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节 星火燎原

我猝死后穿成小说中的路人甲,绑定了反派救赎系统。

攻略了反派谢知明三年,他还是偏执地爱着他的白月光陆棠。

只因我将被他囚禁的陆棠放走了,他便放任别人打断我的腿,剜去我的眼睛,将我毒哑。

系统:【宿主是否放弃任务,放弃任务视为任务失败,您将失去重生的机会。】

我在暗无天日的世界里无声张了张嘴:【是。】

而我死后,谢知明疯了,这个世界崩了。

1

猝死后,我绑定了攻略反派系统。

只要穿进一本叫《卿本娇软》的甜宠文里,成功攻略里面的反派男二谢知明,能得到他真心实意的一句我爱你,我就可以获得在现实世界中重生的机会。

这谁能抗拒,系统话都没说完,我就一口应下。

于是乎我直接空降一间小破屋,上漏雨下漏风,家徒四壁叙利亚风。

院子里断瓦残垣,围墙坍塌,倒是不怕遭贼。

贼来了都得丢下几个铜板再走。

地面坑坑洼洼,走两步,崴一脚,我撸起袖子,愁得眉头抽筋。

我敲了敲系统:「我是谁?我在哪?谢知明搁哪儿呢?」

系统:「你现在是谢知明的新婚妻子红穗,这是你们的婚房,谢知明拜堂都没拜完就走了。」

嚯,合着我开局就被攻略对象拉黑了。

系统补刀:「他现在讨厌你。」

……我深吸一口气。

没关系我心态好,心态决定成败。

谢知明不喜欢我也很正常,毕竟现在我的身份是谢国公家的觕婢红穗。

一个觕婢,嫁给谢国公找上门来的私生子,是国公夫人对谢知明的羞辱。

原文中,红穗在成婚不久后就跟村里的猎户私奔了,送了谢知明一顶绿头巾。

自此谢知明更是成为了京中的笑话,人人都说,连个觕婢都看不上他。

不过很快,我就知道为什么原主要跟人私奔了。

我嫁给谢知明已经有三个月了,但却从没见过他。

家徒四壁身无分文,我只能靠着白天帮村里人浆洗衣物过活。

日头西斜,我送完浆洗好的衣服往家走,抱着木盆唉声叹气。

托人送去国公府的话都杳无音信,偌大一个国都,我去哪里找谢知明?

没想到快到家门口时,我被吓得差点把怀里的木盆扔了。

路上横着一个人,那人穿着黑色的衣裳,脸朝下趴在地上。

我咽了咽口水,心如擂鼓,警惕地四处看了看,犹豫再三后还是放下木盆,上前把躺在路中央的人翻过来。

这人面色苍白,睫翼纤长,鼻梁高挺,纤薄的唇瓣就算昏迷了也紧抿着,该说不说,长得还挺好看。

我颤抖着手放在他人中探了探,诶?好像还有气儿。

眼下一个要命的问题摆在我面前,救还是不救呢?

脑海中闪过无数前人的血泪教训,路边的男人不要捡,轻则……

系统温馨提示:「他是谢知明。」

2

这个半死不活的男人,竟然是我的命根子!

一想到,他要是死了我也会没命,我立刻把木盆往谢知明头上一扣,拽着他的脚踝拖回家里。

我掏出攒了三个月的血汗钱,咬牙请了郎中来给他瞧病开药。

看完谢知明的伤势,郎中说:「钱不够。」

我咬牙切齿地把谢知明从头到脚从里到外摸了一遍。

郎中看着我把手伸进他衣襟里四处摸,欲言又止。

搜了一圈确定他身无分文后,我拽下他脖子上的一个玉质的吊坠,塞给郎中。

郎中喜笑颜开,热情地给谢知明包扎伤口又开了药。

我给谢知明熬了药灌下去,直到他脸上渐渐恢复血色,这才拍着胸脯松了口气,我这条小命暂时算是保住了。

现在的剧情应该是他为了帮女主陆棠查案,窃取林丞相贪污的证据被追杀才受了重伤。

谢知明生来命就不好,他娘出身青楼,与风流成性的谢国公有过一段情事,怀上了他。

他娘本以为自己会飞上枝头,但国公府怎么可能让一个青楼女子进门,她连给谢国公当妾的资格都没有。

被谢国公辜负后,他娘偷偷生下他,自此便开始疯疯癫癫,动辄对他打骂凌虐,将对谢国公的恨迁怒于他,埋怨他毁了她的人生。

谢知明三岁多就开始跟着龟奴做杂役洗衣服,挨饿挨打是家常便饭,在那样污秽不堪的柴房里,他出色的皮囊渐渐长开,站在后院那群龟奴中间,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青楼这地方,聚集了世间肮脏与丑恶,有些男人就喜好娈童,谢知明出色的相貌很快给他招来了祸患。

在谢知明七岁时,他娘就逼他接客,他不肯就范,还在反抗中差点咬掉了一位官员的命根子。

员震怒,他娘恨他闯下如此大祸,想将他掐死,却被早就提防的谢知明用一支生锈的铁签刺进脖颈反杀。

在他人生中最灰暗的时刻,小陆棠伸手拉了他一把,像是罅隙中乍现一缕光。

这种在黑夜中踽踽独行的人,只要窥见一丝天光,都会贪婪地想要占有。

谢知明忍辱负重十几年后,终于顶着那与谢国公有三分相似的脸,敲开了国公府的大门。

他想要一个可以光明正大跟陆棠站在一起的资格。

他对陆棠偏执又深情,殊不知陆棠从来都拿他当朋友。

在陆棠跟何遥舟表明心意,二人私订终身以后,谢知明这个舔狗因爱而不得发疯了。

谢国公死后,他干掉自己几个同父异母的嫡兄承袭爵位,与何遥舟在朝堂上针锋相对,背地里双手沾了无数鲜血,又掳走了陆棠囚禁起来,表演强制爱,最终死在赶来营救陆棠的何遥舟剑下。

