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定期在便利店补给。」他说。
突然,他们的交谈停住了。
透过猫眼,我看见他们站在楼道的窗户边,不知在张望什么。
我转头看向窗外。
天空灰蒙蒙的,外面下起了小雨。雨点又细又轻。
过了一会儿,安安来敲门。
打开一看,那个青年正站在她边上,很平淡的脸上唯独长了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小何,」安安说,「下雨了,陈林今晚要借住在我们家。」
13
吃过晚饭,我给陈林准备了新的被褥,又把安安的床铺从客厅搬进来。
主卧和储藏室的门也都被我反锁了。
「今天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在外面说什么了?」我终于忍不住问她。
「说来话长,」安安思考了一会儿,「陈林出过小区,他对丧尸好像很了解。」
「按照他的说法,它们晚上都会回到建筑物里。」
「所以……小区里的丧尸会回到居民楼吗?」
这和安安的猜想很接近。
「对,」她点点头,「但不会上楼,只会待在一楼大堂。」
「为什么?」
「他说保存能量很可能是丧尸行为的底层逻辑。从这个角度来说,他们应该要减少一切不必要的消耗。」安安说,「你看,除了发现幸存者,它们几乎不怎么走动。」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楼道内就安全,还有一部分人从一开始就没有出去。」她补充道。
「他们……怕水吗?」我想起下午看到的景象。
雨幕中,本来分散在小区各处的丧尸竟朝着四面八方散开来,还没有等到日落就已经全部消失在建筑群中。
「这个我也不知道。」她轻轻摇头。
「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会同意陈林住在家里啊?」这才是我最关心的。
「陈林……看上去不像危险分子。」
「而且他在暗,我们在明,」安安皱着眉头,「如果真的想动手,多得是办法。」
「算是赌一把了。今天卖了他一个大人情,明天我得想办法从他嘴里挖点情报。」她叹了一口气,「要不是为了这个,我才不会让他进门。」
「不管是陈林还是丧尸,只要我们待在屋子里就足够安全了。」我不理解,「你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呢?」
「是啊,为什么呢?」安安轻声重复着我的问题,「小何,你要好好想一想。」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他们已经坐在桌边吃早饭了。
看到我,安安狠狠戳了一下盘子里的煎蛋:「小何,你的睡眠质量还真好。」
她的脸上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陈林明明是她带回来的,这家伙不会警戒了一晚上吧?
我坐下来,也夹了一块煎蛋。
「其实……我们有很多事想请教你。」
见我来了,安安主动挑起话题:「你是不是已经和尸群交过手了?」
「称不上是交手。我一直在避免和它们发生正面冲突。」
陈林放下筷子。
「简单来说,就是顺应它们的规律。当尸群回到建筑物中时,在室外行走就相对安全,反之亦然。」
「目前为止,我还不曾看过它们同类相食,所以不排除它们能通过一些特定的方式标记敌我。」
「除了人类,丧尸还有其他能量来源吗?」我问。
毕竟能被它们捕食的幸存者并不多,是什么在支撑它们进行活动呢?
「似乎没有。可能病毒会抑制身体的部分机能,来让能量消耗得更缓慢些。」
所以他真的是来买菜的?
我默默啃着煎得焦黄的鸡蛋边,没有问出这个愚蠢的问题。
雨断断续续下了一天。
下午的时候体温又上来了。我躺在床上睡得昏昏沉沉,偶尔被叫起来喝水、吃药。
直到晚上出了一身汗,精神才终于清明起来。
安安已经累得不行,交代几句就闷头睡觉去了。
感觉身体恢复了不少,我推门出来,想去厨房倒点水喝,却看见陈林一个人站在阳台上。
我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走过去。
他让开一个位置。
我学着他的样子将手撑在栏杆上。
眺望出去,褪去了霓虹滤镜的城市,仿佛失掉了生气。
我觉得自己就像是被关在一个狭小的火柴盒里,夜晚更是放大了这种压迫和幽闭。
「放晴了。」他的声音很轻。
像是在同我说话,又像在自言自语。
晚风轻拂过他的前额,将月光揉碎在他的脸上。
「嗯……」
「你有话和我说?」
「也不是……」我组织着语言,「只是随便聊聊……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挺好的。」他笑了一下。
我确定陈林知道我在问什么。
但他仍四两拨千斤地回绝了我的邀请。
所以就像安安说那样,陈林其实并不需要我们。
「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比如为什么会囤这么多物资……」
他竟然一点都不好奇。
「如果你真的知道点什么,也不至于现在还留在这个城市里吧。」
他的脸隐藏在黑夜里,「不过,如果一定要问点什么的话,你可以说说对我的看法。」
陈林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敲门拜访、交换物资、共享情报,甚至敢在陌生的住所留宿一晚。
他太神秘也太难以捉摸了。
说实话,我看不穿他的意图。
「其实你并不在意我们怎么看你。」想了想,我开口道,「就像我们不在意你是什么样的人。」
他微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我们不需要互相了解,更何况我们本来也做不到。」
「因为不是要成为朋友,所以我们无需像看一本书一样翻阅对方,无需『注视彼此的脸和探视彼此的心灵』。」
「我们不在意你是谁、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说到底,我们不过是在黑暗中偶遇罢了,都有各自要前往的目的地。所共有的,无非是朝着各自目标前进的勇气和信仰。」
「所以……我说这些并不是在『邀请』你——我只是在想,我们有没有可能同行一段路呢?」
「小何,」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为什么?」
是啊。
为什么?
