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专栏《罪案故事馆》
我妈妈是个疯子,自我记事起,她腰里便围了三条皮带,纵然有时她根本没穿裤子。
她嘴里总是念叨着:「勒了皮带就打不开了,勒了皮带他们就脱不下我的裤子了………」
1
我妈是被卖给我继父刘山的。刘山是个老光棍,又老又丑,住在村外的四下漏风八下漏气的破窑里。
一到冬天,冷得跟个冰窖似的。我一般都是抖着缩在妈妈的怀里,我妈盖着一床破被子,一样抖着。
纵然如此,村里的老光棍一个个都寻找着机会,钻进这破窑里。
每当这时,我都会被扔出破窑外,哭得撕心裂肺,依然盖不住我妈的惨叫声。
刘山是我继父,这事儿我十岁以后才知道。他经常外出闲逛,从不管我们母女的死活,他一回来也是和其他光棍一样,钻窑洞。
每次他回来,我妈的脸上便多出几个巴掌印,身上也多出几块青紫,所以我恨他,恨不得他去死。
2
我家是村里的特困户,每个月一到发救济金的时候,刘山早早回来,搬了树桩子坐在窑洞口等村长,一坐就是一天。
直到太阳偏西,村长才骂骂咧咧走过来,扔给刘山两三张红票子,看着刘山扑到地上捡钱,眼里是掩饰不住地蔑视和厌恶,仿佛在看一只乞食的癞皮狗。
「梅梅,五岁了还不会走啊?啧啧……」
「你也别总坐着,有空教教她走路。」
村长斜着眼睛看着狗一般在地上爬的我,剔着牙说道。
是啊,我五岁还不会走路,五岁了长得还没村里三岁的孩子高。
「像根绿豆芽儿。」
村里的大娘大婶儿们来送自家孩子穿不上的衣服鞋子的时候,嘴里是这么说的。
我原以为这些人便是我的亲人,原来不是,她们告诉我,我们只是一个村儿的,无亲无故。
后来,等我长到八岁才知道,我的姥姥和舅舅原来也在这个村里住。
但自我记事起,竟一次也见过他们。因为他们一次也没看过我和我妈。
3
十岁那年,村里为了完成国家的脱贫攻坚任务,才把我送去上学。
那是我第一次坐在窗明几净的教室里,我那时才知道,原来屋子竟然可以这么明亮,这么干净。
「方梅梅,上课专心点儿,东张西望的,你以为逛街呢?」
班主任崔海一教鞭打在我头上,疼得我一哆嗦。
我是插班生,之前没有上过学,没有底子,没有老师愿意收,我是像派任务一般派在这个班里面,崔海觉得学校欺负他,气都撒在我身上,动不动就是一教鞭。
班里的同学哄堂大笑。
「老师,方梅梅怕是没见过这么宽敞亮堂的房子。」
「老师,你不知道,方梅梅家到现在还住在破窑洞里呢,她妈是个疯子,她爸是个老光棍,条件艰苦着嘞。」
说话的是村长的儿子冯铁蛋,大名冯昆。
「哟,知情人啊,展开细说。」
班里的男生起哄。
「方梅梅她妈……算了,不说了,反正方梅梅她爸不是她亲爸。」
班里唏嘘一片,看我的眼神儿犹如看灶台上的蟑螂。
仿佛被人剥光了围观,我面红耳赤,忍不住将头埋在臂弯里,趴在桌子上,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好不容易挨到放学,一出校门便看到我妈,她抄着手蹲在学校对面的大树下,一看到我便站了起来,咧开嘴,笑了起来,破烂的裤子,露出里面的红内裤。
我厌恶地看了她一眼,第一次觉得很羞耻。
回家的路上,我将在学校遭受的所有蔑视和嘲弄都发泄在她身上,我冲她喊:「你为什么要生我?你们怎么不去死?」
她茫然无措地看着我,委屈又无奈。
「你滚啊,别跟着我!」
「我不要你做我妈妈!」
「你滚啊!」
我冲她喊,冲她咆哮,哭得昏天暗地。
她愣在原地,不敢走,不敢动,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4
我拼命跑着,跌跌撞撞,发泄着心中的恨,心中的怨。
完全不知危险渐渐逼近。
直到村后树林上休憩的乌鸦被惊起,拍着翅膀,扯着呕哑难听的嗓子喊着「丫,丫,回家!」,我才猛然发现我竟来到了荒无人烟的林地。
时至薄暮,秋日干枯的树枝浴在凄清之中,整个树林仿佛沉默的怪兽。