我目光转向床上这个俊美无俦的男人,忍不住皱起脸。

对不起,我对恋爱脑过敏。

「长成这样去给人家当舔狗,暴殄天物啊。」

3

谢知明醒来时,我正在晾晒今日浆洗好的衣服。

也不知道断了一条腿的他是怎么从床挪到门口的,他扶着门框站起来,缓了良久才问:「你是谁?」

成亲那日盖头都没掀就走了,连自己娶的是谁叫什么名字都没问,果真是除了陆棠丝毫不在乎别的女人啊。

我头也没回,拧干衣服,一件件晾在院儿里两根竹竿支起来的绳条上:「穗穗,我叫穗穗。」

谢知明那身夜行衣被我换掉了,现在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长袍,面容清隽,远远看去是君子端方,温文和煦。

此刻站在廊下,病恹恹的,半扇春光绘出他精致的轮廓,眼底春波荡漾,看得人心口发痒。

真是一副极具欺骗性的皮囊,半分都看不出他小变态的瓤子。

初春的水还是很冷的,我的双手冻得通红,擦净后拢在嘴边呵气,走向谢知明。

他倒退两步,后背抵上门框,充满戒备地盯着我。

我翘着嘴角,凑到他面前,逼得他后脑勺都贴在门框上,脸色又白了几分。

我毫不犹豫地用冰凉的手握住他的手,他的手还是挺暖和的:「我们拜过堂成了亲,我是你的新婚妻子,你连我都不认得?」

谢知明皱眉,下意识地想把手抽回去,但我将他握得死紧,他

没能挣开。

我仰起头逼视他,鼻息纠缠。

他整个人紧绷着,茫然地与我对视。

攻略目标就在眼前,我摩拳擦掌,区区一个小变态,必须拿下!

忽然他弯下腰,连连咳嗽起来。

我比他还胆战心惊,连忙帮他拍着背,冲进屋里给他倒了杯水,看他喝下去。

咳嗽过后他白到病态的脸上浮起红晕,倒更有几分惹人怜惜。

要不是知道他重伤未愈没什么反抗之力,我才不敢离这个小变态这么近,他弑母杀兄时可是连眼都不眨一下的。

他扶着门框,弯曲发白的指节如玉,声音有些低哑:「多谢。」

他大概也是没想到,三个月过去了,我竟然还守在这里,还把国公夫人故意给他的四处漏风的破房子修得能住人了。

我去厨房随便炒了盘野菜,盛了一碗用地瓜干煮的汤,摆在谢知明面前。

我盯着他的脸色,这小子要是敢嫌弃,我一定要借机刺他两句。

没想到他毫不嫌弃地拿起筷子,骨节匀称的手压住袖口,吃相倒是挺斯文。

那地瓜干汤连我喝了都拉嗓子,野菜吃得我痛不欲生,他竟然毫无怨言。

不愧是小变态,就是能吃常人吃不得的苦。

我十分佩服地给他碗里夹了野菜,恋爱脑就应该多吃点野菜补补。

4

「穗……穗穗!」

听到谢知明在屋里喊我,我放下手里的活儿,应声进屋。

他的手在脖子上摸着,慌乱地抓住我的手腕:「你有看到我戴的玉坠子吗?」

正是知道那个玉坠子是女主送他的,他一直贴身佩戴视若珍宝,所以我扔给郎中时才会这么干脆。

老惦记着别人,我还怎么攻略他,就应该让他断了念想才好。

「你抓疼我了。」

我甩开他的手,揉着手腕酝酿好情绪,带了三分真情:「你当时快死了,看郎中要钱,抓药也要钱,我掏空家底也不够。

「很重要吗?我也是事急从权,不把那个坠子给郎中,我现在就成寡妇了。」

他盯着我看了很久,直到那双黑黝黝的眸子看得我毛骨悚然时,他才低下头:「没事,我再赎回来就是了。」

嘁,好大的口气。

也不是我看不起他,他兜里一个子儿都没有,等他攒够钱赎回来,那玉坠子都不知道转了几手了。

谢知明的伤势

严重,用的药又很贵,仅仅靠着浆洗缝补衣服远远不够,我偶尔也要去山上挖些春笋去集上卖。

他倒是十分坦然地接受我的好意,成天跟祖宗一样看着窗户发呆。

我把一摞要补的衣服扔给他:「小哑巴,晚饭之前把这些衣服补了。」

该说不说他手还挺巧,针脚细密,凡是他缝补的衣裳,村里的婶子们都赞不绝口,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活下来,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也很正常。

得了空我就去镇上卖笋,再去药铺抓点药。

在这里春笋不算多金贵的食材,多数都是村里人挖着炖来吃,是以春笋价格不高。

我找了家小酒馆,给掌柜的带了些我自己腌的笋片,掌柜的一尝,眼睛一亮,当下就买下了我所有的笋,我顺带把腌笋的方子都卖给了他,卖了五两银子呢。

我抓了半个月的药,又买了些生活用品,路过一个点心铺子时,见铺子门口的木框里放着小包的芝麻糖,我忍不住停下脚步。

想起谢知明喝药时眉头都不皱一下,这么能吃苦的人,不知道爱不爱吃甜。

折腾了大半天,回村子时我被一个魁梧高大的壮汉拦下来,我戒备地后退几步。

系统提示:「这是上辈子跟原主私奔的鳏夫猎户魏大牛。」

魏大牛扭捏地塞给我一个热乎乎的油纸包:「这是俺从镇上带回来的鸡腿,给你。」

油纸包里渗出浓郁肉香,我咽了咽口水,实在没舍得拒绝:「谢谢魏大哥,我夫君一定喜欢。」

魏大牛浑身一僵,察觉到我话里的意思,他面上的潮红褪去,肩膀垮下来:「那,那我先走了。」

看着他逃也似的背影,我手里捧着热乎乎的鸡腿,愧疚地叹了口气。

5

回到家,发现晾衣绳上的衣服已经被收走,桌上整整齐齐叠着收下来的衣服。

谢知明不知所终。

我的复活甲跑了?

