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毓是个文神,还是个胆子小、身子弱的文神,此番已经昏了过去。
如今只有我与宋珏二人面面相觑,「你刚刚捏的……?」还不待我把话说完,便听到了一阵沉稳而熟悉的脚步声,是萧词走了进来。
萧词皱着眉,似乎有些不快,目光在我和宋珏之间停了停,「殿下,我来接你出去。」
我觉着此情此景我应该陪着宋珏同生共死,但我素来没这觉悟,况且得了自由才好办事。
纵然我私以为我与萧词应该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不过碍于萧词这人爱玩面子上那套,我到未曾与他撕破脸皮。我点了点头,暂时从了。
萧词在前头领路,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宋珏,双唇微微动了
动,说了一句「等我」,也不知他看没看见。
十三、
我被萧词带去了他的四殿鬼王宫。
这儿的布置让我隐隐有些熟悉,但是活了几千年,我脑子里真
不大记事了,也只是略感疑惑地挑了挑眉。
我懒得与萧词虚与委蛇,一个直球扔过去,「你们冥界,这是
要挑事不成?」
萧词轻轻拨弄了一下养在殿中的昙花,「殿下聪慧。」
「那你把我放出来干什么?」
「既舍不得殿下在十重地狱受苦,又不想殿下和三太子在一
起。」萧词没看我,说得轻轻的,像在自言自语。
我跟宋珏之间……呵,但是萧词可别说这种话恶心我了,「我与
他不是还要多谢你成全吗?」
萧词本就有些病态的白,但如今肉眼可见的脸色更为惨白。
萧词这人脾性差,我是晓得的,但我这般刺他,他竟然只是匆
匆就走,留下一句轻飘飘的「殿下随意挑个宫殿歇下吧。」我总归是懒得想萧词的,慢悠悠走进去选了座宫殿就寝。
也不知萧词是真傻,还是装傻。他应该知道,我要有那实力,
迟早灭了他。他竟然还来招我,只能骂他一句「傻x」。
萧词日日来我眼前讨嫌,比如这一刻,他将那个晶玉的玉兰簪
子递到我面前,笑得难得温柔,「殿下,试试吗。」
我推开他的手,瞥他,「你雕的?」
他耳尖有些红地「嗯」了一声,我忍不住嘲讽,「你是不是有
病?我们什么关系你知道吗?」
萧词脸色有些难看,手上簪子差点没抓住。
我又继续刺他,「而且,我喜欢宋珏,很喜欢。多谢你将我困
在皇宫千年等到了他,多谢你的成全。」谢他当然不是诚心
的,那几千年,没遇到宋珏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
过来的。
我话音刚落,萧词怒意染上眉梢,拿着簪子掐住我的脸,强迫
我看他,他声音又哑又碎,「殿下弄清楚,你现在是阶下囚,
还惹我生气?」
我一字一句,「我在陈述事实。」
这厮眼尾通红,勾起一抹颇带残忍的笑,低头就吻我,那威压
尽数释放出来,叫我反抗不得,挣扎不得。
我咬他的唇舌,咬得鲜血淋漓,他也不放开。良久,他才轻轻喘着气放开我。
血将他的唇染得嫣红,平添妖异。
萧词有些蛊惑我,「殿下,你从前爱我,往后自然也能。」
我惊讶于他的自信,满腔怒火都变成对他的嘲笑,「萧词,我
其实不太记得你了,若不是成神知道是你困我几千年,你对
我,只是一个有些熟悉的故人。」
杀人诛心。
萧词眯着眼笑,让我脊背生寒,他强行拖着我来到第十重地
狱,并差人将我压在一旁。
「殿下让我不高兴了。」萧词蹲在我面前,轻轻吻了吻我的额
头。
我下意识地看向那边的宋珏。
面色如常,既冷又无情。
倒是萧词气笑出了声。
冥界的刑罚,自然是花样繁多。萧词把刑罚变着法地往宋钰身
上招呼。
我红着眼挣扎,恨不得杀了此刻正在折磨宋珏的萧词,声音因
为极度的愤怒、怨恨和心疼而变得沙哑至极,「萧词你怎么不
去死!我他妈恶心你都恶心吐了!」宋珏脸色极白,浑身都是伤痕血迹,却哼都没哼一声。
我忍不住掉下了眼泪。
萧词的手段根本就不停。
我哑着嗓子开口,「求你了,萧词,不要这样对宋珏,我受不
了。」
萧词整个人僵住,而还没反应过来,宋珏却开口了,他声音有
些轻,听着温柔,如金玉相击,说的话却让我觉得我分外可
笑,「神君何故如此?」
我愣住,看向宋珏毫无感情的脸,那张脸明明那么漂亮,像个
精致的瓷娃娃,但怎么就那么冷呢?
