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麻烦重重

1

还没等我扶稳,车子就如离弦之箭一般朝外冲去。

巨大的马达声浪在商场内部回荡开来。

我紧紧拽住侧边扶手,艰难转头。

身后,有几只丧尸抓住了后备厢门。

但随着车子的加速,它们又被重重甩落在地。

没有了阻力,箱门再次缓缓升起。

我看见源源不断的尸潮正从商场内部倾泻而出。

白色防护服淹没了空旷的街道。

在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尸群身后,一轮红日正冉冉升起。

明媚的阳光洒在脸上,让人睁不开眼睛。

我却丝毫体会不到劫后余生的喜悦,只有无尽的疲惫和倦怠。

整座城市已经沦为尸潮的战利品。

建筑外墙青苔丛生。

往日车流如织的路面只剩斑斑血迹。

在这个破败、废旧、不可持续的世界中,它们才是主角。

我何以在属于它们的叙事中击败它们呢?

这一刻,我深感个人的渺小和无力。

甩甩脑袋,我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必须解决掉陆时雨。」安安拧开水瓶喝下一大口,「像他这种人,你不去找他,他就会来找你。」

她说得没错。

车辆引擎声音不小,陆时雨不会不知道我们已经逃出生天。

更何况我们的具体住址早就暴露。

要么主动出击,要么被动挨打。这一战是不死不休、避无可避。

「我理论上赞同。但是想杀掉陆时雨,很难。」

张一帆将我们携带的四支枪全部清点过一遍,「弹药只剩下这些。」

他摊开手,掌心躺着两颗黄铜色的步枪子弹。

「你觉得呢?」我敲敲驾驶座的椅背。

在摆脱尸群后,陈林放慢了车速。

由于少了一个轮胎,方向盘变得极难操控,他不得不集中起全部的精力注意路况。

「我认为不要。」陈林破天荒没有正面应战,「从各方面来说,我们的胜算都很小。」

我明白他的意思。

刚刚从尸潮中脱身,现在确实不是最好的战斗状态。

但是把陆时雨放归暗处就相当于在身上绑了一颗定时炸弹。

要直接撤退吗?

我心中隐隐觉得不安。

「如果你们想赌一赌概率,我可以开车回去。」陈林从后视镜里瞥了我一眼,「但我不会停车。」

「既然武器数量不占优势,我们就不要下车。」

「剩下的几发子弹,能打中最好。如果不能,搬家计划就提前到今晚吧。」

「行,就这么办吧。」张一帆将子弹压回弹夹。

车子在十字路口右转,绕开一个大圈朝超市后门驶去。

两旁的行道树在视野中不断后退。在公园的尽头,我隐约看到了一排蓝顶白墙的临时板房。

随着「咔咔」两声,张一帆完成了上膛。

天窗缓缓向两边打开,他半直起身子将步枪架在车顶,枪口直指前方。

我透过车窗远远打量这排房屋。

上下两层,一共也就十来个房间。

陆时雨会藏在哪里?

我转头看向另一边的商场大楼。

两者之间只隔着一条马路。

仰角很大,想要击中天台至少得从 2 楼射击。

在一片沉默中,彩钢房离得更近了。

我正聚精会神地盯着二楼的窗户。

就在这时,左前方的道路突然石子飞溅。

「咻咻——」

有人在瞄准轮胎!

不过这一枪打偏了少许。

陈林一言不发地握紧方向盘,没有贸然转向。

在这种情况下,一点点的干扰都有可能让这台车子彻底失去平衡。

「他在房顶!」安安已经发现了端倪。

我抬起头。屋顶上趴着的不是别人,正是身着防护服的陆时雨!

张一帆没有立即扣动扳机。

汽车仍在高速行驶。

因为重心不稳,车身时不时出现微小的偏移。

这对他来说无疑是极大的考验。

陆时雨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打消了向张一帆射击的念头。

又一梭子弹毫不费力地贯穿车体,后厢两侧霎时变得千疮百孔。

这次瞄准的是油箱。

此时,面包车终于来到彩钢房前。

就在擦肩而过之际,张一帆开枪了。

「嘭——」

子弹斜擦着房顶落在陆时雨的右前方,溅起的钢板碎片划伤了他的脸颊。

他一动未动,任凭鲜血从伤口处淌下。

两支黑洞洞的枪口默然相对,随时准备给对方致命一击。

张一帆神色凝重。

我们只剩最后一发子弹。

2

对峙并没有持续很久。

一声枪响打破了二人之间微妙的平衡。

随即,更加猛烈的炮火雨点似的倾泻下来。

但是这场枪林弹雨却没有降临在我们身上。

是谁在开枪?