我提起裙子就要追,一出门,迎面撞上硬邦邦的一堵肉墙。

「哎呦!」痛得我眼泪鼻涕一起流,我捂着鼻子,泪盈盈地望着对方,「谢知明?」

他疑惑地看着我:「你去干什么?」

我擦了擦脸上的泪,摆手:「没事,我买了药回来,想叫你回来喝药。」

他道了声谢,自己去厨房熬了药,端着一

碗黑乎乎的药汤子出来,我隔得老远都闻到苦味儿。

等药凉了,谢知明仰头一饮而尽。

我都跟着他皱紧眉头,竖起大拇指:「勇士!」

他张口刚想说什么,我趁机塞他嘴里一颗块芝麻糖。

他愣住,澄澈的眼眸倒映出我的影子,他茫然地看着我,被药苦得皱起来的眉头却渐渐舒展。

我问:「甜不甜?」

他低下头,看着那积了浅浅一层药汁的碗底:「嗯。」

吃了糖也不怎么开心,我戳了戳他的脸颊:「小苦瓜,笑一个。」

他猛地躲开身子,剧烈咳嗽两声,斥我:「不知羞耻。」

没想到竟然还是个纯情小变态。

我翻了个白眼往嘴里扔了颗糖,嚼得嘎嘣脆,抬手从他腰间一角拽出一个信封:「这是什么?」

信上是娟秀的字迹。

谢知明虎躯一震,冲上来就想抢:「还给我!」

他扑向我时,我耸了耸鼻子,闻到他身上还有股子脂粉香,就是小说中女主身上独有的广藿香。

啧,忽然觉得自己头顶绿油油的。

谢知明黑着脸夺过信封:「别试图插手我的事,知道太多的人活不长。」

白眼狼,活生生的白眼狼,我白照顾他这么些日子了!

我怒拍桌子:「那你从这里滚出去!」

谢知明冷漠:「这是我的家,地契上是我的名字。」

淦,女人果然不能没有个人财产。

我来之前你这家当茅房人家还嫌风吹屁屁凉吧?

如果眼神可以刀人,现在谢知明已经被我千刀万剐了。

8

晚上,我心平气和地把野菜粥摔在谢知明面前。

不就是个谢知明,我一个阅言情小说无数的现代人,还搞不定他一个十八九岁的毛头小子了?

谢知明无视我的摔摔打打,端起碗斯文吃饭。

我眼神落在他案头的笔墨上,不忿:「你都没给我写过信。」

谢知明澄澈的眼神中充满了不解:「你又不识字。」

该死他怎么戳人短处!

想起前阵子我偷看他写信,从他写出第一个字就拿着纸去问他怎么念。

好吧,我确实不认识这个时代的字体。

我撇撇嘴:「谢知明,你教我认字吧。」

谢知明咽下涩口的野菜,最终在我炯炯目光之下,艰难点头

一瞬间,我脑子里已经涌现出他手把手教我写字的场景。

我可真是个恋爱小天才!

把饭碗往他面前一推,我自告奋勇:「我去给你熬药!」

等谢知明喝完药,我又塞给他一颗糖,谢知明没有拒绝。

我得寸进尺:「笑一个。」

谢知明踌躇半晌,在我炯炯目光之下,很给面子地勉强扯了扯嘴角。

微尘在阳光中飞舞,落在他的鼻尖,他嘴角一抹浅浅的弧度,脸颊也镀上绒绒的光,真真是郎艳独绝啊。

我又拿出一颗糖抵在他唇畔:「笑得很好,再奖励一颗糖。」

系统问:「宿主,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做实验。」

很快系统就知道我在做什么了。

每次我给谢知明糖,他都要被迫笑一下。

后来渐渐地他停了药,我还是每天早上给他一颗糖,吃了我的糖就要笑。

我在他吃完饭后给他糖,在他劈柴时给他糖,在他缝补衣服时给他一颗糖。

到如今,他一见到我就笑,然后下意识看向我的手。

我递给他一颗糖后拍了拍手,对系统骄傲地嘚瑟:「看我三个月的养成成果。

「巴甫洛夫的狗,我的谢知明。」

系统:「……」

9

谢知明亲手教我写字后,我学以致用,写下了很多情诗夹在他看的书里。

每次他打开书,情诗都会哗啦啦掉一地。

我正准备看他被先辈们的情诗所折服,却见情书都被他面无表情团吧团吧扔到灶台下烧火。

我!心如刀割!

他烧的不是纸,是我求学十几年寒窗苦读的成果!

于是第二天我写的信:远看像条狗,近看谢知明。

展开信纸的谢知明:「……」

一年的光阴转瞬即逝。

在我的悉心照料下,谢知明的身体已经痊愈,还被我养得胖了一圈。

自从伤好以后他就经常出门,飞檐走壁我也摸不着他,只是无论多晚都会回来,有时迎着鸡鸣声落在屋檐上,干脆不睡了直接做好早饭。

在他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小院成了他的避风港,我成了他在这个小院的依靠。

随着剧情推进,靠着陆棠的父亲陆大人的举荐,谢知明已在朝中立足,渐渐走进他爹谢国公的眼里。

谢国公有两个嫡子

,皆是天资愚钝不堪大用之辈,就连国公爵位有可能都保不住。

如今这个外室子在朝堂中崭露头角,颇得陛下赏识,谢国公有意把他划入国公夫人膝下,挂个嫡三子的名头,好承袭爵位。

不过谢知明没有想到的是,在谢国公眼里谢知明只是一个承袭爵位的工具而已,为了两个嫡子的利益,他一定会切断谢知明背后的势力,直至谢知明对两个嫡兄完全没有威胁。

那么首先要被开刀的就会是陆大人,陆大人死后,谢知明跟陆棠之间就横亘了一个无法逾越的鸿沟。

杀父之仇,父债子偿。

虽然不是谢知明所为,但谢国公是他亲爹,这层切不断的血缘关系,注定把他唯一的曙光推得越来越远。

系统提示:「宿主,谢知明这个白切黑快要黑化了。」

此时我正扛着赶集买回来的两棵树苗,指挥着谢知明挖坑种树。

看谢知明把上衣解下围在精瘦的腰间,挥舞着铁锨挖坑,衣服下隐隐可见绷紧的肌肉。

我偷偷吸溜着口水,这习武之人就是不一样嘿!

