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生存指南
霓虹夜行:见幻影,见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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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的真实情形到底是怎样的呢?
你早上醒来,洗脸、刷牙、吃饭,跟妈妈打声招呼去上学,是真实的吗?
抑或是挤上早高峰的地铁,开始长达 1 个小时的通勤,是真实的吗?
又或者敲敲下铺的床栏:「我不去了,替我答个到,太困了。」这是真实发生的吗?
我是个艺术生,自诩想象力还算丰富,也看过一些怪力乱神的故事,
但我从未想过,
从某一天晚上开始,我要一次一次地追寻这个世界的真实。
1
现在是凌晨 12 点,那东西的挠门声越来越大。
我用被子和毛毯在床上做了个堡垒,权且能当个心理结界。
打开手机,还有三格电,没有电能的夜晚,这三格电就是最好的陪伴。
小云:「你真的不想知道是什么吗?」
微信弹出一条信息,来自我的女朋友,说是女朋友也不尽然。
自从 1 周前,全球人类都在半夜被挠门声吵醒,所有开门查看情况的人都消失了。
每天晚上都会重复这样的情节,政府已经失去管辖权力,城市和乡村之间交通瘫痪无法互通,各个地区开始了「自救」。
然而每天晚上都会传来哭泣声,因为每晚都有人走出门外,然后消失。
挠门声会持续到凌晨 5 点,所有人会同一时刻进入梦乡,醒来后便忘记了晚上发生过的事情。
等到了晚上 11 点,所有人又会想起昨晚的恐怖情景,想起那些消失了的人。
凌晨 12 点整,门外又会传来挠门的声音。
我们生存的世界仿佛被割裂成两个世界:
白天,无比正常,人类和机器按照既定的生活规则运行,仿佛夜晚的混乱恐怖不曾发生;
夜晚,无比诡异,只有挠门声和是否推开门的纠结。
这样过了三个晚上,自救组织才终于发现了问题,并在幸存者的大群里发布了群公告:
「各位居民晚上不要听信任何门外的声音,不要开门!记住,不要开门!」
只是走出门消失的人不会回来了。
走出门,消失,所以不要开门。
我和小云是在一个叫「末日自救指南」的小群里认识的。
这个小群里都是些年轻人,受过朴素的科学教育,以及唯物主义思想的熏陶。
我们的群主是北大核物理专业的研究生,很少说话,偶尔会在我们情绪崩溃的时候安抚一两句。
群里大多数都是文科生,我和小云是同一个专业,前天群里有人问「会不会是什么行为艺术」,我出来解释了什么是行为艺术以及目前发生的状况绝不可能是恶作剧,小云来搭话,我们才熟悉起来的。
小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掉,不如我们谈恋爱吧,我还没有谈过呢。」
不知道是不是那天群里的气氛太悲观,我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了。
小云:「应该有很多女生喜欢你吧?」
我当时回答得似是而非,因为我没谈过,但我不想暴露这一点。
路人甲:「难道是世界末日,外星人入侵,还是邪神克总降临了?」
路人乙:「那完蛋了,现在立刻去死好了,反正最后肯定是要死的,现在死还能自己选择方式。」
路人丙:「为什么?难道人类就不能反抗吗?」
路人乙:「……如果真的是克苏鲁神话里的邪神降临,人类无论如何反抗,最终都是悲剧收尾。」
小云:「他们在讨论什么?」
她私聊了我。
我:「在说一个小说设定,大意是邪神的力量太强大了,无论怎么反抗,人类最终都是死路一条。」
小云:「可是小说里,不都是有个英雄吗?英雄会突破重重阻碍,虽然一路上也有牺牲,却最终会带领人类文明走向重生。」
我:「额……怎么说呢,大部分小说是这样的,但克苏鲁就是悲剧收尾的,」我想了想,又认真敲字,「或者,换一种说法,英雄带领人类走向重生,重生之后的文明,还是人类文明吗?」
小云:「哇哦,好深奥的样子。」
一般女生会这样回复你,就是在说:「你说的我根本没听懂。」
这是我倒霉室友告诉我的,他是个恋爱高手。
「你去买了那些东西吗?」
我换了话题。
出于未雨绸缪的考虑,我建议她买了些急救物资,手电筒、锂电池、药箱、消毒水之类的。
「当然啦,男朋友说的话肯定要听的呀。」
说罢,她还拍了几张屋内的照片发给我,「看吧,我有个小储藏间,都堆不下了。」
「所以,你真的不好奇门外是什么?」她再次问了一遍。
「好奇,但是我怕死!」
我想这是最标准的回答。
2
我听见的,不只是挠门声。
「林秋,赶紧出来,再不出来会死的!」
这个声音我听了两年,声音的主人是睡在我上铺的兄弟,恋爱高手王二。
王二,你但凡多说两句,我都会跟你聊两块钱的。
但是已经连续三个晚上了,当挠门声响起,他 12 点准时在门外开嗓,重复说着让我出去不然会死的话。
但是今晚似乎有些不同,挠门声似乎比平时更小声、更急促。与此同时,我总觉得窗户上有东西闪过。
「林秋,赶紧出来,再不出来会死的!」
出去的人都不见了,这是共识,也是事实。
「林秋,赶紧出来,再不出来就来不及了!」
来不及?会发生什么?
我不知道王二现在是什么状态,是人?活着的?或是死了?或是介于两者之间?
