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清形势之后,我就常常在魔界寻找有趣之物给魔尊呈上,抓取魔物询问有趣之地带他前去。
魔尊喜好玩乐,我便投其所好,以此讨好他换取魔气的传输。
只是如此,法力提升的速度依旧不够。
于是后来,更多的,我开始游荡在魔界之中,学习各类魔物所使用的法术。
魔界魔物的种类繁多,所用法术大多是旁门左道,充满残忍与血腥。
不似天界留取全尸的体面,在魔界,血肉白骨常见,所败之人时常四分五裂变成血糊。
3
我却不惧,站在一旁略微估算法力差距后,挑选法力之下最强的魔物上前与其打过。
直到最后,魔气束缚,魔物四肢折尽,满身血痕跪坐于地。
我抹了一把溅到脸上的血迹,将它身上宝贝收完,又逼着他们教授法术。
一个法术换取一只手臂,一个法术换取一条腿……
却不想有一日,魔物使诈,第三个法咒失控了,没来得及收回的魔气在胸膛之中炸裂。
冲撞之下,我看着魔物拼着最后一丝生气,拖着残腿龇牙咧嘴向我而来。
近在咫尺的距离,我用着残存的力气与意识运转体内法力,将其调和,然后抬手。
手中魔气迅速生成,下一瞬直直向前贯穿魔物的身子。
「咔嚓」一声,魔物拦腰而断,血液混着黑水喷涌而出。
我没有再看去,烈火灼烧般的滚烫与痛楚随着法力使用袭遍全身,我捏了个诀迅速回到寝殿之中。
脚刚踩上地板的一刻,身子却猛然一个失衡,眼看就要跌倒。
可就在这时,寝殿的门被打开,司琰的身影突然出现接住了我。
重重黑雾缠绕在他的身侧,他将我抱在怀中。
视线已经模糊,我没办法看清他的眼神,只能听到一声叹息:「啊,真是愚蠢至极。」
很快,体内的法力被平息,我坐在床榻之上缓缓睁开眼睛。
抬头后的第一眼,就对上了司琰面具下的视线。
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指尖却一挑,施法将我带向了他。
宽大的手掌按住了我的后脖颈,恢复了清明的眼前是他放大了的脸庞。
冰凉的指尖缓慢地划拨我的脖子,他歪了歪头垂眸看向我:「本君给你的这条命,你竟是这般不珍惜吗?」
明明语气淡然,却又似藏着天崩地裂的危机,让人忍
不住地发颤与恐慌。
我抿了抿嘴,抬头直直地与他对视,声音是承受法力后留下的沙哑:
「我没有不珍惜,只是想要变强。」
「变强?」他冰凉的手指迅速上移,捏着我的下巴强迫着抬头。
他的嘴角始终带着笑,比夜色更浓的狭长黑眸此时正慢条斯理地审视着我:「是本君给你的法力不够吗?」
我摇了摇头:「不够。」
来魔界的这些日子,司琰断断续续传输给了我许多的魔气。
可这些硬塞的魔气,对我来说并不够。
「坐享其成是根本没有办法让人真正变得强大,强大到能够彻底将自己痛恨的东西毁灭的。」
目光相对,我一字一句说得清晰又缓慢。
脑海之中浮现的,就是锦颜失去灵力后的废物模样。
我不愿变得如她一般。
而司琰听了我的话,唇边的笑意丝毫不减。
「不能变得强大吗?」唇齿间咬着这一句,他的声线醉人。
下一秒,他将我转了一个身,后背贴上胸膛,原本将我钳制的双手此时却转为与我十指相扣。
大量的魔气在一瞬间源源不断地向我涌入。
于是血争先恐后吸食魔气。
直到最后,血脉肿胀,全身是饱食餍足后的滚烫。
而自始至终,司琰只是将下巴靠在了我的肩膀上,垂眸安安静静地看着魔气不断地传输。
冰凉的面具贴着脸颊,我的身子忍不住地颤了颤。
许久之后,才又一次有了反应。
他伸手慢条斯理地捏出一道法诀,随着这道法诀的生效,震天动地刺耳的巨响,寝殿一瞬间化为齑粉。
还未反应过来,又看见外面随之出现黑压压的魔物。
齑粉隐入泥土,它们像是嗅到了猎物的气息,叫嚣着朝着我涌来,一道道法咒也跟着冲我攻来。
我下意识地皱起眉头,伸手想要抵挡。