树林里响起树枝被折断的声音,一个人影蹿到了我面前。
村里的老光棍牛三儿呲着一口黄牙看着我,浑浊的眼里全是欲望。
「梅梅啊,怎么跑到这儿来了?看着哭的,来,到叔这里来,让叔抱抱梅梅。」
动物的本能让我感受到了潜在的危险,仿佛听到了若有若无的蛇吐信子的声音。
「不了,叔,我得回去了,我妈一会儿该着急了。」
我往后退着,踩到一根枯树枝,「咔嚓」一声,吓得我蹦了起来,转身就跑。
「你就不想知道你妈妈为什么变成这样?」
「你就不想知道你姥姥和舅舅家就在村里,为啥你长这么大都没去看过你和你妈?」
他冲着我的背影喊道。
我停住了脚步。
我太想知道了。
八岁那年,偶然从送我衣服的村长媳妇儿嘴里得知,其实我妈妈的娘家就在这个村里。
我当时问她:「真的吗?婶儿。」
她忙摆摆手道:「我记岔了,这事儿你别问我,问你爸。我啥也不知道,啥也没说哈。小孩子乱说话嘴巴会长疮的,你知道不?」
她是那么凶,吓得我连连点头。
5
谁都不知道,每当看到过年走亲戚的小孩儿,我有多羡慕。
每当我听到村里老人一声声唤着「乖乖,回家吃饭了」,我有多妒忌。
我是一棵草,连田间地头的草都不是,是茅厕粪坑旁,人人看上一眼就嫌脏的杂草。
「你知道?」
「可不是,我全都知道。你想知道就到叔的身边儿来,让叔抱抱。」
牛三儿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依旧呲着一口黄牙,眯着眼睛看着我,如同看着一个猎物。
心里有个声音告诉我「不要去,梅梅,不要去」,但马上又有另外一个声音对我说,「除了他,没人会告诉你。快去吧,不就是抱抱吗?」
「你先告诉我,告诉我,我就让你抱。」
「因为你姥姥和你舅舅恨你妈妈。」
「恨?为啥?」
「想知道?离叔近一些。」
牛三儿冲我伸出了一只沾满泥土、糙如树皮的手。
我一步步走过去,他一句句说出关于我母亲的秘密。
在这深秋的暮色里,我经历了最残忍的事情,也得知了最残忍和龌龊的真相。
也是那天我才知道,原来从我在母亲的肚子里到出生,再到活下来,有多不易。
6
一周后,传来消息,牛三儿死了。
死在村后的树林里,发现的时候,尸首上的肉基本被鸦雀叼完了。
死因不详。
两名警察到村里走访,又到破窑洞问了几句,我盯着那个年轻的警察怯生生地看着。
他说别怕小妹妹,就是问问。
「有人说看到牛三儿出事前后,你去过村后小树林儿方向,你去做什么?」
「我是往这个方向走过,但是快到小树林的时候,我听到好多乌鸦在叫,很害怕,它们说让我回家,我就回家了。」
年轻的警察看了一眼另一位中年警察,嘴角勾了勾。
「好了,以后不要往村后去了,小孩子一个人太危险。」
年轻的警察摸了摸我的头。
我讷讷地点了点头,一双眼睛尽量显得无辜又纯真。
牛三儿说过我长得很像我妈。
有时候,人的外表本身就是一种武器。
「第一眼看到你妈,我跟你说,我就想说她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看的女人了。咋地也没想到她会沦落到这一步。」
「你长得像你妈,不过你还小,再过几年,啧啧……那才有手感。」
「那时候村里的光棍儿哪个没睡过你妈?你居然还能安安稳稳待在她肚子里,真是奇迹。」
「你爸死得真惨啊,被砍成一滩肉泥,警察用盆子一盆一盆端出来的。啧啧,你姥爷是个狠人。」
「你知道吗?我听说啊,你妈原来是有工作的,在城里,那年回来的时候,穿得跟明星一样,不,仙女。那时候,我们还不知道她怀孕了,直到……唉,算了,不说了,怪不落忍的。」
7
从警察问话的第二天起,我开始慢慢走进村子,去找村里最「牛掰」的建筑,那是我亲舅舅家。
那房子真漂亮啊,简直像课本上画的城堡。
大门也气派,朱漆对扇儿,高门高墙,独栋小别墅。除了村长家就数他家了。
以前,我从未敢踏足村里。
刘山不许。他说我去了会碍大家的眼,这个「大家」现在想来,应该是我舅舅舅妈和我姥姥吧?
