帘?」
陆棠的侍女小跑着跟进来,指着我道:「前儿个夜里,我见红穗去了老夫人院儿里,还见她穿着一件薄纱裙。」
我紧握着扫把的手快要攥出水。
老国公夫人跟谢知明可是有杀夫弑子之仇的,别人不知道我是谁,这桩婚事的媒人老国公夫人可是门清。
我是谢知明名义上的妻子。
为了出气,我不知道她会对我做什么,但我有预感,如果我跟她们走了,不一定能活着回来。
似乎有心灵感应般,我一抬头,见远处谢知明回来了。
我像是看到救星一样,抓住他的手腕:「谢知明,我不去。」
他眼角泄出一丝淡淡的笑意:「穗穗乖,母亲只是想去教教你规矩,不用怕。」
「阿明。」陆棠施施然走来,眉眼带笑,目光落在我们相交的手上时,她嘴角的笑容有些勉强。
别说谢知明,就连我都见不得她这副让人心生怜惜的模样。
果不其然,谢知明下意识想要甩开我的手,我早有防备,死死握着他不肯松手。
他微微蹙眉,竟然硬生生把我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我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他眸中荡着一丝不耐,冷漠得仿佛昨夜那个同我一起驰骋书案的人不是他。
被他掰开的每一根手指都很痛。
宽大的袖子从我手中扯走的那一刻,顺滑的布料好像割破了我的手,没有流血,却钻心地疼。
粗实婆子一人架起我一根胳膊,将我扭送出院子,我不甘心地问谢知明:「你知道我会遭遇什么,还是要把我交出去吗?」
谢知明没有回答,我的心沉入谷底。
16
被老国公夫人放回来时,已经过了一个多月。
我双腿如灌铅,没走几步就跌坐在地上,我慢悠悠地扯了扯褴褛衣衫,遮住手腕上露出的大片青紫。
我对系统道:「你看,我可能都等不到剧情结束,自己就嗝屁了。」
这些日子,系统愈发沉默了。
脑海中传来的只有冷冰冰的机械声:「请宿主遵守规则活下去,并完成任务。」
我轻轻嗯了一声,鼻音浓重。
仰头看着雾蒙蒙的天色,
乌云翻滚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下来。
我懒得躲,就这么坐在地上,仰着头,任由雨水灌入口鼻。
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就是了。
上次淋雨还是在村里的时候。
那日谢知明得知谢国公杀了陆大人,被自己亲爹利用得干干净净。
大雨倾盆,我去村口等他,老远就见他只身一人走在暴雨中。
我上去迎他,他数次把我推开,我一次又一次坚韧不拔地贴上去,固执地把雨伞举在他头顶,任由自己淋湿了大半身子。
那晚他最后一点良心也泯灭了。
从此,他将自己同父异母的兄弟们一个个送上黄泉,又在谢国公临死前把这些事都讲给他听,以致老谢国公死不瞑目。
老国公夫人如今这样对我,也算是出气。
我撑着身子站起来,回到轩逸院。
从前一片肃然的院子,此刻却有丫鬟不停出入,几个大夫在堂中来回跑着。
我拽住一个丫鬟:「这是怎么了?」
丫鬟急急忙忙甩开我,端着水盆往屋里冲:「老爷为救陆姑娘受伤中了毒,如今正在闯鬼门关!」
我好似听不清周遭吵嚷的声音,身体好像被雨水冻住,如坠冰窟。
怪不得老国公夫人今日将我放出来,原来是谢知明快死了。
谢知明一死,她的孙子就有了活路。
我也就彻底没了活路。
17
京中来的太医说,要有人帮他换血,那人须得是与他有过肌肤之亲的人。
