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盐选 _ 温柔豢养:过气顶流与当红小鬼

  • 顾浔在西藏拍完戏后,回北京的第一件事就是找陈述算账。

    陈述却早一步到了,我还没来得及发作,他反而兴奋地搓搓小

    手走过来拥抱我,「姜凝,你还不知道吧,顾浔火了!」

    我怎么不知道?也不看看我为他消耗了多少灵力。

    这几个月刚补回的,全搭进去了。

    顾浔在微博爆火,本来之前他就有庞大的粉丝群体,只不过一

    连几年没有任何物料,又被恶意抹黑,粉丝才跑光了。

    这些年被打压的证据一夜之间全部浮出水面,引来各大媒体争

    相报道,一时之间粉丝暴涨,都在帮着顾浔委屈。

    陈述红着眼睛,嘴角勾起漂亮的弧度,「宝莉,路易这些蓝血顶奢,我这几年都不敢想,今天全部找上我了,他们还叫我陈老师。」

    他的手指微微抖动,丝毫不控制地炫耀接到的资源,「陈歌,张谋这些个名导也叫顾浔给他们空出档期去试试戏,这次真的火了。」

    顾浔很平静,他撩开陈述搭在我肩上的手,动作行云流水。

    陈述挑着眉,一脸惊讶地问我,「好呀,你都新交上朋友了?」

    他把我拉到旁边,小声叨叨,「顾浔要是知道,还不得把你活吞了。」

    我冷着脸,毫无表情地睨向他,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也不说话。

    陈述意识到氛围不对,喉咙暗自滚了滚,「怎么啦?」

    他皱着眉头往顾浔那边靠近,可能是高兴坏了,现在才反应过来,「我擦,你怎么黑成这样了?」

    顾浔抬眼,丝毫不绕弯子,「你还不准备说,姜凝的玉镯到底是在哪找到的?」

    陈述倒吸一口气,准备逃。

    我轻飘飘地扫过去,门窗全部紧锁。陈述张着嘴,琢磨了几秒又露出玩世不恭的笑容,「嗐,是我

    这次记错了,玉镯是在秦岭的一个小道士手里拿到的。」

    「第一次你说在云南。」顾浔前进一步,陈述退后一步。

    「第二次你说在川西。」陈述继续后退。

    「第三次你说在西藏。」陈述双手贴上墙壁,已经无路可退。

    「这次你又说在秦岭,嗯?」顾浔每一个字都说得极慢,语气

    平淡,却不容置疑。

    陈述心虚低头,「为什么总要问我这个?」

    他倒烦了。

    顾浔压迫地看向陈述,「我们有自己的过往,痛苦的、幸福

    的,不管是好是坏,这些记忆我们都有。我们还有朋友、家

    人、依靠,而姜凝就连自己从哪里来的都不知道。」

    滔天的寒意渐渐散去。

    顾浔转身与我对视,流转的目光似乎带着千言万语。

    他是不是也有灵力,不然怎么会轻易乱了我的心跳?

    外面很黑,也不见风,房间内灯光漫漫,柔和地打在顾浔的身

    上,我静静地看着他,第一次希望自己做个人。

    陈述眸色复杂地扫过我们,静默了几分钟,终于开口。我跪在地上,脸色惨白,玉镯竟是陈家家传。

    难怪我故意散播灵力,引起注意,等了千百年却始终没人能够找到我。

    难怪陈述可以轻而易举地把我带到顾浔身边,竟是这样。

    自以为找到玉镯就能找到谜底的出口,原来只是徒劳。

    陈述从他家里拿出那张被保存完好的信笺,他将信笺摸了又摸,犹豫许久,才肯递给我。

    陈氏后族启:

    吾将玉镯寄存于此,陈氏后人须妥善安置。玉镯乃吾爱死之年所存遗物,其魂魄居于其中,千年后方可苏醒。

    吾有三愿,子孙陈述需将玉镯在小友遭受噩运时托付,实乃一愿也。

    须劝诫二人和和美美,莫负此生,实乃二愿也。

    凡再变矣,恳将此书勿与他人言矣,莫问东西,实乃三愿也。临书涕零,不知所言,唯愿她安矣。

    这会是谁写的?这些谜团就像带刺的藤蔓紧紧缠绕在我的心脏上,紧握住顾浔的手还是让我忍不住颤抖,浑身冰冷得仿佛失去气息。

    顾浔从我手里接过信笺,他看了很久,眉头越发紧锁。

    「这信……」他眼里黑沉到不可思议,「怎么可能呢?」

    怎么可能呢?