满满当当囤了一屋子的生存物资,不就是为了避免外出和结伴吗?
「不会有救援了。」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
12 月 16 日,封城第 30 天,我第一次正视了这个事实。
我一直无法理解。
这些丧尸明明看上去战斗力并不强大。
它们是如何让春申市陷入如此困境的呢?
这可是热兵器时代啊……
尸群怎么可能扛过子弹和大炮?
可为什么过去了这么久……危机还没有解除?
没有广播……
没有侦察机……
水电也没有恢复……
什么都没有。
这只能说明——春申市以外也全面沦陷了。
病毒经过不受控制的传播和蔓延后,业已成为世界级的灾难。
外面早已自顾不暇,而处于震中的春申市,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可能都等不来救援了。
道路和通信完全中断,不知道爸妈那边情况如何。
我应该去燕都吗?
还是要等着他们来找我呢?
不管哪条路,这都是场持久战。
所以,我们大概率是要出门补给,也大概率是要遭遇丧尸和其他幸存的人类的。
对于我和安安两个女生来说,这个未来显得过于残酷了。
我相信正是因为看到了这一点,她才会如此执着地为即将到来的这天不断做着准备。
与其说我们选择了陈林,不如说我们已经无路可走。
「陈林,你要留下吗?」我一字一句地问。
14
「哗啦——」有人一把将窗帘拉开。
阳光直射在脸上,让我忍不住皱起眉头。
「别睡了。」安安过来掀我的被子,「再睡你连晚饭都赶不上吃。」
「我还是个病人……」我死死揪住被子不撒手。
「拜托,你烧都退了几百年了。」她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你昨晚在干吗,我不是交代你要把卧室门锁好吗,你居然忘记了!」
昨晚……
「没关系的,安安。」我打断了她的絮絮叨叨,「昨晚我已经把我们两个人打包卖给陈林了。」
她一脸狐疑地盯着我。
「你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马上把你脑子里的黄色废料倒掉,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被她看得浑身发毛。
「可是,不管是什么类型的卖身,你确定成功了吗?」安安指指门外,「他正收拾东西要走诶。」
什么?
我立刻从床上跳起来。
来到客厅,陈林正倚在厨房的玻璃门上,似乎正等着我来质问他。
「我要回去取点东西。」
他抢先开口。
「如果你们对外面感兴趣的话,可以跟我一起来。」
这绝对是安安无法拒绝的邀约。
我瞥了她一眼,她却一反常态地没有马上赞同。
这家伙居然沉住气了。
我知道,她在等我做决定。
虽然昨晚给陈林画大饼的时候我说得信誓旦旦。
然而勇气也好、信仰也罢,我一样都没有。
和陈林接触的时间太短,我根本无从知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只能连蒙带猜,尽量找一个他可能认同的理由把他留下来。
但是我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见真章了。
想到真的要和他一起出门面对丧尸,我不免又开始犹豫起来。
希望我是把陈林忽悠住了,而不是把自己给忽悠进去了。
「需要我们怎么配合你?」我把心一横,问他。
我从没做过直面丧尸的打算。不然家里也不至于连把像样的武器都没有。
「尽量穿得厚实一点,不要有皮肤裸露在外面。」
他指指我们的衣服。
「丧尸能感知声音,也有一定的视觉。不要离它们太近。」
陈林把包背到身上,「不用配合,跟住我就可以了。」
两栋居民楼之间的距离不远。
站在窗边,可以看到路面上站着不少丧尸。
我心里有些没底:「白天他们都分散在小区里,穿行的时候不会很危险吗?」
「在小区里密度比较低,注意点就行。但如果聚集在一楼,人是没法绕开他们通行的。」
「现在就得出发了。」
他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时钟。
此时离日落还有 4 个小时。
除了衣物,我和安安还戴上了口罩和手套。
临走前,陈林打开楼道内的消防柜,里面竟然有一把破拆斧。
「903 上次我已经看过了,里面没有丧尸,你们这层目前是安全的。」
我们点头。
由于安安没有武器,这把斧子就给了她。
全副武装后我们沿着消防通道向下摸索。
陈林走在最前面,领先我们半层楼梯。
我贴着扶手,走得小心翼翼。每经过一层,就把连接消防楼梯和走廊的安全门关上,以防生出什么变数。
「我还以为你不会愿意出门的。」安安捏了捏我的手臂小声说。
我关上 8 楼的消防门,想了想,又额外做了点手脚,心不在焉地回她:「我现在看上去像是愿意的样子吗?」
「你明明想通了嘛,还嘴硬。」她一副很开心的样子。
一楼到了。
