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专栏《时空掌控者：爱，诡计与明天》
我收到一条短信：
【你好，我是秦始皇，我没有死，现在被困在地宫，只要你 V 我 50，我就能带着军队重建王朝，到时候会给你封王。】
我以为是诈骗，直到我收到第二条：【我已经出来了，拒绝 v 我 50 的，一律抹杀。】
1
我叫徐晨，是一个程序员。
国家反诈骗 App 就是我做的。
然而我没想到，我居然收到了一条明显是诈骗的短信：
你好，我是秦始皇，我没有死，现在被困在地宫，只要你 V 我 50，我就能带着军队重建王朝，到时候会给你封王。
这条诈骗短信漏洞百出，三岁的孩子都看得出来。
首先，秦始皇不会自称秦始皇，这是后来者对他的称呼。
其次，秦始皇也疯狂星期四？闹呢。
但我还是笑了，这个诈骗的人还挺有梗的。
2
过年排班，最后一天是我值班，惨。
原本还有我一个女同事，但是她作为跟大领导「有点关系」的人，明显打算直接翘掉。
我的眼和手检查着程序，脑子里却在想着晚上怎么摸鱼。
「辛苦啦，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公司大部分都是外地的，我是少数的本地人。
快八点的时候，人走光了。
保安进来检查关灯和电器，我和他打了个招呼，闲聊几句。
「过年骗子多，你们的工作还挺重要的。」
保安大叔跟我说，他就被骗过。
「骗子说他是医药公司的，有特殊渠道可以搞到药，V50 块就拉我进群。」
「你进群了？」
「嗯，俺家还有小娃，想给他买点小儿美林。」
「医药公司哪里会直接联系普通人，这不是常识嘛。」
我安慰他，又叮嘱他以后遇到这种事要慎重，骗子最会利用人的心理和欲望达到目的。
「可是，徐老师，你说要是骗子用常识骗人，俺们怎么办呢？」
心有灵犀一样，我忽然想到了那条秦始皇的短信。
「所以才让大家都下载国家反诈 App，但凡是要转账的，一律不理嘛。」
保安大叔点了点头，再次肯定了我的工作，就去工作了。
三层楼灭灯，二层楼灭灯，只留下了我这一层。
偌大的公司一下子有点冷清，有点空寂。
我游戏打到激烈处，正要五杀，手机亮了。
「草！」
错失五杀的我气势汹汹点开短信：
【我已经出来了，拒绝 v 我 50 的，一律抹杀。】
3
「什么鬼，垃圾短信吧。」
正准备再开一局，翘班的女同事居然给我发了微信：
【我包落在工位了，你帮我拿出来一下吧。】
这命令人的语气，本来就不爽的心情更不爽了。
【我这会儿不在公司，出来买饭了。】
我才不要给小三跑腿呢。
返回页面，我又看了眼短信发信人，是一串乱码。
忽然，我想到了一周前收到的那条短信。
秦始皇出来了。
这简直无稽之谈。
我把这两条短信截图发到了朋友群里，他们一边问我怎么还不下班，一边开始拿秦始皇做分析。
【我看这个短信还是很有可信度的，毕竟秦始皇都复活好多年了，说不定这次真就出来了。】
【我说徐晨，你别这么抠，就转他 50 啊，50 块入股大秦帝国，赢麻了呀。】
【哎，充分说明如今创业环境的艰难，就连秦始皇都得众筹集资啊！】
【这骗子，骗不到钱直接破防，顺着网线抹杀你吗？哈哈哈。】
我也笑了，顺便把乱码的发信人拉黑。
我放下手机，决定先泡个面充饥。
顺便找个角落猫着，等小三女拿完包再回工位玩。
走到饮水机的时候，我听见头上的灯管传来「滋滋」的声音。
正要抬头看，灯灭了。
4
我有一瞬间的慌乱，松开手指，热水停下。
我怕烫伤自己，只能先摸索着把泡面碗放在身后的吧台上。
一步，两步，摸到了。
为什么会突然停电啊？这可是从来没有的事情。
不过没关系，保安一定会发现，然后打电话给电工师傅来检查。
现在我，只需要静静地坐在这里就好了。
「叮——员工卡。」
黑暗中，我听见了熟悉的电子女声的声音。
有人进来了。
5
鞋子和地上铺的地毯发出轻微的摩擦声，越来越近。
也许是眼睛逐渐习惯了黑暗，我感觉到，他似乎停在过道。
我刚想出声，就看见黑暗中一根闪着微弱蓝光的电击棒。
在电击棒微弱的光芒下，他的右手握着一把尖刀。
声音卡在喉咙，关键时刻，我闭上了嘴，缓缓蹲了下来。