老国公夫人立刻装模作样地拭泪,喊来了陆棠,问她愿不愿意换血。
陆棠面色难看:「我与阿明清清白白,从未有过逾矩之行。」
老国公夫人叹了口气,可我却不经意瞧见,她帕子下掩着微微上翘的嘴角。
陆棠伏在谢知明床前,捧着他的手哭得梨花带雨。
我找机会拦住旁边给太医背药箱的小侍从:「我给他换。」
他诧异地打量着我,大概是不敢相信,我这么一个脏兮兮狼狈不堪的洒扫丫头,会跟谢知明有一腿。
我拿出刚刚从耳房包袱里掏出来的婚书,双手呈上。
「我是国公爷的糟糠妻。」
这回老国公夫人的脸色是真的沉了下去,比刚才演得还真,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瞪着我,像是要把我扒下一层皮。
她大概没想到,骄傲如谢知
明真的会跟一个觕婢圆房。
我忍着后背汗毛竖起,梗着脖子:「所以只有我能换。」
现在的我一腔孤勇,满脑子就一个念头,谢知明活着我就还有逆风翻盘的机会,他死了我就真完了。
太医在掀开我的袖子,看到我疤痕遍布的手臂时,顿了顿,那双看惯了后宫后宅阴私的眼睛,也不免流露出一丝同情。
「姑娘,你如今的身体,若是换了血可能会寿数大损。」
我倒是意外地多看了他一眼,在这个我这种小人物有机会拿自己不值钱的命去换权贵的命,都应当感激涕零的年代,他竟然还顾虑我会少活几年。
原来每个时代都会有好人啊。
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坚定地点头。
没想到换血会这么疼,粗长的针刺入手臂,我蜷缩在床脚,死死咬着嘴唇,感受着血液从手臂处流淌出去,身上冷得像是泡在冰水里,小侍从给我盖了两床被子,可我还是冷得浑身颤抖。
掀起眼帘,看到的是谢知明苍白的手,他的手很漂亮,骨节匀称,指尖修长,教我习字,替我缝衣都是用这双手。
我始终觉得,小院里的谢知明不像是装的,他对我总该有一些情分的。
若他平安无事,我就向他提一个要求,几次救命之恩怎么都能换一句我爱你吧,万一他有几分真心,我就赌赢了。
我在痛苦和寒冷中睡了过去。
我是被木板床硌醒的,睁开眼,还是我那间昏暗狭小的耳房,我挣扎着爬起来,刚想下地,竟然双腿酸软不听使唤,直挺挺跪了下去。
「嘶——」我疼得呲牙咧嘴,拿起门后的扫帚当拐杖,拄着走出门。
映入眼帘的,是满目的大红色。
要不是看到陆棠的丫鬟捧着红绸子喜气洋洋的,差点以为我又穿到另一个地方了。
那丫鬟看到我,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而后轻蔑地撇着我:「终于醒了,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来帮忙。」
「这是在干什么?」
她笑得灿烂:「我家小姐跟谢国公换血,救了谢国公一命,谁不知谢国公素来爱慕我家小姐,如今又有救命之恩,便直接求娶我家小姐了。」
她还在叽叽喳喳地炫耀,而我的大脑转了很久才消化了她那句话。
谢知明感谢陆棠为他换血救命,所以要娶她。
此时正值初夏,丫鬟们都换上了喜庆的夏装,而我穿着灰扑扑厚重的冬装,却还是觉得冷。
19
自从那日换血以后,我再也没见过谢知明。
直到距离大婚还有三日,前院乱了套,我这才得空过去看看热闹。
据说,陆棠跑了。
我毫不意外,原剧情里陆棠就是在谢知明忙着婚事时趁机跟何遥舟走的。