我回头看了一眼,将这栋房子印在心里。
院子里的人打了个很响的喷嚏。
8
「方梅梅,你书包里放把刀做什么?」
班主任崔海将我的书包倒了个底朝天。
「哐啷」一声,一把剔骨刀掉在班里的地上。
我仰起脸,对他笑道:「崔老师,我们村牛三儿死了,听说是被狼吃了,我怕,拿把刀防身。」
崔海看着我的脸,竟打了个冷战。
「刀具不许进校园,以后不准带了,再带没收!」
他骂骂咧咧,转身走了。
我掂起刀,在手中把玩着,笑着看向班里齐刷刷的目光。
那一瞬间,仿佛约好了似的,这些如聚光灯一般的目光,「唰」一下,全都收回去了。
也是从那天起,大家对我稍稍「客气」了一些。
虽然挡不住背后窸窸窣窣如老鼠咬牙般的闲言碎语,但是至少他们学会了不再当着我的面高谈阔论。
真的是舒心不少。
我的疯妈还是照旧蹲在校门外等我放学,我在前面走着,她在后面不远不近跟着,还小心翼翼地看我的表情。
我坚定地走着,仿佛一根暴露在寒冬里的铁钉。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不知道说这句话的人抱着什么样的心思。
是夸奖,是鼓励还是感慨?
有哪个孩子愿意早当家呢?有哪个孩子不愿永远待在童话里?
可我方梅梅,从未在童话里过。
我渐渐学会了给我妈梳头,穿衣,洗脸,洗澡,抚平她衣服上的褶皱,摘掉头上粘的枯草,缝她破烂不堪的裤子。
我对她说:「妈,我会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这仇这恨都要『涌泉相报』,等我。」
9
十三岁那年的初冬,河水还未结冰的时候,我继父刘山死了,离破窑洞不远的一个水坝里,醉酒溺亡。
村长带人料理了丧事,一众大爷大妈伯伯叔叔婶婶大娘用看苦情戏一般的眼神儿看着披麻戴孝、一身缟素的我。
「真可怜,妈是疯子,爸又死了,这日子以后可怎么过?」
「秦强也不管管?」
「管啥啊?他老子还在坐牢呢,这些年你见过老秦家儿看过这娘俩一眼?」
「造孽啊,何必呢?都是一家人。」
「一家人?连陌生人都不如。」
「唉,这叫什么事儿啊!」
下葬的时候到了,我抱着我继父的骨灰盒哭着不撒手,在场的人无不落泪。
而这正是我想要的效果。
有句俗语说「兔子急了也会咬人」,我想说那不仅仅是兔子害怕,更是因为它恨,它绝望。
从我记事起,刘山就常常就将手伸进我的裤子里,我那时以为他那是喜欢我,还冲他笑,靠在他的怀里,伸出小手让他抱抱。
10
窗外的风呜咽作响,如鬼怪哭泣。
我端起一盆水泼了刘山一身。
「死丫头片子,你作死!」
他挣扎着要起身打我,却扑通倒在地上。
还好我绑得结实。
「梅梅乖,给爸解开。」
刘山开始夹起尾巴装狗。
若不是他喝得烂醉如泥,我怎会有这机会?
等这个机会,我等了三年了,容易吗我?
「我问你几个问题,你答对了,我就放了你,但是如果答错了,或者没说实话,我就把你杀了。」
我手里把玩着那把剔骨刀。
「梅梅长大了啊?你问你问,爸知道的全告诉你。」
我看着炕上一脸迷茫刚刚被惊醒的疯妈,问道:「我妈是你花多少钱买的?」
「不能算买,那三千块是彩礼。不信你去问你舅舅。不,你不能问他,我,我当初买你妈的时候,按了手印,不能让你们打扰他们的生活。」
「我妈是怎么疯的?我听说她以前不疯。」
刘山迟疑了一下。
我拿刀子冲他的脸比画了一下,用刀尖抵着他的喉咙。
「说!」
「轻,轻点儿,我说,我说,你姥爷当着你妈的面,砍死了你亲爸,你妈受不了刺激,疯了。」
当年牛三儿的话,我得找第二个人核实,最好的人选便是我继父刘山。
「我姥爷为什么要砍死我爸?」我声音有些发颤。
「因为你姥爷让你妈出钱给你舅舅盖房子结婚,最好在城里再买一栋房子。」
「我家很有钱吗?」我的眼睛有点发烫。
「听说挺有钱。两个人都是有单位的,双职工,能没钱吗?」
「后来呢?」
有什么东西从我眼睛里滑落,砸在地上。
「你妈拒绝了。那时候应该是他们回来过年,看望你姥姥姥爷一家。你姥姥也劝你妈,既然出息了,要记得拉弟弟一把,好歹帮你舅舅成个家。」
「房子我舅舅自己不会买吗?」
「你舅舅哪有钱?他下地干个活儿,晒黑一点儿你姥姥姥爷都心疼得不得了。秦强真是生到福窝里了,一家子宠着,啥也不舍得给干。」
刘山说完长叹一口气,脸上现出无比羡慕的表情。
「就为这,我姥爷就砍了我爸?」
我的声音颤得如同屋外在风中呜咽的枯叶。
