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失忆了

出自专栏《偷偷吻你:听,心动的声音》

竹马死对头失忆了。

他指着我:「你谁?」

我戏精上身,夹着嗓子:「我是你女朋友啊!」

自那以后,他就变得十分不对劲。

俗称——恋爱脑。

后来,我看上了他的系草室友。

恢复记忆的陆迟没再对我冷嘲热讽。

他堵住我,咬牙切齿:「女朋友,打算始乱终弃?」

1

听说陆迟失忆了。

闺蜜许心悠把这事告诉我时,我差点雀跃地来了个三百六十度托马斯回旋。

陆迟是我的青梅竹马。

更是我的死对头。

我和他不死不休的斗争,还要从小时候讲起。

陆迟搬来前,我一直是大院里最受欢迎的崽。

张婶会给我糖吃,王伯会招呼我去他那喝两口新泡的茶。

直到有天,陆家搬来,爸妈领我去见新邻居。

「念念,快叫小迟哥哥。」

我看着面前这个粉雕玉琢、漂亮得不像样的男孩子,危机感油然而生。

于是梗着脖子:「我不。」

反倒是陆迟,笑着上前,大大方方拉起我的手:「念念妹妹好。」

自然是他得到了大人们的夸奖,而我被批评不懂事。

我和陆迟的梁子从这天开始结下。

我俩从小学比到初中,初中比到高中。

陆迟如我所料变得越来越受欢迎。

不仅在大院里分走了长辈们对我的喜爱,连在学校,他都像个花蝴蝶一样。

只要他在某处出现,我就会变得黯淡无光。

而这时,他就会在人群中精准地找到我,冲我扬扬下巴,露出他的招牌笑容。

以我对他的了解,他的意思是——

「于念念,你输了。」

我确实比不过他,就连高考分数都戏剧性地被他压了一分。

不是冤家不聚头,我们就这样一起考入了同一所大学。

上了大学后,陆迟倒不再和我比了,主要是我俩专业不同,就连面都难得见上几次。

不过偶尔在校园碰见,他都会仗着身高优势勾着我的脖子,「亲切」地问候我。

每当这时,我都要被迫承受其他女生向我投来各种羡慕嫉妒的目光。

就连许心悠都笃定地说:「我看迟哥对你有意思。」

我怀疑陆迟是故意的。

有次我问他:「你有喜欢的人吧。」

是肯定句。

陆迟挑了挑眉,对我的问题有些意外,却没否认。

呵!

我就知道你小子是故意的!

故意当众表现得和我很亲昵的样子,实际上在为喜欢的人做掩护呢!

再看看陆迟唇角那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帅是真的帅……

狗也是真的狗啊!

2

陆迟是因为参加山地自行车比赛,意外摔伤磕到了头。

我象征性地在街边买了一束花,拉着许心悠到医院看他。

表面是探望,实际是想看看陆迟究竟失忆到什么程度,傻了没有。

进门前,听见医生在病房里说:

「患者有轻微脑震荡,短暂失忆不记得一些事也正常,不过不用担心,好好调养一段时间就会恢复的。」

等到医生出来,我才推门进去。

病房里除了和我们一起长大的发小林牧诚,还有一个微胖的男生,估计是陆迟的室友。

陆迟靠坐在床头,正和室友说话。

阳光顺着薄薄的窗帘透进来,打在他干净硬朗的侧脸。

听见开门声音,陆迟扭头看过来。

他的头上缠了一圈绷带,额前的刘海有些长了,软软地搭在眼皮上。

平日陆迟很在意自己的酷哥形象,头发不定型基本不出门,被我无数次吐槽他自恋。

倒是难得见到他这么乖的样子。

我捧着花,小心翼翼靠近,叫了声:「陆迟?」

陆迟没理会我,而是越过我看向我身后。

皱了皱眉,扭头对林牧诚说:「许心悠怎么来了?是你告诉她的?」

然后他指着我:「你谁?」

我:?

好家伙!

感情失忆了别人都记得,就忘了我是吧!

面对陆迟,我从小到大和他对着干的那股气劲上来了。

好在我反应快,立刻戏精上身,夹着嗓子:「我是你女朋友啊!」

3

陆迟默默看了我一会儿,我以为他会否认或者质疑。

没想到他点点头默认了。

我这才有点反应过来不对劲。

不会陆迟是装失忆,借由林牧诚把消息透露给许心悠,故意整我的吧?