司琰却仍然十指相扣握紧了我的手,丝毫没有松开半分。
龇牙咧嘴扭曲的脸庞越来越近,各式各样我曾学过的法咒此时一个接着一个攻向我。
而在它们要触及我的时候,司琰动了:
「啊,本君还以为你想要学的法术有多么厉害呢。」
右手被把持着画下一道道法咒。
在法咒攻向那一群魔物的瞬间,彼时还张牙舞爪的魔物惨叫声
骤起,在惨叫声中逐渐消亡。
更有甚者,在还没来得及尖叫便被分成了无数的碎块。
于是恶臭的鲜血猛然冲我溅射而来。
却又被一道结界防住了。
就这样,数量巨大的魔物很快消失在了几道法诀之下。
胸膛滚烫,魔气翻滚。
看着眼前满地碎骨、血流成河的惨烈模样,反胃的感觉更甚,我不由敛了敛眸。
下一瞬,耳畔就传来了低沉的笑声。
司琰表现得,似乎对着面前的一切毫不在意,原本浅淡的眼眸在夜色的侵染下显得漆黑:
「看到了吗?这就是你不惜以身体性命为代价想要习的法术。」
手指尖施加的气力越来越大,骨头似乎下一秒就会被捏碎。
他终于看向我:「小煤球,坐享其成不能变得强大的原因,只是因为你选错了攀附的对象。」
我愣了愣,下意识地接话:「可再强大的对象,也永不会一辈子叫你攀附。
「司琰,这世上谁都不可靠,可靠的只有自己罢了。」
我抬眸注视着司琰。
可他听了我的这番话,自始至终神色不变。
过了许久,才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一般嗤笑一声,嘴角的弧度更大,眼底满是嘲讽:
「是,你说得不错。
「很久之前的一个蠢货,就是败于你口中的这份愚蠢。」
可嗤笑之后,眼底的嘲笑又一次变成了散漫,他看向我:
「可是你这一条命本就是本君的,除了选择攀附本君,你还有什么选择?」
我:……
一句话就被拿捏住了命脉,我抿抿嘴,不去看他。
手上的钳制撤除。
司琰垂着眼眸,伸手,慢条斯理地用指腹摩挲着下巴被捏得泛红方,缓缓开口:
「所以小煤球,若是这条性命你用得太过随意,太不珍惜,本君不介意再次收回。」
……
话虽如此,后来几日,司琰还是带着我来到了魔界的书阁。
传闻,不同于天界藏书阁中种类各样的书籍,魔界书阁中藏的都是一些修炼秘籍,只有魔尊才能进去。
但他却带我去了。
阁中漆黑一片,还未走进去感受到的就是扑面而来的窒息感,耳畔似乎又能听见低沉尖厉的叫嚣声。
在踏入阁后,身后的门突然关闭,四周的黑雾越发浓稠
。
纯黑的魔气自司琰掌心孕育而出,衬得指尖苍白。
于是书阁中的黑雾一瞬清散。
而我望着无数书籍出现在面前,忍俊不禁。
司琰坐在书阁的木椅上,肩肘搭着膝盖,手背撑着下颚,面具之下的双眸微眯着。
双目交汇之时,他勾了勾唇,整个人向后仰去。
「喜欢吗?」
我毫不掩饰地点了头:「喜欢。」
说完,又看向他:「魔尊大人带我来这里,给我权力翻开这些书有什么代价?」
天界一遭,我便知道什么任何事物都标记着价格。
可意料之外的,司琰却笑了。
笑过后冲着我招了招手。
还未走近,手腕便猝不及防地被他攥住了,他将我按坐在他的双腿之上。
「真是伤心啊。」他轻声感慨,宽大的手掌抚上我的后脑勺,「小煤球,你怎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
说罢,他攥住了我的手腕向上抬。
衣袖褪落。
我这时才发现手腕上昨日在修炼时划伤血痕,不知何时已痊愈。
「本君只是不想再看着你炼那些愚蠢的法咒,便将你领来了这里。」
原来这几日自以为隐蔽的修炼,还是被司琰发现了。
就在此时,两侧的书架突然传来了响动,再侧身时,看到的就是无数本法籍从书架之上向我飞来。
最终一本本地漂浮在我的面前。
司琰看向我:「看上哪一本了?」
我没有回答,只是抬眸看着情绪毫无波动的司琰。
带我进书阁的原因只是这个吗?