「你把我手机拿来,手机你会玩吧?到网上搜『二一二杀婿案』。」
我颤抖着手从他外套里掏出手机。
打开网页,输进去关键词。
点开了一段视频。
站在审判席上精神矍铄的老人,慷慨激昂,陈述自己杀人的理由,仿佛在替天行道。
法官皱起了眉头,问道:
「你不后悔?你可是毁了你女儿一家。」
「不后悔,我生了她养了她,她就得听我的,以前多听话,自从嫁了人,不听话了,听她男人的了。谁让我儿子娶不了媳妇,谁让我绝了后,我就杀谁!再来一次我还是砍死那个鳖孙!」
「你女儿不是亲生的?只有儿子是你生的?一个女婿半个儿,女婿不是你的亲人?」
「那不一样!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女儿女婿都是外人,我儿子才是我的命根子。你们这些人知道什么?」
他说得理直气壮,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观众席响起此起彼伏的嘘声。
法官摇了摇头。
12
「喝吧,你把这瓶酒喝完,我就放了你。」
我擦了一把脸上的冰凉,拿起一瓶二锅头,递到刘山嘴边儿。
「梅梅,你说话可要算数啊。」
「放心。」
我笑着把冰凉的酒灌进刘山的喉咙。
13
刘山五七之后,我打包了稍微能穿的衣服,给我妈梳洗一番,拉着她走进了村子,叩开了我舅舅秦强家的大门。
「救济金归你,舅舅。」
「那个破窑洞快塌了,能有个能住的地方就行。」
我跪在那朱红色的大门前,虔诚而恭敬。
我舅舅秦强的脸黑得像锅底,咬牙切齿地看着我。
围观的人群指指点点。
从我和我妈从一进村儿,身后就远远跟着几个爱看热闹的老头老太太,人越跟越多,浩浩荡荡,到秦强家大门口的时候差不多跟了半个庄子的人。
爱看热闹是人的天性,不该憋着忍着。
我冲他们鞠躬,冲他们笑,像个小傻子。
14
「强子,我说句公道话,这毕竟是你外甥女儿,做人不能这么狠心啊。」
「就是,这么多年都不管不问。」
「就算是之前有过节,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
「打断骨头连着筋哪!」
大家七嘴八舌,都不用我动嘴,只需我在适当的时候掉几滴眼泪,足以令这些大爷大妈大婶儿大叔同情心泛滥。
最终我舅舅秦强黑着脸让开了进入院子的路。
进入秦家竟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15
很多年之后,我还在想,当初但凡是他们能给我一丝丝温暖,对我们娘俩有一丁点儿愧疚,我后面很有可能会下不了手。
然而,他们没有,也幸好没有。
秦强把羊圈旁堆草料房子收拾出来一半,简单放了一张床,砌了一个炉子,拿了一袋面粉和一些菜,让我和我妈自己做饭吃,没事不许去他们居住的那栋小楼。
我望着这栋设计精美的西式小楼忍不住冷笑。
刘山说得没错,这楼看着真气派。
不过,这用血肉堆成的楼再气派,也不应存在于这朗朗乾坤。
「梅梅,爸不能再喝了,你饶了我吧。」
刘山喘着粗气,头直摇,我捏着他的鼻子撬开他的嘴,往里面灌第二瓶二锅头。
行,酒量还不错,挺能喝。
「梅梅,梅梅,这样,我再告诉你个秘密,你爸死后,秦强家突然变得有钱了,我猜是秦强从你家弄到了钱。我,我就是娶了你妈,我啥也没干,你妈疯跟我也没关系。」
「还有呢?」
我冷冷地看着他。
「他家那栋小别墅就是你爸死后,盖起来的,钱哪儿来的?村里人都清楚。」
「还有,还有。」刘山为了活命,拼命搜肠刮肚,回忆往事。
「你妈疯了之后,因为你姥爷被判死刑,你姥姥和舅舅恨你妈,把她赶出秦家,扔在外面不管。你想想一个疯子,大冬天的,不冻死就不错了。很快,你妈就被村里的几个光棍盯上了,我给你说,那时候我可没伸手。」
「那你咋知道的?」我咬着牙问道。
「我,我那时候就是去看看,看看,真的,你信我,梅梅,我啥也没做,否则天打五雷轰。」
我笑了,笑得像个鬼,刘山忍不住抖了起来。
「那几个光棍都是谁?名字告诉我,告诉我,我就放了你。」
刘山一口气说出了三个名字,其中一个是牛三儿。
我又「奖励」了刘山一瓶二锅头,他醉得如同一滩烂泥。
我让疯妈搭把手儿把刘山抬到架子车上,夜风呜咽中,我拉着车把送他去河里泡澡。
老天既然选择让我方梅梅活下来,那我便做了这个复仇的恶鬼,拉着这些魑魅魍魉都进地狱!