我瞪大了双眼。

只见天台边缘站着两道身影。赵衡正举枪向下射击,枪口处火光迸射。

石楠站在一旁。

离得太远,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突然的反水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也让陆时雨措手不及。

虽然他很清楚,杀掉顾叔就意味着自己和石楠之间还会有一次清算。

但这场清算显然不该发生在此刻。

毕竟共同的敌人还在眼前。

火力覆盖了房顶。

一番扫射过后,虽然没有伤到陆时雨,却也让他狼狈地从房檐上滚落下来。

这一刻,张一帆已经等了很久。

他果断扣动扳机,最后一发子弹如流星一般呼啸着向陆时雨飞去。

「叮叮叮」

抛出枪膛的弹壳在车顶落下又弹起。

另一边,弹头已经结结实实击中了陆时雨的右肩。

本就身形不稳。

这一枪直接让他从楼梯上倒栽下来,顺着台阶滑出几米。

巨大的冲击力撕裂了他的手臂,只剩半截血肉模糊地耷拉在身侧。

陆时雨强撑着抬起头,双眼紧盯着我们离开的方向。

没有丝毫犹豫,他撑起身体,一点一点朝楼梯挪去。

四格台阶之上,他的枪支就掉落在那里。

不远处,尸群已经嗅到了血液的气息,乌泱泱地朝这边围拢过来。

陆时雨挣扎着爬上楼梯。

在他身后拖出的长长血痕仿佛一块迎宾地毯,正殷勤地等待着属于它的客人。

另一端,丧尸已经登场。

步枪就在眼前。

而他还差两级台阶。

楼梯上的人挣扎着伸出左手——

再之后,我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因为陆时雨已经整个淹没进尸潮之中。

我移开了视线,心里有些五味杂陈。

天台上,石楠正抱着双臂注视着我们。

张一帆收了枪,朝她挥手。

「你这是在感谢还是在挑衅啊?」安安神色怪异地看着他。

「当然是感谢了,我——」

张一帆话未说完,就被枪声打断。

刚刚松懈下来的我又被吓得一个激灵。

回头一看,石楠的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把手枪。

我缩了缩脖子,放下心来。

车子开出这么远,早就超出了一般手枪的有效射程。

「她她她……她怎么……」

张一帆显然是不敢相信石楠会对着自己开枪。

「你就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了。」安安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你该不会觉得小楠原谅我们了吧。」

张一帆被问得一愣:「难道不是吗?」

「怪不得她要开枪打你。」安安摇头。

「她会因为母亲想要杀掉我们,也会因为顾老想杀掉陆时雨。」

「先杀陆时雨只是因为仇恨更深罢了,并不代表我们之间的恩怨就一笔勾销了。」

陈林轻笑一声,「所以作为被复仇的人,被杀得抱头鼠窜才是对对方最大的尊重吗?」

「悟得很快嘛。不像张一帆,就差把『感谢放水』写在脸上了。」

安安突然叹了口气,「而且……小楠也不想让我们觉得她在帮忙吧。」

张一帆还是转不过来弯:「可她就是在……」

「好了好了,」我赶紧打圆场,「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虽然张一帆没能体会到里面的弯弯绕绕,但我却隐隐理解了安安的意思。

救下我们,相当于推翻了她一贯以来的信念和目标。

在许多个日日夜夜里,她也许就是靠着这股恨意支撑下来的。

所以在最后几枪里,她想说的是:我们双方的对立立场并没有改变。

她没有「救人」,没有「放水」,也不需要「感谢」。

就像与陆时雨的短暂结盟一样,她只是在那一刻选择和我们联手,以解决共同的敌人。

可就像张一帆说的,她明明就在帮我们。

只是她不能承认。

我们与石楠之间的矛盾在一定程度上是无解的。

因为种种原因,这不是一个「原谅与被原谅」的问题。

对于已经造成的伤害,只是道歉难免显得虚伪和轻挑。

所以我们选择接受她的全盘怒火。

而对于石楠来说。

走到这一步早已无法回头。

如果就这么轻易地谅解了我们,母亲与顾叔的死又算什么呢?