救了命,输了魔气,如今还将魔界珍贵的法籍摆在面前随意供我挑选。
魔尊司琰,究竟是什么脾性?
……
疑问一个接着一个冒生于心底,却最终都被我摒弃。
无论他想要在我身上得到什么,给他便是。
孑然一身,没什么再可失去的。
于是我随手指了其中的一本,对他露出一个甜笑:「那本。」
白皙的手指捻着法卷的一角,剩余的法籍一瞬尽数归位。
司琰拎着法卷递给我。
却又在我伸手之时往后缩了缩。
心底一顿,我不解地看向他,就看到前倾着身子将脸凑近我。
呼吸一瞬间交织,他眨了眨
眼。
在我还未开口说话的时候,滚烫的指腹贴上我的唇角,将唇角的弧度向下掰去。
可他脸上却又学我一般笑着。
他说:
「以后不想笑就不要笑。」
「笑得真丑。」
……
4
本以为得了法卷,从此便能修炼法术,提升法力。
却不想,没看几卷,几日后就有一双节骨分明的手突然出现在了视线中。
法卷猝不及防地被合上。
再抬头,是满脸无辜笑意的司琰:「喂,修炼多无趣,不如本君带你去个有趣的地方?」
我垂下眼眸,想要掰开他撑在法籍上的手:「修炼很有意思。」
手掌慢慢被掰开,却在下一瞬顺势握住了我的手。
肌肤相触,滚烫的手心贴着手背。
司琰的力气很大我无法挣开,于是相握之下,就听到他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所以,你不想跟本君一起去?」
明明是询问,却莫名具有不容置疑的强迫感。
我嘴想要回答。
可是下一瞬手臂拖着腿弯,他弯腰将我抱了起来。
天旋地转之间我下意识地搂紧了他的脖子,再抬头对上的就是他笑意更浓的双眸:
「不能不想。」
于是司琰带着我去了一个地方。
一个在魔界边界,偏僻而荒凉的一个地方。
他走到一棵参天老树旁,将我放下。
然后上前几步,从树桩之中抓出来一只树妖。
树妖被抓出的时候手中还拿着未啃完的人骨。
被抓出来显得生气,龇着尖利的牙回头。
可看见司琰的瞬间就偃旗息鼓,脸上的表情变得谄媚:「魔尊,您,您怎么来了?」
接着,他看到了我。
我看到他的表情有一瞬呆愣,连手上的骨头也掉在了地上,留着长指甲的手指向我:「你你你你……」
我眨了眨眼睛看着他,他却「你」了半天没有下文,最后被司琰摔在了地上,发出了「哎哟」的叫唤声。
「老样子。」司琰不带感情的声音响起。
摔在地上的树妖闻声立刻变了模样,身材变得高壮,同司琰一样,只是一张脸仍是原样。
我看见他弯着腰恭敬地冲司琰伸出手。
司琰抬起手,手指捻着獠牙面具的边缘将
它摘下。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司琰摘下面具。
明明是魔界之首,他的长相却如那一身白袍一样,与这污秽不堪不见光的魔界格格不入。
即使在天上见过那么多的神仙,我依旧会被他的容颜所惊愣。
眉眼清透俊朗不染半分俗气,眉间又有一点印记似血。
他将面具套在了树妖的脸上,于是树妖就成了他:「去吧。」
树妖在听了司琰的指令后没有离开,而是面向我,犹犹豫豫地似乎想要确认什么。