沉迷美色的我被系统一提醒,恍然:「得亏你提醒,不然我都要忘了,得让他回去阻止啊,这话我怎么跟他说?」

系统安慰我:「不用了,已经杀完了。」

……你怎么不等我死了再说!

我努力维持着表情管理,试探着问谢知明:「你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不回家看看吗?不用知道你爹最近在忙什么吗?」

他拿着铁锹的手一顿,眸色有些晦暗:「你要赶我走?」

我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垂下眼眸,掩住眸中神色,将铁锹往我手里一塞,扭头就走:「不用你赶,我自己会走。」

得嘞,现在不光没有美色可看,我还得自己种树。

我拉着他的袖子,试图挽回:「这两棵树,一棵叫穗穗,另一棵……」

谢知明被我扯得衣衫松垮,露出大片洁白的肌理,我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目光下移,落在他衣领处露出的半片眼熟的玉坠上。

喉咙里忽然像是堵了什么,卡在嗓子眼里不上不下。

我话锋一转,直接给那棵本该叫谢知明的小树改名了:「另一棵也叫穗穗。」

不就是朝秦暮楚吗?不就是爱给人当舔狗吗?

尊重祝福锁死,不对,人家根本看不上他,死恋爱脑!

当晚已经许久没吃

过野菜的我们家,饭桌上炒了四个野菜。

10

眼下便到了春节。

除夕夜我炒了四个菜,买了一壶酒,拉着谢知明对酌。

我拉着他大聊特聊,把前世职场上老板画给我的大饼润色一下画给他,灯光下他眉眼柔和,微扬眼角看着我说,时不时应一声。

一壶酒下肚,我吹到口干舌燥,身上有些燥热,问他:「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谢知明看了一眼外头道:「应该快到子时了。」

「快许新年愿望!」

我对着他双手合十,虔诚地念叨着愿望:「善良的小神仙啊,我希望,我夫君正月十五可以带我去看花灯。」

睁开眼时,谢知明歪着头在看我,昏黄的灯笼挂在他身后,他的面容我看不真切,只觉得他的脑袋一个晃成两个,我摇了摇越来越沉的头,感觉头要从脖子上掉下来了。

忽地我就落入一个温暖却有些硬邦邦的怀抱,我被磕痛了脑袋,骂骂咧咧,一双大手在我脑袋上揉了揉。

「撞疼我了!你赔!」

那人声音无奈:「怎么赔?」

「赔……陪我去看花灯!」

「好。」

忽地我腾空而起,身子被什么桎梏住,动弹不得,我索性也不挣扎,脸贴在那个硬邦邦的肉墙上蹭了蹭,感觉到肉墙忽然僵硬,手在脸下揉了揉,试图把那硬邦邦的靠枕揉软。

然后,我就掉进了一团柔软的被衾。

隐约听到耳畔有人低骂一句:「色胚。」

我嘿嘿一笑,大着舌头接话:「人不好色那还是人吗?」

他哭笑不得,掀起被子,将我塞进被窝里。

我眯着眼,看少年出色的骨相在月光下变得柔和,清冷的气息笼罩着他,烛光洒进他的眼眸,映出一片惑人的湖泊。

忽然心头一热,我酒气上头,搂住他的脖子,吧唧亲了他一口。

唇瓣温热柔软,鼻息间皆是他身上清冷的墨香。

谢知明愣住,摁在我肩头的手指僵硬,我看到绯红顺着他的耳廓蔓延到脖颈。

下一秒,我就坠入黑暗。

谢知明用被子盖上我的脑袋,气恼道:「不知羞!」

10

谢知明应该没想到,我酒醒后竟然记得他答应正月十五带我去看花灯的事儿。

为此我准备了好些天,自己制了兔子灯,就等着谢知明带我去花灯节炫呢!

正月十五,夜空如绸,圆月皎洁。

全国老百姓都在庆祝元宵节,只有我提溜着兔子灯,一个人坐在屋顶,数着村里谁家门口亮起的零星几个灯笼。

系统在我耳边道:「宿主,原剧情他今晚会跟陆棠去看灯。」

「我知道。」

我就是想赌一把,万一谢知明回来了呢?

