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跃而下。
仓和很快发现了她情绪的不对,坐起身将她拥入怀中。
夙汐没有动作。
「她是妖的孩子,身上注定带着妖骨。」她抬起头,一双眼眸漆黑盯着他看。
「你可以把我藏起来,但她身为天帝之子,你又打算怎么天界众仙解释?打算如何许她一世安乐?」
仓和听了眸子微微一凝。
他知道夙汐在担心什么,于是俯身带着安抚轻轻亲了她的唇角。
她的唇是凉的,他轻声说:「我会护住她,也会护住你。」
于是第二日,仓和带着洛衡一起翻阅天界的。
他记得天地初开时有一种秘术可以转化命格转变身份,助妖魔成仙,只是所付代价非常,四界分化明显后,便被封禁。
他们找了许久,一段时间后,洛衡找到了。
……
后来仓和去了魔界,去到了中所记录的地方。
依照上面的去寻找所需的材料。
那是生长在魔界与极恶之地交壤处的东西,若是想要取得要冒很大的风险。
神仙进入魔界容易被魔气侵体,堕入魔道。
可即使在魔气的压制下,仓和的法力依旧强悍,不到半时杀了许多魔物,堆起层层尸体。
此处的地貌广大,他走了许久也找不到中的材料。
却遇到了魔。
不久前铲除上一任魔尊,新上任的魔尊。
一道攻击冲他而来。
飞身躲过,回头时,他看到了熟悉的一张脸。
重重黑雾缠绕在身侧,常渊穿着一身墨色衣袍,一双眸子泛着血色。
惊雷在他身后划破天际,猩红的熔岩瞬间流了满地。
魔神现世。
一个凡人怎么成了魔尊?
仓和皱了眉,就看见常渊笑了:「好久不见啊,天帝。」
说罢,来自魔尊震慑苍穹的杀意激荡在烈焰熔岩中,又化为撼动八
荒的攻势,向着仓和所在之地光速袭去。
却被仓和施法接下。
这是一场焦灼的战争,战场上的一切都被熔浆侵染、焚烧,不留原样,赤血溅满了天帝与魔尊的衣襟和下颚,分不清究竟是谁的。
天帝是千万年的四界之主,魔尊却是新上任的。
于是最后,常渊落了下风。
等仓和提剑想要解决他时,他的面前却凭空出现了一个少年。
少年的年岁看上去只有八九岁,脸色苍白显得虚弱,额间又多了一点似血印记妖冶。
他的身上隐隐绕着黑雾,那是被箍在身上的枷锁,随着他的动作嵌入皮肉。
可他自始至终都是面无表情地挡在常渊面前,抬头看着仓和。
少年施法抵抗住了仓和挥手落下的一击。
溢出的魔气化为了黑雾弥漫在了三者之间,连着周遭的事物都暗了暗。
他身上的魔气不输常渊,甚至比常渊的还要浓厚而充沛。
仓和知道在魔界的地界上他杀不了面前的少年。
可少年就那般站着,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他没有交战的意愿,也不想要带走常渊,只是看着他在观察什么。
「常渊身上的魔气是你给他的?你引他入了魔?」仓和收了手垂在身侧,问道。
「常渊?」少年收回视线,「他如今叫烬渊。」
说完终于像是反应了过来,施了法,将自己和烬渊从此处转移。
运用法力的同时,他身上的禁锢更深,连嘴角也溢出了鲜血,滴滴点点落在了地上。
仓和垂眸看着,微微皱了眉。
他究竟是为何宁愿忍受着痛楚,也要救下常渊?