出去的人,都会在门口喊人出门吗?
这好像个绕口令,但也是个「送命题」。
我的门,恰好是那种老式的铁门,没有猫眼,也没有防盗锁链,必须打开才能看到外面。
窗户是朝东的,我小心翼翼地凑过去拉开一条窗帘缝,只有一点月光透进来。诡异的是,这一点点的月光明明那么微弱,却让我看不清外面。
桌上的手机屏幕亮起,吓了我一个激灵。
是我的网恋女朋友。
小云:「林秋,呜呜呜呜呜,我的好朋友被抓走了。」
这种事情,虽然每天都在发生,但是真让自己遇到,我能理解她的害怕和难过。
小云:「为什么她不听话,为什么要出门呢?出去就会死,为什么要出去!」
「林秋,赶紧出来,再不出来会死的!!」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女生,王二又在门外叫喊,我心里忽然涌起烦躁。
「车轱辘话来回说,你是什么东西,你要真是王二,倒是先告诉我,怎么安慰女孩子啊!」
挠门声戛然而止,王二也沉默了。
卧槽,我是说出了什么关键词吗?
顾不得手机,我从被子结界里爬出来,小心翼翼地向门口移去。
真的没有声音了,门外安静得仿佛之前的每一个深夜一般。
小云:「林秋,你还在吗?呜呜,我手机只有一格电了,不然真想给你打个电话。」
我正准备打字回复她,就听见耳边响起让我毛骨悚然的声音。
「林秋,你在门后对吗?你仔细听我说。」
「哄女孩子,要先听她说什么,因为有可能她并不是想要你帮忙解决问题,只是需要一个倾听发泄的对象。然后你可以先给她一个拥抱……或者发一个拥抱、摸头的表情包。」
这他妈是什么惊悚情节?
凌晨 1 点半,我不知是死是活是人是妖的好哥们儿在门外教我安慰妹子?
小云:「林秋,你还在吗?!」
微信对面的消息似乎有些急切地想要确认我是否在听。
我:「我在。」
我的手指停顿了一下,然后滑到表情包的界面,发送了一个熊摸头兔子的表情包。
「林秋,我是王二,我没有死,可是你如果再不出来,我就会死的。」
「你怎么证明你就是王二?」
我稳了稳心神,这样的夜晚已经过了好几个,无论是精神还是体力都让我无比疲惫。
夜晚,原本是人类全身心放松的时间,可这一周以来却是最让人崩溃的。
「我上学期谈的女朋友你还记得吧?音乐系的系花。」
王二和系花搞对象,我们班所有人都知道,这不是什么秘密。
「但是今年开学的时候,她来我们寝室要跟我分手,她说我劈腿了,我否认了。当时你还劝她要相信我。」
是有这么个事儿,但这也并不是什么秘密。
「我确实劈腿了。」
王二的声音清晰、坚定,是他一贯的语气。
我可去你大爷的,你个渣男!
「林秋,你睡觉喜欢打呼,还说梦话,你说你……」
「叮叮叮叮——」
微信拨来了一个语音连线,是我的女朋友。
不是说只有一格电了吗?
「林秋!」
「林秋!」
他们异口同声,这个名字跟了我 21 年,我忽然觉得有些陌生。
「他是谁?!」
「他是谁?!」
凌晨 3 点钟,在我家发生了比持续一周的挠门声还要恐怖的情景。
一门之隔,一机之隔,门外是自称我好兄弟的声音,手机里是我认识三天的女朋友的声音。
小云的声音听起来是个萌妹,轻轻柔柔,带着急切和不可思议。
沉默从手机一头传导到屋里,又传导至门外。
一分钟后,她挂断了语音电话。
是没电了?还是太害怕?
我连忙给她发去消息——
我:「小云,你在吗?」
没有回音。
当我尝试着开口:「王二?」
门的另一边,也没有了声音。
原本声音小到我已经忽略的挠门声,逐渐大了起来,和隔壁房子的挠门声应和相携,就像之前的几个晚上一样。
3
凌晨 5 点,所有的一切归于平息。
然而有一件事变得不同了:我记得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我太困了,实在支撑不住便睡了过去,等我醒来已是第二天早上 9 点。
短暂的迷茫后,我整个人像是触电了一般弹起来,窗帘间隙漏进来几缕阳光,提醒我现在是白天。
卧槽!
晚上竟然会发生这么恐怖的事情!
我颤抖着手去拉窗帘,阳光肆意地挥洒进来,让我感到了一点点真实和勇气。
然而下一秒我就愣住了,窗户的边缘似乎有一些抓痕,像是什么锐器,又像是野兽的爪子。
「铛铛铛!」
忽然响起的叩门声惊得我大叫了一声。
我还没走到门口,手机就响了起来。
「林秋,赶紧开门!」
敲门的是我的大学同学,因为皮肤问题,我没有住校,自己在学校旁边租了个一居室。
我打开门,他抱怨道:「你怎么回事,说好今天要来社团帮忙的!」
我这才想起来,今天是社团招新后的新老生见面会,我答应了去撑场子。
「哎呀,要是你不出现,母老虎肯定要迁怒旁人的,而且你明明知道,下一届可基本是冲着你来的!」
他看起来就像晚上打游戏到 12 点,然后睡了个好觉,第二天元气满满。
难道,只有我还记得昨晚吗?