如今何遥舟已经解决了谢知明给他挖下的坑,在皇子内斗中占了上风,也便能抽出时间和精力把陆棠带走。
那可是官配,女主必然还是要追随男主的,陆棠又不是傻子,放着未来的皇后不当,当什么国公夫人。
跟男配这儿虚与委蛇,也是就是玩弄玩弄他的感情。
谢知明身体还没好,已经不能像从前那样飞檐走壁去给陆棠无偿打工了。
他几乎将国公府掀了个遍,在看到斜倚在墙角我的时,眸中闪过复杂的神色,他问我:「她会去哪儿?」
这我哪知道?我一脸莫名其妙。
「陆棠既然跑了,那就是不想嫁给你,她既无意你又何必强求?」
「你也配喊她的名字?」他忽然暴怒,疾步抓住我,张开手捏住我的脸颊,虎口抵在我的下巴,触碰到我皮肤的指尖冷到刺痛,声音透出彻骨的寒意,「找,你也去找,找不回阿棠,你也不必回来!」
下一刻谢知明将我推开。
老国公夫人轻咳几声:「知明,你为难一个贱婢作甚?」
我刚给他换过血,身子消瘦,他轻轻一推,我就跌坐在地上。
五指陷进泥泞的土里,我抠着地上的泥,才支撑着身子坐起来。
看着老国公夫人离开的背影,我仰头问谢知明。
「谢知明,如果我找到她,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对我说一句,我爱你。」
谢知明眸光闪烁,手不自然地背到身后,薄唇轻抿:「收起你的痴心妄想,你只是一个觕婢,不要肖想不属于你的东西。」
院子里又飘起零星雨滴,滴落在我额头,冰冰凉凉的,我看着天空笑起来:「我只要你一句话,以后绝不纠缠。」
20
我带着他找到陆棠的时候,谢知明一剑射中何遥舟的马,雨后的路面湿滑,何遥舟从马上摔下来,他的侍卫立刻弯腰将他扛上马鞍,打马而去。
谢知明冲向滚落在地的陆棠,因为太过激动,将挡路的我推搡开,我趔趄两步坐在地上。「咔」的一声,是骨头错位的脆响。
他素有洁癖,极爱干净,不容许任何人触碰他的身体,即使是朝夕相处近两年的我也极少有触碰他的机会。
可是他允许陆棠陷在他怀里,即使她脏污不堪,即使她浑身抗拒。
我坐在泥里,看了很久很久。
系统:「你在伤心,你喜欢上他了吗?」
我奋力挣扎着爬起来,跛着摔伤的脚,一瘸一拐地走向不远处村子的一口井,拿起葫芦制成的水瓢,我舀了一瓢冰凉的井水,从头浇下来。
泥水顺着裙摆流淌在地,堆积在脚底,把我的布鞋浸得湿淋淋。
我就着瓢里的水洗涤着手上的泥污:「他那样的人,哪里配得上我的喜欢。」
谢知明把陆棠抓回来,像原剧情一样囚禁起来。
我拿着所有积蓄,买通了丫鬟去给她送饭。
国公府幽暗的密室之中,陆棠孤零零地蜷缩在墙角,不复往日的高傲明艳。
我把饭盒打开,把碗碟摆在小木几上:「你很害怕他?」
陆棠从膝盖中抬起头:「你不怕他?」
我放下托盘:「我也是人,我也会怕。可我什么都没有,无非是这条命,本身我这条命也是为他而生。我是为他而来,他爱我我就能活,他不爱我我就会死。」
陆棠愣住,喃喃:「原来你竟爱他如此之深。」
……这倒是误会了,我是爱自己,想活命。
陆棠忽然又摇头:「我根本不可能喜欢他,谢知明的父亲杀了我爹,你知道谢知明他杀兄弑父吗?」
她看到我的眼神,明白我是知道的。
她自顾自说着,说她不是在吃醋,她只是在我身上倾注对谢知明的恨意。
她察觉到,谢知明心里有我,所以她不会对我道歉。
听了这话,我噗嗤一笑,然后对着她坚定地摇头:「你错了,陆棠,爱一个人绝不会是这样。」
我在饭盒的底部拿出一把钥匙,开了困住她脚踝的铁锁。