我们无法道歉,她不能原谅。

就这样将错就错下去,可能才是最好的结局。

我又回头看了一眼,超市已经没入地平线之下。

这也是个别扭的家伙啊。

面包车头也不回地朝小区驶去。

我知道,接下来还有更大的麻烦在等着我们。

3

小区近在咫尺。

我们隔着马路观望了好一会儿。

上次开车出来,不仅将大量尸群带到了门口,被石楠碾死、撞飞的丧尸更是数不胜数。

我不确定它们是否和商场里的尸群一样,在血液的刺激下完成了进化。

一番商量过后,我们决定从侧门进入。

车子被重新发动起来。

趁着这段时间,我和安安将车窗玻璃又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

这里的丧尸没有佩戴口罩,嗅觉只会更加敏锐。

我们缓缓驶入小区。

陈林没有踩油门。面包车只依靠发动机的驱动,怠速穿行在尸群之中。

窗外,丧尸三三两两游荡在路边。

明知道它们不可能透过贴得严丝合缝的防窥膜看进来。但在对上眼神的瞬间,我还是觉得后背发凉。

随着我们向小区深处一点点进发,尸群也肉眼可见地密集起来。

「唰——」

又一只丧尸的胳膊撞在前灯上。

情况不妙。

离家还有很长一段路。

就算我们能安全开到楼下,又该如何突破尸群的包围下车呢?

要从上面走吗?看着头顶的天窗,我在心里盘算起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车厢里的气氛十分压抑。

从安安那侧的窗口看出去,刚刚被剐蹭到的丧尸正站在原地,定定注视着车子从眼前开过。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我总觉得丧尸数量骤增,不止是因为深入小区腹地的关系。

我将脸贴在玻璃上。

车子后方似乎有道道人影尾随而来。但由于视野受限,我看不清更多的东西。

是我引来的吗?

我低下头。

在商场的激烈追逐中,防护服早就成了几块碎布,露出满是血污的衣裤。

就在这时,车子突然刹住了。

我的脑袋猝不及防地磕在窗户上。

「怎么了?」安安小声问。

陈林抿着嘴巴没有说话。

在他面前,五六只丧尸正徘徊在主干道上,将我们的去路堵得严严实实。

张一帆环顾四周:「没有别的路可以走吗?」

「能倒车吗?」安安也问。

「恐怕不行。」陈林握着方向盘的指节发白,「它们跟上来了。」

说话间,尸群已经悄然而至,将车尾团团围住。

「它们在做什么?」安安迟疑了片刻凑上去。

此时,她与尸群之间只隔着一层薄薄的玻璃。

「可恶,」她自语道,「差一点点,我看不到了。」

「安安……小心。」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像砂纸一样干涩刺耳。

我伸手指向车厢两侧留下的弹孔。

在那里,光线正忽明忽暗地闪烁。

一只眼球突然出现在洞口,但是很快又移开了。取而代之的是它的鼻子。

「它发现我们了……」

下一刻,陈林将油门一踩到底。

车子瞬间窜出,在尸群中生生撞开一条血路。

「呃啊——」

身后,绵长的尖叫声划破长空。

整个小区霎时变得热闹非凡。

我被惯性甩到后厢门上,剧烈的颠簸让我半天站不起来。

张一帆一把拽住我的衣服将我拉回原位。我顺势抓紧了车门的内扶手。

「哐——」

轮胎轧过减速带。

巨大的声响和短暂的腾空让我一度觉得这辆车子马上就要四分五裂。

陈林的状况也很糟糕。

不少丧尸没有被撞飞出去,而是堆积在引擎盖上。视线受阻的情况下,他几乎是在盲开。

「快到了,」我尽量从侧面给他提供一些视角,「我数到三你就左拐。」

「一!」

又一只丧尸在撞击下被高高抛起。

「二!」

不知哪里又出了故障,汽车表盘的提示灯闪烁个不停,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面对即将到来的转向,陈林稍稍松开油门,我也紧紧将身体蜷成一团。