萧词却停了对他的折磨,走来将失神的我捞起,「殿下,太子
既然对你已经忘情,不如殿下还我一场婚礼,我便将太子放了
如何?」
我也不知是不忍宋珏被继续留在这里折辱,还是有那么一丝丝
最后的侥幸,我紧紧盯着宋珏,说了声「好」。
宋珏除了微微顿了顿,再无反应。
我努力扯了扯嘴角,萧词将脱力的我半搂半抱地带了出去。
萧词这人有一点好,答应的事一定会做到。
放了宋珏,就好。嫁给萧词?
不可能。
千年前,亡我姜国,就算作前尘往事,可千年来,困我于皇
宫,我怎么能忘!
大不了,玉石俱焚。
反正也没人在意我是不是活着。
我早该死了。
带着萧词一起,也算了了夙愿。
十四、
萧词近些日子忙得焦头烂额。
估摸着是放走宋珏惹得其他鬼王意见纷纷吧。
我这日正在殿中偷偷布阵,一道天界禁术,能叫萧词与我同归
于尽的禁术。
哪晓得萧词突然进来,我心下一慌,站了起来,勉强维持镇
定,「你来做什么?」
萧词笑着瞥了我一眼,还有几许风情,「殿下在忙什么?」
我倒了杯水,压下紧张,边喝水边回他,「我能干什么?」
谁晓得萧词就这么走近我,一把扶住,或者说掐住我的腰,「殿下不如忙着绣绣嫁衣。」
我轻轻嗯了一声,这人低头看我,目光中好像有审视,随即一笑,我没懂是什么意思,他便又走了,来去匆匆。
临近成婚的日子,整个冥界气氛很是不对。
原来天庭攻打过来了,这倒也不是秘密,并无人瞒着我,领兵的,还是宋珏。
我晃了晃神,绣花针一不小心刺进了手指里,血珠子冒了出来,也不晓得萧词是何时来的,一把抓住我的手,拉过去,轻轻地吮了吮。
我皱着眉抽回,这人也是脸色一僵,眯着眼睛不大高兴的样子,「殿下在想什么?」
我继续低头绣嫁衣没理他,他却有些说不出的讽刺,「便是天庭打到四殿鬼王宫,殿下都是要嫁我的。」
我与萧词的婚礼,同当初上弦成婚比起来,属实寒酸。
倒不是布置寒酸,我光瞧这宫殿,不得不怀疑萧词是不是掏出全部家当来办这场婚礼了。
寒酸的是,门可罗雀。
为什么没人来,我虽有些好奇,我却不想问。
萧词只是牵着我,笑意盈盈,步履轻轻,心情甚好,也似乎不打算管有没有人来。
因着没什么人,礼成之后,萧词便与我一道入了洞房。
他挑开我面前的金色珠帘,将银白色的酒杯递过来,看着我,很是温柔蛊惑,「殿下,饮合欢酒吧。」
我看了一眼酒杯中银绿色的液体,没接,皱了皱眉头,「这是什么?」
萧词将我的手牵起,硬塞进来,「忘川水呀,殿下不认得?」
宋珏饮忘川水之事在三界都不是个秘密,我觉着萧词在讽刺我,伸手欲将酒杯摔去,萧词却好像看出了我的想法,轻轻将我拦住。
我抬头看他,「不喝。」
萧词终归不是什么好脾性的,笑得已经有些不好看了,「那我喂殿下。」说着他将杯中水饮下,就朝我吻过来,掐着我的下巴,撬开我的牙关。
我拼命推拒,却还是喝下了一些,我急忙趴在床边呕,试图将它吐出来。
什么也没吐出来,我红着眼抬头看着萧词,发现他的神色既不生气也不阴冷,而是落寞,他轻轻说了一声,「不是。」
