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盐选 _ 此世死生皆同赴

拜。

温怀璧叫了平身,然后目光慢悠悠落在赵鉴身上:「赵尚

书。」

赵鉴站出来一步,声音有点发虚:「臣在。」

温怀璧语气有点漫不经心:「御史丞昨日上了折子弹劾你,你

可知是为何事?」

当日在大缘地宫找到的东西已经交给了右相和御史府,如今要

动李家,总是要拿李家门下开开刀的。

赵鉴手紧了紧:「还请陛下明示。」

温怀璧转了转扳指,敛眸没看他,答非所问道:「朕听闻前些

日子孤鸿寺走水,整座寺院都焚为灰烬,赵尚书可知道孤鸿寺走水死了多少人?」

赵鉴深呼吸:「臣不知。」

温怀璧反问:「不知?那朕告诉你。」他手指敲敲椅背,突然

站起身来缓步踱到赵鉴身边,「死了一百三十七人,其中最小

的不过六岁。」

他凑近赵鉴,意味深长道:「朕如果没记错,赵尚书的儿子刚

刚过完六岁生辰吧?」

赵鉴头埋得更低:「孤鸿寺一事,臣亦是万分痛心!」

温怀璧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换了个问题:「那赵尚书可

知孤鸿寺为何一夜之间化成灰烬?」

赵鉴吞了口唾沫:「听闻是有小和尚夜间点香,不慎出了事,

烧了整座寺院。」

温怀璧扬眉看他:「听闻?赵尚书那日就在孤鸿寺,为何不是

亲眼所见,而是听闻?」

赵鉴「扑通」一声直接跪下了:「老臣实在是不知道啊!」

温怀璧突然变了脸色,一脚把他踹得仰躺在地:「不知道?」

他眼睛危险地眯了眯,声音森寒:「赵鉴,你放火杀害孤鸿寺

上下一百三十七人,人证都自己找上门来了,昨日在御史丞门

口跪了整整一天,你说不知道?」他招呼了两个侍卫,沉声道:「把人带上来。」

侍卫应声,带着一个半张脸被烧伤了的小和尚走进议政殿里,

那小和尚唯唯诺诺跟在侍卫后面,很是局促,赫然就是和慧!

程吉见他畏畏缩缩的,低声道:「小师父,你就把那日寺院中

发生的事都说出来,只要所言非虚,陛下一定会给你做主

的。」

和慧敛眸,小声道:「那天夜里寺中起火,我就在大缘宝殿附

近洒扫,突然听见旁边的宝殿里有吵闹声,走过去就看见我师

兄被丢进火里,他们把整间寺院都烧了,说什么不能让……」

他突然跪下,唯唯诺诺抬头,吞吞吐吐道:「说不能让陛下活

着出去,我很害怕,就在寺中最隐蔽的角落躲着,他们还来查

看是不是所有地方都烧了,我趁他们不注意才逃出来,还烧伤

了半边脸。」

温怀璧转了转扳指:「此话当真?不能让朕活着出去?」

和慧磕头:「有佛祖在上,小僧不敢说谎。」

温怀璧不置可否:「你抬头看看,放火之人可在这殿中?」

和慧依言抬头,目光在殿中扫来扫去,看见赵鉴的时候,他突

然一个哆嗦,然后猛地垂下了头。

赵鉴见状,急声道:「不可能!陛下,臣从未见过此人!」

温怀璧冷眼看着他,没说话。赵鉴又道:「陛下,臣离开孤鸿寺时孤鸿寺还没走水,而且臣

听陈大人说过,孤鸿寺无人生还,一定是这小和尚在骗人,如

此欺君之举合该当场杀头啊!」

温怀璧目光落在陈大人身上:「陈大人,确有此事吗?」

陈大人不看赵鉴:「陛下,臣不曾说过这话。」

赵鉴怒目圆瞪,伸手指他:「你……」

他话音未落,和慧突然从袖袋里掏出个玉佩来:「大人,您初

来孤鸿寺那日就是小僧接待的您,当日您说要祭拜友人裴辛,

后来有护卫来抓您,您的下人趾高气扬指责那护卫不长眼。」

和慧把玉佩呈到程吉面前:「这是大人与护卫推搡时无意扯掉

的,小僧捡了起来,还未曾归还。」

那玉佩呈白紫双色,赫然是温怀璧赐的!