我试探地问了一句:「你昨天晚上还好吗?」
他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我好得很,游戏十连胜。」
「昨天……我住的地方好像断电了一段时间。」
「可能是跳闸了吧。」
「你昨晚没听到什么声音?」
「什么声音?萝莉音吗?」
「……」
「你怎么不说话?昨天晚上……消耗大了?」他歪着嘴耸着眉坏笑,猥琐至极。
「我没睡好。」我一本正经。
「懂懂懂,哎我说,你要不就在下一届里找个女朋友吧。」
忽略他的调侃,我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今天见到王二了吗?」
「王学新?他不是去北京参加比赛了吗?你不是吧,真撸多了啊,他走的时候还是你送的。」
你放屁!老子当然知道他去比赛了。
但是我要怎么告诉你,他昨天晚上在我门外挠了一晚上的门?
没办法,只能先去社团看看其他人是什么情况。
一路上他叽叽喳喳,让我根本没办法看一眼手机,我想知道,小云怎么样了。
之前的几天,一觉醒来所有人都会忘记晚上的恐怖,该上班上班,该上学上学。
可能听起来不可能,但事实是:
白天一切如常,夜晚恐怖如斯。
这是我第一次想要白天联系那个女孩。
到了社团,我终于摆脱了聒噪的同学,走到一个角落里拿出手机。
没有任何信息。
「救助指南」的群,小云,他们的微信都没了。
我搜遍了列表,一共 57 个联系人,3 个群,就是没有他们。
其他人在忙忙碌碌地筹备见面会,有不少零食和拉花摆放在桌子上,他们看上去很开心,看着他们的笑脸,我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后背发凉。
我找了个角落,窗帘遮挡住我的半边身子,我找了张白纸,一支笔。
思路混乱的时候,我有写字整理思路的习惯。
4
已知,白天的城市是正常的,新闻上的世界各地也都没有报道奇怪的事情,所有人都不记得晚上发生的挠门声。
应该是夜晚的广播起了作用,出门的人越来越少了,消失的人自然也就少了。地球有 60
亿人口,每天失踪的人是以数万计的,就算他们是夜晚走出门才消失的,也不会引起政府的注意。
问题是,为什么白天所有的电力会恢复正常?
在电力系统中,电能是不储存的。
电能的生产、输送、分配和使用总是处于动态平衡状态,发多少电就传输多少电,强大的国家电网能够保证电力供应,即便是特大城市的夏季用电高峰期,也只是局部限电。
像这种全世界一到 12 点准时断电的情况,自法拉第发明电动机以来从未出现过。
排除科学的解释和逻辑,那就只能往玄学方向想了。
落笔写下「玄学」两个字,我捂着脸笑起来。
这他妈还用分析吗?
我遇到的事情,难道还指望用爱因斯坦、牛顿来解释?
哎。
我叹了口气,继续写道。
已知,夜晚确实存在自救组织和小云的微信。
我停顿了一下,这里产生了第二个问题:
断电,为何会有互联网?
如果说大国是有相关应急措施,比如卫星通信、备用电源之类的东西,
可是夜晚的事实是:这些都失效了,政府不再具有掌控力,又或者说——根本不知道如何联系到政府。
那么,自救组织是真的吗?
想到这里,我忽然吓得一激灵。
在过去不正常的 1 周里,我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联系我现实中认识的人。
一到半夜 12 点,我所有的注意力都聚集在那扇门上,我的恐惧来自门外,我的希冀来自自救组织。
我就好像一条介于水洼和陆地的鱼,迷茫地张着嘴蹦跶。
已知,我并不知道,自救组织到底是不是真的。
已知,王二是我亲自送他上车的,机器人比赛为期半个月,他不可能回来。
已知,王二在我的门外,伴随着挠门声叫我出去,他说不出去就会死。
已知,我刚交往了三天的女朋友,失联了。
已知,昨天晚上,除了挠门声,窗户外面好像也有东西,这会不会和王二说的「来不及」有关?
……
「林学长,你干嘛呢?」
肩上被重重一拍,是社团的同学。
「没干嘛,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等会儿你得上台讲话,准备好了吗?」
我这才想起来,我是答应了上去讲两句的。
不得不说这一届新生都很有活力,上午 10 点整,所有人都到齐了。
「下面,让我们社团资深艺术家林秋给大家讲两句!」
我说,你这充满了官方感的介绍是怎么回事?
我站起身,走到讲台去,看着台下面露期待的新一届,忽然就冲动了。
「如果你们今天晚上联系我,我会告诉你们一个惊天的秘密!」
不大的社团活动室一片哗然。
「喀喀喀喀喀,不是,那个林秋学长跟大家开玩笑的,哈哈哈哈哈。」
除了团长在尬笑,其他人都面带异色,交头接耳,我甚至听见女生们在议论。
「不是说林秋很文气儒雅吗?这不太对吧?」
「他那眼神什么意思?急不可耐嘛?」
「完了,幻灭了,我的文艺少年变成猥琐学长了……」
「不是,哥们儿,你咋了?受啥刺激了?还是来砸场子啊?」
团长搂着我到一边唧唧歪歪,「你有啥事儿就跟哥们儿说,我肯定帮你,就算……嗐,多大点事儿,这钱我给你出了!」
我一头雾水,根本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我没有事,你今天晚上一定要联系我,你不是喜欢打游戏吗?熬夜吧,熬到 12 点,然后找我一起排位,我带你上分。」
他露出一脸「惊慌」的表情,拍着我的后背:「你到底咋了?鬼上身了?」
我已经很久没有打游戏了,上一次打开软件,还是学校排位赛的时候,得了个「海大第一野王」的名头。
我从不带人开黑,只是单排,打游戏对我而言只是一个有既定目标的动作而已,我不需要社交带来的任何情绪,除了王二。
「林秋学长,能加个你的微信吗?」
一个扎着马尾、脸蛋泛着红晕的妹子站起来,声音洪亮,全场寂静。
「如果要联系你,首先得有你的微信。」她对着我晃了晃手机,身边的女生拽了拽她的衣角。
我转身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微信号,快步走出活动室。
离开的瞬间,余光看到她依然执着地站在那里看着我,旁若无人的勇气让我觉得有些后悔。
我刚才,是真的很煞笔吧?