我愣住了,随即觉得倒也是,刚刚纠缠间,萧词也喝了不少,当不是忘川水,我庆幸地摸了摸胸口,也懒得问那玩意儿是什么。
当萧词慢悠悠地解开自己的腰带时,我脑子里的弦就绷了起来。我紧紧地盯着他,他脱衣很美,我却顾不上欣赏,右手背在后面慢慢结印。
萧词一直笑着,脱到还剩下里头的红色中衣时,便伸手为我将满头的金钗拿去。
当萧词的吻落在我光裸的肩头时,印已结成,我也不必与他装模作样,静静看他,「和我一起死吧,萧词。」
萧词头也不抬,只是又轻轻偏过来吻我的脖颈,声音有些哑,「好。」
他这话音落下,同杀阵的光就慢慢亮起,我感觉到了刺骨的疼痛,忍不住死死掐住萧词的腰,流下了应激的眼泪。
萧词却像感受不到疼,轻轻吻我的泪,还哄我,「殿下别哭。」
我感到生机一点一点流去,忍不住嗫嚅了一句「你是不是有病」。
我与他明明恩怨极深,无论生前还是死后。
在我神智快要消失的时候,竟然看到宋珏冷着脸色闯进来,他一身白衣带血,一脸寒霜带痛。我想和他说话,却开不了口。
宋珏一把将我身上惨白将死的萧词推开,将我搂进怀里,手很
抖,声音也很抖,「姐姐你又不要我。」
他眼尾通红,我想伸手摸摸他也没力气。
这人,原来没忘了我啊。
一直在装,一直在怪我,一直故意冷我,真坏。
他还念着我就好。
可我突然又希望,他忘了我。
我轻轻偏头,看见萧词在笑,笑得有些说不出的绝望。
最后失去神智时,我看见他掐碎了手中握着的两枚珠子中的一
枚,那是什么?
十五、
我是天庭武神颐宁,神鬼大战那日,我不幸殒命。但我大约是
个很了不起的神,又活了过来,活到一位周国公主身上,巧的
是,这公主也叫颐宁,只是多了个姓——宋。
而很不巧的是,我摸约在大战中伤了脑子,记忆也混乱不堪,
每每我想回忆,就头痛欲裂。
好吧,就算从神变成人,好歹我也偷了几十年生命,我便也就不再想那些前尘往事了。
刚刚睡醒,绣鞋还半踩着,便又听见了大殿的打骂声。我连忙小跑进去,一把抓住贤妃的手腕,「母妃!」
贤妃看见我,那漂亮却狰狞的表情收了收。
我懒得与她说话,将宋珏扶起来带到我寝殿去。
先时也说了,我是天庭武神,活在这位公主身上,那时虽小,不能言,却是听得见,又看得着。
这位公主的母妃——贤妃,身怀六甲的时候,太医就说了,这孩子养不活,偏偏要争宠,生养之日,玩了一手狸猫换太子,这宋珏便是狸猫。
可这贤妃,空有皮囊,便是诞下「皇子」,也未能承宠,尽数怪在宋珏身上,属实可笑。
我嘛,毕竟是个神仙,做神仙的,也要同西天那帮老秃驴一样讲究普度众生的,自然得时时护着这可怜小孩。
我将宋珏扶到榻上,拿了些金疮药来,轻声哄着,「阿珏,将衣服褪下吧。」
宋珏那玉似的脸染上一些红晕,看着有些勾人,真是绝好相貌,许也是什么大家孩子,若没被换进来,当过得舒坦。想到这些,我心里不由地有些怜惜。
他慢悠悠地解下袍子,利落而有美感,倒不像他表现得那么害羞,甚至有些引人欣赏的意思。
我将药轻轻涂在他那瘦削精致的背上,蝴蝶骨、腰窝、脊背均有青紫,果真不是自己的孩子,下手真狠。