陆棠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你要放我走?」
我站起身,打量着这小小的牢房,只有昏暗的蜡烛这一道光源。
这里真不是人待的地方,如果把我关在这里,我可能会疯。
原书中,过不了多久何遥舟就会带着兵马来救陆棠,到时会将谢知明一剑封喉。
我放走陆棠,也算是救了谢知明的命。
「太子的兵马已经守在谢府后门。」
我拖着陆棠上了后院高墙,身后有纷乱的脚步声,我用尽所有力气把陆棠推了下去。
眼见心爱之人逃走,谢知明气急败坏,弯起了弓弩,在我转身之际,一支箭破空而来,刺穿了我的肩胛。
他是存了杀心的,那箭只差三指就要插进心口。
我痛得眼前一黑,双手抵住墙,勉强撑住身子。
谢知明他目眦欲裂,冲到我面前,下一秒,他揪住我的领子,像拖死狗一样,将我扔进关陆棠的那个黑暗牢笼里。
在牢门关上之前,他说:「既然你这么菩萨心肠,那就换你在地狱里陪我吧。」
我惊恐地看着他,真捏马变态啊。
21
人如果长期待在黑暗的环境下,是早晚会疯的。
在老国公夫人来探望过我之后,整个牢房回荡着我的惨叫声。
在超出了我想象的酷刑之下,我几乎失去了活着的意志。
我后悔了,早知今日,还不如就让谢知明死了算了,何必非要救他,得罪这个记仇的老太太。
这下好了吧,两条腿都被打断了,眼睛被剜了,嗓子被毒哑了,就连脸上都印了烧得通红的烙印,左肩伤口因为太久没管,导致发炎化脓,每动一下都痛得生不如死。
他说要我进地狱,真的说到做到了,人间炼狱也不过如此。
谢知明纵容她凌虐我,他只是不让我死,却也没允许我好好地活。
我只能靠着粗使婆子强行往嘴里塞饭活着,谢知明不发话,他们也不敢让我死。
阴凉的地牢潮气湿重,丝丝寒气渗入骨头缝。
喉咙里像是嵌了碎瓷片,每一次吞咽都似刀割。
干涸的鲜血把衣服粘在伤口上,每动一下都牵起撕扯般的疼痛。
我努力瞪大眼睛,可是什么都看不见。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扶着墙,手就是我的眼睛,无聊时我只能用手指抚摸着冰凉凹凸不平的墙面。
我跟系统开着玩笑:「早知道当初就跟纯情猎户魏大牛私奔了,虽然回不去家,但至少可以快乐地享受完这辈子。」
自从进了地牢以后,系统总是沉默着。
一阵咔咔的机械音过后,系统开口:「我会在下一次升级时开启违规权限,请问宿主是否想要执行?」
系统解释,它唯一能为我做的,就是违规操作,提前结束我的痛苦。
我竟然从它机械的声音中听出了哀伤的语气:「是我不
好,让宿主受了这么多苦。」
我反倒安慰起它来:「没关系,没有你的话我早死了,这两年来的每一天都是偷来的,谢谢你选了我,虽然结果不尽如人意,但是谢谢你给过我机会。
「我总觉得,我什么都没做错,只是命运没有站在我这边。」
我挣扎过,努力过,此前我从未低头,所以我如今也不怨了。
22
黑暗中,有人站在我不远处,我听得出那是谁的脚步。
他呼吸粗重,踩着干草走到我身边,衣料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熟悉的墨香萦绕鼻息,他蹲在了我身边。
温热带有薄茧的手小心翼翼抚上我的脸,我下意识瑟缩了一下,躲开了那只手。
下一刻,我却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我蜷缩着身子,一阵失重感袭来。
他把我抱起来了。
他不嫌脏吗?