冷汗一瞬间浸透了我的衬衫。
这个人，我不认识。
他为什么拿着刀，还有电击棍？
他是来抢劫的，小偷，还是报复社会？
可是他怎么刷员工卡进来的啊！
「他好像不在这一层。」
黑暗中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接下来的话让我整个人就像被点了穴。
「我会比你先找到抹杀目标，王会奖励我的。」
6
吧台很高，我 1 米 75 的个子蹲下就完全挡得住我。
只是我忽然想到，泡面还在吧台上！
果然，热气腾腾、香味四溢，引来了这个人。
我屏住呼吸，一只手按在心口处。
心脏怦怦跳。
黑暗中，头上只有一点点蓝色的亮点，我知道那是电击棒发出来的。
他正站在我的对面！
吧台下面，是空的。
我尽可能将身体蜷缩在椅子后面。
「面还没泡开，他出不去，估计是去厕所了。」
他嘴里说着话，好像是在跟什么人汇报一样。
厕所在远离吧台的最南角，我祈祷着他过去查看，快点，快点过去啊！
「叮——员工卡。」
7
他迅速转身朝门口快步走去。
随即响起熟悉的高跟鞋的声音。
完了，是女同事！
我猛地站起身，准备冲出去救人。
她小跑着过来，正好站在吧台右侧的前方。
「咦……好香啊。」
脚步声混乱，电光火石之间，就只听见一声细细的尖叫声。
好像是，小猫被掐住脖子发出的声音。
又或是，人被捂住嘴再掐住喉咙发出的声音。
黑暗的环境让我的听觉格外敏锐，这声音很快就没了。
接着，我感觉到一阵劲风袭来，有什么东西落在我面前。
我一动不敢动，任由汗水滴在胳膊上。
耳朵微动，听见刀子反复插进肉里的摩擦声。
虽然看不见，我的脑海却不受控制地幻想出锋利的刀子割破衣服，插进肉里，拔出来的时候血液四溅的画面。
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硬生生憋了回去。
我知道是什么东西了。
是女同事的头无力地倒吊在了我面前。
她脆弱的呼吸就喷在我的脸上！
大脑在不知死活地疯狂脑补，我拼命压抑自己想要尖叫的冲动，呼吸声也急促起来。
她的身体，应该是被折起来，被人用刀捅着全身，只有头垂在了椅子外面。
她还没有死。
她发现我了。
8
短短几秒时间，我感觉我要得心脏病了。
「叮咚。」
一声清晰的声音从我的工位响起。
是我的手机短信提示音。
「咚——」
是身体滑落倒在地上的沉闷声。
女同事彻底安静下来。
与此同时，那边的脚步声再次朝我靠近。
我记得，饮水机旁边是一排柜子，柜子对面是健身房，应该还开着。
我轻轻脱掉了鞋子提在手里，龟速向柜子移动。
冷汗让我毛孔收缩，起了一片鸡皮疙瘩，最后打了个寒颤。
终于，在蓝色的光来到饮水机位置的同时，我的身体被柜子完全挡住。
不能进健身房。
这是我脑子里的直觉反应，以及我的大脑开始不受控制地混乱起来。
9
为什么不开灯？
身高 175，体重 120 的我，根本招架不住电击棒，更不用说刀子。
难道他其实有夜视仪？
不可能，那他刚才一定能看到我。
所以，他一定也跟我一样，除了弱光的电击棒，看不到任何其他光线。
有人死了，死在我的公司，而现在这个公司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的脑海中疯狂滋生这个认知，快要把自己搞疯了。
我甚至感觉肾开始痛了起来。
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擦干了眼泪。
我得把毛衣脱掉。
冬天干燥，毛衣会在空气中产生静电，我不能让他找到我。
然而恐惧让我降智：
脱掉毛衣的一瞬间，才是最危险的！
10
就在我双手抓住毛衣下摆准备脱掉衣服的时候，他打开了手机。
或许是巨大的运气，屏幕光完全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并没有看到躲在椅子后面的我，以及毛衣发出的静电光。
「10 分钟前……」
听着他的喃喃自语，我一下反应过来：
就在 10 分钟前，我和女同事发了微信，我告诉她我并不在公司。
他会认为公司已经没人了，然后就离开，对吧？