    信中所说的小友是指顾浔,信主人让陈述在顾浔最厄运的时候把玉镯交给他,恐怕是知道,只有顾浔最走投无路的时候才会接受我的存在。

    这个人不仅知道我会醒过来,还对顾浔了如指掌。

    另外,信主人既说我是他的爱人,却又希望我跟顾浔和和美美,相伴一生?

    鸡皮疙瘩布满了全身,我们将视线同时落在了陈述身上。

    陈述却如释重负,「别看我啊,我知道的就这些了。」

    他把祖宗十八代都拿出来发誓了,这次的确没有撒谎。

    「就当上辈子是我欠了你们,你们俩可别再闹我了!TMD,烦死了。」陈述委屈地出去透气。我跟顾浔四目相对,他懂我眼里的情绪。

    他绕到我旁边,弯着腰靠在我耳边安慰,「别担心。」

    日落西山,我却在顾浔身上看到了阳光。

    这些天我们仍在深究信主人到底是谁,推翻了各种设想,始终

    没有得到合理答案。

    窝在家时,陈述急冲冲进来,「姑奶奶,顾浔又被黑了。」

    糟糕,这些天我的气息不稳,顾浔又遭反噬了。

    怎么烦心事都挤到一起了,我给陈述设了结界,他看不到里

    面,而我们可以看到外面。

    我抱着顾浔的脖子,自然地踮起脚凑到他鼻间,「来,交

    粮。」

    用他的阳气补我的精力。

    顾浔身上的味道还是一如既往地好闻,淡淡的,却摄人心魄。

    「咳。」他突然像是想到什么,跟我拉开距离,又不自然地轻

    哼一声,「你说说,你怎么就成了人家的爱人?」

    他指的是那封信上面的内容,吾爱姜凝。

    我抿着嘴,用忽闪忽闪的眼睛无辜地盯向他,「不然是谁家

    的?」顾浔对我的表现受用极了,他乐哼了几下,这笑声听得我耳朵

    发烫。

    他双手伸进我的发间,将我抵在墙上,趁着我吸气之际,火热

    又暧昧的气息划过我的嘴角,含上我的唇珠,「你说呢?」

    顾浔一吸咬,我的手指不受控地陷入他的腰腹,迷乱之际,结

    界外传来陈述的声音,「你们俩躲哪去了?有没有听见我说

    话?」

    我急切地推了他一把,「别闹了,陈述还在这。」

    顾浔眯着眼睨向我,「我不觉得你设的结界会让他听见和看

    见。」

    下一秒,我便腾空而起,顾浔抱着我走到床边,手一松把我放

    在了床上。

    结界外的陈述还在叫唤,「人呢?给我出来!」

    我抱着顾浔的腰,一顿战栗。

    他的手十分滚烫,我的每一寸肌肤都像被灼伤,我摇着他的胳

    膊奶声奶气地求饶,没想到这更加激起了顾浔的欲望。

    原来他更喜欢我示弱。

    结界外,「顾浔,姜凝,你们别装哑巴!」结界内,我终于恢复了理智,咬着顾浔的肩膀发问,「你不会

    怪我吗?」

    顾浔气息略微紊乱,清俊的脸上浮起一抹粉红,「永远不

    会。」

    他咧开嘴,这样一笑,性感得让我心口的火都压不住了。

    可我们终究是人鬼殊途。

  • 我灵力恢复正常后,顾浔又开始大火。

    接戏接到手软,各种名利场都在向他邀约,可惜他从来不去。

    流量来了,是非自然也来了。

    营销号不带顾浔的名字完不成KPI,天天编瓜、造瓜,把当红流

    量拉下神坛最好的方法就是制造恋情。

    陈述气得捶墙,只好亲自下场,「小心许愿许到你自家墙头身

    上。」

    「一个有大病的狗子:他们好low啊,天天在网上搜自己

    呢?」

    不搜自己搜你吗,你管得着吗?