宋珏溢出了一丝轻哼,带有少年人特有的清冽和勾人,听得我心尖一颤,「弄疼你了?」我手上动作不由得更轻些。
宋珏轻轻回我,「不曾,谢谢姐姐。」
上了药,他便将衣服又重新整好,那狭长清澈的眸子直直地看着我,「姐姐,我能不能留在你殿中。」
我身子一僵,这小孩不会是要和我睡觉吧?这多不合适,我虽不是贪恋美色之人,可明明晓得这么个大美人不是我弟弟,我这,这,未必顶得住。
我勉强笑了笑,「这,不大合适吧?」
宋珏微微敛下眸子,下颌也微微收起,看起来隐忍而破碎,委屈而生动,「姐姐是不是也……」
「行!」我连忙打断他。
算了,省得他住前殿整日被贤妃找麻烦。
我夜里头睡得昏昏沉沉,总觉得闷得慌,这一下子醒来,发现自己整个人被宋珏搂在怀里,我这不听话的手还放在了不可描述的地方,吓得我连忙挪开,偷偷瞥了一眼。我意图悄悄拿开宋珏放在我腰窝处的手,谁知刚拿起来,就听见他的梦呓,有些哑,有些诱人,「姐姐别不要我。」
这,属实罪过,宋珏在梦里都惦记着我这个姐姐,而我呢,小脸通红,心跳加速,好像在偷情。
我轻轻舒了一口气,闭上眼睛。
不过宋珏连日来住在我殿中,我便发现一件怪事,他明明冠盖京华,色绝桃李,却好像存在感极低。若不是走到人面前,旁人永远记不得他。
譬如此刻。
我扔了筷子,眯着眼看着端来膳食的宫女,「要本宫说几遍?是都不把本宫的弟弟放在眼里了?」
那宫女抖得跟个筛子似的,我忍不住别开脸让她滚,看着心烦。
宋珏坐在一旁,微微低着头,没什么情绪,看着温顺贤良,惹得心里一软,这么乖的孩子。
将碗推过去,又捡起筷子在一旁净盆里洗了洗,递给他,「吃我的吧。」
宋珏抬头看我,眼睛晶亮晶亮的,「那姐姐呢?」我垂下了眼帘,微微遮住他投来的惑人的光,「我不饿。」
谁晓得宋珏牵过我的手,轻轻拉了拉,有些撒娇的意思,「姐
姐同我一起吃吧。」
我觉得不太合适,微微张了张口,还没等我拒绝,宋珏那委屈
的小模样又来了。
「好。」我只得哑着声同意。
还挺会拿捏我的。
果然见他笑得夺走满室天光,晃眼得要命。
只是他总喂我,我真的有些不好意思。
认清没人在意宋珏这个事实,我只得自己开始在小厨房给他做
菜。
正半困着炖汤,宋珏从我后头出声,「辛苦姐姐了,我可以帮
忙吗?」
这气息入我耳,引得我一阵战栗,我忍不住回头,发现他竟站
得快贴着我了,那漂亮极了的小脸就这么放大在我眼前。
我脚下步子一乱,就要向后栽去,宋珏长手一伸,就将我揽入
怀中,「姐姐慢些。」
真会倒打一耙。我推开他转身,没敢直视,「别捣乱就行!」
十六、
皇帝寿宴,我和宋珏安安静静地坐在下首。
也不知皇帝是哪根筋搭错了,竟惹我谈话,「宁儿啊,朕寻思
着,你年纪也不小了,可有什么中意的人?」
上了岁数的人大概都爱做媒。
中意的人?
听得这么问,我脑子里一晃而过的竟然是宋珏的身影,只是我
好像从没看他穿过那身白袍。
有些羞恼,我真是色上心头了,假弟弟也是弟弟啊!