病毒爆发了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近距离观摩这种惨状。
门禁半敞着,一个男人仰卧在地上。
他的脖子以下已经被吃得干干净净,只剩头颅耷拉在一边,像是一架被剔了肉的鱼骨。
冬天温度低,头颅到现在还没有完全腐化。
在我看向他的时候,一只蛆虫正钻破他脸颊的皮肤。
我觉得一阵反胃。
「吃得很干净,不然腐烂的臭味和各种虫蝇会让卫生情况变得更糟。」
陈林看了一眼尸体:「走吧。」
我们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两栋楼之间的丧尸并不多。
我们小心避开地上受害者的遗骨,钻过灌木丛。
不多时,就来到了对面的 58 号楼。
「好像比想象的要容易。」我附在安安耳边说。
她给我比了个 ok 的手势。
上楼后,趁着陈林进屋收拾东西,我们打量起他家来。
除了正对玄关的超大落地书架,他家几乎没有什么摆设。
食物、饮用水就堆在客厅的地板上。
「你在干吗?」看着安安不动声色地四处翻找,我压低了声音问她。
她绕到阳台瞅了一眼,正想对我说什么,陈林就从卧室出来了。
安安一下子直起身子,却不知道磕到了哪里,吃痛地捂着前额。
陈林走到阳台卸下了三脚架上的望远镜,顺便打开一旁的柜门:「要找的东西在这里。
里面居然是一台柴油发电机。
因为前不久才选过发电设备,所以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安安揉着脑袋,被戳穿了也不觉得尴尬:「这么好的发电机,不带走可惜了。」
陈林也没有拒绝。
他打开登山包,发电机不大,正好可以装进去。
墙角还有三桶机油,他拎起一桶后,我和安安各自分担了剩下两桶。
很沉。
我看了一下油桶上的标签,4L。
不知道发电效率如何。
因为负重,下楼反而花了不少时间。
当我们到达一层时,外面丧尸的密度明显增加了。
「几点了?」陈林问我。
「四点半,」我看了一眼手表,太阳就要落山了。
「提得动吗?」陈林将他的油桶递给我。
我点点头。提着两桶机油,我明显感到自己的步伐沉重起来。
出了大堂,陈林观察了一下,回头低声道:「不能原路返回了,我们从另一边——」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安安一声惊呼。
「小心!」
15
我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和「它」离得这么近。
丧尸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拐角。等发现的时候,它几乎已经要撞上我们了。
这是一张蜡黄的脸。
不,是已经接近黄褐色了。
它的双眼完全被白膜覆盖,深紫色的鼻尖和嘴唇呈现出状如皮革的裂纹。
在我反应过来之前,陈林已经动手。
我看到他抡起消防斧。
斧刃狠狠劈向近在咫尺的丧尸,几乎削去了它一半的脑袋。红白相间的脑浆立刻溅射开来。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似乎一下子无法理解当下的状况。
安安挡在我的身前,但还是有东西溅到了我的脸上。
伸手一摸。
是血。
「快走。」她拽了我一把。
陈林此时正在补第二斧。
重新退回到大堂,我扶着墙吐了一地。
安安担忧地看着我。
「没事。」我胡乱用袖子擦了一把。
「快,」陈林疾步走来,一只手正解着外衣的扣子,「把沾到血的衣服全都脱下来。」
我还没见过他这么严肃的样子,赶紧摘掉口罩和手套。
又检查了一下身上,衣服并没有沾到。
他接过衣物,卷起来丢出门外,带着我们退回楼梯间:「可能是因为血腥味,外面的丧尸突然变多了。」
我鼓起勇气,探出头看了一眼。
明明太阳还没有落山,尸群却朝着住宅楼围拢过来。
有几只甚至已经来到了大堂门口。
「怎么办?要不然回你家吧?」安安开始后退。
我听见僵硬的脚步声穿过大堂,已经离得很近了。
「陈林?」见他不说话,我忍不住低声催促。
「不要上楼,」他终于打定主意,从包里摸出一支手电筒,「我们从地下车库走。」
我们即刻顺着消防通道往负一楼撤离。
但我还是低估了那些丧尸。
它们只是看上去行动迟缓。
一旦锁定了猎物,尸群就会爆发出惊人的速度。
由于负重太多,我走得摇摇晃晃。
眼看着他们两个已经到达负一楼的消防出口,我还落在最后面。
「别管机油了!快撒手!」安安急得大叫。
此时我正好来到半层平台,听到这话立刻反应过来。
咚咚两声,手中沉重的塑料桶应声落地。我不敢回头,拼尽全力朝出口跑去。
身后一片混乱。
油桶似乎被丧尸撞翻了,顺着台阶轱辘轱辘滚下。
黏腻的液体倾泻而出,差点让我滑了一跤。
等我跌跌撞撞冲出来,安安迅速关上身后的消防门。
「砰砰砰——」
下一刻,几只丧尸直接撞上门板。
「不用管他们,快走。」
陈林检查了一下我的背包,质量不错,没有被抓烂。
天色已至黄昏,没有灯光的车库异常昏暗。
