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注:可用,加白酒。」
我原以为是解毒的方式,但是我上网一搜,狗尿苔加白酒居然是剧毒,惊得我后背发凉。
「方梅梅,这就是张和尚的死因吧?你加重了成熟狗尿苔的量,还给他喝了白酒,所以他陷入癫狂,爬到自己家的房顶,摔下来,毒性发作,死于非命。村里人都认为他是摔死的,其实不是,对不对?」
她静静地看着我,丝毫不打算回答我的问题。
「还有这一本。」我又拿出她的化学课本。
「玻璃是非晶无机非金属材料,一般是用多种无机矿物(如石英砂、硼砂等)为主要原料,另外加入少量辅助原料制成的。它的主要成分为二氧化硅和其他氧化物,是一种无规则结构的非晶态固体。广泛应用于建筑物,用来隔风透光,属于混合物。」
「备注:弄碎了吃,会怎么样?」
「这个你用在了你姥姥身上,对不对?」
「王警官,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她直勾勾地看着我,执拗得很。
「方梅梅,不是所有男人都欺负女人,坏男人只占一小部分,大部分男人都是尊重女性,爱护女性的。比如你爸爸方平,他就很好。」
我试着化解方梅梅对男性的仇视。
「你撒谎!应该是坏男人占大部分,好男人占一小部分,而且还死于非命!」
她突然咆哮起来,情绪异常激动。
审讯室的门突然打开。
我请的犯罪心理学专家江博士推门而入,拿出一个吊坠,放在方梅梅眼前。
很快,方梅梅平静了下来,似乎陷入了睡眠之中。
从她说让我安排她妈妈进福利院开始,我便知道她病了,难怪当年我去那个村子调查牛三儿死亡案子时,村里的人说她脑子有问题。
于是刚才我假意答应她,打电话叫来了江博士。
23 真相
我好像睡着了,做了个梦。
梦里我才十二岁,跟着爸爸妈妈一起回老家过年。妈妈又有小宝宝了,爸爸说小宝宝刚刚三个月,还很小,问我喜欢弟弟还是妹妹。
我其实没有什么主意,就随口说了句:「妹妹吧,以后我就有人一起玩了。」
爸爸笑着摸摸我的头说:「不管男女,你们都是爸爸的乖乖。」
吃晚饭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爸爸妈妈和姥爷吵了起来,吵得很厉害。
妈妈哭着说明天一早我们就走,不在老家过年了。
晚上睡觉前,妈妈说如果不是因为她怀孕加上心疼我,我们一家四口连夜就走,这个家,她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爸爸劝她说亲父女没有隔夜仇,明天一早就好了。
血,都是血,姥爷疯了似的拿斧头砍在爸爸身上,妈妈哭喊着挡在爸爸身前,很快也倒在了血泊之中。
我忍不住尖叫了起来。
有人握住了我的手。
「别怕,方梅梅,别怕……」
我渐渐平静下来。
爸爸妈妈死后,警察带走了我姥爷,他转头恨恨地说:「养个闺女好干啥?不给娘家做贡献,就该死!」
当天我就被姥姥和舅舅赶了出去,我哭着拍着门,喊着:「姥姥,舅舅,让我进去,别赶我走!我怕!」
我姥姥隔着门说:「你姥爷被你爸妈害惨了,说不定会被判死刑。你姓方,我们姓王,以后咱们两家是仇人,你走吧,自生自灭去吧。」
我哭哑了嗓子,拉着自己的小箱子,往村外走。我想回家。
天快黑的时候,我迷路了,遇到了老冯头,他把我带到一处破窑洞,那里是刘山的住处,在那里我遭遇了不幸。
后来,牛三儿和张和尚也来了。
我喊着爸爸妈妈,但是没有人应我,天真的好黑,我很怕。
后来,我看到了我妈妈,她说她没有死,她只是疯了,她陪着我住在刘山的破窑洞里。
「梅梅,你妈妈已经死了,你必须认清现实,否则你永远都走不出来。」有人在我耳边提醒道。
是啊,我忘了,我妈妈早就死了,跟我爸爸一起死在那个血腥的晚上。
所有的一切其实都是我自己的遭遇,从来不是我疯妈的遭遇,因为我连个疯掉的妈妈都没有,只有我自己。
「梅梅,你真聪明,十二岁就学完了高一的课程,过了年,爸爸就托人把你送到市重点中学的少年班。记住,你是爸爸妈妈的骄傲。」
我在破窑洞里一遍遍地翻着我的课本,划重点,做备注。
从来没有什么班主任崔海,也没有村长的儿子冯昆冯铁蛋。
也从没有什么大婶儿大娘来给我送衣服。
因为我那几年从来没有走出过窑洞,我被刘山关了起来。
后来,我灌醉了刘山,将他扔进河里,杀了想占我便宜的牛三儿,将他的肉割下来,一条条喂乌鸦。
再后来,我进了村,求我舅舅收留我,在村民的指指点点下,他勉强同意我住在他家堆草料的仓房里。
我开始实施我的杀人计划。
一切都如之前所讲,唯一不同的是,从来我都是一个人,没有妈妈陪着我。
还有,我十七岁了,不是十五岁。
痛苦拉长了时间线,将五年变成了十五年。
我啊,病了,那个江博士说我是精神分裂加妄想症。
24 尾声
「方梅梅,你姥爷在监狱里自杀了,昨天的事,我想着应该告诉你,你有知情权。」
王警官对我说。
我抑制不住地仰天大笑,连声说:「死得好,死得好……」
说着说着蹲在地上捂着脸哭了起来,怎么也止不住。
悲伤仿佛一条河般从我的体内奔涌而出,将我所有的力气都抽去了。
杀人诛心。
对于姥爷来说,杀掉他的儿子,就便是扑灭了他的希望,他没有指望,便如同一只被打折腰的老虎,再也威风不起来了,绝望是射向他心脏的子弹。
这世间哪有什么大快人心的复仇?
所谓复仇,其实从来没有赢家,从来都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纵然历尽千辛万苦复了仇,我们失去的顶顶重要的东西也永远回不来了,每个人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又何快乐可言呢?
「对江博士说,我无法感激她,因为她也扑灭了我的希望。为什么要让我想起真相?为什么?」
我冲王警官嘶吼道。
「真相对于你们来说很重要吗?你们毁了我最后的温暖!你们还我妈妈,疯的也好。」
我扑倒在地上,泣不成声。
「方梅梅,我们想帮你,你有精神疾病的话,可以免除部分刑事责任……」
「可这样,我跟死了有什么区别?」我冲他喊道。
他呆住了,说不出一句话,转身走了几步,又走回来,对我说:「对不起,方梅梅。」
他顿了顿又说道:「以后有什么困难,尽管找我,你只要记住我愿意帮你就好。」
夕阳的光透过铁窗,折射在我的脸上,有些刺眼。
可惜,我此生遭受了太多的苦难,已经无法再感受到光明和温暖。
从十二岁那年起,我已经在童话之外了,永远,回不去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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