但是我没办法了,我必须尽快弄清楚到底是不是世界末日,到底要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已知,晚上的我没有联系任何人,那么其他人是否互相联系了呢?
所以,今晚我需要联系我熟悉的人,并且让我的朋友们联系我。
5
长这么大,我第一次如此期盼夜晚的降临。
说到降临,我又想起他们在群里闲聊时提到的克总。
抱着毯子,我开始胡思乱想。
如果真是克总在挠门……不,肯定是小弟,克总这种级别的邪神怎么会亲自挠门呢?
触手再多也不做不到挠遍家家户户的门吧。
要是有的人有好几个房子,比如广东房姐那种,没人住的房子也会有挠门声吗?
还是必须得有人住的?
如果真的是克总,那还真的是无解。
这跟二向箔打击地球的级别,差球不多。
我知道我很紧张,我承认,因为我紧张的时候,就喜欢碎碎念,像个老头。
早早充好了手机的电,我并没有准备充电宝之类的锂电池设备,因为不需要。
我甚至没有打开过电脑。
想也知道,选择性断网这件事跟设备无关。
夜光手表的指针准时指向 11 点,我的女朋友上线了。
小云:「我今天有点不舒服,可能是昨晚喝的牛奶过期了。」
看到这条消息,我的心脏好像被人攥住一般抽搐了一下。
不是因为心疼女朋友,而是——
她的微信真的只在晚上出现!
头像、聊天记录,甚至朋友圈全部都在,和我前一天晚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我:「你喝点热水……」
话说一半,我忽然想到,王二这货曾经煞有介事地跟我讲,女孩子跟你抱怨身体不舒服的时候,一定不能说的,就是多喝热水。
12 点整,门外的声音准时响起,我拿着手机,抱着毯子靠着门,我知道,今晚王二一定还在。
「林秋,你快出来,出来了才能活下去。」
今天的话术有了一点点改变,之前都是说不出会死,现在是出了能活。
「林秋,你不要相信他!」
小云忽然发了条消息,还配上一个惊恐的表情包。
「林秋,我知道这在你看来很荒谬,但是你要相信我,我是你最好的哥们儿,我不会骗你的!」
「林秋,你不要被他蛊惑了,走出去的人都消失了,你千万不要开门!」
小云说得有道理,我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出门的人都消失了,不管怎么样暂时不出门是安全的,但我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但又说不上来……
「林秋,我们认识多久了?现在比不过一个刚刚认识三天的网恋女友?」
王二确实了解我,我这人一向面对感情牌是招架不住的,但违和感越来越强了,一定有什么被我漏掉的线索。
「林秋,你一向这样,谨小慎微、优柔寡断,动动你的脑子!如果是我要害你,我早就说服你十万八千次了!我只问你一个问题,是谁告诉你晚上出门就会消失的?你确定消失的那批人是因为晚上出门?不是因为像你这样一直留在屋子里没出来?」
「林秋,别听他胡说!以前我一直不理解为什么明明是这么诡异的事件大家还是会在深夜出门,现在我明白了,大家应该都是遇到了这种蛊惑!」
「林秋!你大爷的,这两年,我骗过你吗?」我竟从王二的声音里听到一丝哽咽,「大一,你刚来,是我带着你逛遍学校,我说我是本地人,以后你随时可以来我们家住,我知道你洗澡不爱洗头,从来不洗袜子,买七双,一双穿一周就扔;隔壁班的班花林娜是你喜欢的类型,你还喜欢虚拟偶像,你没谈过恋爱,我无偿分享了
168G 的女神给你,林秋,还有谁能比我王学新更了解你?」
有一瞬间,我动容了。
虽然王二说的话乱七八糟,但是我们朝夕相处了两年,我从小就独来独往,他是我第一个能一起熬夜、一起吃饭的朋友,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不由得问自己:「他会害我吗?」
不对,总有些不对的感觉,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没等我细想,王二发出了一声标准的冷笑:「林秋,我知道我说的话没有证据,但是这个女人难道有什么证据吗?扪心自问,你们认识了才几天?为什么你会对她言听计从?这好像不是你的风格吧?」
不得不说,王二真的太了解我了,他的每一句话都能精准地打中我,如果昨天他们就这么劝我我可能已经动摇了。
手机不停地振动,我低头看了一眼,全是小云发给我的消息,我甚至能从她的文字中看到一丝哀求的意味,「林秋,千万不要出去,相信我好吗?我不会害你的!」
我看着手机上的微信聊天,被我遗漏的线索逐渐串了起来。
不会害我?呵。
……
虽然王二和小云都很可疑,但是王二说得对。
为什么在今天之前我从来没有怀疑过所谓的幸存者组织?人类天生抱团取暖的本能吗?