却又看到少年在消散的最后一刻抹去了唇边的鲜血。
「天帝,你该早些来的,这样趁你不备借了你的身,天界与魔界便都是我的了。」
说完他眨眨眼睛,笑了笑。
「这样就算被囚,也是囚在四界之中,地方大了点。」
像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嚣张,又像是秋风尽扫落叶的萧瑟。
话音刚落下,他便消失不见。
……
在少年离去后,仓和亦想要离开。
他在魔界待了太久的时间,不该再留下去。
而在他施法之时,一旁却蹿出了一个黑影。
过去与常渊一同关在天牢中的树妖此时扒着他的大
腿求他将他带回夙汐的身边。
在逼问之下,仓和通过树妖知道了那个少年的身份,知道了常渊入魔的经过。
他将树妖带回夙汐的寝殿,自己去了书阁之中疗去一身的伤痕。
他不想夙汐闻到血腥味。
洛衡施法为他治疗的时候,他的脑中闪现出了轮回境中的画面。
天命难违,一切终于还是要上演了。
数月后,魔族便猝不及防破了边界,百万魔军在魔尊的控制之下攻上天界。
仙魔之战正式打响。
黑云压城城欲摧,仓和身为天帝自要领军而抗。
可在他回到寝殿想要安置夙汐时,却发现她已不见身影。
原来夭夭是烬渊特意放走的,在夭夭不知道的时候烬渊在他身上设下了阵法。
透过这个阵法,百万魔军作引,烬渊掠走了夙汐。
更糟糕的,是烬渊扶持另一只要吞噬同族的妖登上了妖王的位子,部分妖族受到蛊惑与魔族一起攻打天界。
天界陷入危机。
魔尊将法力赋在每一个魔族的身上,自己不知所终。
魔界也早已被设了屏障无法进入。
那是数千万年来,仓和第一次心乱了。
于是仙魔之争的战场上,魔群、妖群被遮天蔽日的白光所笼罩,一袭白衣穿梭其中斩落数以万计的妖魔。
血染山河,以杀止杀。
而魔界之中。
魔尊专设的牢狱一共有两间牢房,夙汐和夭夭被关在其中一间,另一间关着的是那个与烬渊长相相似的少年,仿若一尊雕塑一般,脸色惨白闭着眼睛没有意识。
自从将夙汐关入牢房,烬渊没有进来过。
牢房阴冷、破旧,没有食物。
从烬渊穿着一身墨衣现身在天界寝殿,用极尽晦暗的眸子看向她的那一刻,夙汐知道,烬渊没有忘记那一切。
如今他成了魔,恨煞了她。
所以他将她困在牢房之中的一切都是为了折磨她,报复她。
夙汐本就怀着身孕,此一遭身子骨变得更差。
她昏昏沉沉地躺在牢房的一角,一旁的夭夭满脸担忧。
明明妖力已是少得可怜,还是化了形将夙汐包裹其中,暖着她的身体。
然而没有补充,总有耗尽的时候。
夭夭看着夙汐的身子日近枯槁,直到有一日,剧烈的疼痛,她呕出了一口一口的鲜血。
他怕极了。
下一秒,脚步声响起,烬渊来了。
夭夭跪在地上求烬渊救她。
烬渊穿着一身华服居高临下地看着夙汐,眼底是她呕出的一片血色:
「救她?凭什么?本君恨不得她死。」
听到这话,夙汐笑了,像是早就料到,又像是能够解脱。
她的神色痛苦,却紧紧咬着唇,一声未吭。
直到最后彻底失去了意识。
夭夭慌张地向她爬去,还未触及,便看到口口声声说着恨她,想杀了她的烬渊抱起了夙汐。
鲜血染了他一身,他的步子很快,夭夭几度都快跟不上。
烬渊将她抱到了自己的寝殿之中,魔界的所有医者被他叫来。
夭夭看着烬渊给所有医者下了死咒,只要救不活夙汐,所有人都得死。
他突然想起烬渊在被闯入人界的魔所伤后受的那些痛楚。
想到他被魔球选择附身,成为供体时那些源源不断被灌入的恶意与恨意。
那些足以将爱意转化为恨意,忘却爱意唯留恨意的能量。
成为魔尊者需断情绝爱。
于是那些被夙汐抽取的记忆重新回到他的脑海之中,化为了满腔的恨。
可是如今看着烬渊的模样,他只觉得无限悲凉。
烬渊对夙汐真的只剩恨吗?
还是爱意深入骨髓根本无法剔除?
……
夙汐是几日后醒来的。
再醒来的时候,是在烬渊的寝殿之中。
烬渊在她的床边,寸步不离地守着,手中拿着那一串曾在人间送给她的手串。
夙汐的声音沙哑,问孩子的去向。
烬渊的神情冷淡,没有回答。
于是夙汐伸手握上了他的手腕,固执地想要得到答案。
却见自己的手腕反被紧紧握住,烬渊将那一串石榴石手链重新套回在了她的手腕上。
他的动作强硬却自然,漫不经意地说着孩子的去向,他说他把孩子丢给了树妖,又将他们关入了牢狱之中,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刚出生的孩子如此过了几日,又怎会有生的机会。夙汐抽回手,不顾虚弱的身子,求他让她见见自己的孩子。
烬渊没动,目光微微下垂,漆黑的眼眸盯着夙汐看,她得狼狈。
许久后,他施法,一个幻境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这
一切充满了讽刺,过去教的幻境术,如今竟反过来用来囚禁她的孩子。
夙汐跌跌撞撞地进入幻境,烬渊就跟在她的身后。
出乎意料的,孩子活得很好,生得很漂亮,此刻被牢中的少年抱着。
夭夭看到夙汐的到来十分兴奋,可少年的面容极淡,只是抬头看他们一眼,便又低下头。
他的身上布满了细密的伤口,往外渗着血。
他在用血喂养这个孩子。
然而很快,少年浑身一颤,似乎承受无尽痛苦,很快又失去了意识。
烬渊施法将孩子从他怀中掠夺而出。
经过数十日的斗争,魔族大势将去,他把孩子作为筹码威胁夙汐说服剩下的妖族一起攻打天界。
仙魔大战之中,妖界本就不能独善其身。
已有一半的妖族归依魔族,剩下一半妖族的加入是战况的转折点,决定着最后的赢家。
手中红线从指尖钻出,缠绕在了孩子的脖子上。
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收紧。
原本粉嫩的脸庞逐渐变得青紫,连哭声也发不出。
烬渊垂眼看着夙汐的反应,直到她答应。
于是他收回手中的红线,俯身轻吻着她的脸颊,将斑驳的泪痕吻尽。
又在下一刻狠狠吻上她的唇。
唇齿间萦绕着腥甜味,他的手抚上她满是血迹的,对她说:「后悔吗?」后悔接近他,引诱他,害得他失去仙格,后悔和天帝在一起抛弃他,后悔让他经历这一切苦难。
他问她,后悔吗?