但不等他开口,司琰就面无表情地使了法,点燃了身后那棵参天大树的树枝。
树妖立刻发出凄惨的尖叫声,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树枝慢慢被焚烧成炭掉落在了地上,司琰没有管,而是伸手拉过我。
缺少了面具的阻隔,我能够看清他脸上的神情。
他的眉眼带着笑,眸色浅淡,薄唇勾出弧度:「小煤球,魔界太过无趣,本君带你去人界玩一遭。」
……
我没有想到,司琰会带着我去到人界。
等到了人界,看着满街各色各样的花灯,我才意识到。
原来这一日是人界的上元节。
而上元节,是过去的几百年中,洛衡唯一能够带着我下凡的日子。
也是我最欢喜的日子。
逃离了天界,逃离了锦颜,逃离了一切,只有我和他,并肩行于街市。
我常常拉着他的衣袖,看一盏盏花灯在昏暗的夜色中闪出着五色的光。
人界的物件虽没有天界的精巧,我却依旧喜欢。
只是按照天界的规定,这人界的物件是不允许被带回去的。
因此每次到了这人世间我都显得高兴,再回去时却满是怅然。
直到后来一次,在从人界回来后,洛衡从他的袖中拿出了一盏花灯。
兔子模样的,是我在凡间时多看了许多眼的一盏。
洛衡向来恪己守礼,从不会违反天界的任何一条法规。
可他带了花灯给我。
那时的我满是诧异,眨了眨眼睛,抬头看他:「师父,人界的物件是不允许带回天界的。」
他听了后只是垂了垂眸。
微凉的指尖握住我的手腕,将这一盏花灯放在我的手掌中:「无妨。」
于是此后每一次下人界,洛衡都会给我带一盏花灯。
我曾经以为,洛衡
愿意为了我打破规矩,相较于法道,他是向着我的。
可是最后证明,一切不过是我的自作多情罢了。
过去几百年来都在掰着指头重复期盼的日子,如今是将一切明明白白地摆在眼前才后知后觉。
我弯起嘴角嗤笑了一声。
而下一瞬下巴被人捏着抬起。
一个冰凉的物件贴在了脸上,打乱了我的胡思乱想。
司琰手中拿着一个面具,正低头将它戴在我的脸上。
上元夜,人界的男女在灯市上都是戴着面具的。
戴上了,相互之间了。
司琰的脸上不知什么时候也戴上了面具。
不同于初见时可怖的獠牙面具,他如今戴着的这个是人界最寻常可见的样式,倒是称得气质如玉。
我站在原地没有动作,只是开了口问他:「司琰,你在魔界戴的面具有什么含义?」
他低头看着我,从我的鬓角挑起一缕头发固定在了耳后:「没有。」
想到那一只被司琰抓出的树妖,我接着问:「那为何要戴?只是为了让树妖方便幻化成你的样子,方便你到各处游历吗?」
他没有犹豫便点了点头。
我皱皱眉:「难道你就不怕离开后,魔界会陷入混乱,会有魔趁着你不在而吗?」
出乎意料地,他听了我的疑问没有什么大的反应,只像是听到了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那与本君有什么干系?」
明明是一界之主,他却表现得像是对一切都不在乎。
我在天上从未遇到这样的,张张嘴又想问些什么。
而这一次他却伸手捂住了我的下半张脸。
他的掌心滚烫触上了我的,一瞬间酥麻,我不由得一愣。