不,不太像。
小云说,反正世界末日了,没有谈过恋爱很遗憾,可群里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找上了我?
挠门的声音渐渐进入我的耳蜗,传导到大脑,就好像一柄小刀在脑神经的线路上划拉着,我仿佛能感受到那种细微的疼痛,能忍,但每一次的切割都让我的恐惧放大一层。
终于,小刀划过了左半脑的一个神经元凸起,留下一个小小的缺口,我瞬间血液涌上大脑,遍体生寒。
我生生克制住想要尖叫的冲动:
「介绍一下,」我深呼吸一口气,语气里不自觉地带上了嘲讽,「门外的是我室友,我最好的朋友王二;微信里的是我的女朋友,小云。」
他们俩同时沉默,显得很默契。
「现在我有一个小小的问题需要两位帮我解答一下。」我晃了晃手机,屏幕发出的光在漆黑的房间里格外闪耀。
「小云和我在用微信聊天,王二你站在我门口,你们两个是怎么能做到对话无缝衔接的啊?
「还有,王二,我好像没有介绍过我和小云认识了多久吧?这是什么末日下觉醒的超能力还是……
「门外的王二就是小云?」
我竭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对未知的恐惧?被愚弄的愤怒?
但气氛突然陷入了死寂,无论是王二还是小云,都没有继续「说话」,只剩下了持续的挠门生刺激着我的神经。就在我将要撑不住的时候,王二突然开口说了一个完全不相干的话题。
「呵,」门外传来一声冷笑,我从来没听过他这么刻薄的声音:
「两周前的那场比赛,是我们一起去的,你还记得吗?」
6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或者说,昏过去的?
坏消息是:王二说完那句话之后他们又说了什么,我又说了什么,我都记不清了。
好消息是:现在是早上 9 点,我还记得昨晚以及前一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我从床上爬起来,跑到窗边拉开窗帘——果然,昨天晚上的抓痕还在,并且沿着窗框向上蔓延,这些痕迹看起来没有逻辑,但我总有种熟悉的感觉。
「铛铛铛!」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谁!」我吓了一跳。
我用力搓了搓脸,走到门前,拉开门的瞬间,阳光和学妹一起照耀了我。
「林秋学长,早上好。」
她今天穿的是一件运动风的白色卫衣,配上青蓝色的短裤,整个人很清爽,头上的米色发卡和空气刘海的造型让她看上去像个高中生。
「你是……」我记得她就是昨天问我要微信的女生。
「我叫英卓宣,昨天的社团活动上我们见过的。」
「嗯,要不……进来说?」
我租的这间屋子不算大,只有一张茶几和两个圆凳,她好奇又克制地打量我的住所,好像觉得很新奇。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我问了社团的学长,他给的我地址。」
「你今天没课?」
「逃了,找了朋友帮忙答到。」
她倒是有问必回。
我倒了两杯冰阔落,坐下,问道:「所以,你加我的微信了吗?」
「当然,但是一直没有通过。」
我连忙拿过手机去看,联系人一栏赫然有个小红点,是她的好友申请通知。
「抱歉,我没看到。」
太奇怪了,我等了一晚上,我很确定,直到我昏过去之前,都没有看到任何好友申请的信息。
「没有没有,怪我,我保存了你的二维码,但是晚上才申请加你的。」
我心里一沉,即便如此,我昨晚也没有收到任何人的回复,也没有任何人回复我的消息。
「学长,你脸色好差,没睡好吗?」她有些担忧地望着我。
「没事,我熬夜了。谢谢你那天站起来,就我看上去挺傻比的吧?哈哈。」
「才不会!」她急切地解释,「你可是我的偶像,我本来也是想勇一把,问你要微信的!」
她这么说,倒是让我不好意思了,忽然想到昨天王二的扎心之问,我脱口而出:
「我有啥本事,能当你偶像啊?」
「学长,你是在凡尔赛吗?」她笑着摆手,语气轻松,「你肯定是在凡尔赛。」
我有点摸不着头脑,「我一个牛马,能有啥凡尔赛的?」
「这就是机器人大赛金奖得主的凡尔赛吗?爱了爱了。」
等一下!什么?!
我以为我幻听了,又问了一遍:「我是什么?」
「啧,学长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哈哈哈哈哈!」
「不是,你刚才说我是什么?」我腾地站起身,不小心碰翻了桌上的可乐,洒了一地,我又手忙脚乱地拿纸去擦。
「你是今年机器人比赛的金奖得主啊。」
机器人比赛,金奖得主?我?
难道王二说的……是真的?
「你说的比赛,是半个月前的吗?全名叫『2022 年第三届北京机器人大赛』。」
「对呀,我们学校可就你一个人,战胜了清华北大的黑马选手林秋!」
「我一个人?」
不对,这和昨晚王二说的不一样。
我以及社团其他人都认为,是我送王二参加了这个比赛。
但门外的王二说,这个比赛是我们一起去参加的。
「你能跟我说说,我是怎么去参加比赛的吗?」我有些着急,现在的情况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甚至怀疑,我是不是得了什么绝症,产生的幻觉?