    「一个吃瓜群众:路人礼貌发问,顾浔靠洗白能火多久呀?」什么叫靠洗白,我们顾浔要颜值有颜值,要才华有才华。

    陈述有心无力,便招募专业团队。

    「需要建什么团队呀,这些事情我都可以搞定。」放着我不

    用,我需要他们供着我干吗?

    我才不会白嫖。

    陈述跟我解释,「你每次帮顾浔改运都需要消耗大量精力,他

    哪里舍得?」

    嗐,反正吸的都是他的阳气,羊毛出在羊身上,还谈舍不舍

    得,多见外。

    陈述瞪了我一眼,「真是上辈子欠了你们的,你老实点,别给

    我找麻烦。」

    我瞪回去,又恍然大悟,顾浔不只需要专业团队,也不能吃以

    前的老本,他需要一部压得住流量的作品。

    皇上不急,把太监急得跳脚,我拉着顾浔一起挑剧本。

    「现在这些观众就喜欢看重口味的,像什么公主养面首、太监

    谈恋爱、病娇囚禁我、反派床上坐,你找本子就往我说的上面

    靠,不火你弄死我!」我为了顾浔煞费苦心,把这几年大火的

    电影、电视剧通通看了个遍,最后得出结论,想大火必定放飞

    自我。

    顾浔兴致不高,我也不恼。我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遍地耽美,这就是娱乐圈的财富密码,大导家的太子都出来分杯羹,顾浔又有何不可?

    顾浔精神有些不好,软绵绵地开口,「还是要把每一步走踏实,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他脸上多了一丝笑意。

    顾浔是有理想的人,不骄不躁,异常清醒。

    最终他还是选择了一部文艺片,赚不到钱,倒是可以拿奖。

    顾浔接的这部《迷雾》是双男主,片子的另外一个男主容瑾在这个圈子算是传奇人物,入圈只拍过一部戏却爆红到现在。

    这部戏自容瑾加入后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关注,导演格外上心,开机仪式上放下豪言,要把《迷雾》做出商业片的吸金,又要让它发挥独特的艺术价值。

    开机仪式上,顾浔跟容瑾第一次见面,顾浔接连几天精神不振,简单地打声招呼后,便准备去发布会现场。

    容瑾直盯着顾浔,可似乎又在看我,我自嘲地收回目光,错觉罢了,他怎么能看到我?

    转头之际,四目交汇,容瑾遥遥地看着我,眸子渗着我看不懂的情愫,我不解地望过去,他的嘴角勾勒出一个弯弯的弧度,莫名熟悉。12.

    顾浔状态极差,肤色苍白,接近病态。

    「要不要……?」回去休息还没说完,就被顾浔打断,「别说

    话。」

    他一向如此没有礼貌。

    「让我抱会儿。」顾浔下巴搁在我的颈窝处,满脸倦容,看起

    来累极了。

    浅浅的呼吸像支羽毛滑过我的心尖,痒痒的。

    我安静地抱着顾浔,又瞪向陈述,小声质问:「他的病怎么就

    不见好呀?」

    「见鬼了,吃什么药都不管用,医生也看不出个所以然。」陈

    述收起以往的嬉皮笑脸,扶着额头,眉眼间只剩下烦躁。

    见鬼?我心一惊,原来是这样。

    脑袋嗡地白成一片,噼里啪啦作响。

    作势要从顾浔手中抽回自己的手,却被他越握越紧,他缓缓睁

    眼,鸦翅般的睫毛微微抖动,「不准。」

    顾浔像个孩子同我置气,我故作轻松地帮他整理好衣领,眼睛

    却不敢跟他对视。顾浔强撑着下车,被举办方引在前面。

    陈述跟在后面,偷偷用眼睛瞄我,「顾浔估计是累的,他最近工作量太大了,等忙完这段时间,肯定会好的。……等接完这个活动,我准让他老老实实睡上几天。姜凝,你要是不开心,顾浔就更不开心了,这傻子这么拼命工作,就是不想让你为他改运耗费精力。」