我看着他弯下腰,面具下的眸子与我平视,原本浅淡的眸色此时被夜色染上了阴翳:
「小煤球,魔界混乱便让它乱,有魔便让他反。它们若是有能力最好是将这四界都搅乱,正好,本君早就觉得这千百年的四界太过无趣。」
说到最后,他唇角的笑意更深:「但它们若是有了搅乱四界的能力,第一个杀的便是本君。小煤球,本君若死了,你也得跟着。」
「虽说四界混乱的有趣场面看不到,但黄泉路上有你陪伴也不算寂寞。」
……
这一刻,我才算是见识到了何为魔尊。
盼不得有人反了他,连着四界混乱也被他当成趣事。
而这,倒是称了我的意。
当天下的秩序被打乱,不知道天界那些自视甚高,孤高桀骜的神仙将拿什么办法来应对。
不知绣花枕头的天界公主又能撑得了几时。
于是我将双手从身侧抬起,握住了司琰的手掌移开,将自己的野心袒露:
「如果有一天,我想要反了那天界,你会来帮我吗?」
目光交汇,我沉默无声地与司琰对视。
他眸中情绪似一团黑雾,缥缈却难以勘探其中。
许久之后,司琰才直起身子将手从我的手里抽出,转而握住我的肩膀将我换了个方向。
我看见他白皙的手指指着不远处被挂起的一盏花灯,听见他的声音附在我的耳畔响起:
「好啊,如果你把那个拿来送给本君,本君就答应你一个请求。」
5
司琰要的那盏花灯是要猜对了灯上的灯谜才能获得。
而这,倒正好是我所擅长的。
过去在天上时,因着神仙都不喜我,去哪都是自找没趣,我便总是待在藏书阁,看各式各样的仙卷。
没想到在天上看的仙卷,最后反倒成了讨好魔尊的工具。
实在讽刺。
店家将花灯取下递到了我的手中。
等我拿着花灯转身时,一直站在身后的司琰却不见了踪影。
我皱皱眉头拿着花灯去寻他。
还未来得及踏上一步,原本热闹的街市不知从哪响起了尖叫声,周遭的人们奔跑着窜向各处逃亡。
下一瞬,肩肘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手里的花灯不知怎么被抢了去。
我抬起头,入眸的是一只两人高的猪妖,身上隐隐绕着黑气,左侧的獠牙上挂着我的花灯。
它看着我,晃了晃脑袋,似乎在向我炫耀。
忒不要脸。
于是我握了握手掌,感受掌心的魔气涌动。
足够了。
一个翻身骑坐在了猪妖的背上,魔气顺着掌心渗入其中,一对獠牙被我硬生生了掰了下来。
「不过是妖界最低等的一介妖种,竟也敢抢我手中的东西?」
嚎叫声一时充斥在天地之间,我趁势伸手重新将花灯拿在手里,可就在我要翻身而下时猪妖开始了狂奔。
我紧紧攥着它背上的皮毛才堪堪稳住身子。
它带着我跑了很久很远,渐渐远离人群,到了一处树林后猛一发力
将我摔在了地上。
皮肉与骨头碰在地上,疼痛感蔓延开。
我也趁机快速地在手上捏出了一道死诀,准确无误地攻向了猪妖的命处。
于是还来不及嚎叫,猪妖便瞬间暴体而亡。
血肉向四处散开,有几块飞溅到了我的面前。
我没有去看,只是拂袖将面前的一切都清扫干净,起身从地上站了起来。
这一站,抬起头看到的便是一片昏暗的树林中许多双猩红的眼睛。
我这是……被猪妖背回了老窝?
我皱了皱眉,可四界不可相交,妖界的妖物为什么又会成群结队地出现在人界?