「多谢父皇关心,儿臣还未尝有心仪之人。」我笑着回皇帝。
谁晓得皇帝却来了劲儿,笑着环顾众人,「朕看,这魏国公世
子上官宁越倒是很不错啊。」
我下意识看过去,那世子的确面若美玉,此刻还俊脸微红,不
大谦虚地说「不敢」。视线相撞,我冲他微微一笑,偏头看向
皇帝,「儿臣还想再陪父皇些时候呢。」
皇帝开怀大笑,「好好好,往后再说。」我轻轻拨弄着盘子里的葡萄,这皇帝,根本不在意我,此刻偏
偏搭线魏国公,是想着嫁女儿稳固皇权吧,把我当个蠢的,
呵。
看着这玉盘里映出的美人脸,长得漂亮,也就这么个用处了。
宋珏声音响起,有些凉凉的,「姐姐在想什么?」
我摇了摇头,不太想说话。
晚间回去,刚关上门,就被宋珏掐住腰,我惊呵一声。
宋珏薄唇贴我极近,「姐姐是觉着那魏国公世子貌美吗?」
我咽了口口水,推了推,没推动,「你先把我放开。」
哪晓得这人掐得更紧,「他有我好看吗?」
我忍不住瞪大眼睛,「你在说什么?你是我弟弟!」
「我是不是姐姐的弟弟,姐姐不知道吗?」宋珏的唇已经贴了
上来,只是没更近一步,就等着我说话似的。
感情他都是装的?
我狠狠咬了他一口,谁晓得见我这反应,宋珏倒是轻笑一声,
顺势探入。
我被他吻得意乱情迷,况且我好像,本就不太想拒绝。我半推开他,「混账东西。」和着绵软的声音,倒像在撒娇。
果不其然这人吻了吻我的额头,轻声地笑道「姐姐不喜欢?」
我懒得说。
我坐在榻上抱着腿看着面前眼角眉梢竟是笑意的宋珏,「那你
知道你是谁吗?」
宋珏倚在一边,反问我,「姐姐不晓得自己是谁吗?」
我心里一咯噔,我是天庭武神,但我死了呀。
我没说话,宋珏却看出了我的心思,轻轻凑近我,蛊惑我,
「我有办法带姐姐回去。」
我抬头看他那深深的眸子,「什么办法?」
他薄唇轻启,这两字就被他轻慢地吐出来,「双修。」
可以啊,小孩尺度还挺大。
感觉脸上很烫,我忍不住偏开脸,其实也不是不可以,但我总
觉得被人忽悠了,「早些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我他也是天上的。
宋珏伸出修长的手扳正我的脸,有些凉凉的,偏要我与他直
视,「起先姐姐没长大,不宜双修。」还不待我老脸再红一次,他又略带伤感地道:「也想知道,姐姐能不能全身心地认
真地喜欢我一次。」
我竟忍不住想安慰他,「喜欢的。」声音很轻,还是入了他的
耳朵。
宋珏弯腰吻我,蜻蜓点水,一触即分,却偏偏挠人心房,「我
知道。」
十七、
「为什么不双修啊?」我纳闷地看着躺在我身侧的宋珏,总归
在周国没什么归属感,许是神仙当惯了,我还是比较想回去
的。
我会承认我觊觎宋珏美色?