我急忙反悔,给自己找台阶下:「其实吧,我是骗你的,我们只是普通朋友,普通朋友哈。」

陆迟依旧盯着我,眼神居然慢慢柔和下来,愈发含情脉脉。

我慌了,对其他人说:「你们倒是解释两句啊!」

许心悠一直觉得我俩有一腿。

林牧诚不嫌事大,耸耸肩表示爱莫能助。

他那室友犹豫着上前问我:「迟哥桌上那只贱兮兮的毛绒鸭子是不是你送的?」

我坦然点头:「是啊。」

他一拍手:「那就对嘛,迟哥把它当宝贝一样供着,谁都不让碰,你跟我说你们只是普通朋友,谁信啊。」

我听得目瞪口呆。

当初我是因为和陆迟用高考分数打赌输了。

愿赌服输,所以答应满足他的一个愿望。

本以为他会劳役我,至少也是给他买一个月早餐的程度。

没想到他只开口问我要了一份开学礼物。

看中那只网红复读鸭是因为它的智能对话功能。

我连夜买了往里录了不下一百条怼人语录,第二天若无其事地把它送给了陆迟。

后来陆迟没再跟我提起过这件事。

我以为他听见鸭子用我的声音贱贱地说出「陆迟是狗」后,随手把它扔到某个角落吃灰去了。

现在跟我说陆迟把它当宝贝一样供着……

难不成他还隐藏着那种倾向?

室友像是恍然悟出了我的话中用意,颇为不满道:

「你说,你是不是嫌弃迟哥失忆了,所以不愿意照顾他!」

我:……

好你个陆迟!

你最好是真失忆了!

如果被我发现是装的,我跟你没完!

4

自那天起,我发现陆迟变得十分不对劲。

不仅没再与我针锋相对,居然还有点……粘人?

当他第二十遍想要拉我的手被我躲开。

我急道:「你说过你有喜欢的人,你好好想想,真不是我!要是被她看见,该误会了!」

听我说完,陆迟整个人变得委屈巴巴。

我甚至幻视出他身后耸拉在地的狗尾巴。

好一会儿,他才闷声开口:「可我的女朋友就是你啊。」

我无奈:「陆迟,我真不是……」

还没说完,他就用一副「你就是嫌弃我了」的表情看着我。

我只好把剩余的话吞了回去。

见我没反抗,陆迟终于在第二十一遍成功牵住了我的手。

掌心传来陌生的温热,让我多留了个心眼。

据我这几天的观察,陆迟面对其他人时,正常到不能再正常。

唯独到我这里像被人夺舍了一样。

难道他为了看我出丑下这么大的血本?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不得不拍手称赞他一句:「少年,好演技。」

我的目光在陆迟脸上打转,想要从他的表情中找到一丝伪装的破绽。

可惜以他冲我来了个蛊人的笑容失败告终。

不死心的我灵机一动,踮脚朝他伸出手。

陆迟见状十分配合地低下头,让我顺利摸到了他的头发。

他的头发和他这个人的性子不同,柔柔软软的,手感极佳。

我没有犹豫,刻意将它们揉乱。

要是搁往常,陆迟该跳起来打人了。

可现在他一点动静也没有。

看起来似乎还……很享受?

还装!

我咬咬牙,使出杀手锏,温声说道:「陆迟,我看你刘海有点长了。」

「嗯。」他点点头。

「剪了吧。」

陆迟一向对他的头发爱惜如命,必然会反抗继而一举露出真面目。

我心里正美美地盘算等会要怎么戳穿他失忆的伪装。

就听面前人鼻腔轻轻发出一声:「嗯。」

我:?

5

现在我相信陆迟是真失忆了。

理发店里。

Tony 两眼放光地盯着陆迟,问他想要剪什么样的发型。

而当事人扭头看向我,眼神殷切,似乎在说:「女朋友,听你的。」

我迟疑着试探道:「寸、寸头?」

看着陆迟理所当然地向 Tony 复述了我的话,我差点惊掉下巴。

临走前,Tony 冲我眨眨眼:「你男朋友是我剪过最帅的寸头。」

……

午间,学校林荫道上漏下点点细碎阳光。

兴许是换了新发型的缘故,陆迟原本硬朗的五官变得更加优越突出,还有几分张扬恣意的气质。

一路上惹得不少女同学频频注目。

他的手不知何时牵了过来,与我十指相扣。

我挣了一下,反被握得更紧。

迎着一路的目光,我的脸颊莫名开始发热,心脏也跟着砰砰乱跳。

脑中乱糟糟地回想——

陆迟说过自己有喜欢的人。

等他恢复记忆,要是发现我耽于美色而没能及时制止他的行为……

岂不是要被他狠狠嘲笑一番?