手电扫过,车顶大都落了灰尘。
有些车门大敞着,车主却早已不知所踪。
地下室在丧尸的撞门声中更显静谧。
「五点了。」手表在黑暗中散发着淡绿的荧光,我提醒陈林,「要日落了。」
远远眺望一眼。
地库入口的光线正一点点变得黯淡。
天黑了。
它们马上就要回巢。
陈林一言不发地走在前面。
我本就对车库不熟悉,只能紧紧跟着他。
尸潮已经进入地库。
杂乱的脚步声每一下都踏在我的敏感神经上。
不知道绕了几个圈,陈林终于停了下来。
借着手电的光柱一看,这正是我家居民楼的地下入口。
到家后,我将所有的背包连同仅剩的一只油桶都彻底消毒一遍。
又将今天所有人的衣裤全都打包丢进垃圾袋里。
为了避免身上还沾有丧尸的血液,我们决定由安安开始依次洗澡。
陈林正在阳台调试他的设备。
我走过去。
我家楼层比他家要矮不少,即便不用望远镜也可以将下面的场景尽收眼底。
对面的住宅楼已经被尸潮围得水泄不通。
丧尸的血液竟然比人血更让它们疯狂。太阳逐渐沉入地平线,它们却没有要散去的意思。
这些丧尸和我认知中的很不相同。
它们似乎失去了声带,就算发现猎物,也不会嘶吼和咆哮。
所以当你能发现它们的时候,这往往也意味着你们已经靠得过于接近了。
「还好赶在太阳落山之前上来了。」
想起刚刚的遭遇,我打了一个寒噤。
不敢想象夜晚的地库会是怎样一幅场景。
「车库我还没来得及探查,只能说今天我们的运气不错。」陈林将望远镜递给我,「你看。」
我接过来,丧尸的脸立刻放大在我的面前。
纵然有了心理准备,还是觉得心头一紧。
嗯?
等等——
我把倍数调小了一点。
有些丧尸竟是从 58 号楼内涌出来的……
他点点头:「建筑物内的丧尸也被吸引出来了。」
也就是说……如果刚刚我们选择返回楼上,恐怕此刻已经被尸群包围了。
和死神擦肩而过的感觉让我瞬间汗毛直立。
正想再仔细看看,安安已经洗好了澡,从卫生间里走出来。
「小何。」她在身后叫我。
「怎么了?」我回过头。
她的脸色很差。
不知怎的,让我想起第一次见她时的模样。
走近了,我才注意到她的眉毛上方有一道细长的伤口,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尸血好像溅到里面了。」她的脸美丽而苍白。
16
安安搬去了 901 进行自我隔离。
临走前,她还安慰我:「我这么讨厌吃肉的人,哪那么容易尸变?记得把你的倒霉白菜收了,我回来要吃的。」
我却笑不出来。
安安带走了她的笔记本。
她说会认真记录这几天身体上的变化。
说我们之前对丧尸了解得太少,这次肯定会有很大的进展。
她还带走了我的户外绳。只要不是突然失去理智,她保证能把自己困得结结实实的。
她还说,如果真的尸变了,千万不要手下留情。
虽然这个丧尸和她共用一副皮囊,但绝不是她。
我躺在卧室里。今晚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每天都按时做好饭,挂在 901 的门把手上。
袋子里还塞着我写的纸条。
安安:
今天我把菜收了,有一颗长得特别大。外面的老叶子我给陈林吃了,里面的嫩叶子留给你。他这个人真的好懒,每天都只是窝在太阳底下看书。你的情况怎么样?胃口正常吗?有没有变得想吃肉?
等回收餐具的时候,我收到了她的字条。
一看就是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上面写着几个大字。
小何:
目前来看,我的瞳孔大小正常。PS:下次少放一点盐。
我恨恨地把纸条揉起来,这个女人真是惜字如金。
第二天,我又给她写
安安:
我怕我们的蔬菜不够,所以把北阳台的苗圃也改成菜圃了。陈林太能吃了,我现在有点后悔收容他。
她回我:
你把他说得像条狗。
第三天降温了,我在纸条上写道
安安:
天气变冷了,要记得加被子。不知道你带去的小夜灯电量够不够,我在袋子里放了一个新的。草莓好像熟了,我摘了几颗,你尝尝。(ps:对面楼下的丧尸散开了)
她回我:
草莓不错。
第四天,我写
安安:
发电量越来越少,今天我把阳台的晾衣杆加长了。现在已能放下八块太阳能板。我还研究了一下陈林的柴油发电机,不如我们的好用。
对了,你说他家里怎么会有望远镜和发电机啊?他不会是那种把世界搞得乱七八糟,然后躲起来偷偷观察的变态科学家吧?(ps:我写这段的时候好像被他看到了)
她回我:
还好意思说别人,明明你自己更像吧。 PS:他看上去确实有点毛病,不过性格还行 PPS:今天的罐头不错,明天我要一样的。
看吧,安安也觉得他精神不正常。
不过他不是亢奋得不正常,而是消极得不正常。
越是了解,我越是能感受到他温和背后的冷淡底色。
越是靠近,越是觉得触不可及。
一直没睡好,第五天早上我居然睡过了头。
醒来的时候陈林已经把早饭送过去了。
我写了一张纸条放在午餐盒里。
安安:
如果你觉得早餐不好吃,这很正常,因为那是陈林做的。我最近老是睡不好,白天也打不起精神,你说,他是不是给我下药了?