「君子不无媒苟合。」宋珏闭上眼睛没看我,睡得很端正。
怎么听着怪耳熟的?你想娶我,大可以直接一点。
「有没有媒这事,是我能控制的吗?」我忍不住讽刺他。
谁晓得这话也不知触碰到宋珏那根筋了,惹得他一把将我搂进
怀里,那声音还有些抖,「姐姐何时嫁我?」
「太,太快了吧?可以等一等,况且我们现在身份也不便。」
我结巴了一下。宋珏抚着我的头发,「好,等皇帝死了,宫变内乱,我就带姐
姐离开。」
他还挺懂行的。
我坐在离宫的马车里才后知后觉,宋珏怎么答应得那么爽快。
我忍不住看他,「你是不是早晓得那皇帝命不久诶?」
宋珏修长的眉挑了挑,「怎会?在下界,是不能乱用神力
的。」
我信你的邪,看看面相也看出来了。
我忍不住撇撇嘴。
宋珏难得声音阴了阴,「姐姐不会后悔了吧?」
我连抱带哄,连亲带宠,「怎么会呢!」
去了江南,宋珏就开始挑日子,他在外头忙着准备婚礼,事事
亲力亲为,我在里头绣着嫁衣,只是总有些熟悉的感觉,忍不
住轻轻一笑,怎会。
宋珏自是不愿我们的婚礼没人祝福,把这水乡街坊邻居都请了
来,很是热闹。
只是洞房花烛夜,倒是寂静温柔。
满室红光,他轻轻挑开我的盖头。我抬眼望他,一身红,眉眼又带笑,平添几分艳丽。
合欢酒入腹中,红罗裙尽散去。
满室旖旎。
「慢些,慢些!混账东西!」我哑着声哭。
「姐姐别这么叫。」宋珏动作更狠,把我的哭吞了去,害我只
能哼哼唧唧。
双修真累。
日上三竿,我才悠悠转醒,宋珏衣衫半敞,支着头朝我笑。
我心里一麻,「起来吧,都午时了。」
我是真害怕。
宋珏轻轻地笑出了声,怪荡漾的。
对镜梳妆,宋珏接过我手中的螺子黛,半笑着为我描眉,极尽
温柔。
我心里倒是软得化成一团水。
我被他牵着出门,看见门口有一把极漂亮的黑金骨伞,「这是
什么?」没等来宋珏回话,我偏头看他,他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似乎在
忍耐什么,「有人送的贺礼,姐姐收下吧。」
我瞧他不太情愿啊,拉了拉他的手,「你若不喜欢,便丢掉好
了。」
宋珏一顿,静静看我,很温柔,「姐姐留着吧。」
好。
我从轮回镜中出来,才晓得自己不是运气好平白捞得几十年性
命。
我不是运气好能撞上宋珏,这一都是他的努力。
只是毕竟重活一回,我属实记不太清从前,是以我总归有些失
落,摸着面前这把黑金骨伞的伞面,总觉得十分熟悉,经常端
详。
但是我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宋珏介意这把伞。
是以今日他处理政务回来又见我摸着伞,脸色终于黑了下来,
「他就这么重要吗?姐姐就非要想起他?」
我手一抖,伞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我走过去拉他,被他轻轻避开,哽了哽,「我没有想任何人,
我只是想知道,我和你的曾经,我不想你一个人背负。」
宋珏低头看我,眸色很深,「是吗?」我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如果我忘了一个对于现在的我而言很重
要的人,我一定会日日夜夜记挂于心,但是我没有。
所以,宋珏到底在吃什么飞醋呀?
宋珏见我笑,半气恨地将我搂进怀里,「慢慢想,别摸伞
了。」
我轻轻抬头啄了啄宋珏的下巴,看这人眼角眉梢尽是笑意,我
突然间觉得,往后余生,皆是如此,过去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没什么重要的,每天,都是明天,我和宋珏的明天。
【宋珏番外】
宋珏觉得自己快死了。
其实死了也没什么,总归活着也没意思。
他烧得昏昏沉沉,却看见了一个红衣女子,美艳绝伦,那多情
的眸子里沉满了死寂,忍不住出声喊她,「姐姐是带我走的
吗?」
谁晓得这女子眼睛里突然迸发出了耀眼的光,直勾勾地看着
他,似乎他就是她的全部,突然觉得,好像活着也有些意思。
她叫颐宁,是只鬼,但是只很漂亮的鬼,甚至有点可爱的小脾
气。
如果她别总是摸他就好了。男女有别,就算是只鬼,她难道不知道吗?