一只接着一只的猪妖从树林中奔跑出来,冲着我一声又一声嚎叫。
来不得思考,我向后退了几步,魔气自体内尽数孕育而出,盈在掌心中,下一秒就要向前攻去。
可就在这时,一个人影却突然从天而降地出现在了我的身前。
念着的法诀一滞,我愣住了。
墨发如瀑,一袭青衣不染尘埃。
经年累月渗入骨子里的疼痛在触及到眼前这一抹身影的瞬间被尽数唤起,脑中一瞬空白。
面前这人,是洛衡。
我看着他飞身入了猪妖群,以上神的姿态,用着仙法三两下便将所有的妖除了个干净。
遍地都是血与碎骨,他的身上依旧干干净净。
只是垂眸看着手上沾染到的鲜血,面无表情地使了一道法术除干净后,才将手重新收回袖子里。
然后转身面向我。
洛衡的脸上惯常是清冷,一双眼眸不带任何情绪,可看到我时目光却滞了滞。
于是我冷眼看着他一步一步向我而来。
看着他走到我的面前弯下腰,一双眸子放在我的身上,连衣摆落在地上染上了殷红的血也没有半分觉察。
看着他向我伸出了手,想要掀开我的面具。
一向知礼节的神仙,竟会如此冒进之举。
面具之下,我对着他笑了笑,他愣了愣。
而下一刻,魔气毫不犹豫地自掌心之中孕育而出,化为利刃贯穿了他的胸口。
洛衡没有防备,于是胸前直直被穿出了一个血窟窿,他顺势后退了几步。
——他失态了。
笑容不在,眉眼之间染上厌弃,我看着他:「别碰我。」
手中魔气显现的时候,他脸上的愣怔便消失了。
手腕转了个方向捂住胸前的伤口,千里冰川河流般清冽的声音听不清情绪:
「人魔两道,你不该在此。」
人仙两道,你还不该在此。
不愿纠缠,于是手中又凝成了一股魔气,捏起法诀猛然向他攻去。
可他的身法极快,丝质的发带在眼前飘扬,下一刻身形一闪,绕到了我的身后。
余光之中,一双手向我伸来,他似乎想要抓住我的衣袖,又似乎想要钳制住我的腰身。
脚尖在地上使力飞跃而起,手中的魔气快速成了一张漆黑如墨的网,迅速投向了他。
浓稠的魔气之下,他挥了衣袖。
一片纯白的光幕逐渐包裹住了魔网,蚕食着化为星星点点的光点落在二人之间。
魔网之下,我又将攻击斩向了他。
即使体内魔气充盈,法力比在天界强了许多,但洛衡是众仙之首,我清楚地知道如今的法术还不足以对抗他。
于是攻击落下之后尘土扬起,我便趁着这个时机转身离开。
然而就在这时,四周的草丛传来声音,又有无数黑影从中跃出冲我而来。
这里竟藏着这么多妖物?
离开的脚步生生停止,迅速反应之下,我没有对着那些妖物施法,而是又一次转身快速捏了个诀。
法诀砸在了洛衡的身上发出独特的香味,我将妖物都引向了他。
却不想,我还是低估了洛衡的。
妖物被一瞬间制衡,还未反应,我的身上反被他下了定身咒。
鹅黄色的光线穿透树林如雨倾洒在他的身上,宛若画中走出的谪仙,上神之姿尽数展露。
他走到我的面前,垂眼看了许久,之后施法将我脸上的面具除了去。
面具碎落的一刻,我看到洛衡的动作顿了顿,看到那一双宛若碧波般澄澈的眸子微微一凝。
而下一刻我便什么看不到了。
因为另一股魔气从我的身侧擦过,直直攻向了洛衡。
漆黑的魔气挡住了视线。
于是我只听见了一声,便被揽入一个带着熟悉气味的怀抱之中。
「洛上神这是对魔界的魔有了兴趣?只是可惜,她是本君的。」
司琰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身上的定身咒被解除,我从他的怀中探出了头。
探头看到的,就是周身萦绕着魔气的司琰。
脸上面具不知何时被他摘下,眉间的一
点血红泛着暗色的光,原本如静川明月般清俊的容颜此时却增了几分美艳与妖孽。
他没有看我,而是看向洛衡的方向,嘴角带笑:
「魔界风姿绰约、长相动人的魔还有许多,若上神实在喜欢,本君可以给你送一些来。」
我愣了愣。
司琰他认识洛衡?