我抱着侥幸心理祈祷，然而他带着笑意的话彻底击碎了我的幻想：
「看来我要等一会儿了。」
现在我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是冲着我来的。
健身房的门是磨砂玻璃，我一个闪身进去，脱掉了毛衣，将鞋子和毛衣一起轻轻放在墙脚处。
然后我又走了出来。
我要去拿手机，报警。
11
我完全依靠着对办公室格局的记忆，摸索着柜子往前走。
我全神贯注不敢再分心去思考，生怕不小心碰到障碍物发出要命的声音。
但是人越恐惧的时候，越无法控制自己的大脑。
他为什么有员工卡？
门口的保安呢？也被杀了吗？
还是他就是保安？
又干呕了几下，我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我要活下去，不管这是恶作剧还是真的杀人狂，我都要活到兔年。
12
摸到最后一个柜子边缘，松开手的一瞬间，巨大的恐惧再次包围了我。
方向感。
我需要确定自己工位从我现在所在位置的方位。
记忆里这里是一小片空地，摆放着一盆大绿萝，以及领导工位放不下的积木盒子。
我绝对绝对不能发出声音。
我咽了口吐沫，强行压下反胃的感觉，试探地伸出脚，几乎擦着地板平移。
此时的我步伐细碎，比日本女人还要小心翼翼。
就在我快要腿软的时候，我的脚尖终于传来一丝凉意。
是花盆！
我心里一喜，知道自己不会冒失地撞上它了。
确认了花盆的位置，我现在就需要小心翼翼绕开它，向中间一点的地方走去。
另一边，就是堆放的积木。
只要我保持直着走，就能不碰到任何东西。
我擦掉滴进眼睛里的汗水，调整呼吸，迈开一小步。
安全！
「麦当劳汉堡,好好好。麦当劳薯条,条条条。麦当劳奶昔,奶奶奶奶奶奶奶。麦当劳雪糕,gogogogogogogo。麦当劳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麦当劳莎律,I\'m loving it Ba Na Ba Ba Ba。」
我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
黑暗中，手机屏幕的暗光仿佛文明的灯塔指引着我。
13
铃声响了一遍，停顿两秒，接着从头响起。
在铃声的掩盖下，我几乎擦着积木盒子走到了走廊边缘。
我的工位在最靠近走廊的第一个，我的手机此刻倒扣在桌上。
要不要冲过去？
铃声太响，我听不见本就轻的脚步声，如果冲过去拿起手机，也就意味着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怎么办？
我焦灼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保险起见，甚至往回退了一步。
此时我才后知后觉懊恼万分：健身房有器材啊！
果然恐惧让人降智，我只想着逃命，却没想过防身！
手机铃声在此时停下，来不及思考，我的身体做出了比大脑快的反应。
14
就在屏幕光黯淡下去的一刹那，我同时拿到了手机。
但此时新的难题摆在我面前：我该怎么移动回去啊？
重回黑暗寂静，我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声，离我很近，很近。
那么平稳、规律的起伏，让我羡慕不已。
我现在才知道，什么叫汗如雨下。
我还是选择缓慢地蹲下，椅子和桌子确实能给我一点安全感。
但是蹲下并不好走路，我极力维持着平衡，手机紧紧贴着身体。
我要先去健身房拿一个可以砸死人的哑铃，然后找个远离他的地方打电话报警。
又或者，我可以趁他不注意偷跑出去？
这里是一楼，逃生的大门距离我并不远。
即便大门出不去，侧面快递收发室的门也可以刷卡出去。
万幸，工卡一直挂在我脖子上。
如果这世上真的有神明存在，请保佑我逃出生天。
实在不行……哪怕让他先去别的楼层？
或者，我先去别的楼层。
15
这犹如一场猫捉耗子的游戏。
只是代价不是我能承受的。
他朝我的方向走来，而我则朝着吧台的方向逆行。
吧台后面是懒人沙发，旁边有一个自动贩售机，然后就是过道。