不行,这样有理都说不清了!

我拽住他:「陆迟……」

「嗯?」

「别、别牵了,大家都在看我们呢!」

陆迟应声松开我。

我刚舒下一口气,他突然弯腰凑了过来,杀我个措手不及。

一掌的距离,我几乎忘了呼吸。

后退半步,差点被马路牙子绊倒。

陆迟扶住了我的腰,垂眼,目光顺着我的鼻尖往下,定住。

我清晰地看见他的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了一下。

半晌,修长的手指戳了下我脸上的梨涡。

他意有所指:「有道理,确实不想让这么多人看到。」

说完,陆迟勾着我的脖子揽住我。

我整张脸都快埋在他的臂弯中:「喂!唔……」

他朝我勾唇一笑,低声道:「这样就好了。」

那漆黑专注的眼眸里满满盛着我的倒影。

我恍了下神,而后朝他抱怨:「陆迟!我看不见路了!」

「怕什么,我领着你呢。」

他揉揉我的脑袋。

「还能摔着我们念念不成。」

6

周末的饭堂人不算多。

点完餐后,我端着托盘找了个靠窗的位子。

陆迟在我对面坐下,没动筷,而是调换了我俩的餐盘。

随即解释道:「你忘了让阿姨不要加葱花,吃我这份。」

我这才发现陆迟特意点了和我一样的云吞面。

我对葱轻微过敏,这两年好多了,也就没当回事儿。

陆迟则是单纯挑食不爱吃葱,据他所言一吃就吐。

这是我俩难得统一战线的地方。

以前我爸妈不在家,我常去他家蹭饭。

为了照顾陆大少爷嘴刁的毛病,他家饭桌上从来没有出现过葱的影子。

所以此刻——

当我看着陆迟面色不改地把裹着葱花的面条送入口中时,差点怀疑是自己的记忆出现了错乱。

陆迟失忆后的行为真是让人愈发看不懂了。

「陆迟,你不是不吃……」

「陆迟!」

一个画着精致妆容的女生生生打断了我未出口的话。

她拉着同伴毫不客气地坐到陆迟身旁,模样关切:「听说你失忆了,怎么样,严重吗?」

不会这么巧就碰上了陆迟喜欢的女生吧?

我决定埋头吃饭,只把自己当做隐形人。

「还好。」陆迟答。

「那……」女生犹豫了一下,被同伴鼓励性地推了一把,才开口问:「你还记不记得答应我明天一起去海洋馆的事情?」

我抬头,恰巧和她对视上。

那显而易见的敌意让我莫名心虚。

我感觉自己这个局外人不太适合继续待在这里。

于是打了声招呼起身:「我吃饱了,你们慢慢聊哈。」

没想到陆迟倾身拉住我。

「于念念,你等会儿!」

然后转头,语气颇为不耐地对那个女生说:「同学,我是失忆了,但不是傻了。」

「首先,我不会和别的异性有这种约定。」

「而且,你当着我女朋友的面说这种话会让人产生误会,希望你解释清楚。」

那女生看看他又看看我,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你们……」她嗫嚅半天,「我……大概是我记错了。」

说完灰溜溜走了。

7

饭后,陆迟似乎有些闷闷不乐。

直到将我送到宿舍楼下,他才开口:「念念,为什么总要推开我?」

当然是因为我只是你的冒牌女友啊!

我心里波涛汹涌,可面上淡定:「有吗?」

「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刚才的事纯属意外,我……」

面对我时,陆迟先前的强大的气场荡然无存。

只剩下委屈无措,活脱脱像即将被主人丢弃的大型犬。

「你想多了……诶!」

话音未落,我便被抱了个满怀!