我现在的样子,估计我自己看了都嫌恶心。
他的声线带着颤抖,词语不成调:「来人,太医,唤太医!」
我听得到,说话的是上次给我换血的那个太医。
具体他们说了什么我没听清,却听到谢知明一声怒吼,外头叮铃哐当一阵响。
紧接着他掀帘而入,脚步声落到我床的不远处,却不敢动了。
察觉到他的怯懦,我努力把嘴巴凹成一个滚字。
他自顾自地握住我的手:「穗穗,你不会有事的。
「穗穗,你不是想听我说爱你吗?等你好了,我天天给你说,好不好?」
我颤颤巍巍伸出手,冲他竖起中指。
脑海中传来「叮」的一声,系统违规权限开启成功。
系统:「宿主是否放弃任务,放弃任务视为任务失败,您将失去重生的机会。」
我在暗无天日的世界里无声张了张嘴,毫不犹豫:「是。」
23
我变成了一缕透明的魂魄,飘荡在空中,脱离了肉体的痛苦,我简直如获新生。
我看着谢知明跪在我床前,歇斯底里地呼唤我的名字,然后哇地吐出一口血,昏死过去。
说真的,我是真不想跟他死一块,晦气。
谢知明命大,又有太医妙手回春,他不光没死好像还脱离了剧情。
我变成魂魄的一个月以后,看着谢知明把我埋在小院子里,那两棵穗穗树下。
穗穗们现在已经开了花,竟然是两棵梨树。
他抱着我一件衣裳站在树下。
树枝摇曳洁白的梨花纷纷,花朵不偏心,落在土包上,落在他身上,像下了满头的雪。
24
送我入土为安后,谢知明的生活恢复如初,只是下令软禁了老国公夫人。
他每天晚上都会睡在关押我的地牢里,忽然有一天,他看到墙角的血渍,他扒开堆在墙边的干草,忽然愣在原地。
半墙干涸深红的血迹触目惊心,句句开头都是他的名字。
「谢知明,有老鼠啃我脚指头,我害怕。
「谢知明,我的腿好痛,真的好痛啊。
「谢知明,我好想你啊。
「谢知明,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谢知明,我看不见了,我以后再也看不见你了。」
……
最后只剩半面墙歪歪扭扭重重叠叠的「谢知明」。
他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在他膝下的草垛中露出一张沁血的纸。
这是我为他准备的最后一份生辰礼物。
谢知明展开信的那一刻,手止不住地颤抖,水渍落在纸上,他连忙去擦,可越擦越多。
「谢知明,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恐怕我已不在这世上。
「可怜我死后,这世上将无人爱你。
「罢。
「遥扣芳辰,生辰吉乐。
「惟愿吾夫万事胜意,与天地兮同寿,与日月兮同光。
「这是诀别书,也是和离书,从今往后,碧落黄泉,我们再不相干。」
我满意地看着他眼眸中似乎有什么轰然坍塌,悲痛撕裂了他的骄傲。
信从谢知明颤抖的指尖滑落,信纸上绽开的红梅格外刺眼。
信是我换血后,在耳房写给他的。
我这一手烂字,也是他教我的。
我在信上写,可怜我死后,这世上将无人爱你。
写这句话的时候我满心嘲弄,笑得忍不住吐了血,我不慌不忙地用手擦了擦,继续写。
指纹印在血迹上,留下红梅一样斑驳的画卷。
谢知明,很不幸,这世上真的无一人爱你。
从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我不求回报地对他好,会在他吃过苦后给他一块糖,会死皮赖脸跟他撒娇,也会在他身下双目含情,满眼都是他。
早在很久以前,陆棠就不再是他唯一的光了。
我陪他见过这世
上正常男女的情爱,他又怎么能够回到那个暗无天日的梦魇中呢?
三年来我悄无声息地在他生活的细枝末节埋下了属于我的种子,在我死去的这一刻,长成参天大树。
系统问:「你真的一点心动都没有吗?」
我嗤笑一声:「没有,我又没有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怎么敢让自己爱上一个疯子。」
谢知明,遇见你已是身堕地狱,你怎敢奢想被你咬得体无完肤的猎物,会爱你。
25
我眼睁睁看着谢知明杀了老国公夫人,血洗国公府,满朝上下被谢知明搅得鸡飞狗跳,剧情崩得彻底。
故事的最后,是一个万物复苏的春天。
谢知明拿着那封信,任由风吹垂柳扫过他的肩头,他空洞的目光看着湖面,然后纵身一跃,缓缓沉入湖底。
26
我以为我会死。
可是睁开眼,眼前一片洁白。
身旁的仪器嘀嘀作响,我眨了眨眼,踢了踢腿,又啊了两声,四肢健全五官健在,好像做梦一样。
我这是回到现实世界了?