可夙汐没有回答,甚至没有看他。
她只是轻轻抚上孩子脖子上被他勒出的红痕。
烬渊眼中的光点彻底消失。
很快传输生效,他带着她来到了魔界与妖界交界之处。
如今的妖界是一片生灵涂炭的模样,大片大片烈火焚烧后的灰烬,花草尽数枯萎,草坪被血浸染,几条尸体躺着,不知死去多久。
展现在夙汐面前的是一片死气,她愣住了。
便又看到烬渊伸手,轻易地给不远处的几个妖族下了死咒。
她的面前又多了几条尸体。
「这便是你想守护的妖界。」烬渊开口,带着嗤笑,「你猜猜他们能够在这场战争中存活多久?」
夙汐默了。
许久之后,苍白的双唇缓缓开合,她转头看向烬渊,似是在回答他之前的问题:「我从
来不曾后悔自己的选择。」
如果再来一次,她仍然会为了拯救妖族,去博取分毫的希望。
于是说话间,手中金光一瞬迸发,化为一把利刃狠狠刺入了烬渊的体内。
速度之快,烬渊没有防备。
夙汐竟生生破了施加在身上的法力压制!
魔气瞬间翻涌化为了一道道的攻击。
可就在攻击发出的前一秒,烬渊的脑海中一瞬而过思考的却是——
生生破开压制的代价是难以承受的反噬。
几乎是用性命作为代价!
浑身莹着金光,夙汐的唇边是止不住的鲜血狂涌,连带着眼眶之中也有血泪淌落。
可她却笑了,抓住烬渊呆滞的一秒,施法造了个幻境将他推入其中。
夙汐用尽大半的法力困住了烬渊,她不知能将他困多久,但是这一点的时间也是她的希望。
夭夭抱着孩子,他想要折下身上的树枝给夙汐治疗。
夙汐阻止了他。
她的唇边仍然是源源不断地鲜血淌落,她从夭夭的手中接过孩子,然后毫不犹豫地施法抽出了她的妖骨以及连带着的妖力。
这是个极为痛苦的过程,夭夭惊恐地上前,就听到清脆的啼哭声,看到夙汐抱着孩子贴上自己没有被血沾染的脸庞。
她的眼角划过道道泪痕。
最终她还是将孩子递到了夭夭的手中。
「我会设下一个结界暂时保护你们和整个妖界,等到幻境破了,你便带着她去往天界。」她顿了顿。
「我除了她的妖骨,抹去了她妖的身份,她自能在天界,在仓和的庇护下好好长大。」
夭夭问:「主人不留下来保护少主吗?」
「我会将她的妖力传送到幻言镜中设下幻境,若是有一天,她需要这份能量,或者妖族陷入困境,你一定要带着她去找寻这一份力量。」夙汐摇了摇头,将妖骨递给他。
「这根妖骨你要交给仓和,让他好好养护。」
说话间,金色的光芒乍现,逐渐笼罩住了夭夭和他身后的妖界。
夙汐散尽大半法力为他们建造了结界。
「那主人你呢!你要去哪里!」夭夭的心中带着无尽的心慌,他大声喊道。
可最终留给他的,只有金光弥漫下淡去的一张笑脸。
夙汐捏了个禁言咒附在他的身上,禁了那些与她有关的部分。
她不想自己的孩子以及
妖界的众人知道这一切。
施完咒后,她对他说:「夭夭,你要好好活下去,好好守护妖界。」
这是她对他下达的最后一个命令。
他记得很牢。
牢到最终酿成了祸端。
……
那几日,因为汐将烬渊封闭了起来,魔气的补给无法持续供给,魔族的攻击瞬间被减弱,天界乘胜追击,很快占据极大优势。
清理完一波又一波的来敌后,仙族发现进攻的群体中少了许多妖族的身影。
仓和身边的神仙都说,这是妖族认清了事实,临阵脱逃了许多。
但只有他走上战场看到堆积在地上的尸体伤口上隐隐萦绕的金光,认出那是属于夙汐的法力。
于是战争的最后,众仙看着天帝向着魔族妖族进攻的方向奔去。
风从他的身后刮到身前,撩起沾满血迹的衣摆,他的背影是千万年来从未有过的慌张。
仓和找了许久,终于在一处不起眼的地方找到了夙汐。
呼吸间布满了腥甜气息,此时的夙汐浑身上下早已是鲜血淋漓,她靠着石头坐着,手中拿着一串红色的手链。