16
春天里,春雨下了一场又一场,雨一停我就去采蘑菇,我和我妈吃不起肉,对我们而言,蘑菇赛鸡肉。
我采了各种各样的蘑菇,自己吃不完的晒干装起来。
我也会捧上几捧,拿去送给我舅舅秦强一家,我所谓的姥姥每次不冷不热地接下来。我那舅妈连个好脸色都没有,鼻孔朝天,一脸鄙夷,仿佛多看我一眼,眼睛便要生疮一般。
她和我舅舅结婚十来年一直没有孩子,村里人都说是报应,当年把我疯掉的妈妈嫁出去便是她嫁给我舅舅的条件之一。
当真是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我的蘑菇也送给了村里仅剩的两个光棍老冯头和张和尚,前前后后送了两年。
在这两年里的第一年我送走了老冯头,第二年我送走了张和尚。
其实第二年,我更忙一些,我姥姥瘫痪在床了。
17 老冯头
秦玲的女儿长得真漂亮,跟朵花儿似的,小丫头虽然营养不良,但是看着让人心痒痒。
但是自从她住进了秦强家,就算是想做些什么,不那么方便了。
但是我有这个小丫头的把柄。
刘山死前,我有两次看到她买二锅头,当时还纳闷儿她怎么这么好心给刘山买酒了?直到后来刘山死了,醉酒溺亡,我才发觉事情不那么简单,但我不敢往那方面想,她才是个十几岁的孩子。
等到方梅梅搬进村里,住进秦家大院后,她经常出去采蘑菇。
有一次,我在村口遇到她,她采了很多蘑菇,她笑着对我说:「老冯叔,拿些蘑菇回去吧,新鲜得很,加点油盐一炖,味道跟鸡肉差不多,好吃着呐。」
我说:「叔不会做,你给叔做。」
她歪着头像是思考了一下,然后拒绝了说没有空。
我看四下无人,低声对这个小姑娘说:「梅梅啊,刘山死前我可是见过你买二锅头的。刘山这个人我知道,酒量大,这些年我都没见他喝醉过,你说是不是你把他灌醉推河里了?」
方梅梅一愣,脸上竟出现了一丝慌张。
哈,毕竟是个孩子,跟老子斗还有点儿嫩。
「老冯叔,等过两天,我去你家给你做蘑菇汤,但是别让别人知道啊,我舅舅知道了要打断我的腿的。」
她仰起头,望着我带着一丝笑,像一个含苞未放的花骨朵儿。
我哈哈一笑,在她脸上狠狠拧了一把。
「叔等着你。」
两天后的晚上,她果真来了,用布包着头,把自己打扮得像个小老太太,手里提了个小篮子,里面盛满了新鲜的蘑菇。
她做的蘑菇汤很好喝。我忍不住想亲亲这个小姑娘,她推开了我,想要逃走,我追上去把她按在地上,捂住了她的嘴。
我刚脱了上衣抠开皮带,就头晕眼花,翻倒在地上。
一转眼,我竟看到了牛三儿,他浑身是血,脸上的皮肉,一块块往下掉,扑向了我。
我吓得钻进被子里,却不想被子里竟然有条蛇,它狠狠咬了我一口,死死地缠着我的脖子,我怕极了,尿了一裤子。
在我残存的意识里,方梅梅对着我笑,笑得我浑身发冷。
我眼睁睁看着她倒掉剩下的蘑菇汤,拿走她的小篮子,围上黑头巾。
「老冯叔,这是『土条儿』,毒得很,你小心不要被它咬了。」
可是,我已经不知道被这条土蛇咬了多少口了,渐渐地动不了。
「当年,就是你第一个伸的手,还找了来牛三儿、张和尚、刘山,对不对?这个死法儿你不冤。」
「去吧,叔,下地狱找牛三儿和刘山吧,张和尚很快也会去陪你们,好好等吧。」
原来如此啊,这小丫头比毒蛇还要毒啊,当年怎么就没除掉她呢?
真的养虎为患啊,不对,我也没养她,她是怎么长大的呢?
好像没什么印象,像是一棵,草。
18
在张和尚死掉的那年春节,除夕夜,我进入舅舅家的厨房帮忙,因为姥姥瘫痪,舅舅说她是我姥姥我得负责伺候她,但是他给我和我妈提供了住处,所以不管饭。
活儿干完我回到我和我妈住的杂物房里给我和我妈做年夜饭。
我倒了两杯酒,递给我妈一杯,她傻笑着接过去,好奇地看着杯子里的酒。
「妈,新年快乐!咱娘俩也喝一杯。祝妈妈健康长寿,福乐绵……」
我哽咽得说不出话。
因为我弄不清楚像我们这样的人,是应该继续苟活于在这冷酷无情的天地之间,还是应该早早离开这肮脏的人世。哪一种对我们来说才算是幸福快乐?