向左拐，就是电梯。
电梯的旁边，就是楼梯。
我全凭着自己的记忆摸索着路，好在待在公司三年，我一直在一楼。
这条路上班的时候走过无数次，明明很容易，今夜却格外惊险。
我不敢打开手机，哪怕是最暗的屏幕光也会暴露我的身份。
就像他手上蓝色的电击棒，为我提供了唯一的视野。
5V5 游戏，玩的就是插眼技术。
谁暴露自己的位置，就会如同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
这一段路比唐僧西天取经还漫长。
走到吧台旁边的时候，我似乎又听到了她微弱的呼吸声。
脑子里天神交战，一个声音反复质问我：
现在去救她，有用吗？除了被发现也被捅刀，还有什么机会？
随即而来的，是巨大的危机感：她会不会暴露我在公司。
身后的脚步越来越近，我不能停在这里。
赌一把了。
16
我轻轻蹲下，用手指在她的脸上反复划了几遍「110」。
我希望她能明白我的意思。
事到如今，只有报警才能救得了我们。
她轻轻吐了口气，然后安静了下来。
我松了口气，赶紧继续摸黑前行。
终于，我的脚尖挨上了第一节台阶。
他依然在一楼打转，似乎笃定我一定会从大门返回公司。
等我终于上了二楼，躲进厕所，我才敢长舒一口气。
真他妈憋死我了。
二楼的窗户是关死的，我不敢打开，无法确认外面的情况。
但我似乎听见了下雨声。
雨夜，持刀行凶的陌生人、被害的女同事，还有孤独的我。
我无声苦笑，警惕地两只脚蹲在马桶上，将手机藏在衬衣里调成最暗屏幕。
我要打 110。
等一下，我似乎还有个更稳妥的办法。
12110，中国公安机关统一的公益性短信报警号码。
我可以发短信。
点开短信，我把那个乱码的发信人从黑名单拉了出来。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短信信箱疯狂跳动，数十条秦始皇的短信发了过来：
【朕乃大秦帝国开国皇帝，一统六国的霸主，尔等居然敢拒绝朕的命令？】
【朕知道你的姓名住址，可你竟然敢拉黑朕？】
【朕有个绝好的主意，朕要派一个你想不到的人去杀你。】
【他已经去了。】
【太弱了，太弱了，朕只会给他一次机会。】
【尖叫吧，呐喊吧，躲不掉的不仅是命运，还有朕。】
【徐晨，朕要你亲眼看着朕重建王朝。】
最后发过来的一条新短信，是一串代码，我从未见过，甚至有一个单词拼错了。
我惊魂未定，正在编辑短信想问这个骗子到底要干嘛的时候，我听见楼梯处传来了脚步声。
与此同时，我的手机突然进来一个电话。
盯着手机上刺眼的「狗比领导」四个字，我魂都飞了。
17
草他妈的领导，幸好老子机智开了静音！
微信弹出消息：不接电话？是不是在摸鱼？小然去拿包怎么还没出来？
这个傻逼！
我心里骂骂咧咧，怒火中烧，平日里的憋屈在这一刻集中爆发。
属于自己的东西而已。
我不禁觉得这是一出令人无比心酸的悲剧。
他被这可笑的代码污染了，却仅仅是因为，他想保住自己码农的饭碗，拿到自己应得的年终奖。
「资本也是一种模因吧，多少人都被异化了，这可能是全世界最大的污染源。」
我无奈地笑笑，只感觉到一种疲惫。
「你有兴趣加入我的研究小组吗？」教授饶有兴趣地看着我，他的目光很是期待。
「不了不了，我只想好好打工，好好活着，哪天被开了也能心平气和地离开这座城市……或者以后就在复旦门口摆个小吃摊，到时候教授带着学生们来的话，我给打八折。」
他笑了笑，没有勉强，只说到时候一定会捧场。
走出教学楼，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天放晴了。
一种无比踏实的感觉温暖了我。
也许真的可以改行去卖煎饼果子？
毕竟我现在看见代码就手抖。
看着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好似被触动了一样。
我快步向着一个生意爆火的煎饼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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