真的是,好吧,终归也只能摸他一人。
颐宁对宋珏真的太好了,什么东西都往他面前捧,每天睁眼唯
一一件事,似乎就是讨他开心。
从没人在意过他,他只是一个红颜早逝的美人的孩子罢了。
颐宁,却好像把他当成了全部。
宋珏再一次接过颐宁在皇帝那拿来的荔枝时,心里颤了颤,就
一直对他这么好吧,永远陪着他。
宋珣来找宋珏麻烦时,宋珏原想把他打发了的,一个蠢货而
已。
可想着颐宁好像要回来了。
他想要颐宁为他出头,他喜欢颐宁为她生气,维护他的样子。
便忍忍吧。
看到颐宁那么生气,还是为了他,免不了起了杂念。
「姐姐,对我再好些吧,只对我好」宋珏这么想着,却还是有
一搭没一搭地陪着她聊着。
宋珏没想过要登基,但有了颐宁,他就必须要谋划。有了牵挂,他便不愿受制于人。
他想给颐宁最好的,给颐宁全部。
只是他拿选秀之事试探她,她竟然让他随便选。
宋珏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慢慢啃咬着,不快,甚至很钝,但是
慢悠悠地磨人,真得太疼了。
好在他气得去了刘美人处装模作样,颐宁还知道来。
还好她来了。
她若不来呢?
便把她困在身边。
不过如今将她困在床榻里,倒是更有一番滋味。
宋珏才知道颐宁离不开,既心疼颐宁困在这里千年,又有些庆
幸。
还好,他能遇见她。
但终归不忍,想试试带她出去看看。
谁知道刚出宫门,这人就立马撒开他的手跑了。
把他当什么了?就算阳气耗尽,就算是死,也得在一起。
招惹了,哪有跑的道理。
还好,他的姐姐也没想跑。
宋珏细细地吻着颐宁,情动不已之时,她却叫了别人的名字。
心如刀绞,原来是这般。
萧词,是谁?
宋珏找了一溜儿史官查。
前面的几千年乱得很,朝代更迭如家常便饭,但宋珏花了大工
夫,还是查出来了。
史书上寥寥几笔,「姜国帝姬颐宁,甚慕吾主。」
后头的他也不想再看,史书公笔都加一个「甚」的感情。
几千年了都忘不掉的人,国仇家恨都被她放在一边的人。
宋珏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嫉妒,却就被嫉妒烧得肝胆俱裂。
一个死人,他怎么争?呵。
所以当宋珏摸不到颐宁,她没心没肺地说出「等你看不到我,
我再走」这样的话时,他虽难耐,却也料到。这人早就把一片真心给了别人,他只不过恰好是那个唯一能给
她派遣寂寞的玩意儿,有什么好奢求的?
嘴上说不奢求,心里还是怨,还是妒,为什么不能是他呢?
颐宁还是走了,因为他看不到她了。
为什么?
既然不能一直陪他,一直对他好,为什么要招惹他。
他明明,什么都不想要,只想要她一个而已,也不可以吗?
叛军火烧皇宫,宋珏也历劫回了天上。
一到天庭,他就明白,那不过是他的一场情劫而已,没什么好
在意的。
可坐在殿中批折子会想起她,用膳也会想起她,夜深梦中更是
与她抵死缠绵。
找她吧。
认输吧。
她喜欢谁都可以,心里有谁都可以,只要让他留在她身边就
好。
宋珏要去找颐宁。情之所系,唯萧词尔?