兔子灯里的蜡烛燃尽,我能凭借的只有头顶的月亮,才能看清脚下的梯子。

我在屋顶枯坐了一整夜,也没等到谢知明。

走上街头,才听村里的教书先生说,谢国公病逝了。

先生还说,谢国公的两个嫡子都在半年之内相继离世,如今竟又冒出一个儿子承袭了爵位。

先生说完叹息离去:「这些皇亲贵胄,简直不成体统。」

我一个人站在小院门口,心里陡然生出一种孤独,就像是农大学子的毕业论文被人吃了一样难过。

其实我知道,谢知明住在这里是障眼法,为了让暗中窥伺他的视线放下警惕,不再把目光放在他身上,也方便他出去行事。

我自嘲地咧嘴,他把我放在那些人的眼前,没有想过他惹下的那些仇家会不会杀了我。

所以他真的一点也不在乎我的死活。

他可以不在乎,我却不能放弃我唯一回去的希望。

11

当下我便下定决心,收拾好家当,死皮赖脸上京城找谢知明。

赶了半个月的路,中途被抢光了钱和行李,大约有两三天来粒米未进,我一路走一路打听,口干舌燥,嘴角都干裂了。

鞋底磨得还剩薄薄一层时,我才找到皇帝送给谢知明的大宅子,看到宅门上写着谢府,我提了半个月的心一下子松懈下来。

门房见我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一脸嫌恶,抬手就要将我赶走。

我局促地攥紧了衣角,已经准备好躺下讹他了。

此时身后传来一道清朗熟悉的声音:「是何人?」

我迫切想要见到的人就在身后,我低头看着自己脏兮兮的鞋面,却忽然不敢回头了。

脚步声渐近,一道红色官袍行至我面前,温暖的指尖毫不嫌弃地托住我的下巴,迫使我抬起头来。

他那双永远有星光流转的眸中,闪过一丝愕然和慌乱。

看到在这个时代最熟悉的一张脸时,我忽然鼻头一酸,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似乎要将半个月来所受的委屈都哭出来。

谢知明托着我下巴的手一僵。他双手捧住我的脸,毫不嫌弃地用指尖抹去我眼角的泪,温热的掌心擦了擦我脸上的脏污,他声线微微绷紧:「你不是很厉害吗,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因为你啊。」

我的眼泪不争气,「你怎么一声不吭把我撇下了。」

谢知明温热的手捂住我的眼睛,无奈地揽住我:「好了好了,现在你抓到我了,别哭了。」

人靠衣装马靠鞍,大红官袍衬得谢知明有一种疏离的禁欲感,不像我熟悉的那个男人了。

也是,沿途听说了不少新谢国公谢知明的事迹。

半年前他的两个嫡兄接连出事,一个坠马摔死,一个死于马上风。

而今老谢国公突然病情加重逝世,眼下这唯一能继承谢府承袭爵位的,只有一个谢知明。

民间众说纷纭,却无一人能撼动他地位半分。

这不再是那个帮我洗衣做饭的小相公了,我看着他熟悉又陌生的面庞,忍不住攥紧谢知明的手,熟悉的温度让我找回踏实的感觉。

他无可奈何,只能任由我牵着,将我带进谢府。

一踏进门,迎面就见一个身姿袅袅如仙女一般的人,身后簇拥着一大堆奴仆,正向我们的方向走来。

这仪态这气度这光环,妥妥女主陆棠没跑了!

谢知明立刻甩开我的手,与我拉开一段距离,双手负在身后。

我错愕地看着他,不是吧?渣男!

陆棠仪态端庄,冲我行了个礼,才转身问谢知明:「阿明,这位是?」

叫得这么亲热,我不自在地揉了揉耳朵。

接下来谢知明看都没看我一眼,眼睛跟粘在她身上一样:「是从前服侍我的丫鬟。」

我刚想辩驳,谢知明就打断我,冲一个嬷嬷道:「把她安置到轩逸院的耳房。」

交代完,他递给我一个警告的眼神。

收到,明白了,不让说是吧?

呸,诡计多端的死舔狗。

谢知明这养不熟的白眼狼,又一次刷新了我的底线。

12

我跟着那位嬷嬷,一路打听着。

原来谢知明早在春节后就秘密安排陆棠住进这里,陆棠在谢府住的是正头夫人住的主院。

我仰头看着头顶的轩逸院三个大字:「这是谁住的地方?」

「当然是老爷住的。」嬷嬷不耐烦地说完,又嘱咐我,「隔壁院的陆小娘

子定会是未来的谢夫人,以后要好生替夫人办事,到时少不了你的好处。」

说完她就把我扔在轩逸院的耳房门口。

路过陆棠住的院子时我多看了好几眼,又大又漂亮,她院子里还有一个小池塘。

而我像个小可怜一样,住在谢知明院子里的耳房,只有一张硬邦邦的木头床,我在村里都不睡这么硬的床板了。

当初说匀给我一间房,还真就给我一间房。

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

好像陆棠才是他妻子,我只是他的丫鬟。

陆棠的丫鬟才住耳房呢。

丫鬟也是要吃饭的,我打扫完轩逸院,才能去领丫鬟的饭食。

谢府下人的饭食倒确实不错,我领到一碗白菜炖萝卜。

闻着旁边陆棠丫鬟碗里的卤鸡腿酱排骨,我一点也不想吃,一点也不。

夜里,耳房的木板床硌得我生疼,我干脆坐起来,看着透过窗户的月光发呆。

我又敲了敲系统,系统没有应答,只显示出一行字:「系统维修中。」

屋内静谧无声,窗外只有不知名鸟雀的叫声。

京城的月亮照在人身上,让人遍体生寒。

一切都跟剧情发展得一样。

陆棠本要嫁给何遥舟做良娣,谢知明手里捏着自己侄儿的命,逼着老国公夫人去找圣上求来了陆棠。

只是陆棠不像是原书里那般被胁迫的样子。

只是如今剧情里多出了一个手足无措的我。

忽有一道身影挡住那月光,那身影在窗前站了很久,没有动。

还是我先打破沉默:「我不该来找你,是吗?」

谢知明叹了口气,却是答非所问:「阿棠她不能受苦。」

我眼眶又是一酸,眼泪无声落下。

我陪他吃完所有的苦,他把甜都给了别人。

陆棠不能受苦,那我就活该贱一辈子吗?

我努力把一切我能得到的最好的都给他,陆棠勾勾手指他就抛下我跑了。

现在,他是谢国公,陆棠是未来的国公夫人。

我只是他见不得光的污点。

13

我在谢府给谢知明当了一个多月的洒扫丫头。

谢知明真的挺忙的,成日里早出晚归,我俩从没打过照面。

有一日,我扫地时拎着洗抹布的脏水桶要去倒掉,走着走着忽然眼前一黑,抱着水桶直接倒了下去

因为我把脏水溅在陆棠院子门口的花盆里了,我被罚三天不给饭吃。

天呐,水煮白菜都不给吃,抠死你们两口子吧周扒皮!