温怀璧从程吉手上拿过那玉佩,勾唇道:「这玉佩是朕赐给赵

大人的吧,嗯?」

他喉结滚了滚,语气低落了些:「姜贵妃也有一块这样的玉,

也是朕赐的,朕好像还听姜贵妃提过,说在姜府的时候,你的

岳父岳母还想砸了朕赐她的玉?」

朝臣们闻言,都去看他手上的玉,脸色都不大好。

有人道:「还真是陛下赐给赵大人的那块玉。」右相也说:「一个小和尚如何能有这块玉?若不是在赵大人和

护卫推搡间捡的,怎么会恰好知道这玉的主人是赵大人?」

温怀璧握住那块玉,凑近赵鉴,嗤笑道:「赵大人说的好一个

无人生还,莫不是忘了朕是从孤鸿寺地宫的暗道里走回大邺宫

的?」

赵鉴连连摇头:「陛下!」

温怀璧阖目,语气里已经压了怒:「那若是朕亲眼所见赵大人

放火,朕是不是也在骗人?」

赵鉴道:「陛下就是给臣一万个脑袋,臣也不敢呐!臣那日去

孤鸿寺是因为担心陛下的安危啊!」

温怀璧好似怒了,声音突然拔高一度:「担心朕的安危?」

他突然伸手抽出旁边侍卫的佩剑,提着剑走近赵鉴两步:「你

是怕朕死了,还是怕朕活着?」

赵鉴吓得连滚带爬往后退:「不是臣,不是臣,都是太……」

他话音未落,太后突然被簇拥着进了议政殿,打断他道:「今

日倒是热闹,陛下何故这般大动肝火?」

温怀璧蹭了蹭剑柄:「母后又何故来议政殿?」

太后道:「听闻陛下带病临朝,哀家担忧陛下的身体。」

温怀璧突然轻笑一声,掀起眼皮子看她:「母后来得正是时候,赵大人在孤鸿寺放火,意欲杀朕,但他好像不是主谋,正要和朕供出这幕后之人。」

他扭脸笑着问赵鉴:「是吗,赵大人?」

赵鉴战战兢兢看了太后一眼,眼神里有希翼。

太后错开目光,揉了揉额角:「哀家方才已听说了,人证物证俱全。」

赵鉴惊愕看她,伸手扯她衣角:「娘娘?」

太后皱眉把衣服扯出来:「赵大人,陛下方才也说了,那孤鸿寺中最小的僧人不过六岁,还是个孩子,你怎么狠得下心?」

她见赵鉴要开口说话,又抢白道:「你的儿子不过也才六岁,赵大人为人父,难道不会心痛吗?」

这话里威胁的意思已经不能再明显了,若赵鉴还要继续供出她来,那赵鉴的六岁小儿也会与孤鸿寺中那六岁小僧一个下场。

赵鉴手指收紧:「你——!」

温怀璧无声笑笑,提着剑走到太后身边:「赵鉴害孤鸿寺百余人死于非命,欺君犯上,意图谋逆,已是罪无可恕。」

他把剑递到太后面前:「既然母后来了,不如替朕亲手斩了这孽畜。」

太后难以置信地看他一眼,迟迟没有接剑,隐在袖中的手微微发抖。

温怀璧又把剑往她手边靠近,语气宽慰:「赵大人方才自己说的,欺君合该被当场杀头,他的罪行可不止欺君。」

太后手握成拳,盯着剑,嘴唇翕动。

温怀璧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失去耐心似的直接提剑,狠狠将那剑戳进赵鉴的胸膛!