她回:
确实没你做的好吃。
第六天,天气更冷了。
想了很久,我最终还是一笔一画地写道:
安安,我担心你。
她回了我一张纸条,上面却什么都没写。
我靠在飘窗上,身上裹着厚厚的毯子。
透过玻璃可以看到陈林在给菜圃浇水。
今天的阳光出乎意料地好。
我把纸条盖在眼睛上,想起很早以前安安对我说过的话。
她说:「小何,如果有一天需要我做出一些牺牲,我完全可以接受,只要这是有价值的。」
「人已经死得太多了,每个侥幸活下来的都必须背负点什么才行。」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只把这些当作是一种幼稚的理想主义。
但是在这一刻,我却突然觉得和她心意相通。
人通常都会被自己的眼睛欺骗,正如安安身上有着远超其纤细外表的强大力量。
如果这个末世存在主角,那一定是像她这样的人吧。
整整一天的时间我什么也没做,只是靠在窗边专心地发呆。
夜幕终于降临。
明天就到第七天了。
我躺在床上,一瞬不瞬地盯着天花板。
时光仿佛倒流。在并不遥远的过去,我似乎也曾这样彻夜难眠。
第二天我起得很早。
安安喜欢喝茶。但由于茶包囤得不多,餐桌上半个月也见不到一回。
对于我这种扣扣搜搜的行为,她总是大骂我是葛朗台在世。
我从储藏室的小盒子里拿出一袋,用开水冲泡成一壶红茶,灌进保温杯里。又从货架上拿下一块厚实的蜂蜜牛奶吐司。
早上 8 点整,我准时把早餐袋挂在 901 的门把手上。
相比昨天,今天我简直像个连轴转的陀螺。
先是把家里仔仔细细打扫了一遍。
丧尸爆发以来,我还没有做过这么彻底的大扫除。
陈林在我的指挥下把床单全部换下来,又将所有的被褥挂出去,让它们尽情接受太阳的曝晒。
中午时分,我做好了午饭,让陈林帮忙送去。自己则是从储藏室里翻出化肥,跑去伺弄阳台的蔬果。
菜地很大。
我坐在马扎上耐心地松土,保证肥料充分混合。
陈林倚着扶手。
不说话,甚至并不看我。
他只是站在一旁,从天亮到天黑。
太阳终于没入高楼之中。
我起身擦了擦汗:「我去做饭了。」
「小何。」
陈林叫住我,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我抹掉眼泪,从回收的保温袋里取出原封不动的饭盒。
里面满满当当的食物早就冷掉了。
开火,做饭。
17
北风呼啸,门窗被吹得摇晃不止。
站在阳台上,就算我已经加了一件外套,属于十二月的冷冽依旧能从领口钻进来。
陈林敲了敲阳台门,我回过头去。
隔着玻璃听得并不真切,但是凭借口型,我知道他说的是:「去看看吧。」
走廊很黑。
陈林拿着手电巡视一圈,确定没有情况才又返回到 901 的门前。
「叩叩。」他抬手敲门。
无人应答。
他又敲了两声。
里面却始终没有任何回应。
陈林把手电交给我,示意我往后退。
将安安留下的备用钥匙插进锁孔,他最终还是拿起了地上的消防斧。
就在这时,门突然开了。
一个睡眼惺忪的脑袋探出来:「你们怎么来了?」
我愣了一下,立刻扒拉开陈林,将她从门后拽出来。
前前后后绕着看了好几圈。确定她毫发无损,我顿时觉得怒火直冲脑门,揪着安安的衣领把她提溜回家。
「哎哎哎,你这个女人,给我写信的时候不是还很温柔的吗?」
「别给我嬉皮笑脸的,」我瞪着她,「你今天干吗去了?给你送的饭怎么不吃?」
她挠挠刺猬头嘿嘿地笑:「我这不是害怕开门的时候尸变了嘛……」
「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我指着墙上的挂钟问她。
距离我们约定的隔离时间已经过去整整 4 个小时。
「我太饿了嘛,想着睡着了会好一点。」
她立马换上一副委屈兮兮的表情:「小何,我要饿死了……」
……
我咬牙切齿地去给她做饭,连饭勺都差点被我捏断。
正在厨房叮叮当当,陈林回来了。
他手上抱着我给安安准备的各种隔离用品,还有一大床厚厚的被褥。
刚刚太激动,我都把他给忘记了。
安安摸着下巴小声嘀咕:「这家伙什么时候觉悟这么高了。」
我把筷子塞进她手里:「赶紧吃饭。」
陈林也坐下来,我们俩一起看着安安风卷残云地扫荡桌上的饭菜。
等她吃得差不多了,陈林递给她一叠纸:「刚刚帮你收拾的时候掉出来的,你看看还要不要。」
嗯?