然而还没等我数到三,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就从车底传来。

与此同时,面包车完全失控。

我感觉自己随着车身高高弹起,又重重摔落。

失重感让我不由得闭上眼睛。

4

头痛欲裂。

所有的声音似乎都在瞬间消失不见。

有什么东西砸到脸上。

我的脑袋发蒙,连带着意识也恍惚起来。

「汪!汪汪!」

「汪汪汪!」

就在昏昏沉沉之际,阵阵犬吠从前方传来。与背部的剧痛一起,将我重新拉回现实。

我艰难地睁开双眼。

车门高悬在头顶,背包杂物散落了一地。

「安安?」我挣扎着坐起来。

「我没事……」她别过脸剧烈地咳嗽着。

张一帆被压在最下面,相当于用自己的身体为我们作了缓冲。

他脸色惨白,不知伤到了哪里。

「啪——」

一只丧尸正攻击着前挡玻璃,上面的裂纹逐渐扩大。

车身也在猛烈的撞击下摇晃个不停。

「陈林?」

驾驶座上的人一点声音也没有。

我突然觉得心跳漏了一拍:「陈林?」

无人应声。

我手忙脚乱地爬过去。

陈林双目紧闭,毫无生气地躺在玻璃碎渣之中。

我颤抖着去探他的气息。

眼前的人却忽地睁开了眼睛。

「……干吗不回话?」

我恨不得敲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什么构造。

「这么晚才想到我,」陈林没有血色的唇角噙着一点笑意,「小心遗言都听不到。」

这家伙真是有够过分的,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开这种玩笑。

张一帆躺在原地。

安安伸手想将他拉起来,却让他疼得直抽气。

我这才发现他的左臂已经严重错位,正扭曲地垂在身侧。

「不要紧。」他抓着椅背站起来。

明明额头已经沁出了一层密密的汗,他还在宽慰我们:「没那么严重。」

眼前潮水般的丧尸还在不知疲倦地攻击着前挡,蛛网般的纹路已经蔓延到整面玻璃。

「先出去再说。」陈林踩着座椅扶手爬上车门。

张一帆的左臂由于骨折动弹不得。

在我们三人合力之下,他第二个被拉上车顶。

我和安安随即跟上。

高速行驶带来的巨大压强使得左后胎也爆裂开来。

侧翻之后,整辆车又贴着路面滑出了十余米,直到撞上路边的汽车才停下来。

所幸车窗两侧都是钢化玻璃,碎渣并没有形成尖利的棱角。

除了张一帆,我们都只受了轻伤。

翻车的巨大声响将更多丧尸吸引过来。

尸群脸上呈现出异样的兴奋。它们放弃了围攻玻璃,转而尝试向上攀爬。

车顶犹如汪洋大海中的一个小小岛礁,在尸潮的冲击下摇摇欲坠。

似乎在下一刻,我们就会因为一个浪头而全军覆没。

四人沉默地在车顶休息了一会儿。

「汪汪汪!」

kk 的叫声再度传来。

它焦急地在露台上来回奔跑,而我们距离楼下还有近二十米。

「有什么想法?」安安看看我,又看看陈林。

「从车顶走吧。」陈林征求我的意见。

我点点头,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只是这点高度估计拦不住它们。」

「试试吧。」陈林简单收拾了一下背包。

「我们从这走。」我将路边的一排汽车指给安安他们看,顺便把计划扩充得更加详细,「顺序就和刚刚一样。陈林开路,我殿后。」