嫉妒把他烧得疯癫,他看着镜中眼尾通红的人影,顿了顿,他宋珏从来不是拿得起放不下的人。
去了忘川,强取忘川水,使得忘川边伏尸百万。
至于水?他没喝。
他只是想骗了所有人,顺便或许就能将自己也骗过去,可他终究舍不得真的忘了她。
桃林里她喝得烂醉,他终归没忍住。
没忍住满腔欢喜,没忍住想要占有,没忍住欲望,没忍住妒意。
抵死缠绵,一夜荒唐,桃花为证。
醒来时他拿剑指她,也不知是迁怒自己,还是想骗过谁,她却匆匆逃跑,一个眼神也没留给他。如果不是满身抓痕,他还真以为,这只是自己的美梦一场。
上弦大婚,宋珏领了差事,宣毓跟去,他本就有些不耐,没想到颐宁也来了。
这么想见到自己的心上人?呵。忍不住刺她,她没反驳,被刺到的又成了他,还鲜血淋漓。
一路上耐着性子搭理着宣毓,何尝不是存了两分试探?他所有
的余光都给了她,她什么也没有,没有生气,没有嫉妒,没有
醋意。
到头来,郁郁的又是他。
远远就见萧词。
真的很讨厌他。
萧词同颐宁寒暄,态度暧昧不清。
原来还是郎情妾意呢。
呵。
只是不晓得宣毓跟颐宁说了什么,她竟然哭了。
她问他是不是没有机会了。
她不是喜欢萧词吗?
又来骗他。
也不知怎么,他没回她,他就是想看看她这副样子,破碎,让
人想蹂躏。
还没看够,她便道了歉走了。果然是骗他。
他要对不起有什么用?
冥界果然想起幺蛾子。
宋珏偷偷捏了个诀,分走三分残魂去天庭上报整兵。
可惜,还没跟颐宁待大会儿,萧词那个烦人的东西就来把她带
走了。
她竟然毫不犹豫。
果然,她喜欢的是萧词吧。
毕竟都几千年了。
在十重地狱待了好些日子,宋珏脑子里却一团乱,神色越来越
差。
他怕,他怕她爱而不得的人在和别人翻云覆雨,他妒那不人不
鬼的萧词可以得到她的全部心神。
可谁晓得颐宁被萧词拖了进来压在一边。
萧词吻她了。
真是,很,好,呢。
原来他嫉妒的人,也在嫉妒他呀。宋珏看着颐宁跪在那里哭,心里竟然起了几分诡异的快感。
他喜欢她这样,喜欢她心疼他的样子,喜欢她为了他要疯不疯
的样子。
可惜,他抽走了自己的三分神魂,既没有表情,也不能神色有
异引起怀疑。
萧词那个不知死活的还想娶她。
可惜他什么也不能说,只能冷着神色装正常。
萧词倒是守诺,放了宋珏。
宋珏自然要马不停蹄地赶去送他一份贺礼。
天庭他早已整兵完毕,重新收回神魂,杀往冥界。
也不知沾了多少血,又受了多少伤。
他看到了什么?
他的姐姐要死了?
宋珏一把推开一样快死了的萧词,死死搂着颐宁,又轻轻扶
住,「姐姐你又不要我。」
可惜,这人已经不再说话了。
他不会让颐宁死的。颐宁死了,他该怎么活?
忍着疼,他生剔了一条肋骨来修复她破损的身体,又长跪父神
座下,求得轮回镜,散去半身修为送她入镜重塑神魂。
这次他要陪她长大。
他不会来得比萧词晚,晚到他只敢嫉妒,不敢相争。
【萧词番外】
萧词第一次见到颐宁的时候,恰恰是他最恨颐氏皇族的时候。
他的父亲、母亲远赴边疆,颐毅却因着忌惮,偷偷暗下杀手。
父母惨死,他成了孤儿,但是他不信那些所谓的意外。查了一
年多,他终于晓得,他该恨的人是那座上天子——颐毅。
萧词入宫参宴,酒过三巡便躲着出去散心,却见无人的池中有
人在挣扎。
他连忙跳下去将人捞起来,等按了水,又渡了气,姑娘咳嗽着
醒来,他才注意到姑娘的相貌。
艳丽多情成这样,连落水后还如斯我见犹怜,整个姜国只颐宁
一人了。这就是颐毅最宠爱的公主,唯一的公主。
萧词有些后悔将人捞起来了,如果颐宁死了,颐毅想来也能懂
些他的痛苦吧。萧词沉着眸子冷冷瞥了一眼颐宁。她却很不见外地拉住萧词的
手,晃晃悠悠地爬起来,笑得像她身后那弯月亮似的,「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