我转头看向洛衡。
可面对司琰的调侃,他没有立刻作声,自始至终将目光放在我的身上。
只是相隔甚远,我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他看了我许久,之后才垂眸,弯腰俯下身子将地上的什么东西捡了起来。
那是从他躲避法术之时,不小心从衣袖中掉出的东西。
掉出后在地上滚了一遭沾满尘土。
这般肮脏的东西,洛衡在过去从不会看上第二眼,而这一次他却没有犹豫地将它捡了起来,然后撑着受了伤的身子朝我走来。
我凝了神,眯了眯眼才得以看清那是一盏花灯。
和过去他总给我带的样式一样。
可是他的徒弟,过去能够收到花灯的人,已经跳了仙台。
按照他们的认知,早已经灰飞烟灭,永生永世不得轮回了。
那么这一盏花灯又是给谁的?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妃色缎衫的身影从森林的入口处跑来,跑到了洛衡的身边。
是锦颜。
她在看到洛衡身上沾染的灰尘与鲜血后惊呼着想要去他的身子。
却被洛衡垂着眼眸后退一步恪守礼数地躲开了。
锦颜愣了愣,满脸尴尬的神色。
于是带着怒色,她将目光转到我们的身上。
还不及作什么反应,下一秒,眼前视线被覆盖,变得一片昏暗,鼻尖蹭到了司琰胸前衣服的布料有些痒。
司琰又一次将我搂在怀里,挡住了我的模样。
……
还未等到洛衡的反应,司琰便捏了个诀将我与他一起传送到了另一个地方。
他似乎并不愿意见到洛衡,也不愿我与他再多有接触。
可到了另一个地方后,他仍然将我搂在怀中,仍然没有放下他的手掌。
一片黑暗之中,他的目光似乎直直地落在我的脸上,语气不辨情绪:
「你的丹是洛衡剜的?」
猝不及防的一个问,我愣了愣。
却也立刻反应过来他捂住我眼眸,带着我离开那
处地方的原因。
聪慧如魔尊,想来早已通过他看到的一切,通过我情绪的细微变化猜测出来什么了。
于是心里不自觉地发笑: 「是。」
目光相对,直直地碰撞在一起。
他问:「那须臾百年,他还对你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
我伸手掰开他盖在我眼眸之上的手,抬眸看着他:「无非是被当成灵力供体受了几百年的噬骨之疼,被破开胸膛硬生生地剜走了内丹。」
几百年的痛楚再说出来已是麻木。
只是说完后,我看到司琰眼眸中的情绪与平日不同,深不见底,似乎吸绞着目光所及的一切,包括我。
「所以是因为洛衡,所以你想要去反了天界?」他没有接着我的话,而是垂着眸看着我,自顾自地又问了一个问题。
听到这个问题我笑了笑,而后慢慢地摇了摇头:
「仙家嫌恶我,师父利用我,几百年的光景最后只落得一个内丹尽毁,灵力尽失的下场。
「过去在天界我活得如同笑话一般……我恨的不止洛衡一人,而是整个天界。」
说着,我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掌。
他的手掌很大,透着微凉。
我又一次直白地提出了我的请求:「所以魔尊大人,帮我变强吧。只要你帮我变强,助我报仇,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可司琰听完却没有说什么,他只是看着我,看了很久。
很久之后眼眸之中的情绪又恢复成了平日的样子。
他伸出了手,用指腹蹭去了我颊边被染上的鲜血:
「本君要的灯呢?」
突如其来话题的转换,我的情绪还未来得及转变,思绪一瞬停滞。
灯……
被洛衡一打搅,司琰要的那盏灯早不知道被丢在哪里了。
于是沉重压抑的情绪一瞬转变,我抿了抿嘴,面露尴尬:「丢了…」
「丢了?」
唇齿间磨着这个词,司琰突然笑了,眼底却没有笑意。
伸出左手,魔气孕育而生。
下一瞬一只花灯便出现在了掌心,沾着泥土与血,是我从灯市上赢来的那只。
司琰将他抓在手里。
暗红的血液沾到了他白皙的手指上,平添了几分妖冶。
而他却拉着我的又将花灯放在了我的手中。
看着两只手同时沾染上血液的模样,他满
意地眯了眯眼,然后才抬头再看我。
笑着歪歪头,眼神认真,语气诚恳:
「小煤球,若是下次你再因为他人将本君的东西弄坏了,弄丢了,本君就会把你彻彻底底地变成本君的专属之物,而不光是这一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