「这些车子不像面包车。丧尸说不定可以踩着引擎盖上爬上来,所以千万不要逗留。」

我交代道。

「无论发生什么,你们就只管闭着眼睛往前跑。」

「你的手……」我的目光落在张一帆的小臂上,骨折的地方明显变得肿胀。

「没问题。」他摆摆右手,「现在就出发吧。」

「好。」

陈林第一个跳下车头。

我们三个紧随其后。

车顶很光滑,我努力掌控住身体的平衡,飞速向 51 号楼靠近。

整个过程有惊无险。

当我跳上最后一辆轿车,陈林已经顺着梯子爬上露台了,张一帆也来到了一半的位置。

虽然左手负伤,但毕竟是军人出身,他上行的速度并不慢。

由于之前队伍行进很快,丧尸根本来不及爬上车顶就被我们甩在身后。

但是现在已然来到了最后关头。

四面八方都是尖声长啸的人影,车子边缘更是密密麻麻。

看着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尸潮,我握紧了手里的消防斧。

「咔——」

安安手起刀落,瞅准爬得最高的一只,冲着它的脖子狠狠砍下,又一脚蹬住它的右肩。

斧头抽出的瞬间,暗红色的血液从伤口处喷涌而出。

丧尸仰面摔落在车前,但是搭上车顶的手不减反增。

眼看着阵地就要失守,安安回身爬上木梯。

「小何,撤退吧,我们一起!」

「好,」我头也不回地冲她喊话,「你先走,我就来。」

消防斧已经有些卷刃。

一刀劈下去,竟然卡在了丧尸的颅骨里。

眼看着又有两只爬上引擎盖,我顾不上拔出武器,立刻朝梯子跑去。

然而刚爬上两格,我的身体突然一歪,整个人悬在了半空之中。

5

低头一看,一只丧尸已经爬上车顶。

枯枝般的手掌牢牢钳住了我的脚踝。

「嘎吱——」

梯脚在车面打滑,发出尖锐的摩擦声。

就在我即将连人带梯落入尸群之际,下坠的势头戛然而止。

楼上,陈林和张一帆一左一右拽住梯子的横杆。

下沉的力道让两人狠狠撞上二楼的护栏。

梯子在半空小幅度地摆动着。

没了武器,我根本无法解决脚边的丧尸。

明明长久的饥饿早就让它们瘦得只剩一副皮囊,但无论我如何甩动右腿,抓住脚踝的手就是纹丝不动。

我一咬牙,索性不去管它。

正准备就这样拖着它继续上爬,右脚又是一沉。

我差点被这股力量扯下木梯。

回过头,几只丧尸竟把同伴的身体当成了人梯,纷纷踩着它爬上来。

「小何,把背包扔上来,绳子在你包里!」

安安煞白的脸探出露台。

「快!他们要撑不住了!」

话音未落,梯子又猛地下沉了几公分。

就在这时,一道残影闪过。

还没等我看清,它已经纵身一跃跳到车顶。随即扑上丧尸的后背,一口咬住了它的脖颈。

是 kk!

随着一声脆响,温热的液体飞溅开来。

脚踝上的重量一轻,葡萄串似的尸群顺着梯子滑落下去。

kk 也重重摔落在地,发出一声哀鸣。

「汪汪!」

它一瘸一拐地站起来,看向梯子上的我。

下一刻,黑压压的尸群立即将它淹没。

「kk!」

我的脑海一片空白,只剩下 kk 回望我的眼神。

我手脚并用地往下爬去。

它皮毛这么厚实,跑得又快。一定还有机会……

随便用什么办法,只要引开尸群,说不定它就能跑掉。

说不定的。

说不定的。

「小何你要干什么!」安安焦急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快上来!」

可是 kk 还在下面。

明明这么怕高,它怎么敢往下跳的?

它怎么敢的?