    陈述的絮絮叨叨却透着真诚,我懂,他是在照顾我和顾浔两个人的情绪。

    顾浔真是个傻子,这些话他从来没有说过。

    我便猜想,到底是帮他拿到那些炙手可热的资源后,我整整睡了一天,让他生了警惕,还是教训雪藏顾浔三年的制片人之后,他生了警惕?

    这位制片人确实最难对付,他身边有高人指点,一路顺风顺水,仗着有钱把这个圈子搅得越来越恶臭,可我毕竟是活了千百年的女鬼,他照样被我踩进泥潭。

    代价嘛,我的精气整整涣散了七天,而这七天顾浔寸步不离,也是在那之后他再也不准我使用灵力。

    顾浔把压力都转到了自己肩上,可娱乐圈的蛋糕就这么一块。

    在落地活动上,主办方介绍完宝格丽新品后,记者一窝蜂地拥过来,不肯放过再度翻红的顾浔。

    「顾浔,我是风浪娱乐的记者,请问你在《迷雾》里面饰演的张流义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是一个杀伐果断又重情重义的人。」顾浔对自己饰演的人物一向揣摩得很深。

    「莫导在开机仪式上说《迷雾》是他的封山之作,这个角色是不是你接过最好的角色?」

    不愧是渣浪记者,故意把重点落到了后半句,我警惕地睨向陈述,还没等他出声打断,就见顾浔拿起话筒。

    「我先回答你第一个问题,莫导跟我们全体主创只有一个目的,把《迷雾》做到极致,他从来没有说过这是封山之作,不知道你是从哪听到的不实言论呢?第二个问题,每一个角色对于我来说都是最特别的体验,而最好的角色永远是下一个。」

    顾浔很从容。

    如果顾浔没有解释清楚,一经他们恶意剪辑,第二天的热搜就是,「顾浔不择手段,给伯乐导演穿小鞋」「顾浔为火承认莫导退圈」「顾浔滚出娱乐圈」……

    有些记者为了KPI,脸都不要了,幸亏顾浔谨慎。

    立马有其他记者出来打圆场,「听说你在戏里经历了四喜四悲,能详细讲讲吗?」

    「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顾浔唇色越来越白,这场采访最好立刻结束。我走到顾浔旁边,与他十指相扣,「再继续说下去,他们准会没完没了,你就听我的。」

    顾浔犹豫地哼笑一声,再次接过话筒,「久旱逢甘雨,一滴……」

    人群爆笑,陈述立马上台扶走顾浔,「好了好了,今天采访到此结束。」

  • 顾浔熟睡的时间越来越长,被我抚平的眉头又微微蹙起,我呆呆地望着他,「别睡了,好不好?」

    我说几个字,顿了顿,嗓音抖动,还是要说下去,「我很坏的,待在你身边只会索取阳气,把你害成这样,是我对不住你,我走了之后你就可以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啦。」

    擦完眼泪后,我捧着顾浔的脸,俯身下来,将吻落在他的鼻尖,「我帮你带走所有厄运。」

    眼睛里一滴泪,滑落在顾浔的脸上,击得他颤了颤睫毛。

    我咬着唇,头也不回地离开。

    这个世界上有鬼,是不是就有神?我跪在地上,虔诚地双手合十,「求求你们,保佑顾浔……求求你们让他快点好起来……我再也不敢痴心妄想留在他身边了。」我不敢了。

    鬼学着人求神,画面滑稽却一点也不可笑。

    在我不知道何去何从时,却看到了容瑾,他带着最温柔的笑意

    对我招手,「姜凝。」

    我惊讶得瞪圆了眼睛,双腿不自然地弯了弯。

    完了完了,从他开口,我就想跪着听他说话。

    眼看要跪在地上,容瑾一挥手,「不必。」

    我心虚地看着他,心里咯噔一下,跪什么跪,我是不是有病?