给他们惯的,我直接摆烂了。

地也不扫了桌子也不擦了,小情诗也不往谢知明书本里夹了。

我直接在小木床上打坐,辟谷嘛,我欲成仙。

成了仙就先劈死这对狗男女。

就在我快饿死之际,系统终于活了,说它系统维修成功。

「我还以为你下岗了呢。」

看到我如今的惨状,系统怜悯:「你没长嘴吗?告诉谢知明啊。」

我喝了一口井水填饱肚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谢知明有多喜欢陆棠,就算陆棠当着他的面把我踩进泥巴里,他也不会为我说一句话的,何必自取其辱。」

系统无法反驳,沉默了。

饿了两天半,我实在受不了了,夜里我掏出腌黄瓜的食谱,本着活人不能让尿憋死的原则,我虚弱地敲开厨房大师傅的窗户。

厨房的大师傅见我可怜,收了食谱,偷偷给了我一只烤鸡。

系统提示:「这是陆棠没胃口不吃撤下来的菜,宿主,咱有骨气,咱不吃。」

我美滋滋地掰下两根鸡腿一手一个,吃得满嘴流油:「我骨头都快饿化了,没有骨气可言。」

系统:「……」

系统:「宿主,你可能要加快攻略计划了,故事情节已经快要推进到何遥舟杀谢知明,请在谢知明死前完成攻略任务,否则任务也视同失败。」

我咽下一口鸡肉,咀嚼的动作缓下来。

「统子,如果我任务失败了,怎么办?」

这些天,一股无力感让我焦灼。

自从来到谢府,他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

对我不管不问,同在一个院里,他却只拿我当透明人。

这是我来到这个朝代,第一次真切地感到害怕。

我突然开始怀疑自己,努力了这么久毫无进展。

我真的能回去吗?

如果失败了呢?

系统:「很抱歉宿主,据系统推测,这可能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我的建议是,无论成败,放手一搏。」

14

谢知明书房的灯亮起时,我终于鼓足勇气推开门。

月光洒在我露出的背上,初春的天还很冷,这是我从另一个院子偷偷扯下的纱帘

,看上去透光不透肉,被我裁成纱巾披在身上,如梦似幻。

我推开谢知明的门,他抬头,一见是我怔愣了好一会儿。

我趁机走到他身边。

薄纱曳在我肩头,我状似无意倾身去看他写的字。

这是我设计好的动作,薄纱会随着动作缓缓滑落,恰好露出我莹白的肩头。

他的眸光在我肩头一顿,修长如葱点指尖落在我肩头。

微凉的指尖擦过肌肤,我心头一荡,呵,男人。

他指尖捻住纱巾,盖在我肩头。

冷着一张俊脸,昏黄灯光却照出他耳廓微红:「轻浮。」

我的手腕蹭过他的脊背,手指一点点爬上他的腰间,身子轻巧地钻进他怀里不规矩地蹭来蹭去,双臂攀上他的脖颈,以我此生最娇滴滴的声音,唤了一声:「夫君。」

他眸中似有欲火摇晃,我的指尖划过他忍不住滚动的喉结。

他声音低哑,手指落在我腰间,轻轻一掐:「穗穗,别撩拨我。」

我冲他笑,长腿蹭着他的腰:「若我偏要呢?」

下一刻我被他拦腰抱起,我惊呼一声抱住他的脖子。

谢知明长臂一挥扫落案上纸笔,笔墨纸砚丁零当啷落了一地,一叠樱桃滚满了桌面,他将我抱在书桌上,俯身压下。

春风战栗着碾碎几颗软烂的樱桃,满室馥郁甜香。

电流窜过脊背时我抚上他的脸颊,感受到月光和星光洒进我眼中。

我想我现在的眼睛一定很亮。

于是我弯起眉眼,抬头吻上他。

鼻息间缠绕着清冽墨香。

我将手指嵌入他的发丝,引诱道:「谢知明,说你爱我好不好?」

回答我的只有微微上扬的暧昧音调。

我看到烛光倾倒在他眼眸,随之摇晃。

他脸上竟透露出我从未见过的情动。

此时此刻,谢知明他难道没有一丝动摇吗?

那他还是人吗?

15

谢知明可真不是人啊。

一大早枕头边就已经空了,合着我辛辛苦苦一晚上,连三个字都没从他嘴里套出来,我算是白牺牲了。

我沮丧地拢着薄纱,脚步虚浮踉踉跄跄回到耳房。

换上粗布衣裳,我又是洒扫丫头,继续苦逼地扫着地。

倒也并非一点都没好转,如今我的伙食里也能见到荤腥了,每顿饭还给加了个

大白馒头。

不过好日子没过两天,前院一群粗使婆子聚在轩逸院门口。

打头的那个婆子还没进门就问:「是哪个不长眼的扯烂了老夫人院儿里的纱帘?」

陆棠的侍女小跑着跟进来,指着我道:「前儿个夜里,我见红穗去了老夫人院儿里,还见她穿着一件薄纱裙。」

我紧握着扫把的手快要攥出水。

老国公夫人跟谢知明可是有杀夫弑子之仇的,别人不知道我是谁,这桩婚事的媒人老国公夫人可是门清。

我是谢知明名义上的妻子。

为了出气,我不知道她会对我做什么,但我有预感,如果我跟她们走了,不一定能活着回来。

似乎有心灵感应般,我一抬头,见远处谢知明回来了。

我像是看到救星一样,抓住他的手腕:「谢知明,我不去。」

他眼角泄出一丝淡淡的笑意:「穗穗乖,母亲只是想去教教你规矩,不用怕。」

「阿明。」陆棠施施然走来,眉眼带笑,目光落在我们相交的手上时,她嘴角的笑容有些勉强。

别说谢知明,就连我都见不得她这副让人心生怜惜的模样。

果不其然,谢知明下意识想要甩开我的手,我早有防备,死死握着他不肯松手。

他微微蹙眉,竟然硬生生把我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我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他眸中荡着一丝不耐,冷漠得仿佛昨夜那个同我一起驰骋书案的人不是他。