我的疯妈看到我哭,竟也红了眼圈,将我抱在怀里。
妈,从明天起,我就不能再陪你了,你要好好的。
如果,有一天,有一天我能活着出来,如果你也能等到那一天,妈,这辈子我再也不离开你,我保证。
辛辣的高度白酒如刀子般滑过我的嗓子,妈妈只喝可一口便辣得咳嗽起来,直吐舌头。
我哈哈笑了起来,她也笑了。
这酒真难喝。
19
大年初一,鞭炮齐鸣,锣鼓喧天。
我舅舅的那栋小别墅一片死寂。
我的舅妈死在卧室,双目圆瞪,死不瞑目。
姥姥跌下床,口吐鲜血。
舅舅倒在客厅的门口,七窍流血,保持着伸手呼救的姿势。
没人知道,他是在向我伸手。
「梅梅,舅舅不舒服,你救救舅舅,送我去医院,快!」
「当年,我姥爷砍我爸的时候,他是不是也这么向你求救过?」
秦强腹痛难忍,额头上都是豆大的汗珠子。
「你,你怎么知道?」
「我姥姥说的啊,自从她瘫在床上,你把她放在三楼,就没去看过她。」
「不是有你照顾吗?」秦强反问道。
哈,我笑了。
「那是你妈,不是我妈。我除了上学还要照顾我妈还有你妈,你良心不会痛吗?秦强。」
「方梅梅,你,越来越疯了。」秦强一张脸疼得扭曲而狰狞。
「我就纳闷儿了,你,我姥姥和我妈竟然都拦不住我姥爷一个人,当时只有我妈拼命抱着我姥爷的腿,你俩当时在做什么?」
「你是不是觉得砍得特别对?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媳妇儿的弟弟让你给他盖婚房,另外再买套房,你答应还是不答应啊,秦强?」
「你的不上进和自私自利,毁了两家人。你,该死!」
「是你,方梅梅,你下了药,你好狠!」
秦强倒在地上缩成一团,抽搐着,口鼻耳都溢出暗黑色的血。
我掏出手机打开录像功能,这一刻值得保存。
「你盖房子的钱,从哪里来的?说吧,说了我给你个痛快。」
「我杀了你。」
他竟然一跃而起,如厉鬼般掐向我的脖子。
被我轻轻一闪,躲在一边,他扑倒在地,喘息不已。
「你不说我替你说,我爸死后,你拿到他们身上带的两万块钱。这还不算,因为我爸父母早亡,没有亲人,他死后,单位给的抚恤金,还有我妈单位给的补贴,全部进了你的腰包,榨干了你亲姐姐的最后一滴血,所以才有这栋楼,对不对?」
秦强双目充血怒视着我,恨不得将我撕碎。
「你想问谁告诉我的?我姥姥啊,我告诉她,她说了我能饶她不死,她瘫的这两年你不该不去看她。当然,当我得到了我想要的消息,她便不必再说话了。」
「噗!」秦强喷出一口黑血。
「为了让我姥爷免除死刑,你帮他弄了一张精神鉴定书,鉴于他反常的言辞和做法,法院的精神鉴定也倾向于他有精神疾病。所以,死刑改死缓,死缓变无期,哈哈,以至于这个老变态到现在还活着。」
「你猜猜看,如果他看到这个录像、这些照片,他开不开心?」
「方梅……梅……」秦强爬向我,向我伸出了手,气绝身亡。
20
在村里人挨家挨户拜年的时候,我骑着我舅舅的摩托车,带着我妈出了村子。
我点燃了屋内的草料,应该再过一个小时,火便会大起来,那时便是「红红火火」了。
我把我妈安顿在监狱外的旅店里,然后只身走进监狱,看望我那自认为「替天行道」的姥爷。
其实,他变化不大,除了头发全白,样子还跟当年视频上那个倔老头一模一样。
「你是谁?」他拿起听筒。
「姥爷。」我对着他笑了。
「你是?玲子的闺女?」他惊讶得很。
「是啊,姥爷,我是方平和秦玲的女儿方梅梅。」
「你来干什么?!」他突然怒了。
「来看看你啊,姥爷。这大过年的,我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他浑浊的眼珠看向我,一脸警惕。
「老秦家绝后了,都死绝了,不信,你看。」
我笑着将手机贴向他面前的玻璃上。
他瞪大了眼,鼻翼张合,双眼聚焦在手机上,听着我细细给他讲解。
「不可能!你,你怎么可以?他是你舅舅,亲舅舅啊!」
他突然吼叫起来,仿佛我干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一般。
哈,我笑了。
「你也知道,是亲人?当年你砍人的时候可曾想过你斧头下的是你的女婿?你可曾听过你女儿的哀求?」
秦忠,你终于知道痛了吗?