我定睛一看。
等等……
这不是我写给安安的小纸条吗……
最上面的一张赫然写着「陈林太能吃了,我现在有点后悔收容他」几个大字。
安安似乎还没搞清楚状况。
她擦了擦嘴,好一会儿才辨认出纸条上的内容。
「咦……这是什么啊?」她立即装傻,「没见过,不知道,不了解……反正肯定不是我写的……」
「这样啊,」陈林说着又把纸条放回自己的口袋里,「那我就先保管着吧。」
「可以,可以。您随意。」
看气氛不对,这个家伙随即搬出借口溜之大吉:「那个……我……先去阳台洗碗。」
餐桌上只剩两个人。
我顿时觉得如坐针毡,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不由得在心里痛骂安安没出息。
不知道陈林看过没有……
他应该不是那种会偷看别人信件的人吧……
不过……
他为什么会笑得这么开心啊——不对,这家伙肯定看了……
他就是故意的……
就在我天人交战之际,安安突然惊叫一声:「小何!快来!」
说着跑进来将我拉到屋外。
「你看!」
风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外面一片寂静。
我抬起头,漫天的雪花飘落下来。
春申市竟然下雪了。
我伸出手,一片轻柔的雪花落在我的掌心。
2022 年 12 月 24 日。
封城第 38 天。
真好啊,今晚是个平安夜。
18
第二天一起床,我就立刻拉开房间的窗帘。
虽然没有出现想象中的银装素裹——落到地面的雪花本就不多,经过太阳的照射,此刻都融化成了水渍,只有停在路边的汽车顶上积了薄薄一层——但是这已经足够我开心的了。
春申市很少下雪。
也许是因为抹除了人类的活动痕迹,今年的冬天似乎特别冷。
我套上衣服,跑到阳台。一边洗漱一边四处张望。
雨布上也落了不少雪。融化的雪水顺着管道汩汩流进蓄水桶中。
陈林正坐在桌边吃早饭。
「早上好啊。」我在他身边坐下来。
「你好像很开心。」他笑了一下。
「有吗,」我咳嗽一声,「下雪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嗯,」他抿了一口咖啡,点点头,「只不过恰好起了个大早,又恰好在阳台呆了半个小时而已。」
……
这家伙什么时候话这么多了。
这时,安安也趿着拖鞋从卧室出来了。
我顺势转移话题,冲着她的背影问:「早餐要喝牛奶还是麦片?」
「和你一样。」她一边刷牙一边含糊不清地回答我。
陈林的早饭通常是一杯咖啡加几片吐司。
我和安安则会喝点牛奶或者麦片,再蹭点他的面包。
偶尔我们也会泡碗速食粥调剂一下口味。
喝茶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喝茶的。
安安隔离结束后,迎着她痛心疾首的目光,我又把装着茶包的收纳盒压到箱底。
等她洗漱完坐下来,我们正式进入讨论。
这次的感染事件称得上是丧尸爆发以来的最大危机。
「你确定血液溅到伤口里了吗?」我问她。
「嗯,」安安点头,「它们血液的颜色比一般人深得多,我很确定。」
「这几天有什么异样吗?」
「没有吧,挺正常的。」
「不对啊……」我陷入了思考,「你们进行了血液交换……按理说感染病毒的几率非常高……」
这正是我如此绝望的原因。
「小何,」陈林突然问我,「病毒传播的方式一般都有哪些?」
我想了想:「一般可以通过母婴、呼吸道、消化道、接触、虫媒和体液进行传播。」
安安打开她的笔记本,将我说的记录下来,并在体液传播上打了一个叉。
母婴传播很快也被否定掉了。
「应该不是通过呼吸道,」她又划掉一个,「上次为了饮用水的事,我还和楼里的住户面对面说过话。」
「也不是虫媒。」
深秋时节,连蚊子都销声匿迹了。
如果这个时候出现大量不明昆虫一定会很显眼。
而我并没有看到相关的报道。
紧接着,接触传播也被划掉。
公共电梯作为居民楼最有可能的感染源,我和安安都是正常搭乘,没有做过防护措施。
最后,就只剩下消化道传播。
可是封城之前,我们在饮食用水方面和其他人并没有什么两样。
看着这仅剩的选项,安安的笔停在半空,久久没有落下。
突然,陈林伸手接过笔,将最后的一个选项也打上大叉。
我看着他,却不明白他的用意。
正想询问,电光石火之间,一些碎片的画面在我脑海中闪过。
我和安安不约而同对视了一眼。
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同样的震惊。
当排除了一切不可能的情况,剩下的不管多难以置信,都一定是事实。
「没有传染性。」我们三个人异口同声地将最后的答案说出来。
或者说得更准确一点,是对现有的幸存者不再表现出传染性。
我想起楼下的尸体和小区里随处可见的具具白骨。
要知道,吃光幸存者可不是什么有效的传染手段。
这只能说明,在丧尸化之后,尸群的行为逻辑不再是扩大感染。
其实我们都落入了这样一种思维定式,即所有未感染的人类都是因为没有接触病毒从而幸免于难的。
但是经过刚刚的讨论,这个说法显然站不住脚。
所以,事实很可能是——我们早就暴露在病毒的环境中了,只不过没有被选为受体对象罢了。
这种存在于猎食者与猎物之间的既定壁垒,很难说是幸运还是不幸。
一方面,如果不考虑传染性,我们面对尸群的容错率将大大提高。
但是另一方面,这也意味着那些消失的活人——他们直到最后都没能被感染,而是被活活吃掉了。
「所以,进食是为了存活吗?」
安安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如果长时间没有能量摄入,它们还是会死。」
这样来看,丧尸和人类很像。
只不过某些能力被增强了,某些被减弱了。
「它们自身的血液甚至比人类的更具吸引力。」陈林将推论更进一步。
我知道他在说那只被杀掉的丧尸。
它的尸体招来了远超规模的尸群。
「所以在一定条件下,尸群内部也存在同类相食的情况。」安安是一贯的主战派,「那会不会存在某种方法,能够让丧尸之间互相残杀?」
「可能没这么简单。」
我想了想:「上次那只死掉后,可能导致身上某种区分敌我的信息素消失,这才被他的同类当作盘中之餐。」
简单地制造一些伤口并不一定有效,直接杀死他们又与我们的目的背道而驰。
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杀掉一只丧尸就意味着要面临十倍计数的其他丧尸的围攻。
这种代价太沉重了。
餐桌上沉默了片刻。
「一会儿我得去便利店看看。」陈林换了一个话题。
嗯?