被他掰开的每一根手指都很痛。

宽大的袖子从我手中扯走的那一刻,顺滑的布料好像割破了我的手,没有流血,却钻心地疼。

粗实婆子一人架起我一根胳膊,将我扭送出院子,我不甘心地问谢知明:「你知道我会遭遇什么,还是要把我交出去吗?」

谢知明没有回答,我的心沉入谷底。

16

被老国公夫人放回来时,已经过了一个多月。

我双腿如灌铅,没走几步就跌坐在地上,我慢悠悠地扯了扯褴褛衣衫,遮住手腕上露出的大片青紫。

我对系统道:「你看,我可能都等不到剧情结束,自己就嗝屁了。」

这些日子,系统愈发沉默了。

脑海中传来的只有冷冰冰的机械声:「请宿主遵守规则活下去,并完成任务。」

我轻轻嗯了一声,鼻音浓重。

仰头看着雾蒙蒙的天色,

乌云翻滚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下来。

我懒得躲,就这么坐在地上,仰着头,任由雨水灌入口鼻。

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就是了。

上次淋雨还是在村里的时候。

那日谢知明得知谢国公杀了陆大人,被自己亲爹利用得干干净净。

大雨倾盆,我去村口等他,老远就见他只身一人走在暴雨中。

我上去迎他,他数次把我推开,我一次又一次坚韧不拔地贴上去,固执地把雨伞举在他头顶,任由自己淋湿了大半身子。

那晚他最后一点良心也泯灭了。

从此,他将自己同父异母的兄弟们一个个送上黄泉,又在谢国公临死前把这些事都讲给他听,以致老谢国公死不瞑目。

老国公夫人如今这样对我,也算是出气。

我撑着身子站起来,回到轩逸院。

从前一片肃然的院子,此刻却有丫鬟不停出入,几个大夫在堂中来回跑着。

我拽住一个丫鬟:「这是怎么了?」

丫鬟急急忙忙甩开我,端着水盆往屋里冲:「老爷为救陆姑娘受伤中了毒,如今正在闯鬼门关!」

我好似听不清周遭吵嚷的声音,身体好像被雨水冻住,如坠冰窟。

怪不得老国公夫人今日将我放出来,原来是谢知明快死了。

谢知明一死,她的孙子就有了活路。

我也就彻底没了活路。

17

京中来的太医说,要有人帮他换血,那人须得是与他有过肌肤之亲的人。

老国公夫人立刻装模作样地拭泪,喊来了陆棠,问她愿不愿意换血。

陆棠面色难看:「我与阿明清清白白,从未有过逾矩之行。」

老国公夫人叹了口气,可我却不经意瞧见,她帕子下掩着微微上翘的嘴角。

陆棠伏在谢知明床前,捧着他的手哭得梨花带雨。

我找机会拦住旁边给太医背药箱的小侍从:「我给他换。」

他诧异地打量着我,大概是不敢相信,我这么一个脏兮兮狼狈不堪的洒扫丫头,会跟谢知明有一腿。

我拿出刚刚从耳房包袱里掏出来的婚书,双手呈上。

「我是国公爷的糟糠妻。」

这回老国公夫人的脸色是真的沉了下去,比刚才演得还真,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瞪着我,像是要把我扒下一层皮。

她大概没想到,骄傲如谢知

明真的会跟一个觕婢圆房。

我忍着后背汗毛竖起,梗着脖子:「所以只有我能换。」

现在的我一腔孤勇,满脑子就一个念头,谢知明活着我就还有逆风翻盘的机会,他死了我就真完了。

太医在掀开我的袖子,看到我疤痕遍布的手臂时,顿了顿,那双看惯了后宫后宅阴私的眼睛,也不免流露出一丝同情。

「姑娘,你如今的身体,若是换了血可能会寿数大损。」

我倒是意外地多看了他一眼,在这个我这种小人物有机会拿自己不值钱的命去换权贵的命,都应当感激涕零的年代,他竟然还顾虑我会少活几年。

原来每个时代都会有好人啊。

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坚定地点头。

没想到换血会这么疼,粗长的针刺入手臂,我蜷缩在床脚,死死咬着嘴唇,感受着血液从手臂处流淌出去,身上冷得像是泡在冰水里,小侍从给我盖了两床被子,可我还是冷得浑身颤抖。

掀起眼帘,看到的是谢知明苍白的手,他的手很漂亮,骨节匀称,指尖修长,教我习字,替我缝衣都是用这双手。

我始终觉得,小院里的谢知明不像是装的,他对我总该有一些情分的。

若他平安无事,我就向他提一个要求,几次救命之恩怎么都能换一句我爱你吧,万一他有几分真心,我就赌赢了。

我在痛苦和寒冷中睡了过去。

我是被木板床硌醒的,睁开眼,还是我那间昏暗狭小的耳房,我挣扎着爬起来,刚想下地,竟然双腿酸软不听使唤,直挺挺跪了下去。

「嘶——」我疼得呲牙咧嘴,拿起门后的扫帚当拐杖,拄着走出门。

映入眼帘的,是满目的大红色。

要不是看到陆棠的丫鬟捧着红绸子喜气洋洋的,差点以为我又穿到另一个地方了。

那丫鬟看到我,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而后轻蔑地撇着我:「终于醒了,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来帮忙。」