    作势拍了拍脚上的灰,我清清嗓子问他,「你认得我?」

    他的举手投足都让我莫名熟悉,可我实在想不起来他是谁。

    容瑾没有回答,他哄我,「过来。」

    他的语气没有一丝压迫,而我却不受控制地听他说话,骨子里

    习惯臣服于他。

    等跟容瑾回了家,我才反应过来,嗯?我不对劲。

    难道我天生具有奴性?我怎么就跟着他回家了?

    淦,这该死的奴性,可太好玩弄了。

    容瑾对我极好,会陪我烹茶、插花,顾浔不耐烦陪我做的,他都愿意,可我还是控制不住想顾浔。

    我好想他呀,我在宣纸上,一遍又一遍地写顾浔的名字,好似写多了,我就能看见他了。

    容瑾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我的身后,他的手指握在笔杆上,硬生生写下歪扭的「容瑾」二字。

    我不肯写了,容瑾一贯温和的脸此时却阴沉得可怕。

    他垂下眼睑,反复地摩挲着我手腕上的玉镯,嘴角突兀的笑意,让人心惊。

    我不适地别过脸,想抽回手,却被容瑾紧紧握住,无法动弹。

    「取下玉镯,凝儿就永远逃不掉了,你说是不是,嗯?」他的语气轻飘飘的,却生生让我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他修长的手指在玉镯上来回摩挲,「在我身边,凝儿就不会想着别人了。」

    我扭过头,和他拉开距离。

    容瑾捏住我的下巴,逼我直视,「告诉我,还会不会想着别的男人?说话!」

    「你到底是谁?」他好像跟过去的我交织在一起,我怕他,惧他,却又爱戴他。容瑾扣住我的脑袋,火热的气息流连在我的耳边,他叼着我的

    耳垂,用牙齿磨了磨,「你是我的。」

    我瑟缩着,想用灵力将他制服,可离开顾浔之际,我把精气渡

    给了他,如今是自身难保。

    我不能冒险。

    「你恨我?」他见不得我脸上出现除了笑以外的表情,容瑾扶

    住我的肩膀,语气淡了些,「你是不是恨我?」

    他问得奇怪,恨?我为什么要恨他?

    见我不答,容瑾慌了。

    「凝儿,别恨我,凝儿。」他上前一步,捉住我的手指,抚在

    脸上,眼圈通红。

    「凝儿,我是不是吓到你了?」容瑾一遍一遍地哄我,眉间带

    着难以描述的愧疚和深情。

    容瑾突然的情绪让我难以捉摸,此后的行为更让我布满疑云。

    他穿着一身戏服,眼神亮得像是孩子得到了心心念念的东西,

    他围着我转了一圈,动作行云流水,有模有样。

    容瑾让我坐下,他在前面兴致勃勃地表演《霸王别姬》,我看

    得入了迷,眼睛不自觉地染上泪意。

    一曲落幕,他走到我面前,挑起眉头轻笑,「你喜欢戏子,我就把自己变成戏子。」

    容瑾眼里含着笑,好像是在问我,「这样你是不是就喜欢我了?」

    我为什么要喜欢他?

    见我不答,他的眉间笼上一层落寞,笑意生生僵在脸上,容瑾自嘲般牵了牵嘴角,「得而不欢。」

  • 《迷雾》终于要开拍了,容瑾进组,我不愿过去,骨子里却又习惯性听令。

    他现在倒是坦诚许多,「接这部戏,就是为了找到你,凝儿,哪怕是一分半秒,我也不想离开你。」

    我再顺着他的问题问下去,他却闭口不谈。

    怕跟顾浔碰面,我对他使了障眼法。

    容瑾进组的第一场戏,是跟顾浔的对手戏。

    我都忘了有多久没有看到顾浔了,我就站在旁边望着他,眼睛没有一秒离开他的脸。

    顾浔神态跟我第一次见他时一模一样。他总喜欢沉着脸,就像有人欠了他几百万,总叫你多笑笑,就

    是不听话,你礼貌吗?