自从用性命破开法力的压制后,夙汐便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所以她谋划了一切。
她飞身前往仙魔之战的战场上,清理了那些勾结魔界,背叛妖界的族群,为未来的妖界清除障碍。
抽了妖骨又设了幻境,将被抽出的妖力和自己剩余的法力尽数化为一条手链存在幻境中,为自己的孩子留下了两条后路,设下了最后的保障。
而如今完成一切,支离破碎的身躯再难支撑下去。
可最终,她抬起头看到了站在面前的仓和。
一身白衣染满了战场上污秽的鲜血,他的发丝凌乱满是狼狈,夙汐从没见过这样的他。
她还未动作,仓和便跪坐在她的面前给她输入源源不断的灵力。
但她知道,来不及了。
千百年的爱恨仿佛在这一刻尽数消散,夙汐抬起眼来,笑得灿烂。
这是被仓和囚禁后,她第一次发自内心地对着他笑。
笑颜晃人,她握住了仓和传送灵力的手。
「我们的孩子出生了,是个女孩。」
「我将幻境设在了妖界的边界,你一定要找到她。」
她的声音虚弱,已缥缈到难以捉摸,于是她靠近仓和,将下巴靠在他的肩上。
「你太孤单了,之后的须臾千百年就让她陪着你……」
这一刻,仓和的耳畔恍若又一次响起桃林之中,她蒙住他的眼睛时说的那一句——
」
可是彼时笑靥如花的小狐狸,却变成了怀中极轻的一具身躯。
心脏疯狂跳动,巨大的悲伤如乍起狂风的海啸一般,将他从头到脚地淹没。
他伸手紧紧抱着怀中瘦弱的身躯。
感受着温热的身躯一点点地变凉。
他还未来得及与她说一句话……
那一日,在众人都不在意的角落,身份尊贵的天帝在尸群血污之中死死抱着怀中的少女跪坐了许久。
许久之后他抱起少女,径直走上了回到天界的道路。
每个人死后都会留存一丝魂魄。
如此之大,总有复活之术的存在。
他要保住这缕魂魄,复活她。
于是天帝闭关,想要以全身的灵力涵养夙汐死后留存的魂魄,只盼与她再次相见。
可他却没发现,在夙汐死后她手中那串手链亮了亮,并在离开时悄无声息从手中滑落到了地上,和满地血污混在一起。
而在他们离去后不多久,魔尊烬渊从幻境中挣脱而出,跌跌撞撞地循着踪迹来到了此处。
他没有再次见到夙汐,却捡到了这一串遗留下的手链。
……
后来,烬渊抓住了树妖。
以树妖的性命作威胁换来了夙汐的女儿。
他不眨眼地将带着天帝血脉的小小婴孩丢入了极恶之地。
而得了天帝嘱托的洛衡来到妖界边界找到了烬渊捏造的赝品。
他带回天界,让赝品成了天界公主。
后来,天界有一部分仙趁着妖魔两界虚弱之时擅自发起战争。
他们想要一统四界,获得更大的权力与法力。
却又在攻打妖界时,被有着天帝灵力的洛衡带着另一部分神仙拦下。
后来,洛衡成了众仙之首。
魔尊烬渊却重伤。
令谁都没有想到的,他去了人界与妖界交界处的丛林。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要去那里。
就连烬渊自己也不知道。
屋子之中空空荡荡,他却找到了满箱子的红盖头。
盖头上绣着的是歪歪扭扭的针线,很难看。
但鬼使神差地,他放火烧了这间屋子,却将这满箱子的
红盖头搬到了青玉派竹林中一间不起眼的屋子中。
并且长久地,亦将自己关在其中。
再后来,曾经牢房中的少年趁着烬渊虚弱之时花了很大的工夫封了他。
他给自己取名为司琰。
成了新一届的魔尊。
而故事的最后。
极恶之地来了个青衣神仙。
他在凶兽鲜血汇成的血池中捡到了一个女娃。
那是天界真正的公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