赵鉴连逃都没来得及逃,眼睛还睁得大大的,满脸惊惧就咽了气,一口血从嘴里喷出来,然后「咚」地一下倒在大殿上。

鲜血从他的心房喷涌而出,滴滴答答淌了一地,溅了面前的温怀璧和太后一脸。

从古至今少有帝王在朝堂上杀人的先例,许多大臣都吓得没了反应能力,有些胆子小的甚至直接昏了过去,但没人敢说一个「不」字忤逆皇帝。

温怀璧把剑随手往地上一丢,边蹭掉脸上的血迹边笑:「母后不敢,那朕就替母后斩了这孽畜,没吓到母后吧?」

太后头一次有背后发凉的感觉,她胸口起伏,半天才道:「无事。」

温怀璧轻笑出声,又缓步往龙椅前边走,然后慢吞吞坐下:「朕记得赵鉴是李相的学生,也是李相一路举荐力保,李相……」他目光落在下面朝臣的身上,又扬了扬唇:「李相今日不

在?」

下面有大臣唯唯诺诺道:「李相身体不适,已告病几日。」

温怀璧漫不经心道:「李相是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一双眼睛

也识人不清,那朕就赐他座城外别院好好养病,由刘尚书暂时

代职。」

他擦了擦手上的血:「程吉,拟旨。」

程吉应声。

温怀璧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掀起眼皮子看面色铁青的太后,又

笑道:「朕这样安排,母后没意见吧?」

太后深吸一口气,也笑:「哀家能有什么意见?」

温怀璧转了转扳指:「母后没意见就好。」

程吉等了一会儿,见殿中无人再说话,于是高声又道:「有事

早奏,无事退朝!」

朝臣面面相觑,没人再敢说什么话,于是没过多久就纷纷离开

了。

程吉负责把和慧送出去,路上,和慧抬眼问他:「公公,重修

孤鸿寺的款项……」

程吉笑道:「小师父今日愿意站出来帮陛下,款项就不必忧心。」

和慧脚步顿了顿,突然道:「他们杀了我师父。」

他言下之意,是说不愿意撒谎帮温怀璧做伪证,今日之举全是为报仇。

程吉听懂了他的意思,笑道:「殊途同归。」

他把和慧送到宫门口,又道:「我就送小师父到这里,款项的事,过几日陛下便会拨给小师父。」

说罢,他就转头又回了泽君殿,拟旨让刘尚书暂代左相之职。

刘尚书与右相皆是温怀璧一手提拔,如今李相被夺了权,麾下赵鉴死在议政殿里,李家所余的势力又大大削减,许多小吏听了风声,原本摇摆着攀附李家,现在也都不敢和李家有过多交集了。

落秋的那些东西放在御史府,御史丞又接连上折子弹劾,很快就把李家勾结兵部的事情牵了出来,李承昀与兵部的关系千丝万缕扯不清,手下参将更是兵部侍郎,于是李承昀也被禁足在了将军府里,就等着得了证据定罪,收回半块兵符。

朝中大大小小事宜渐渐落定,时间也一晃眼到了仲秋。

这日,温怀璧处理完公文后难得喝了些酒。

程吉在旁边劝:「陛下,饮酒伤身呐。」

温怀璧没看他,小声道:「这么久了,朕怎么就是寻不见她?」

程吉道:「说不定明日就寻见了。」

温怀璧又斟了一小杯酒:「她是不是生朕的气,故意躲起来了?」

程吉想了想,宽慰道:「躲起来总也是好事,至少娘娘还活着不是?」

温怀璧不置可否,又饮一杯酒,然后又觉得不够似的,直接拎着酒壶开始往嘴里灌酒,灌完一壶又灌一壶。

程吉垂头站在旁边,看不下去,想上前把酒壶拿过来:「陛下,如此伤身呐!」

温怀璧眼睛里全是醉意,他皱眉看了程吉一眼,突然把桌子一掀:「走开!」

桌子「咣」一下倒在地上,酒壶酒盏都咔咔咔碎了一地。

温怀璧愣了一会儿,摇摇晃晃弯下身要捡瓷片:「我没凶你,你别生气。」

他的手落在瓷片上,指尖被瓷片划开个小口子。

程吉急死了,他刚走上去要劝,还没抬脚呢,突然看见温怀璧自己抬起手搓了搓手指上的血,然后扬起手给了自己一巴掌!他脚步直接顿住了,目瞪口呆看着温怀璧:「陛……陛下?」

温怀璧皱眉,语气迷茫:「嗯?」

他仰头看了程吉一眼,然后又低下头去要伸手捡瓷片,结果手

指快要碰到瓷片的时候,胳膊又扬了起来,狠狠扇了自己几耳

光。

「啪——」

「啪——」

「啪——」

连着几耳光下去,程吉都看傻了。

温怀璧昏昏沉沉掀起眼皮子看程吉:「你打朕?」

程吉都快哭了:「陛下,奴婢这和您好几步远呢,奴婢天大的

胆子也不敢打您啊!」

温怀璧把手抬到面前,动了动自己的手,然后又皱眉去捡瓷

片。

突然,他脑海里传来个有点生气的声音——

「我今天打不醒你了是不是?你非要自裁是不是?你什么毛

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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