就在我心急如焚之际,一道金色的身影忽地从尸潮的围剿中突破出来。

它灵活地穿梭在尸群胯下,却始终在楼下打转。

「跑啊 kk!」我换成它听得懂的口令,「去河边!」

「去河边!kk!」

「汪汪!」

kk 又徘徊了一圈,才朝河边跑去。

我怕它回头,不敢再叫它的名字。

三步并作两步爬上露台。

见我成功脱险,张一帆闷哼一声跌坐在地上。

安安连忙扶住他。

解开防护服一看,由于刚刚一系列超负荷的活动,断骨已经刺穿他的皮肤。

左臂血流如注,惨不忍睹。

「必须先帮他止血,」陈林快速查看了一下伤口,「有没有纱布和绷带?」

我连忙翻找起来,但包里大多都是工具,哪有什么可以用来止血的东西。

看着身上破破烂烂的防护服,我索性用剪刀剪下一块。

陈林将布条缠在张一帆的手肘下方,绕上三圈后打了一个活结。又在结上放了一只水笔,再次用结将其固定。

缓缓拧动笔身,布条随之收紧,出血量立即得到了控制。

「这是压迫止血吗?」我看着他手上的动作。

「嗯,先紧急处理一下。」他搀着张一帆站起来,「注意不要碰到他的左手。」

终于回到家。

屋子里空空荡荡,猫哥也不知所踪。

我们将张一帆安置在客厅。

他口唇苍白,胸膛急促地起伏着,额角冷汗密布。

「止血带记得半小时放松一次,」陈林走进储藏室,「现在先准备清创吧。小何,你来帮我。」

「好。」我应了一声。

次卧的几个药箱都被搬到地上。

「家里有双氧水吗?」他问。

我摇头:「只有碘酒。」

「只用肥皂水清理伤口估计不行,」他沉吟片刻,「一会儿我去配点生理盐水。」

我盯着他看了半晌。

这家伙怎么什么都知道。

似乎是感受到了我的目光,他头也不抬地解释道:「露营难免会碰到各种突发情况,急救常识我还是知道一些的。」

「但是……」他翻看着手里的说明书,「张一帆受伤严重,感染风险很大。我对用药一窍不通。」

我也一样。

没有医生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我拿着药盒出去找安安。

但是隔行如隔山,她也束手无策。

我只能对照着适用症,把可能用到的消炎、抗菌、抗感染的药物筛选出来。

头孢克洛、头孢拉定、左氧氟沙星……

但是什么时候吃、要吃多少,我心里一点数也没有。

5

抱着药箱从储藏室出来的时候,他们正在为张一帆清理伤口。

两盆肥皂水已经被鲜血染红。

陈林正用生理盐水替他做进一步的冲洗。

随着血污被清理干净,手臂上的创口也完全裸露在空气中。

皮下的脂肪和筋膜隐隐可见。

碘酒再次消毒之后,陈林解开了止血带,转而用纱布包扎好伤口。

固定的木棍早就准备好了。

我们将它连同绷带一起缠在张一帆的左臂上。

整个过程他硬是一声未吭。

等伤口处理完,他的上衣已经被汗水湿透。

不知是由于疼痛还是失血带来的畏寒,他的身体不停地颤抖着。

我给他量了体温。

三十七度八。

低烧。

身体已经开始出现炎症了。

安安倒来温水,我们按照说明书给他喂了一片头孢。之后的药量再看情况加减。

吃过药后,张一帆陷入昏睡。

陈林继续去工作室打磨材料。

固定伤处的支架是他临时找来的,做工十分粗糙。他准备重做一个夹板。

我将弄脏的衣裤抱到阳台,防护服清洗一下应该还能二次利用。

安安也端着脸盆走过来。

她将污水倒进洗手池:「小何,不要有太重的心理负担,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我洗衣服的手一顿。

她将肥皂打在手上,清洗着脸盆上的血污。

「走在最后一个本来就是在替整个团队承担风险。」

「像刚刚那种情况,不管是谁都没法轻易脱身。」

「不是你让 kk 陷入危险,而是它救的人正好是你罢了。」

安安似乎总能一眼看穿我的心事。

一想到 kk,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情绪又在胸口翻腾。

它摆脱尸群了吗?

有没有受伤?

如果不是为了救我,它又怎么会陷入这种危险。

「你没看到 kk 离开时矫健飘逸的背影吗?」安安撞了一下我的肩膀安慰道,「丧尸拿它没办法的。」

「真的吗?」

「怎么,」她斜我一眼,「你居然敢质疑它的身手?有没有搞错,它可是皇家护卫犬诶!」

要是真像她说的这样就好了。

我长叹一口气。

「不过,」安安的脸色突然变得严肃,「kk 也好,人也罢。」

「如果以后真的有人选择牺牲自己来保全对方,那就尊重他的决定。」

「无论活下来的是谁,不必自责,不要痛苦。只有这样,他的牺牲才是有价值的。」

「什么意思?」我瞪她一眼。

「你要是敢胡乱操作,那我也破罐破摔。你最好不要和我比谁死得更快。」

我赤裸裸地威胁道。

毕竟以我的身手,活命很难,找死却很简单。

「没有没有,」安安立刻将头摇成拨浪鼓,「我只是说如果……」

「如果也不行。」我打断她。

「是是是……」安安缩了缩脖子。

「这么凶干吗——哎,你去哪啊?」她在后面喊我,「衣服还没洗完呢。」

「去找陈林!」我一溜烟穿过客厅。

他肯定有办法救 kk。

903 的大门竟然锁着。

敲了两遍陈林才姗姗来迟地打开房门。

「在忙什么?」我踮起脚往里看。

他往左一步挡住我的视线:「看来有人担心我会偷懒,来监工了。」

「我是有事来拜托你。」我眨眨眼睛。

「因为 kk 对不对?」陈林回到位子上坐下来,「我正在想办法。」

「丧尸太多了,又不知道它的确切位置,会有点麻烦。」他话锋一转安慰道,「它应该还能撑几天,你不要着急。」

陈林和 kk 认识的时间最久。

虽然他没说什么,但我还是能感受到他的情绪不对。

我低着头,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

「怎么了?」他放下手里的木板,「你是觉得我在怪你吗?」

我微微摇头:「我只是觉得……你似乎心事很重的样子。」

他没有否认。

「我确实有些困扰,也确实有关 kk。但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我在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从商场一路走来,每一次都是勉强逃生。越往后,越是常常觉得无能为力。」

「失败的后果早就超出我能承受的范围了,而我现在才明白。」

「所以,与其想着怎么解决麻烦,不如一开始就不要陷入麻烦。」

陈林冲我笑笑,「一切交给我吧,你不要担心了。」

我听得有些云里雾里,总觉得不像是在说 kk。

皱着眉头在沙发上坐下,我随手拽过一个靠枕。

他的脸色陡然一变。备案号:YXX10mbawpBhRxeNZv8hQxQ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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