之前我只当他是为了搜刮食物才会出门,但现在看来似乎不全是如此。
加入我们之后已经无需再为食品发愁,他要去便利店做什么呢?
我看了他一眼,没有多问。
「我们最好不要单独行动。小何,你陪陈林去吧。」
「那你呢?」
安安举手示意:「我申请缺席一次。」
她看上去精神不太好,人也消瘦了不少。
虽然她没说什么,但是想来这几天应该过得很辛苦。
这个家伙才没有表现得那么无所畏惧。
我点点头,简单收拾了一下背包。
早上 9:20 分,我和陈林从家里出发。
可能是因为有了经验,我对出门这件事不再像以往那么恐惧。
打开消防门,我们顺着安全通道往下走。
八层。
七层。
六层。
当来到第五层时,我的脚步突然一顿。
「怎么了?」陈林见我愣愣地盯着地面,开口询问。
我摇摇头,拉着他快速通过楼道。
等下到一楼,我才低声告诉他我的发现。
「五楼有人。」
19
「上次出来,我把 9 楼以下的消防门全部关闭了。」
「我记得。」他领着我朝小区大门走去。在规避丧尸这件事上,陈林显得轻车熟路。
「但如果这栋楼里面还住着其他幸存者,这种做法就会反过来暴露我们。」
「所以在关门的时候,我夹了一些纸片进去。如果我们被发现了,至少也得确定对方是谁才行。」
「他因为种种原因打开过消防门,所以纸片掉在了地上。」
「后来他又把门关上了,说明不想被我们发现。」
「还有其他的幸存者,这很正常,」陈林抬头看向小区密集的建筑群,「他能活到现在肯定也不简单。」
「有心的话说不定已经发现我们了。」我有些忧心忡忡。
10 楼以上的消防门我都没有关,这是一条很明显的分界线。
「好,」他点点头,「我会留意的。」
我盯着他的侧脸看了半天。
见过他手起刀落解决丧尸的样子,我先入为主地认为他会是杀伐果断的那类人。
然而对于这个突然浮出水面的幸存者,他竟没什么敌意。
不过从第一次见面起,他似乎就一直是这样的性格。
胡思乱想中,我们已经来到大门口。
入口的起落杆被撞断了。保安室的大门也敞开着,里面一片狼藉。
防暴盾和钢叉不知所踪,估计都被人搜走了。
越过大门,这是一个多月来我第一次见到小区外面的场景。
一眼望去马路十分空旷。
丧尸不多,看来它们没有从小区外溢出去。
重新站在城市的街道上,我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陈林走在前面。
他个子很高。头发因为疏于打理而有些蜷曲。每走一步,长风衣的下摆就会被带得飘飞起来。
背包似乎改装过,侧边加装了两个皮革搭扣,他的消防斧正插在扣子里。
我又转头看向街边的玻璃橱窗。
里面的人顶着和安安同款的刺猬头。
脸上没有血迹。
路边没有成堆的尸体。
身后也没有怎么都甩不掉的丧尸。
比梦里的场景不知道好上多少。
想到这,我的心情不由得愉悦起来。
便利商店很快到了。
大致扫了一眼,里面的商品已经被搬运一空。
陈林之前来过两次,从对库存的清点判断,当时还没有其他人发现这里。
如果是我的话,一定排除万难,千方百计地把搜到的物资全部运回家才能安心。但他没有这样做,似乎是另有打算。
我看他站在收银台前一动不动,也凑上去。
只见台面上赫然有一个记号笔写下的问号。
「这是其他幸存者画的吗?」我诧然。
「不是,」他承认得很大方,「是我。」
「为什么要画这个?」
我恨不得敲开他的脑瓜子,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你不怕暴露自己吗?」
「其实只要注意到商品的库存在减少,我就已经暴露了。画与不画没有什么区别。」
他把放在桌子上的记号笔收起来:「我只是想看看他们的反应。」
「不管内容具体是什么,都有一定的信息量。」
没有反应也是一种反应。
此刻那个问号正孤零零地躺在桌上,商店却被搬空了。
对方显然没有理会陈林释放的善意。
所以,他来便利店就是为了确认这件事吗……
我突然想到,那天他来敲我家的门,会不会也是为了要看我们的反应?