    他比在西藏那时候更黑了,傻瓜,我都不晒太阳了,你怎么还

    改不了这个习惯?

    他比以前瘦了些,棱角更加锋利了,本来以前就不好惹,现在

    更不好惹了,你以后还怎么招小姑娘喜欢?

    眼泪怎么擦也擦不干净,我靠在墙壁上,咬着唇抽搐,跟你在

    一起,我救不了你,不跟你在一起,我救不了自己。

    可我宁愿救不了自己。

    陈述看到我了,他一向懂眼色。

    「别出声,来后山。」

    到了后山,陈述放声大哭,「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了?」

    我摩挲着玉镯,满不在乎地摇头,「给我哭坟吗?跟我死了似

    的。」

    嗐,我本来就死了。

    陈述边哭边从袋子里拿出我喜欢的杏花酿,悄悄放在一边,也

    不作声。

    我疲倦地伸手揉揉他的脑袋,「别哭了,我要真死了,记得给

    我找个风水好的坟头。」

    陈述被这句话噎住,他第一次这么认真地跟我说话,「姜凝,你一定好好的,就算是为了顾浔,也要好好的。」

    顾浔心里空了一块,我也是呀。

    「顾浔身体好了吗?」提到顾浔的名字,我的嘴角就不自觉浮上笑意。

    陈述耐心回答,「好多了。」

    「那就好。」杏花酿顺着喉咙流下去,寒了唇齿,却暖了心脏。

    山间的风悠悠吹着,多了几分伤感。

    陈述说,我离开后,顾浔消沉了好长一段时间,他把自己关在书房,也不出门。

    「我记得那天,打开他书房的门,看到那里挂满了你的画像,都是他画的。顾浔红着眼睛,他看着我问,『陈述,你认识姜凝吗?』我清楚地看见他眼里没了光却又充满希望,我跟他说认识,他才肯从房间走出来,顾浔说,『只要不是梦,总有一天我会再找到她的。』」