脑海中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宿主,虽然任务失败,可你死后小世界崩溃了,主系统接收到反馈后,决定给予补偿,所以恭喜宿主重获新生。」
系统离开时,十分钦佩地赞了一句:「宿主,我从没见过把剧情搞崩的人,你赢得漂亮。」
我妈头发都白了,她双眼通红喊着我的名字:「珞珞。」
我问:「我是谁啊?」
「你是楚珞,是妈妈的珞珞。」
我喃喃:「我是楚珞,不是红穗。」
所以与红穗,谢知明相关的一切,与我无关。
我躺在床上,摸着自己麻麻的心口,活着的感觉,太美好了。
谢知明番外
她说她叫穗穗,做饭挺好吃,野菜汤也煮得很美味。
她竟然给我吃糖,嘁,谁要吃这种小孩子吃的东西……真甜。
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宁可淋湿自己,也要为我遮风挡雨。
为陆棠做事,我从来都没怨言,可是一想到要离开穗穗,就不是很情愿。
我明明,喜欢陆棠。
脑子里有一个声音在盘旋:我的心里只有陆棠,我是要娶陆棠的。
奇怪,明明穗穗才是我的妻。
我以为我不在意她,可当我躲在远处,看到她眼角含泪,孤独地坐在
屋顶举着个丑陋的兔子灯时,心里忽然很空。
离开穗穗的几天,我都快不记得她的样子了。
脑海中总是循环着:我的心里只有陆棠……我是……要……娶陆棠的。
快烦死我了。
看着穗穗奔波来找我,浑身狼狈脏兮兮的样子,我的心好像有针在扎。
我以为我可以直面陆棠的报复,可是一看到穗穗,就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弱点,一瞬间慌乱得不成样子。
我曾以为我可以置生死于不顾,可是一见到穗穗,我就好像不敢死了。
我不愿她陷入京中这片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穗穗一哭,我心都要碎了,我自负地以为,我可以护住她。
有时候我常想,那个老虔婆总算做了回好事,把穗穗送到我身边。
我故意冷落她,不让陆棠跟老虔婆关注到她。
我可真没用,她现在真的很不开心。
那老虔婆手里还有我毒死老头的把柄,我还动不得她。
我以为穗穗会对我失望,可我没想到,穗穗会跟我行周公之礼。
我的心里只有陆棠……我是要娶……
我曾以为我的命不重要,可是昏过去前想到穗穗,我好像就不敢死了。
当我醒来时,却听说是陆棠给我换了血。
我觉得,我欠陆棠的恩情搭上这辈子也还不完了。
我的心里只有……穗穗,我是要娶穗穗的。
陆棠又在折腾什么幺蛾子,难不成她真以为我要娶她吗?
我可是有穗穗的。
几日不见,我的穗穗竟然瘦成了这副模样,我心疼得像被一只手紧攥着。
我的身体竟然不受我的控制,弯弓搭箭,射向了穗穗!
那一箭刺进穗穗肩膀,比扎在我心上都疼。
我真没用,让她受了那么多苦。
我倾尽全力,终于走完了我既定的路,彻底摆脱了那双无形的手。
可我没想到,那该死的老虔婆竟敢趁我不在,对穗穗下毒手。
在看到那个破败如抹布一般的枯槁身躯时,我的灵魂像是被撕碎了一样。
那一刻我以为我已经死了。
可我还活着,还是很痛。
她说得对,她死后再也没人爱我。
没人为我撑伞,淋湿自己半边肩。
我看着信纸上沾满血污的指印,手指印在上面,似乎还能感受到
她的温度,感受到她有多痛苦。
我小心翼翼地把信摁在胸口。
穗穗啊,我的穗穗受了那么多那么多的苦。
穗穗,别怕,我来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