「机器人比赛是去年年底开始的,学长的机器人设计在初赛拿到排名前五的好成绩,真的很厉害啊,我们学校只有一个名额。决赛是在一周前举办的,你拿了金奖。」
从学妹这里,我得到了一个迥异于其他所有人的信息。
只有学妹说,机器人比赛是我一个人去参加的。
我有参加比赛的能力吗?我不记得,但这个能力,确实不能说没有。
机器人比赛我也关注了很久,设计图本身就可以参赛。
「学长?」
我感觉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一闪即过。
「学长,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事了?」
「你今天晚上可以再跟我聊天吗?随便发什么。」
话说完,我察觉到这话容易让人误会,刚想解释,就听见学妹的话:
「学长,我其实今天来,是想找你商量一件事……
「学长,你觉不觉得,这个世界有点不对劲?
「什么意思?」
我的心又一次狂跳起来,难道学妹也记得晚上挠门的声音?那她的门外有别人吗?
「就是……」学妹手里握着可乐杯,我观察到她抓着吸管搅拌可乐的动作,虽然说的话好像很危险,但是动作却漫不经心,没有丝毫紧张。
「好像有些事发生过,但是又不记得,而且很神奇的是,有的事我记得,别人不记得,或者我们记忆里的同一件事,却走向了不同的结果。」
「你记得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吗?我想让你们晚上联系我,是因为我发现,晚上好像有些变化。」
听到我这么说,她停下了手中玩弄的吸管,抬头认真地看着我,语速平缓地说:
「我倒觉得这个世界的黑夜比这个世界的白天,还要正常一点。」
7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学长,我们班要集合,我得先回去了,我们晚上再联系吧。」
正当我想要进一步了解她话里的意思,她却忽然站起身,放下可乐,走到门口,动作行云流水地让我反应不过来。
「学长,你要不要存一下我的手机号?晚上可以直接给我打电话。」
「如果打不通呢?」事实上我并不是没有试过,可根本拨不出去电话。
「那就再说。试试嘛,万一呢。」
她的语调轻松,甚至带了些欢快,明明刚才说的话还是匪夷所思的内容,此刻却好像有什么好事要发生一样。
我还想再追问,就看到她伸出食指抵在嘴唇,对我轻轻摇了摇头。
学妹,该说不说,你真的吓到我了。
为了应对夜晚的到来,我下午出了趟门。
阳光肆意地洒落在街道,下班的妈妈牵着孩子,孩子手里攥着氢气球,他时不时地抬头询问妈妈晚上能不能做糖醋排骨、辣子炒肉、鱼香肉丝。
路边的煎饼果子摊已经支起了桌子,热气腾腾的关东煮吸引了一群放学的小学生。
外卖员骑着摩托穿梭在繁忙的街道,华灯初上,街角的咖啡店坐着一对年轻的男女。
这一切都无比真实,耳边的风、大喇叭的汽车、穿梭的人流,这才是我们的世界。
拎着两大袋东西站在路口,我忽然想到了一个著名的北欧神话预言:诸神的黄昏。
在一场席卷诸神与巨人的战争里,许多重要神祇陆续死亡,他们的战争引起无数的自然浩劫,之后整个世界沉没在水底。
黄昏之即,也许只有我记得之前发生的所有恐怖之事,而现在,我站在走过无数次的路口,可以欣赏到天边的火烧云和落日,这种世界毁灭之前的安宁美好,让我忍不住眼眶一热。
背对夕阳往家走,我忽然有了种走向世界末日,走向最后命运的悲壮感。
王二说的「来不及」到底是什么呢?
回到家,天已经全黑了。
我看了眼手机,9 点半,还有两个半小时,足够了。
坐在书桌前,我又开始了我的思维整理:
已知,王二和女友各执一词,但都不可信。
理由是他们俩至少有一个人的目的是为了害我,不排除两个人都想害我。
所以问题是:我需要摸清楚他们俩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他们又代表了什么呢?
已知,自救群的其他人并没有什么异常,我也联系不到他们,他们就像一群只存在微信里的代码,但是这些代码能说会笑,还知道克鲁苏神话,他们是「人」吗?
已知,我和学妹约定了今晚打电话细说。
所以我一定要打通这个电话。
「叮叮叮叮叮——」
12 点的闹钟铃声响起,我刚「叉」掉闹钟页面,就听见门外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挠门声来了。
我惊讶地发现了一件事,愣了一下,然后欣喜若狂。
学妹刚刚发布了一条新的朋友圈!