「我杀了你这个孽障!」秦忠冲了过来,双手狠狠砸在面前的玻璃上,血迹斑斑。
狱警冲了过来,按住了他。
他悲痛万分,捶胸顿足,指着我艰难地说着什么。
哦,应该说我是个杀人犯吧?
我对着他笑了,笑得泪流满面。
本是同根,相煎何急?
可惜这么简单的道理,几千年了,又有几个懂的?
21
「方梅梅,请你如实交代你的杀人经过。」
「麻烦你们,把我妈送到福利院,让她得到好的照顾。至于我,你们想要听什么我都可以说,想怎么处置我都行。」我苦笑道。
审我的竟是五年前调查牛三儿之死的那个年轻警察,我也是才知道他姓王。
他愣了愣神儿,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径直走出审讯室,去打电话了。他回来告诉我,我妈妈的事已经让人安排了,让我放心,好好认罪。
22 王警官
「谢谢你,王警官。」她很真诚地对我说道。
面前的少女瘦弱而苍白,一点儿也不像个杀人犯。
「你们会枪毙我吗?」她问。
「你怕死?」我看向她。
「不怕。我,我是担心我妈,我怕她在福利院待得不习惯,我怕她受欺负……」
我叹口气,翻了翻她的卷宗,心里闷闷的,说不出来的难受。
卷宗上写着:方梅梅,女,十七岁,父母均死于五年前的「二一二杀婿案」。
「王警官,女人究竟做错了什么?要这样被对待?」
「什么?」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在男人的眼里,女人是什么?」
我完全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作答。
「方梅梅,你最好弄清楚你的身份,现在是我们在审你,不是你来审我们。」
一同审讯的女警小廖敲着桌子提醒道。
「是吗?那你们不用审了,我无话可说。」少女露出了她的「獠牙」。
「你!」小廖气得眉毛直抖。
我摆摆手低声让小廖出去看看江博士来了没有,我刚才打过电话催她过来一趟。这个方梅梅很不对劲儿。
「方梅梅,这是你画的吗?」
她看着我没有说话。
我面前摆着她的生物课本,上面所有有毒或者致命的生物都被她用笔圈住,有的还做了备注。
「狗尿苔,一般不要食用。菌盖变黑前可食用,菌盖变黑后有毒,不可食用。暂无法人工培育,仅野外自然生长。一旦中毒,发病较快,主要表现为精神异常、跳舞唱歌、狂笑,产生幻视,有的昏睡或讲话困难。」
「备注:可用,加白酒。」
我原以为是解毒的方式,但是我上网一搜,狗尿苔加白酒居然是剧毒,惊得我后背发凉。
「方梅梅,这就是张和尚的死因吧?你加重了成熟狗尿苔的量,还给他喝了白酒,所以他陷入癫狂,爬到自己家的房顶,摔下来,毒性发作,死于非命。村里人都认为他是摔死的,其实不是,对不对?」
她静静地看着我,丝毫不打算回答我的问题。
「还有这一本。」我又拿出她的化学课本。
「玻璃是非晶无机非金属材料,一般是用多种无机矿物(如石英砂、硼砂等)为主要原料,另外加入少量辅助原料制成的。它的主要成分为二氧化硅和其他氧化物,是一种无规则结构的非晶态固体。广泛应用于建筑物,用来隔风透光,属于混合物。」
「备注:弄碎了吃,会怎么样?」
「这个你用在了你姥姥身上,对不对?」
「王警官,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她直勾勾地看着我,执拗得很。
「方梅梅,不是所有男人都欺负女人,坏男人只占一小部分,大部分男人都是尊重女性,爱护女性的。比如你爸爸方平,他就很好。」
我试着化解方梅梅对男性的仇视。
「你撒谎!应该是坏男人占大部分,好男人占一小部分,而且还死于非命!」
她突然咆哮起来,情绪异常激动。
审讯室的门突然打开。
我请的犯罪心理学专家江博士推门而入,拿出一个吊坠,放在方梅梅眼前。
很快,方梅梅平静了下来,似乎陷入了睡眠之中。
从她说让我安排她妈妈进福利院开始,我便知道她病了,难怪当年我去那个村子调查牛三儿死亡案子时,村里的人说她脑子有问题。
于是刚才我假意答应她,打电话叫来了江博士。
23 真相
我好像睡着了,做了个梦。
梦里我才十二岁,跟着爸爸妈妈一起回老家过年。妈妈又有小宝宝了,爸爸说小宝宝刚刚三个月,还很小,问我喜欢弟弟还是妹妹。
我其实没有什么主意,就随口说了句:「妹妹吧,以后我就有人一起玩了。」
爸爸笑着摸摸我的头说:「不管男女,你们都是爸爸的乖乖。」
吃晚饭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爸爸妈妈和姥爷吵了起来,吵得很厉害。