    陈述的话就是刀子一片一片剜在我的心上,就连呼吸都是痛的。

    「姜凝,我知道你离开顾浔是为了他好,自从看到你,我就知道了,但是……」

    他抬头急切地看着我,话在嘴边,眼神却落到了前方,「片场那边,怎么突然起火了?」

    我转过身,漫天大火烧在我面前,意识逐渐模糊,眼前浮现的一道白光如同旋涡把我卷了进去,头痛得像是要裂开,恍惚间,四周一片吼叫。

    「快走。」我撑着最后一丝力气,跟陈述赶到片场。

    心脏猛然被揪得直疼,眼前的一幕一幕交织在一起,我回到了千年之前的大祈,那时我还是将军。

  • 我是大祈战无不胜的将军姜凝,三岁识千字,五岁读唐诗,七岁胸口碎大石,跟着爹爹东征西伐,战功赫赫,深受皇上荣宠,百姓拥簇。

    近些年敌国不敢进犯,我也难得逍遥。

    大祈的花朝节是民间最热闹的一天,陈宣是我的副将,他向来喜欢凑热闹,便邀着我一起泛舟。

    我跟他之间哪有风花雪月,这小子坏心思多得很。

    「将军,将军,」陈宣语调都变了,「我内急。」

    你内急个鬼,瞧着他耳尖的嫣红,我抬眼望去,桥上站了一位妙龄女子。

    这姑娘我知道,是陈宣故意绕大路也要去偷看的美娇娘,我踹了他一脚,「不用着急回来。」

    陈宣娇羞地挠着头,傻笑了几声后,便踩着船顶,几步就飞到了姑娘面前。

    远远看去,这二人站在一起确实相配。

    我独自坐在船头,不由得多饮了几坛杏花酿,醉眼蒙眬,浑身火热。

    行至湖中央,我歪歪斜斜地起身,往船中间靠点,结果一个趔趄,竟摔到了水里。

    就算是骁勇善战的姜凝也有软肋,我他娘怕水,被湖水猛呛了几口,我以为要把小命交待在这里,却被人救了。

    只听到他柔声开口,「公子,你没事吧?」

    我暗暗思忖,如果他貌美,我便解释,我是姑娘。

    恍惚睁眼,是个少年,眉目如画,眼睛里还有晶莹的光,突然想到读过的古诗,「艳郎独绝,世无其二。」

    见我不出声,小公子只好把我抱在怀里往船边游,托我上船时,他的手掌无意蹭过一团柔软,小公子僵硬地蹙眉,暗自将喉结滚了滚。

    陈宣说有贼心就要有贼胆,连陈宣都敢将贼胆进行到底,弟弟行,哥哥怎么不行?呸,姐姐怎么不行?我上前一步,自报家门,「我是姜凝,还是个姑娘,想必你也

    知道了吧?」

    公子红着脸,连忙道歉,「我……我是无意。」

    老子不是想强调这个。

    不能搞砸,我要主动,「公子生得好看,是否婚配呀?」

    小公子看着我生猛的眼神往后直退,「不曾。」

    「你躲什么,过来!」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温婉,我特意把「给

    老子过来」去掉了,想必他懂我的心意了吧?

    结果小公子跳水跑了。

    真他娘晦气!

    陈宣帮我打听了一圈,才知道这位公子叫南熠,是大祈第一戏

    子。

    「去把他给我绑过来!」我勾着唇,将手中的羽箭一放,稳稳

    地扎在靶心。

    我倒要知道,他跑什么。

    陈宣还真把他五花大绑地踹到我面前,「将军,人带来了。」

    「你滚出去。」「好嘞。」陈宣出去后,把门关得严严实实。

    我将南熠口中的布条一扯,「那天你救了本将军,后来为何要

    逃啊?」

    「将军骁勇善战,是乱世的福音,而南熠只是个下九流的戏

    子,实在不配与将军相识。」

    南熠嘴角微微扬起,说得极为真诚,「将军你是大祈的福

    音。」

    偏巧了,我就喜欢戏子。

    南熠在台上唱戏,我便在下面喝着杏花酿,等他一曲终了,我

    便借着酒意调戏他,时间长了,南熠倒也习惯了。

    有一段时日未去,南熠还跑来军营寻我。

    他从袖口拿出一只玉镯,周身剔透,品相极好,安静如水的眸

    子难得泛起一丝波澜,「配你。」

    我错愕半秒,非常大气地伸出手去,「帮我戴上。」

    南熠一时红了脸,「好。」

    他本是大户人家的公子。

    大祈和北周交战多年,民不聊生,南熠一家为了逃难,从泸安

    赶来长安,结果在逃难路上又被悍匪抢了家当,爹娘为了护住

    他,死在了悍匪刀下。十岁的南熠,躲在杂草丛里才侥幸逃过一劫,后来他被路过的

    戏班子捡了回去,三年前,一经登台便艳绝长安。

  • 北周安生了两年,近期又在边境作乱。

    出征前,我向皇上讨了御旨,这场胜了,为我和南熠赐婚,我

    倒要看看金玉良缘面前,南熠还怎么说不配?

    「我要出征了。」

    南熠扯了扯嘴角,「将军,平安归来。」

    我深深地望着他,「好。」

    在我要走之际,南熠突然上前,闩上门闩。

    「要去多久?」

    「很久。」

    他极其克制地拥着我,「国难当头,好男儿也应当报效国

    家。」

    在朦朦胧胧的月光里,南熠坚定地扬起头,我怔然了几秒才回

    答,「理应如此。」

    景元三年,敌军来犯,我跟陈宣兵分两路包围北周敌军,一路

    势如破竹,敌军草率出兵,又过于轻敌,大败已成必然。「报,将军,北周率大军往我们营地这边包围!」

    大军?他们哪来的兵力?