内容就是她今天上午跟我说那句模棱两可的话:
这个世界的黑夜比这个世界的白天,还要正常一点。
我赶紧点开她的头像,发送消息——
我:学妹,你在吗?我是林秋。
5 分钟……
10 分钟……
我握着手机,眼睛没有移开过,直到眼酸也没有得到学妹的回复。
我叹了口气,却又觉得并不意外,只是额外生出的渺小希冀破灭了而已。
「王二,你在外面吗?」
「小云,你也在吧?」
我一边说话一边敲字,原本想要拨语音过去,试了几次都打不通,反正他们俩不知道为什么可以无障碍沟通,这倒是不影响我的计划。
这一次,我要确认一些事情。
「想跟你们说的是,这是最后一次和你们沟通。」我顿了一下,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微弱的光芒在黑夜里像是一颗火星,点燃了我的斗志。
「也是你们最后一次跟我说话的机会,5 点之前,我会做出一个选择。」
我话音刚落,门外的挠门声骤停,几秒后,比之前一周都要可怖的声音响起,炸得我耳膜发疼,窗帘被一阵风刮向一边,我猛地抬头去看,窗外什么都没有。
可是,我的窗户是关死的啊。
「林秋,你想说什么?只要是我知道的,你随便问。」
王二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小云也发了个疯狂点头的表情包。
我手里抓紧了毛毯:「王二,你为什么说,机器人比赛是我们两个人参加的?」
「因为我知道,以你的性格,今天一定会去确认这件事,隔着一道门还有他妈这么诡异的事儿,我希望你信我,只要你去证实这个事,你就会明白,我就是王学新,兄弟一定要救你!」
「可是,我的记忆告诉我,是你一个人去参加的比赛,我只是送你到车上。」
王二斩钉截铁的语气让我产生了一丝迟疑,难道真的是我的记忆出了偏差?
但其他人也是这么认为的,难道我们的记忆集体性偏差?
「你还记得吗?这个比赛由于疫情的缘故压缩了赛程,只比了一周就结束了,本来结束后我们就要一起回来,但是……哥们儿劈腿的对象在北京上学,我就跟你说让你先回去,我多待一周。」
草,不愧是你。
「我送你上车,就是你回去的当天晚上,门外就传来挠门的声音。那天晚上我在酒店,我以为是……就让她声音小点。」
草,渣男就不要秀了!
「第二天晚上、第三天晚上持续不断有挠门声,我手机里忽然多了一个群聊,类似幸存者自救组织之类的,我从没有加过这种群。群公告说北京地区正在遭遇异常情况,晚上不要出门。那天晚上妹子在学校,她很害怕,我就安慰她没事的,实在害怕就别出门,刚好我想打游戏。」
王二的话让我有了一个疑惑:时间确实对得上,一周前挠门声出现,持续一周,我也加入了末日自救指南的群,我们的经历是高度相似的。
我相信王二确实说了些真相来博取我的信任,但是,未必全是真话。
这种真假参半、真真假假的坦白,才是最致命的。为了套出更多的信息,我继续问:
「然后呢,你和妹子发生了什么,我是说正经的事情,你为什么从北京回来?你又是怎么回来的?」
「我自己玩了两天,等我想去学校找她,却发现……发现她不见了。」王二的语气变得伤感而惊慌,「我问遍了她的同学,但是因为她们寝室只有她一个人住,所以我就先回去了,但是她真的再也没有回过我的信息、电话、微信、知乎全部失联,她留给我最后一条消息,是她害怕得不行,一直在寝室的床上躺着,我那会儿刚好开黑,就没回她。」
「哼,肯定是她没有听话走了出去。」小云冷笑一声接话。
「不!她很胆小,还怕鬼,根本不可能出去!所以林秋,」王二激动起来,连带着挠门的声音都放大了不少,
「一直留在房子里才会消失!」
8
我没有说话,快速在本子上记录下大脑处理过的信息:
我能确定,王二和小云是不同的人,至少不是同一个人。
虽然他们都想得到我的信任,但是王二的核心诉求是让我推开门出去,而小云则是极力挽留。既然我说了这是最后一次对话,他们必然是不会再伪装的。
我也确定,他们都没有说实话。
我一直觉得很奇怪,如果深情可以伪装,那么小云一定能在电影节拿到影后大满贯。她说绝对不会害我这句话,我总是会下意识地相信,难道真的是因为我没谈过恋爱吗?
不,王二说得对,为什么我会对她的话深信不疑,这本身就不合理,这是最可疑的。
更不必说,所有有关外部的信息,小云都无法解释清楚。
甚至她自己的事情,在我们聊天过程中也并没有说太多,反而是非常关心我,而且让我有一种灵魂伴侣的快感,我所有的表达,她都能 get
到我的内心想法。我记得王二曾经跟我说过,如果一个妹子疯狂迷恋你,要么她是个恋爱脑,要么她有利可图。
可是都世界末日了,还恋爱脑?恋爱脑这么猛?