妈妈哭着说明天一早我们就走,不在老家过年了。
晚上睡觉前,妈妈说如果不是因为她怀孕加上心疼我,我们一家四口连夜就走,这个家,她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爸爸劝她说亲父女没有隔夜仇,明天一早就好了。
血,都是血,姥爷疯了似的拿斧头砍在爸爸身上,妈妈哭喊着挡在爸爸身前,很快也倒在了血泊之中。
我忍不住尖叫了起来。
有人握住了我的手。
「别怕,方梅梅,别怕……」
我渐渐平静下来。
爸爸妈妈死后,警察带走了我姥爷,他转头恨恨地说:「养个闺女好干啥?不给娘家做贡献,就该死!」
当天我就被姥姥和舅舅赶了出去,我哭着拍着门,喊着:「姥姥,舅舅,让我进去,别赶我走!我怕!」
我姥姥隔着门说:「你姥爷被你爸妈害惨了,说不定会被判死刑。你姓方,我们姓王,以后咱们两家是仇人,你走吧,自生自灭去吧。」
我哭哑了嗓子,拉着自己的小箱子,往村外走。我想回家。
天快黑的时候,我迷路了,遇到了老冯头,他把我带到一处破窑洞,那里是刘山的住处,在那里我遭遇了不幸。
后来,牛三儿和张和尚也来了。
我喊着爸爸妈妈,但是没有人应我,天真的好黑,我很怕。
后来,我看到了我妈妈,她说她没有死,她只是疯了,她陪着我住在刘山的破窑洞里。
「梅梅,你妈妈已经死了,你必须认清现实,否则你永远都走不出来。」有人在我耳边提醒道。
是啊,我忘了,我妈妈早就死了,跟我爸爸一起死在那个血腥的晚上。
所有的一切其实都是我自己的遭遇,从来不是我疯妈的遭遇,因为我连个疯掉的妈妈都没有,只有我自己。
「梅梅,你真聪明,十二岁就学完了高一的课程,过了年,爸爸就托人把你送到市重点中学的少年班。记住,你是爸爸妈妈的骄傲。」
我在破窑洞里一遍遍地翻着我的课本,划重点,做备注。
从来没有什么班主任崔海,也没有村长的儿子冯昆冯铁蛋。
也从没有什么大婶儿大娘来给我送衣服。
因为我那几年从来没有走出过窑洞,我被刘山关了起来。
后来,我灌醉了刘山,将他扔进河里,杀了想占我便宜的牛三儿,将他的肉割下来,一条条喂乌鸦。
再后来,我进了村,求我舅舅收留我,在村民的指指点点下,他勉强同意我住在他家堆草料的仓房里。
我开始实施我的杀人计划。
一切都如之前所讲,唯一不同的是,从来我都是一个人,没有妈妈陪着我。
还有,我十七岁了,不是十五岁。
痛苦拉长了时间线,将五年变成了十五年。
我啊,病了,那个江博士说我是精神分裂加妄想症。
24 尾声
「方梅梅,你姥爷在监狱里自杀了,昨天的事,我想着应该告诉你,你有知情权。」
王警官对我说。
我抑制不住地仰天大笑,连声说:「死得好,死得好……」
说着说着蹲在地上捂着脸哭了起来,怎么也止不住。
悲伤仿佛一条河般从我的体内奔涌而出,将我所有的力气都抽去了。
杀人诛心。
对于姥爷来说,杀掉他的儿子,就便是扑灭了他的希望,他没有指望,便如同一只被打折腰的老虎,再也威风不起来了,绝望是射向他心脏的子弹。
这世间哪有什么大快人心的复仇?
所谓复仇,其实从来没有赢家,从来都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纵然历尽千辛万苦复了仇,我们失去的顶顶重要的东西也永远回不来了,每个人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又何快乐可言呢?
「对江博士说,我无法感激她,因为她也扑灭了我的希望。为什么要让我想起真相?为什么?」
我冲王警官嘶吼道。
「真相对于你们来说很重要吗?你们毁了我最后的温暖!你们还我妈妈,疯的也好。」
我扑倒在地上,泣不成声。
「方梅梅,我们想帮你,你有精神疾病的话,可以免除部分刑事责任……」
「可这样,我跟死了有什么区别?」我冲他喊道。
他呆住了,说不出一句话,转身走了几步,又走回来,对我说:「对不起,方梅梅。」
他顿了顿又说道:「以后有什么困难,尽管找我,你只要记住我愿意帮你就好。」
夕阳的光透过铁窗,折射在我的脸上,有些刺眼。
可惜,我此生遭受了太多的苦难,已经无法再感受到光明和温暖。
从十二岁那年起,我已经在童话之外了,永远,回不去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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