这个反应又有什么意义呢?
「应该是被同一批人搬走了。」
他思考了一会儿。
「如果有人选择留下部分食品,那他应该也会对我作出回应。所以不存在多个不同阵营的幸存者瓜分了食物却没有留下记号的情况。」
「你给他留了吃的,他却全拿走了。」我一边心疼物资一边不动声色地挑拨离间。
他笑了一下:「我哪有你说得这么好心。」
陈林继续往里走。
前面就是这间便利店的小仓库。
锁已经坏了,他推门进去检查,我也跟进来。
里面早就空空如也,只剩下几排货架和一套办公用的桌椅。
转悠了一圈,正准备退出来,陈林突然伸手拉住我。
不等我反应,另一只手迅速捂住了我的嘴巴。
「嘘,」他的手很凉,「有人来了。」
20
陈林将虚掩的门轻轻带上,仓库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来者正在柜子前扫荡最后的一点食品。柜台距离仓库仅有几步之遥,我可以清晰地听到包装袋摩擦的索索声。
黑暗中,我们慢慢往门后摸索。
一边屏息听着外面的动静,一边留意着不要碰倒了桌椅。
不一会儿,清脆的拉链响起。对方已经完成了搜刮。
他似乎对这里的情况十分熟悉,没再来仓库检查。脚步声绕过柜台,很快消失在便利店的前门。
确认对方离开之后,陈林拉开仓库大门。
从背影看应该是个中年男子。
我们不远不近地跟着。
他走得很快,转眼就进了小区,似乎并没有发现自己被盯上了。
最终,他一路小跑拐进 51 号楼。
我和陈林不由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正是我家所在的居民楼。
是 5 层的住户,还是其他楼层的幸存者?
我有点后悔。
早知道就该把纸片塞回去,这样也许还能做个验证。
又等了一会儿,我们才跟上去。
走进大堂,我一眼就注意到了紧闭着的消防通道。
明明下楼的时候门还是敞开的。
心里顿时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陈林尝试着推了两下,大门却纹丝不动。
从打开的缝隙看进去。
双开消防门的两个把手已经被人用铁丝紧紧地缠绕在一起。
「他发现我们了……」我感觉太阳穴在突突跳动,「是从什么时候?」
「可能在路上,可能在便利店,」陈林的表情很严峻,「也可能是从一开始。」
「你的意思是——他跟着我们去了便利店?」
我心里一颤。
这种猎手与猎物之间的身份对调让我猝不及防。
「不排除这个可能。知道我们发现他了,索性就装成寻找物资的幸存者。」
陈林后退两步:「走,去车库看看。」
我们立刻前往地下停车场。
然而越是往里走,我越是觉得不寒而栗。
除了 51 号楼,各单元的地下入口全都用粗铁丝从外面锁死了。
「估计地面上的出口也是一样。」陈林检查了一下。
这些铁丝韧度和硬度都很高,除非直接破坏大门,否则里面的人几乎不可能脱身。
我终于明白了那个人的意图。
他想将所有的幸存者都困死在居民楼里。
而我们,由于和他同住在一栋楼内,成了最晚被解决的一批。
陈林尝试着打开 51 号的地下门,不出意料地失败了。
和其他楼栋相反,51 号楼的所有出口均由内部锁死。
「他为什么要把我们困在外面?」我的脑子转得飞快,「其他楼栋的铁丝可以从外面打开,我们完全可以找到新的避难所。」
「没用的。」陈林摇头,「没有水电,附近的物资也基本被他搜刮干净了,就算有避难所我们也撑不了几天。」
「上次来的时候还一切正常,所以那个人是在安安隔离期间完成了封锁。」
我试图推理出更多的线索。
「那人肯定不是临时起意,能收集到这么多铁丝,他一定准备了很久。不过……他怎么就能保证,不会有其他幸存者从 51 号楼内部把门打开呢?」
「他既然能肯定这栋楼里没有其他活人,那就说明 51 号楼很可能一早就被封锁过了。只是你们不出门,不知道罢了。」
陈林的话一下子点醒了我。
这样一来就说得通了。
好在安安这次没有一起出门,可以从里面接应我们。
只是照陈林的说法,这个人的行事风格应该非常谨慎缜密才对。
他明明可以打探好人数再动手,为什么…………
等等。
不对。
他没道理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我突然意识到其实并非一定要一网打尽,他也完全可以逐个击破。
因为解决掉我和陈林之后,等不到我们的安安一定会下楼查看情况。
而他只需要埋伏在楼道里,伺机而动。
所以,现在最危险的是不是我们…………
而是她!备案号:YXX1JOK4OEyuxZBQ2KPcn9n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