「这是在干什么?」

她笑得灿烂:「我家小姐跟谢国公换血,救了谢国公一命,谁不知谢国公素来爱慕我家小姐,如今又有救命之恩,便直接求娶我家小姐了。」

她还在叽叽喳喳地炫耀,而我的大脑转了很久才消化了她那句话。

谢知明感谢陆棠为他换血救命,所以要娶她。

此时正值初夏,丫鬟们都换上了喜庆的夏装,而我穿着灰扑扑厚重的冬装,却还是觉得冷。

19

自从那日换血以后,我再也没见过谢知明。

直到距离大婚还有三日,前院乱了套,我这才得空过去看看热闹。

据说,陆棠跑了。

我毫不意外,原剧情里陆棠就是在谢知明忙着婚事时趁机跟何遥舟走的。

如今何遥舟已经解决了谢知明给他挖下的坑,在皇子内斗中占了上风,也便能抽出时间和精力把陆棠带走。

那可是官配,女主必然还是要追随男主的,陆棠又不是傻子,放着未来的皇后不当,当什么国公夫人。

跟男配这儿虚与委蛇,也是就是玩弄玩弄他的感情。

谢知明身体还没好,已经不能像从前那样飞檐走壁去给陆棠无偿打工了。

他几乎将国公府掀了个遍,在看到斜倚在墙角我的时,眸中闪过复杂的神色,他问我:「她会去哪儿?」

这我哪知道?我一脸莫名其妙。

「陆棠既然跑了,那就是不想嫁给你,她既无意你又何必强求?」

「你也配喊她的名字?」他忽然暴怒,疾步抓住我,张开手捏住我的脸颊,虎口抵在我的下巴,触碰到我皮肤的指尖冷到刺痛,声音透出彻骨的寒意,「找,你也去找,找不回阿棠,你也不必回来!」

下一刻谢知明将我推开。

老国公夫人轻咳几声:「知明,你为难一个贱婢作甚?」

我刚给他换过血,身子消瘦,他轻轻一推,我就跌坐在地上。

五指陷进泥泞的土里,我抠着地上的泥,才支撑着身子坐起来。

看着老国公夫人离开的背影,我仰头问谢知明。

「谢知明,如果我找到她,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对我说一句,我爱你。」

谢知明眸光闪烁,手不自然地背到身后,薄唇轻抿:「收起你的痴心妄想,你只是一个觕婢,不要肖想不属于你的东西。」

院子里又飘起零星雨滴,滴落在我额头,冰冰凉凉的,我看着天空笑起来:「我只要你一句话,以后绝不纠缠。」

20

我带着他找到陆棠的时候,谢知明一剑射中何遥舟的马,雨后的路面湿滑,何遥舟从马上摔下来,他的侍卫立刻弯腰将他扛上马鞍,打马而去。

谢知明冲向滚落在地的陆棠,因为太过激动,将挡路的我推搡开,我趔趄两步坐在地上。「咔」的一声,是骨头错位的脆响。

他素有洁癖,极爱干净,不容许任何人触碰他的身体,即使是朝夕相处近两年的我也极少有触碰他的机会。

可是他允许陆棠陷在他怀里,即使她脏污不堪,即使她浑身抗拒。

我坐在泥里,看了很久很久。

系统:「你在伤心,你喜欢上他了吗?」

我奋力挣扎着爬起来,跛着摔伤的脚,一瘸一拐地走向不远处村子的一口井,拿起葫芦制成的水瓢,我舀了一瓢冰凉的井水,从头浇下来。

泥水顺着裙摆流淌在地,堆积在脚底,把我的布鞋浸得湿淋淋。

我就着瓢里的水洗涤着手上的泥污:「他那样的人,哪里配得上我的喜欢。」

谢知明把陆棠抓回来,像原剧情一样囚禁起来。

我拿着所有积蓄,买通了丫鬟去给她送饭。

国公府幽暗的密室之中,陆棠孤零零地蜷缩在墙角,不复往日的高傲明艳。

我把饭盒打开,把碗碟摆在小木几上:「你很害怕他?」

陆棠从膝盖中抬起头:「你不怕他?」

我放下托盘:「我也是人,我也会怕。可我什么都没有,无非是这条命,本身我这条命也是为他而生。我是为他而来,他爱我我就能活,他不爱我我就会死。」

陆棠愣住,喃喃:「原来你竟爱他如此之深。」

……这倒是误会了,我是爱自己,想活命。

陆棠忽然又摇头:「我根本不可能喜欢他,谢知明的父亲杀了我爹,你知道谢知明他杀兄弑父吗?」

她看到我的眼神,明白我是知道的。

她自顾自说着,说她不是在吃醋,她只是在我身上倾注对谢知明的恨意。

她察觉到,谢知明心里有我,所以她不会对我道歉。

听了这话,我噗嗤一笑,然后对着她坚定地摇头:「你错了,陆棠,爱一个人绝不会是这样。」

我在饭盒的底部拿出一把钥匙,开了困住她脚踝的铁锁。

陆棠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你要放我走?」

我站起身,打量着这小小的牢房,只有昏暗的蜡烛这一道光源。

这里真不是人待的地方,如果把我关在这里,我可能会疯。

原书中,过不了多久何遥舟就会带着兵马来救陆棠,到时会将谢知明一剑封喉。

我放走陆棠,也算是救了谢知明的命。

「太子的兵马已经守在谢府后门。」

我拖着陆棠上了后院高墙,身后有纷乱的脚步声,我用尽所有力气把陆棠推了下去。

眼见心爱之人逃走,谢知明气急败坏,弯起了弓弩,在我转身之际,一支箭破空而来,刺穿了我的肩胛。

他是存了杀心的,那箭只差三指就要插进心口。

我痛得眼前一黑,双手抵住墙,勉强撑住身子。

谢知明他目眦欲裂,冲到我面前,下一秒,他揪住我的领子,像拖死狗一样,将我扔进关陆棠的那个黑暗牢笼里。

在牢门关上之前,他说:「既然你这么菩萨心肠,那就换你在地狱里陪我吧。」

我惊恐地看着他,真捏马变态啊。

21

人如果长期待在黑暗的环境下,是早晚会疯的。

在老国公夫人来探望过我之后,整个牢房回荡着我的惨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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