至于王二,他当然没有说实话。
他不知道学妹这个 bug。他只在夜晚出现,所以不知道白天学妹来找过我,不知道学妹说是我去参加的机器人大赛。
「王二,我们参加比赛,得奖了吗?」我出口问道。
「林秋,我他妈服了你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管这种屌东西!」
我把毛毯披在身上,试探地迈开步,特意绕过窗户那边,我走到茶几旁,倒了一杯可乐。
「小云,我好像一直都没有跟你说过,」可乐入喉,偏让我喝出了一斤白酒的气魄,「你真的很懂我,就那种灵魂共频的感觉,真的很好。」
没等她回复,我接着打字,「现在,我要打个电话,给一个很有可能和我境遇相同,甚至比我还要了解这个状况的人。」
「林秋,你不要打电话!」
「林秋,别打!」
我心里感到惊奇,竟然不自觉地「卧槽」了一句。
这还是他们俩第一次达成一致。
「林秋,我劝你别打电话,你现在唯一正确的选择就是放下该死的手机,然后走出来,和你兄弟一起活下去。」
「林秋,你不要打电话,我直觉这个给你电话的人不怀好意,会给我们增加麻烦的。」
我冷哼一声,「什么麻烦?是揭穿二位的真实身份?还是恶作剧结束,演员落幕?打了电话,你们就会消失?」
「是你会消失!你个煞笔。」王二竟然带了哭腔,「你能不能听哥们儿一回,为了个女人,你兄弟都不要了吗?」
我一边和他们周旋,一边紧紧地盯着窗户,外面忽然闪起了雷电——我下午看过天气预报,最近五天都是晴天。
在雷电的映照下,我终于看清窗户上的裂痕,它竟是自己出现的,好像葡萄藤生长的样子,快速向四周攀爬,渐渐地,我想起来为什么会觉得熟悉了。
裂痕在窗户顶部逐渐放慢速度,我退后两步,窗户上赫然是一个二维码。
我逼迫自己冷静,颤抖的手举起,一扫。
「林秋,我不是随便选了个人谈恋爱的,你能不能不要打电话,就算我们最后会死,你放心,我也会陪着你一起的。」
电话被我放在一旁,消息还在不断弹出,门外的低声啜泣也在继续,我无力地垂坐在门口的地板上,捂着脸,身体轻微地抽动。
我没有哭,我在笑。
现在是凌晨 2 点半。
我决定拨通学妹的电话。
「哎……」
几乎是同一时刻,当我拿起手机就看到了小云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
一声叹息,我似乎都能听见她娇媚温柔的声音,这让我心里一软。
「林秋!!你他妈的能不能听我一句!」王二的声音逐渐歇斯底里起来,挠门声震耳欲聋。
「辛苦二位,我的好友,我的女友,我决定打电话了。」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9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我有点愣神,很快,难以置信的兴奋席卷全身。
这是……通了?
这是我这几天来,第一次在夜里拨通电话,第一次听见来自外界的声音,这个机械女音此时对我而言,宛若天籁。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
天籁在安静的房间响起,就像黎明前一刻的公鸡,像混沌夜色里的路灯,像寒山禅寺里的唱经,
击退了魔怔,击退了恐惧,击退了迷茫。
门口挠门的声音消失了,王二的声音也消失了。
我返回微信列表,小云也没有再发消息给我。
现在是 2022 年 3 月 21 日凌晨 2 点 40
分,我好像确认了一点东西,虽然内心深处不太敢相信,但是名侦探福尔摩斯说过,一旦排除了所有的不可能的事实,剩下的,无论多不可能,也一定是真相。
我离开门口,回到床上,在意识沉睡之前,我点开学妹的朋友圈,给她点了个赞。
再次睁眼,是第二天清晨 8 点半。
我猛然惊醒,舒展蜷缩的身体,平息了一会儿心跳。
我一直躺到 9 点,没有人敲门,真好,都有点 PTSD 了。
我下了床,直奔玄关。
再次捋了一遍昨晚的思路,在胸前用左手握住右手给自己鼓励:
「林秋,你可以的。」
推开门的一刹那,天光大盛。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清晨,没有早高峰,没有上学的孩子,没有卖菜的小贩,没有人。
王二总想让我推开门,他说:「外面才是世界的真相。」
所以,眼前这个荒芜人烟,机器停摆,安静得一丝风声都能听见的世界,就是真实的世界吗?
我拿出手机,再一次拨通了学妹的电话。
几声「嘟」响后,她活泼惊喜的声音在我耳朵眼宛如一朵蘑菇云般炸开:
「喂?林秋……学长吗?学长,早上好呀!」
这么多天来,我第一次发自内心地笑了,「嗯,早上好。」
学妹第二次来到我家,她手里还提了两大袋吃的。
「你这是?」我有些惊讶。
「恭喜你的礼物,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但是我听说,肥宅都爱快乐水。」
虽然我很想纠正不是所有肥宅都爱快乐水,以及严谨地说,我并不肥,但是她的快乐心情似乎也感染了我,我觉得,今天我会在她这里得到有关夜晚白天的所有答案。
「昨天晚上,我给你打电话之前,我的窗户上出现了一个二维码。」
「是我的二维码吗?」
「是的。」
我们的世界,确实出现了问题。
全人类听见挠门声的第一天晚上,所有人一起陷入了一场梦境。
即便是我们经历的白天,也只是做梦而已。
「等一下,如果白天是做梦,晚上也是做梦,为什么会如此割裂,难道人能同时拥有两个梦境吗?」我提出了我的疑惑。
「学长,你做过梦中梦吗?比如梦里的早上,你想起来要去上学,所以你醒来,起床、刷牙、去学校,心情很放松,因为你完成了上学这件事。但其实你还躺在床上,你没有醒来。」
梦中梦,我知道,也做过不少,高中的时候更是家常便饭,学习压力大任务重,但是长身体的年龄很容易缺觉,每天都处在一种「要赶紧起来学习」和「想多睡一会儿」的纠结中。
「那如果我晚上出门会发生什么?那些出门的人……」我顿了一下,「我的好朋友似乎走出了门外。」
「你会醒过来,就像你以为你已经起床了一样。」学妹说到这里,似乎想到了什么,她的语气哀伤、无奈又痛惜。
「出门就会消失,是真的。但那其实不是消失,你推门出去,就会去到更深层次的梦,那是具有强大欺骗性的梦境,它让你以为所有的一切恢复了正常,你完成了你要完成的事情,你放弃了恐惧,也就放弃了警惕;你不再感到焦虑,只有轻松,而轻松会让你永远没办法从梦境中真正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