    「快去查查。」

    整军待发,我坐在战马上,发布军令,「众将士听令,四方胡

    虏,凡有敢犯者,必亡其国,灭其种,绝其裔。」

    北周敌军拿到我方的布防图,姜家军死伤无数,我们……败了。

    「将军,快走!」

    走?我的身后是大祈百姓,就算战死,也只能死在这里。

    身上的伤口还未处理,我便持着长枪重回战场,陈宣一记手刀

    将我打晕,硬生生把我捆回长安。

    大祈战败,割地赔款,引发众怒。

    朝堂各执一词,我跪在地上,面无表情,「姜凝愿以死谢

    罪。」

    三万姜家军,回来的只有我和陈宣,还有一直待在我身边的南

    熠。

    他们都是我过了命的兄弟,却因内奸,全部战死沙场。

    敌军怎么能拿到我的布防图?我派人去查,一切证据指向南

    熠,原来他早就跟北周勾结,接近我只是他的计划。我恨自己轻信奸人,只有用我的血肉祭奠亡魂,才能洗清我的

    罪责。

    「请皇上赐死姜凝!」我倔强重复。

    容瑾跟我青梅竹马,他不肯杀我,「事情没有水落石出,朕不

    会轻易定罪,来人,把姜凝关进大牢。」

    我何尝不清楚,容瑾关我,是为了保我?可我一心求死。

    和南熠之间的一幕幕,让我恨极了自己。

    来皇宫复命之前,我将南熠重伤。

    「姜凝,你不信我?」

    「你还要骗我?」我恨不得杀了他,一剑过去却只刺在了他的

    胸口。

    他倒在血泊里,指着证据狡辩,「不是我。姜凝,不是我。姜

    凝,你信我。」

    长安又下了场雪,白成一片,看起来跟南熠的眼睛一样干净,

    我颤抖着走在大雪里,泪水斑驳了一地。

  • 三日后,陈宣来找我。

    「将军,南熠要被处以极刑了。」我连眼皮都没抬,「这是他的报应。」

    也是我的报应。

    陈宣一刀劈开牢房大门,跪在地上痛哭,「将军,你杀了我

    吧。」

    他是我的副将,更是我最信任的人,「为何?」

    「将军,我要当爹了,妙妙她却被……」妙妙是陈宣一直爱慕的

    女子,半年前他终于得偿所愿将她娶进陈家。

    陈宣哭得厉害,「他们把妙妙掳走了,要我交出布防图。」

    「是你!」我靠在墙壁上,犹如落入世上最寒的冰窟,「是

    你!」

    血气上涌,一口鲜血吐在地上,我颤颤巍巍地走向陈宣,「你

    怎么能?你怎么敢?」

    「将军,我是罪人,已经对不起将军一次,不能再对不起将军

    了,你快去救南熠。」

    陈宣查到,妙妙是敌国派在他身边的细作,他在以死谢罪之

    前,想到了被他陷害的南熠。

    「南熠为了你,为了平息众怒,承认是自己勾结北周。」

    我放声痛哭,哭到眼泪干涸,驾上战马,往刑场奔去。漫天的火光映在天际,南熠被绑在木桩上,木柴全部被点燃。

    「杀了他,杀了他!」人群还在沸腾。

    我的身体出现了撕裂感,每一块都在碎掉,我痛得直不起身

    来,号啕大哭都做不到,「放了他,把他放下来。」

    「南熠,南熠。」我拼命挣扎,却被人死死拦住,「将军,危

    险,不能过去,罪人已经死了。」

    景元三年,冬,南熠死了。

    我眼神呆滞,静静望着火光,问还在欢呼的人群,「我打了一

    次败仗,所有人都恨不得我死,你们却忘了大祈当年丢掉的城

    池是我用命夺回来的,你们如今还能站在这里笑,是我姜家军

    用命换回来的。」

    我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我只对不起南熠。

    景元三年,冬,姜凝自刎。

    在我死后,身体出现了剧烈的白光,心中夙愿未完,我竟变成

    了鬼魂,被锁在玉镯,一晃便是千年。

    回忆满目疮痍。

    尽数的记忆全部涌来,明明满脸泪水,我却是开心的,我找到

    千年后的南熠了,他是现在的顾浔。片场火光四起,浓烟滚滚,二楼的门帘跳着火苗,发出「噼

    啪」声,空气中弥漫着焦味。

    陈述抓住导演的手问道:「顾浔呢?顾浔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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