有力的手臂箍着我的腰,让我动弹不得。

陆迟埋头在我颈间轻蹭,摩挲得我的皮肤痒痒的,像是在撒娇。

我拍拍他的背,半开玩笑说道:「你看,你抱得这么紧,我就算想推开也做不到呀。」

那力道终于松了一些。

「可能真是我想多了吧……」

陆迟低着头,从这个角度,我能看到他额角那道细微浅淡的伤痕印记。

我有轻度哮喘。

第一次发作还是初中的时候。

我正和朋友们在外面玩,突然跪在地上大口喘气。

当时大家都慌了。

只有陆迟眼疾手快护着我躲过了疾驰而来的电动车,自己磕伤了额头。

回忆往日种种。

细想,其实陆迟除了偶尔嘴上不饶人外,从小到大都没有实质性地针对过我。

反倒是我,因为父母工作忙碌,常年不归家。

亲情的缺失经年累月变成了一种患得患失的不安情绪。

为了替这些情绪寻找一个发泄出口,小时候的我总看陆迟不顺眼,将他视若仇敌,处处同他作对较劲。

那时的陆迟非但没有因此与我疏远,还经常有来有回地配合我。

现在长大了,我们似乎都已习惯这种相处方式,也没有刻意去改变什么。

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我不自觉地抬起手,摸了摸他额头上的伤痕:「没有不好,你很好……」

陆迟深深望着我,语气又极轻:

「念念,我要真像你口中说的那么好,为什么你不能再多喜欢我一些呢?」

这话落入我心里如有千斤重。

我一时语塞。

又在一瞬间想通了一些事情。

对啊,我跟陆迟青梅竹马,相识多年。

就当是报答他从小对我的关照,我也该在他失忆无助把我当做女朋友时尽心照顾他啊!

于是接下来的一周——

牵手?

ok,牵吧。

拥抱?

嗯,抱吧。

接……

我一手捂着嘴,一手制止他:「不、不行!」

他不解,喉咙滚了又滚,却还是停顿下来:「为什么不行?」

我生硬地转移话题:「对、对了陆迟,以前都没听说过你有骑山地自行车的爱好,这也算是极限运动了吧,你怎么就想着参加这么危险的比赛呀呵呵……」

陆迟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凝滞,他缓缓直起身,沉默地盯着我。

我被盯得发憷,摸摸脸颊:「怎、怎么了?」

半晌,他沉声道:「没事。」

说完好像恍然有什么急事一样掏出手机,低头给谁发起消息。

看着他微微皱起的眉,常年上翘的唇也抿成一条直线。

直觉告诉我,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等他收起手机,我问:「陆迟,你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

他摇摇头,可能是觉得自己的表情过于严肃凝重,冲我笑了下,重新握住我的手。

我们谁都没说话。

夕阳将云层染上一片金灿灿的红,渐渐沉入地平线。

天色渐暗。

陆迟哑然开口:「念念,你很想让我想起来吗?」

「我……」

「我们这样不好吗?」

我犹豫了,竟一时答不上来。

8

当晚我做了一个梦,隐约梦见陆迟拉着别人的手离我远去。

第二天在宿舍醒来,手机里躺着两条新消息,都是林牧诚发的。

前一条是:陆迟去医院复诊了。

隔了半小时的第二条:陆迟恢复记忆了。

我握着手机,坐在床上发了好一会儿呆。

打出的字删删改改,十分钟后才将消息发出。

我:陆迟他有说什么吗?

很快收到回复。

林牧诚:没有,他一个人在篮球场打球,已经一上午没说话了。

……

可又盼望着能够从她的反应里挖出哪怕一点喜欢他的蛛丝马迹。

第二天看完日出后,于念念上山了。

回到别墅,陆迟频频望着天边压来的黑云,感到心神不宁。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打在窗玻璃上……

他没有犹豫,穿上外衣飞奔而出。

5

倾盆暴雨劈头砸过来。

奔跑在愈见泥泞的山路上,陆迟不合时宜地想起去年夏天。

去年两家人一起上山为他和于念念的高考祈福。

临下山前,他攥着口袋里的另一块空白木牌,对父母说:「我有东西落了,去去就回!」

父母催促:「快一点哦!」

想写的话有很多。

比如没能说出口的告白。

比如希望能和于念念去同一所大学。

比如……

匆匆返回,面对漫天红绸,他的心潮却平复下来。

如果时间短暂,短到只够许下一个心愿。

落笔。

——希望于念念健康快乐。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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